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外面响起了一声枪鸣,他愣了一下,刚放松下来的身体骤然紧绷。
他再一次透过小洞看去,冷不丁地对上了不远处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动静在此刻已无所谓了。耳膜被起伏的惨声刺穿,他感到身边的柜门被子弹穿透时发出死亡的哀鸣,紧接着,一枚子弹擦着护着对方后脑的手背呼啸而过,射入了一旁的一个油漆桶中上。
油漆桶炸了开来,难闻且室息的黏稠的液体溅了他们满身。可还没来得及恶心,忽然一股热浪包裹了他们
对方打算放火烧了这里。
48.
兰栉睁开了眼睛。
心脏依旧狂跳不止,甚至那种黏稠的触感在重复数次后也显得异常真实。
身上难受得厉害,四处的灯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一时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
直到一声“阿兰”将他拖回了现实。
耳旁嗡嗡作响,身上没什么知觉,他只下意识地抱住了身边的人,以一种寻求安全感的姿态。
对方抬手,轻柔地顺着他的后背安抚着。知觉渐渐回笼,他觉察到自己在微微发抖,头痛欲裂,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什么时候睡的?他试图从混沌的脑中得到答案。
“做噩梦了吗?”闲潭轻声问道。
兰栉反应有些许迟钝,他缓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将呼吸平缓下来,方才低低“嗯”了一声。
“不怕,”闲潭揉了揉他的发顶,安抚式地吻了吻他的额头,“我在这儿,我保护你。”
兰栉带将头埋在他怀里,似是有了依靠,心里放下了些。困意又涌了上来,他迷迷糊糊地又“嗯”了声。
“别忙睡,先来把药吃了。”闲潭收回一只手,手背抵在了他额头上,“发烧有点反复——再坚持一下,明天我们就动身回去。”
49.
后来回想起来,兰栉心里多少有些许过意不去。
于是当闲潭将最后一次用于巩固的药物送到他面前时,他犹豫了一下:
“抱歉,”他道,“本该是多好的交流会……”
闲潭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动声色地道:“别说这些。”
“交流会明年还有,”他帮兰栉将药取了出来,与水一递到了他手里,“往好处想摆脱一次被他们灌酒,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兰栉不再说话了。话都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说什么,他沉默着咽下了那堆花花绿绿的药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会看病?”
这次轮到闲潭沉默了。
“我弟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闲潭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许异样,但他只故作镇定地笑了笑,“我不能偷师学两手吗?”
兰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对不起,我……”
“他以前和我在一个连,他是医疗队的。”闲潭打断了他的自责,道,“很久之前的事了,距上次阵地转移时他与大部队分开,已经过了两三年了。”
他见兰栉欲言又止,道:“不聊这个。”
“还有三天我就要去前线了,”他道,“不打算和我说些什么吗?”
50.
莫幽城有个闻名于世的仪式,每每战士去往前线,他们总以兰草赠之,寓意“一切安好”,寄寓思念。
学院从没这么热闹过。
准确来说是兰栉从未体验过。不是因为以往没从学院出发过,而是他数月不出门,对这种事一概不知。
兴奋的交谈声,告别声,叮嘱声。激动夹杂着不舍,偌大的训练场上人声鼎沸。
兰栉将兰草别在闲潭的军服上,替他理了理领子。无意间瞥见他的肩章,他顿了顿,指腹轻轻地从金属花纹上掠过——
“一级中校?”他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问。
“破格提拔,我资历本没这么高。”闲潭抓住了他的手牵到唇边碰了碰,他略有些苦恼地道,“怎么还没离开,就开始想你了。”
情绪被搅动了,担忧与心慌被抛之脑后,兰栉忍俊不禁道:“跟谁学的油嘴滑舌?”
