一进主营帐内,萧乙便看见地上横躺着的僵硬的裴哲尸体,双眼瞪得浑圆,喉间显然被利刃洞穿,死状惨烈。
光是这一眼,萧乙就立即脸色苍白,面露震惊与恐惧,步伐也往后退了几步,似是不忍直视。
“萧乙,你且过来。”皇帝依旧横躺在那软榻上,只是这次,他身旁没有瘦白少年,他的面上也比以往凝重一些。
主营帐内,两侧站着四位高等侍卫,腰佩长剑,面无表情。
而裴哲的尸体就横在他面前,要过去,只能从这尸体上跨过去。
“陛下,有何吩咐?”萧乙似乎对这副惨死的尸体有些害怕,犹豫着开了口问道。
谁知他这话刚说完,距离他最近的那名侍卫就直接扣住他肩头,将他一把扔了过去。
这一下是用了内力的,狠劲十足。萧乙内力尚未恢复,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用内力阻挡,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皇帝接入怀里。
萧乙下意识想起身,却被沈泽卿一把按住,下巴被他另一只手钳住,被迫与他对视。
这个男人长得也十分俊,一双桃花眼像要把人魂都勾出来,又像要看进人心里,萧乙本就不喜欢,知道他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之后,便更不喜欢了。
“你畏惧朕?”沈泽卿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不断凑近。
今日是冬日围猎的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七爷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他想做什么,你也不必抗拒。这是我的命令”,依旧算数。
萧乙没有抗拒,任凭皇帝凑近他眉眼、脸庞、耳畔,呼吸声逐渐加重。
“你受伤了?”沈泽卿的嗓音低醇且有磁性,像饮了酒一般,带着醉感在萧乙耳畔低语,沉重的气息喷洒在他敏感的耳侧,让萧乙一阵头皮发麻。
他微微瑟缩着回道:“回陛下,在抓捕三匹恶狼的时候,不小心被抓咬到,受了点伤。”
他的嗓音清冽,又带着一种对皇帝的畏惧感,似乎对沈泽卿很受用。
松开钳住萧乙下巴的手,皇帝掀开少年的衣摆,再从他白色里衣内探进去,被萧乙一把摁住。
“陛下。”萧乙眼中露出小兔子一般惊恐的神色。
“嗯?怎么,七弟可以,我就不行?”沈泽卿一个转身,将人直接压到软榻上,拎着少年两条胳膊就举过头顶,单手钳制住,另一只手继续探进少年衣摆内。
少年的皮肤摸起来很紧实、有韧劲,有些地方能摸到坑洼的伤痕。倒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皮肤顺滑柔软的模样。
腰腹间甚至摸出清晰明显的肌肉线条,再往左,是一块缠着纱布的地方。沈泽卿摁上那一块,萧乙脸色瞬间煞白。
那一处当时如果他反应再慢一点,就会被裴哲直接刺中心脏。
“朕是该说那三匹狼的战斗力很强,将你伤成这样,还是该说,你的本事不小,能独自杀了三头狼?”
他的手指在伤口处摩挲,兀自加重,颇有下一秒就要揭开来一探究竟的意思。
萧乙疼得忍不住呻.吟出声,微微扭动了一下身躯,不偏不倚擦过皇帝身下,反倒有了种欲拒还迎的意味。
主营帐内,那四名侍卫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拖着裴哲的尸体离开了。
沈泽卿饶有兴致地低头看着身下的人,那双眼眸像浸过水一般,湿漉漉的,黑白分明,漂亮中又带着一丝韧劲,此刻却因疼痛而微微拧起一双秀挺的眉,眼波潋滟,疼痛而带来的破碎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他摧毁。
在那双眉眼之下,是挺拔俊秀的鼻梁,再往下,泛白的嘴唇微张,沈泽卿忍不住低下头,想一吻芳泽。
“报告陛下,林将军有要事禀报,说是有关凛川地区难民起义的!”
