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4

重山劫(古代架空)——國華

时间:2024-03-24 08:12:22  作者:國華
  “真奇怪。”我说,他终于回我:“哪里奇怪?”
  “以前宫殿灯火通明,我却十分害怕,害怕黑暗,害怕噩梦,害怕无处不在的游魂,害怕哪天我也会不明不白地死在何处。”
  “可是现在烛火将熄,无论有没有人在身侧,我也不再害怕,哪怕是最漫长的冬夜,我好像也能守着黑暗熬过去。”
  “因为殿下长大了。”侯笑寒的笑容虚无缥缈,雨声残响中我久违地闻见他身上檀香幽幽,忽远忽近,若有似无,看不清,捉不住,像梦一样悄悄溜走,又像游魂在追寻的那个答案。
  “真痛苦。”我望着飘摇的烛芯,“你也是这样长大的吗?”
  曾经策马并肩的兄弟,慢慢变成面目模糊的陌路人,帝王却依然遥不可及。缘起缘灭,生死离别,无数次站在城楼上遥遥一望,路远山高,重重叠叠,不过是命运的惊鸿一瞥,却留下一地的烂账待人偿还。
  “你也很痛苦啊,千钧重担……”我低声道,伸手插入他的发梢间:
  “你看,都有白头发了。”
  几根完全雪白的长发被我轻轻扯下,缠在指尖泛着银光。
  侯笑寒伸出手指,如提刀断弦,硬生生扯断白发。
  “殿下不是说来监视我吗?那日夜相对更方便监视。”侯笑寒别扭地转变话题,故作调笑的姿态,他笑了,我却不笑,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淡去,化作平静的一笔。
  “你听这雨声,多大多急。”他平静地开口,“今夜便留在此处吧。”
  吹灭了灯,我们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略有些拥挤,他叹了口气,似乎要起身,见我没有反应,又默默地躺了下来。
  背靠着背,连温度也彼此传递,我沉默了一下,开口问:“你睡不着吗?”
  他的手却不安分地圈住我的腰,“这样好像就能睡得着了。”
  他越贴越紧,仿佛担心我会在夜半离去,我默默地望向帐门,最终只是将手搭在他的手上。
  “小时候,我睡不着,就总缠着母亲给我唱哄孩子入睡的歌,直到她死去,去给地狱里的亡魂唱歌。”
  我轻轻拍在他握紧的拳头上,要在遥远的记忆里找出旋律并不容易,声音放低,轻轻地像吹笛子一样哼起了歌:
  一切山岩有崩缺。
  一切树木有摧折。
  一切江河有枯竭。
  一切恩爱有离别。
  侯笑寒将脸贴紧我的后背,手也不肯放松,只是闷闷地道:“怎么那么像佛经的曲调。”
  “释迦牟尼的母亲有一夜做了噩梦,醒来得知自己的儿子已经走向涅槃。释迦牟尼便从棺中现身,与痛苦的母亲告别。”
  “你现在能睡着了吗?”我问,在快要以为听不到回答时听见了他的回答:
  “我知道了。”
  守城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大大小小几场战事下来,每个人都面容疲惫。
  火已经快把山谷中能烧的东西都烧尽,落日融化在江水之中,整个江面雾气弥漫,铺天盖地或许连飞鸟也看不清方向。血的腥气与尸体的腐味彼此交织,糜烂不堪的味道让人作呕。
  不能让尸体污染水源,于是打扫战场时便要将尸体集中焚烧。我在战场上收捡尸体,一开始那些将士还对我略有不满,到后面也有人过来问我是否需要帮忙。
  我捡起一只断手,小心地放在推车上,想找找其他残肢,或是能证明这个人身份的东西,却只看见一地蜿蜒的血迹,血迹尽头是一颗被挖去鼻子的头颅,无声地诉说着非人的遭遇。
  侯笑寒骑着黑马过来,他伸手扔了个东西过来,我接过一看,竟然是个头盔。
  “这个头盔上,会有这个人的名字。”侯笑寒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我沿着头盔一路寻找,发现盔甲内壁有些凸起,竟然是刻了人的姓名。
  冰凉的头盔一如那夜月凉如水,一瞬间点破我的记忆,我终于回忆起那夜捧着棺中头盔时的触感。
  一笔一划,字字刻痕,我在心里无声起笔,拼凑出一个很简单的名字:
  宁全。
  大火再起,雨雾中一道黑烟冉冉上升。先是燃烧血肉,然后是白骨,骨在火中变得枯黄,变得焦黑,化作炭,化成灰,千年万年,风轻吹,便一切了无踪迹。
  我将那个头盔扔入挖好的巨坑之中,望着成山一样的盔甲残片与余灰,双手合十祷告,祈愿魂魄安息。
  填土之时有狂风自江面而来,吹动飞沙走石,束起长发的发带不受控制地滑落,又随风势飘摇,我伸出手,却什么都捉不住,眼望着飞舞的发带飘向高空。
  侯笑寒站在我的身后,他有些发冷的双手落在我的发间,那凉意自发梢传到我的心底,微微一颤。
  我听见他附在耳边的低语:
  “小殿下,我们的箭矢已经不多了。”
 
 
第34章 借箭
  大地在剧烈地震颤,猩红的眼睛肿胀,死死盯牢月亮升起的群山。月光自幽暗处腾起,沿路穿行,曾经遥远的宫阙,一夜红纱帐中香,也曾是这样诡异与朦胧,惊天动地,摇晃着最后的绝望。夜风呼啸,我的眼中有重山万林,山风经过林间时泛起层层巨浪,阴森如鬼火游曳,城楼之上,所有人隐匿在黑暗之中,隐匿在月光无法照拂之处,彼此呼吸沉重,长久的战事已经让所有人趋于崩溃。
  但侯笑寒依然平静,那张脸平静忧伤,回望的眼神却是决绝疯狂,我的心仿佛被石子投落的湖面,无可避免地跟着疼痛了一下。侯笑寒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我能闻见他衣袖上久久不散的血腥。那双手在我眼前早已失去了肉身,只剩下分明的白骨,一节一节,冰凉地散发着死意。
  我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分不清是否那些久远的古老的幽魂,是否在以这种方式向我诉说召唤。
  回来吧,你不该在此。
  “陈珏。”侯笑寒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他的眉骨之间落下一道阴翳,书里曾说这是枭雄之相,可是改朝换代不都是从枭雄而起吗?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这个人所做的一切,也与我一样身不由己,或许他与我一样,错置于不对等的棋局之上,听候命运的发落。
  “陈珏。”他又一次唤我姓名,固执地要等到我的回应。我伸手,慢慢回握他冰凉的指尖,嗅到他袖中被血气掩盖了大部分的檀香,飘摇的心却依然无法安定下来。
  但侯笑寒却笑了,摆出一副轻松惬意的姿态,他弯下腰叮嘱我,要我好好地看着今夜的战场。
  “殿下的箭术不错,只可惜我们箭矢已经不多。”他站在我的身旁,头顶是高悬的圆月,耳畔是呼啸的夜风,他的眼眸在月夜下闪闪发亮,那是猛兽蛰伏时的眼。
  “北边军工精良,想来殿下也怀念故国的箭矢。”
  禁闭的城门在月光下投落着长长的阴影,敌军围城,却是藏匿在山林之间,默契地把守着唯一的通道,似乎已经提前预见了大军压境的胜利,林中的火光已经毫不遮掩,耀武扬威地炫耀着。
  城楼上放下几道绳索,几个人影悉悉索索地爬落下来。敌军守夜的士兵远远望见,高兴地通报至主将帐中,主将只观摩了片刻,便认定并非是来投降的,随着放下的绳索越来越多,主将不过挥了挥手,数千支箭术便射向城楼,将吊挂在半空的人扎得密密麻麻。
  “不过如此。”主将哈哈大笑,满意地看着城楼上吊诡的尸体,“南朝廷父子斗得起劲,哪里还有空管这边的人,他们等不到粮草支援,不出十日便要交出这座城。”
  但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料,那些被射得如豪猪一样的尸体被缓缓回拉,敌军越看越不对劲,藏匿在云影之下的月亮终于出现,投撒月光照亮那些曲折的尸体,竟然只是一些稻草人。
  侯笑寒站在城楼上,闲闲观望,嘴边的笑意若有似无,身边是喜悦地拆数着敌军箭矢的士兵,而他只是站着,既不欢呼也不嘲讽,像是狩猎成功的狮子将猎物扔给了嗷嗷待哺的跟随者,最后孤独地离去,继续独行。
  侯笑寒向我走来,他一靠近,吵闹的人声便被淡去,他侧头,问我:“怎么等到了深夜?为何还不入睡?”