不偏不倚,正在萧乙想着要偏过头去,还是一脚将这人踹开时,帐外传来一声急报,让他松了口气。
沈泽卿的脸色顿时微变,最后揉了一把萧乙的腰腹,凑近他耳边说:“你迟早会是我的。”然后松开了对他双手的钳制。
也许是情报来得太过紧急,只见蓬帐被一把掀开,林将军裹着满身寒意踏了进来。
刚巧看见这异常旖旎的一幕。
林慕远单膝跪地,不卑不亢道:“恕臣失礼,打扰陛下雅兴。”
皇帝眉眼悠哉道:“罢了,恕你无罪,起来吧。”
他从榻上起身,走到案桌旁坐下。林慕远站起身,看了眼萧乙的方向。
沈泽卿这才说了句:“你先走吧。”
“是,陛下。”
待萧乙走出主营帐,他才方觉,自己已然出了一身的汗。
“咳咳……咳咳咳……”他走向七爷的营帐,心口发寒,止不住边走边咳,落下点点腥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每次寒症发作,他都觉得自己的身体更为虚弱,缓和过来的时间也变长了。
还未走到七爷的营帐前,他便恍恍惚惚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
“七爷?”他脚下绊了一跤,不小心跌落到那人怀里,慌觉唐突,连忙想躲开,却被沈铎寒一把扶住。
“你这次做得很好,萧乙。”沈铎寒说话声音裹挟在冷冽寒风中,但萧乙却听得分明,“辛苦你了。”
这是七爷第一次对他说,做得很好。
心中像是有一股暖流酝酿而出,驱散了那股寒意。
“谢七爷夸奖。”他说。
*
戌时,围猎营地剩余的十四人围成一个圈,当中燃烧着巨大的篝火。连续三日肉食盛宴,已经让有些人受不住了。
但萧乙吃得格外香,他原本体力消耗就大,又正是十七八长个头的年岁,更是得多吃。
其实他现在个头也不矮了,比一般男子都高点,但相比较七爷,还是矮了半个头。
若是有朝一日能长得比七爷个头还高,那不就更能保护他了。
这般想着,萧乙啃起手里的野猪腿肉也越发带劲了。
原本这冬日围猎的最后一日,会举办一个篝火晚宴,更加热闹些。但由于出了人命,还是两条,此番篝火还剩,晚宴便作罢了。
吃了约一个钟头时,一位随行的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来到篝火旁,看向皇帝。
众人知道有话要说,彼此间的攀谈声原本也不大,这下更是完全停了,仅剩下猎猎风火声。
皇帝点过头后,那名公公细长嗓音高声说道:“本次冬日围猎,是以三日捕获猎物总和与质量为评判标准。经准确统计,获胜者是肃亲王。”
“恭喜肃亲王殿下。”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来到沈铎寒跟前。
太监每人各端着一个方盒子,左手边那个先打开,里面是一条棕榈色的丝绸织锦袋,公公将其取出,递给沈铎寒:“这是象征着北浔安川十年冬日围猎头筹的荣耀。”
萧乙看着七爷接过手,又转手给他,他便帮忙拿着。
再然后是右手边那个小太监,他打开方盒子时,周围好奇旁观的大臣们纷纷发出艳羡的感叹。
那是一颗通体雪白透亮的宝珠,大约三四岁孩童拳头般大小,在暗夜中隐隐发出微微荧光。
在盒子打开的瞬间,萧乙就感觉到一阵透骨的寒意自那宝珠中逼面而来,刺得他心口一阵生疼,险些就要当场呕出一口血来。偏生众人在旁看着,他只得硬生生强提内力压下,顿时肺腑间一阵刀绞般的痛。
“这枚宝珠名为‘凝雪珠’,自凛川最北的冰川上所得,若是在酷暑之夏放入室中,可使通室都凉快下来。恭喜殿下得此宝珠。”那公公这般说着。
“真是好东西啊。”
“这下夏日再闷热的天气都不怕了。”
“专门做成一间冰室都行啊。”
……
旁人左右羡慕地闲谈着。
沈铎寒面色在一瞬间微微沉凝,片刻又恢复自如,淡笑着收下盒子。
这次没再让萧乙帮忙拿着。
到了晚间睡觉时,沈铎寒听到异常的声响,起身来听,原是萧乙的牙齿打颤声。
装有凝雪珠的盒子已经被他放到帐篷外,帐篷内四角都置有暖炉,他没想到萧乙还会如此冷。
“萧乙,萧乙?”他唤了两声,没听到回应。便提着帐篷内微弱的烛灯走过去一看,明明厚厚一层棉被裹着,人却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
萧乙自己也没想到,那凝雪珠威力如此强劲。方才那一个照面,直接逼得他寒毒发作,内力全无,冷若置身九天寒潭。
“萧乙,你怎么样了?”恍惚间,他听到七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还以为是在梦中,便呢喃道,“七爷,我冷。”
沈铎寒听了这话,眉心微蹙,稍稍迟疑后,将烛灯放置一旁,然后翻开萧乙的棉被,躺了进去,将人搂进怀里。
少年的身体在不停发抖,冷得让沈铎寒感觉像抱了块冰。
他驱动内力,使身体变得更温暖些。
“现在好些了吗?”他的话语没有得到回应。
少年渐渐不发抖了,累了一天,倦了一天,浑身是伤,这才借着这点温暖,沉沉睡去。
第21章
萧乙再一次进入到那个诡谲阴森的梦境中。
在梦里,他只觉得自己被寒冷包裹。周围什么都看不见,他的大脑像是突然被堵塞住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随后他听到两个男子的对话声——
“就是扔到这里吧?”