  我答:“等你为我选一支最好的箭。”
  他笑得畅快,随手取过一支箭,两指用力,箭矢被他硬生生折断,他就着锋利的箭尖指向江水为竭的尽头,风动四野,我们并肩而立,我听见他毫不遮掩的野心:“这些箭矢配不上你,我会为你打造独一无二的箭。”
  敌军经过此夜的戏耍,随后的进攻更为频繁,似乎是笃定了城中不会再有援军,风中血腥不减,每一寸土地都可成为厮杀的战场,江水弥漫着不祥的血色,奔流到海亦沸腾着无休的怨气。
  座下的逐光马已经跑了数日,我仍不敢轻易休息,只让它在林间休息片刻,便又再次俯身上马,逐光马的品性极好,难为侯笑寒肯将它交付给我。我伸手摸了摸它柔顺的鬃毛,它亦温顺地舔了舔我的掌心,旅途遥远,我们一人一马颇有沦落天涯相依为命的共生感。
  一道道山峰沟壑横落在苍茫天地间,平原与湖泊交错,黑马嘶鸣,带着我驰骋,只为了尽快赶赴最近的城邦寻求支援。
  终于在日落时分入城,开门迎接我的城主一脸笑意,听完我的诉求,望着我挂于腰间的监军令牌,他露出了我熟悉的那种谄媚,像一只看见食物渴望大快朵颐的老鼠,大手一挥,说是感谢殿下,感谢将士坚守,特意奉上布匹三千。我怒极,掀翻长桌,自袖中掏出那把再不离身的短剑,它与兄长的过河剑同享一致的锋利,足以让我在危难时自保,在愤恨时震慑。
  城主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对他,身旁护卫早已亮剑,我只是轻描淡写地将剑间刺深几分,熟悉的血的味道充斥鼻尖,我却不觉得恶心,我想要将这只与老鼠无疑的头颅挂在城楼做风铃,好叫他听一听风中的哭嚎。
  满脸油脂的城主哭嚎着哀求着:“殿下何必如此?我不过自保罢了,你一路而下,看还会有哪座城愿意帮你们?”
  “殿下不如先去劝劝你的父亲,你的兄长?殿下何不劝劝守城的将士,放弃那座城,还尚有一线生机?何必再执着?”
  “王朝气数已尽,天命在此,我等如何能抗?”
  他越说越激动,我只是慢慢将短剑移开,用衣袖擦拭刀剑上的血迹,我向门外吹了一声哨,逐光便应声而至,撞翻阻拦的侍卫,停于城门等候着我,我用刀剑割断染血的衣袖,那布料轻飘飘地落在地面,被尘土碾过,混淆成灰暗的颜色。
  我策马扬鞭,赶赴下一座城池,等待我的是一桌盛宴,城主笑意满盈,只道是让我将这一桌饭菜带走,以表他们支援至情。
  我大笑,举杯邀城主将酒斟满,诗中怎么说来着,葡萄美酒夜光杯?玉碗盛来琥珀光?不管不顾,一饮而尽,呼人再将酒斟满,城主在我的注视下再也笑不出来,我却只是拉他坐在我的身旁,为他倒酒时望见他脖颈沁出的冷汗,我笑得痛快,举杯痛饮,回首时只吩咐他:“为我的马把草料备上。”
 
 
第35章 奔赴
  提笔落字的时刻,我忽然想起某个春日,俯身桌前,白纸黑字,帘外的世界春光溶溶,新嫁的女子笑如春花,一笔一划教我抄写佛经。
  “众生扰扰,其苦无量。为饥作浆,为旱作润,为冥作光,寒衣热凉。于彼浊世颠倒之时,我当于中作佛。”
  念经拜佛又有什么用呢?神佛不也眼睁睁地看着人世间的一切苦难而无动于衷吗?
  靠神佛还不如靠自己一双手。
  我再次提笔,笔下却生了恨意,我只能将左手搭在右手,尽量控制不要颤抖,一封求救的书信被我写了又改,字字斟酌,唯有祈祷回纥的王子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此刻残阳还余一点血色,弥漫在遥远的天际,望着信使的背影,化作一点墨团融化在远山中,我终于转过了头,座下的逐光马甚通我心意,一声马鸣预告着我们再度启程,城中无人相送,我策马行过长街,行出城外,站在山路之上回眸一望,深红的城门缓缓关合,明明已经跑出了很远很远,我却好像能听见城门关闭的声音。
  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拒绝。
  我想到侯家不明不白死去的先人们,不知道他们那时是否也如此孤立无援,是否还要为这个曾经舍弃过他们的王朝死战,为名为利为忠为义,到底还要为了什么?
  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什么答案,又或许是我不敢再想。
  江水呜咽,呜咽中飘摇着不忍细听的哭声,金陵远在江水的尽头,侯佳宁与四皇子的故事却是传遍了江水两岸。
  都说新皇后与四皇子处处不对付,谁能想到老皇帝的新皇后,竟然是四皇子曾经的王妃,谁又能想到,曾经势不两立的家族,换了名姓又成了别家的女儿。
  若是放在说书故事里,好说歹说也要唱上几天,真真假假,众人不过看个乐趣,谁会在乎故事里的人。
  想着想着,那座孤零零的城池终于出现在我眼中,城墙斑驳万千,像一张苍老的脸,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第一场雪自深夜而来,我坐于马上,惊觉望向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雪落无声,唯有马蹄轻轻踏在大地,溅起飞尘混淆了白雪的颜色。
  真是奇怪,雪季明明不会来得这么早,是我的马跑得太慢了吗?还是说这便是上天的惩罚?这又是哪一年的冬天尹始,我早已分不清,只知道我孤身离去,又孤身回来。
  熊熊火光照亮了侯笑寒垂泪的眼,无人敢上前,所幸便没有多少人能看见他的眼泪。
  我牵着马,缓缓走到他的身边,我离开时尚着单衣,而今大雪已至,冷得快让胳膊都失去知觉,靠在火堆也不觉暖。
  那样狂烈的大火,雪花落下却愈烧愈旺,火中泛起不同寻常的磷光,像是黑夜里摇曳的鬼火,潮汐一样起伏。侯笑寒站在火中,他的表情阴郁又迷惘,望向我的眼睛却是一片虚空,仿佛站在此处的只是躯壳,他的灵魂早已不再此处。
  我忽然明白了他不敢开口言说的事情。
  “现在是吃敌军的尸体,后面便会吃老人,女人,小孩,不能打仗的人......”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似是自语又似乎是在逃避。
  “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能阻止他们吗?我阻止,将士们便会饿死,我若不阻止,那么城中的弱者又该如何生存?”
  我望向火中焚烧的尸体,火光炽热,刺痛我的双眼,可是身上没有一处伤口,却与凌迟无疑,我与侯笑寒都清楚,此时此刻,无论作何抉择,炼狱的大门早已向着我们敞开。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