“对对对,扔完赶紧走。哪能想到这男娃这么不抗揍,直接就瞎了,别回头找上我们。走走走!”
话语声很是急促和仓皇,萧乙分明听得一清二楚,那两人究竟说了什么,却丝毫听不出两人的嗓音。
紧接着,他像是被从什么地方扔了下去,摔到雪地上,雪糊了他一脸。
他还是好冷,什么都看不见。周围不停有小孩的声音在问他:“你是谁啊?”
“你的衣服还挺好看的咧。”
“他好像是新来的。”
“不行,他也是小乞丐,不能穿好衣服。咱们把他的衣服扯烂吧!”
无数双小手在扒拉他的衣服,他又冷又饿,身上处处都在漏风,蜷缩在角落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他觉得自己这个状态,就和等死差不多了。
过了不知多久,忽然有人走近,将他抱起来。然后,他被放到一个温暖的地方。
好暖和,终于能舒舒服服,睡个好觉了。
*
冬日围猎结束,回到王府后,沈铎寒立即便命人将凝雪珠放到最远的偏房内。
却见萧乙犹犹豫豫靠近,耳尖也一片通红,就知他有话想讲又不好意思开口。
“何事?”沈铎寒淡淡开口。
萧乙确实有事要说。但一想起今早醒来时,躺在七爷怀里的场景,他就不由得脸颊发烫,也不太好意思同七爷对视。
七爷早就醒了,却还是一直等到他醒了之后才起床,偏生又什么都不说,也不解释,搞得萧乙一头雾水。
他只记得晚间睡觉时冷得紧,后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做了场囫囵梦。
要真说起来,他同七爷之间连那风月事都做过好几回了。这次只是抱着睡了一夜,却依旧让萧乙羞红了一张脸,磨磨蹭蹭在被窝里半天才起床。
当然,萧乙这下来找七爷并非是为了追问“你为何抱着我睡了一宿”这种傻事。
他是来要这凝雪珠的。
犹豫半天,斟酌半天,他才开口:“七爷打算拿凝雪珠作何用?”
这句话一说出口,沈铎寒便对他的鬼心思心知肚明,不紧不慢回他:“凝雪珠寒性极强,你身有寒毒,要它有何用。”
萧乙自然是想拿凝雪珠去谢壬那儿换情报。
尤其是昨夜的梦境过后,他便越发坚定,一定要查出自己的身世。但他不想当面对七爷说出这个理由。
左右思量,也想不出个什么好理由,他便干脆闭着眼睛胡诌:“想拿去卖了换钱。”
等话说出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萧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换钱?”沈铎寒平淡的语气中透露出难以置信,“平素衣食住行王府全包,月钱也按府里最高等侍卫的俸禄给,逢年过节还有补贴。你很缺钱吗?”
萧乙听完,更是羞愧得脖颈通红,干脆敞开了说:“这次虽然有过,没能保护好连庚性命,但也有功,杀了裴哲,还发现云翎军团驻扎地变更,还、还活着回来……”
他越说声音越小,“属下就是想要一个奖励,凝雪珠看起来价值连城,其实放在盒子里接触不到,对属下而言也还好。”
他是头一次这样和沈铎寒说话。不知道是被他抱着睡了一夜给的勇气,还是因为太渴望得到关于自己身世的情报。
凝雪珠再不济也是颗好看的珠子,谢壬是女子,应当会喜欢。萧乙心里这般想着。
沈铎寒见他说完这通话又垂下头,略有些无奈道:“凝雪珠是皇兄所赠,不可随意拿出去买卖。你若要奖赏,我可以赐你一颗海灵珠。那珠子自东海内觅得,夜间会发出碧光,可作照明用,对你而言应当更有用些。”
“谢王爷赏赐!”
*
萧乙拿着海灵珠,成天开始琢磨着该找个什么时机再去趟夜韵阁。
没过两三天,他在府中瞧见一名陌生的黑衣男子,个头高,身形利落,看模样年岁约二十六七,手中拎着两壶酒。
沈铎寒将人领去风月台,随后便让萧乙这两个时辰内不必跟随在自己身侧。
以往萧乙听了这话,心头总会略有些不自在。
七爷这般做,无非是因为有些要紧事相商,却又不想让他知道。但不自在归不自在,萧乙也不会多想,就独自一人默默找个地方呆着,等时辰到了,再回到七爷身边。
这次就不同了,七爷这话说完,萧乙心头一喜,兀自安排好前往夜韵阁的行程。
两个时辰,倒也足够一来一回,再同谢壬姑娘好好关照一番。
等来到夜韵阁,那位香气四溢的鸨母见了他,竟然还记得:“小郎君又来了,可是上次我那姑娘伺候得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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