“实话实说。”他凑了上来,在对方唇角落下一吻。温热的唇触碰到那片被沾染清晨气息的冰凉,他在兰栉微愣的神色下后退了一步,抬手捧住了他的脸,“注意身体。”
第7章 那你跳
话音未落,一名连长级人物跑了过来。
“报告长官,D261连已集结完毕,请指示。”
脸上有些发烫,兰栉后退了几步,和闲潭拉开了距离。他呼出一口气来:“知道了。”
“等有时间,我用通讯和你联系,”闲潭旁若无人地道。他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手,“那我走了?”
兰栉点点头:“保重。”
闲潭刚走几步,忽然转身跑来,猛地抱住了兰栉。
“下次再抱就要再过一个标准年了。”他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兰栉拍了拍他的后背。
“去吧,”他道,“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51.
晨曦的光带着来自上天的随性。
地上不太均匀地撒着一团团阳光,在一旁树的随风晃动中斑驳不清。
“长官好。”在队前的人敬了个星球通用军礼,字正腔圆地道。
闲潭微微颔首,抬眼扫视着整齐的队伍。在清一色服饰中,他忽然开口了:
“这边第四排第三列那个人,让他出列。剩的人,待会儿直接去指定地点,不用等他了。”
52.
一个标准时辰后。
闲潭将早已摘下的兰草放在了桌上,抽出对面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他见对方刚一与他对视就别开了目光,但只不面不改色地道:“你哥给你的。”
墨幽抱着手,别过头,一言不发。
闲潭也不急——飞行器才刚刚启动,着陆少说还有几个标准时辰。他就静静等到墨幽回头看来,飞快地将那株兰草抓入手中,再转头继续冷战。
“上了战场就跟着我,别到时候找不到人。”闲潭并不在意他是否在听,只公事公办地道。
墨幽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凭什么?”他有些生气,也没过多去思索什么“军职、身份”之云。他咬牙道,“我从这里跳下去都不跟着你。”
闲潭抬手托住下巴,平静地抬眼看着他:“那你跳。”
“先说好,平流层距地面几千米高,如果你能在没有降落设备和氧气供应的情况下跳了下去。”闲潭顿了一下,给他留足了思考时间,“那我回去一定帮你申请记入极限档案。”
“……”墨幽骂了句什么,不说话了。
“不跳就坐下。”闲潭漫不经心般道,“下次要干什么事先打报告,别搞得一惊一乍的。”
墨幽极不情愿地坐了下来,脸上写满了不服。他嘀咕道:“规矩多。”
空间本就不大,加上四下无人,闲潭自然能听清,他轻笑一声:“那没办法,很早和你说过必须服从指令——接受不了的话,你还是跳吧,我不拦你。”
“……”
53.
兰栉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
许是当时走时环顾四周没能找到墨幽,心里有些许歉意,当墨幽一个通讯打来时,他立即将手中的瓶子塞到了角落里,接了起来。
“哥,”墨幽略有些委屈的声音从声简里传了出来,“我好想你……”
“……”他真受够这两人一上来就离不开“想”的开场白了。
“还适应吗?”他装作没听见那句话,问。
“不太适应,”墨幽的回告有些出乎意料。他哀怨地道,“哥,你为什么非得要姓闲的看着我一个人啊……他规矩多死了。”
“……”兰栉无奈地道,“墨幽,别闹。”
“这么久了,敌人没见着一个,不如说是换个地方训练。”墨幽诉苦道,“大家都是一起训练,有任务和统一的教官盯着,就他把我拎到单独训练场去;别人身法练完都自由活动了,他让我再瞄靶五十次……不是,他是不是公报私仇啊?”
哭笑不得之时,闲潭的声音自听筒有些模糊地传了进来:“你换个护腕要在里面待多久?”
门“咔哒”一声打开了,闲潭的声音清晰了起来:“在和谁聊天?”
“关你什么事?”墨幽回堵了一句。
紧接着,兰栉听他用气音说道:“哥,帮我。”
“……”
不得不说闲潭的听力是真的好,他了然道:“哦,你哥啊。”
墨幽轻哼了一声,以一种自豪和看戏的姿态。
下一秒又再一次被不按套路出牌的闲潭泼了盆冷水。
“我还以为是军事总管找你跨级了解前线战况,”闲潭波澜不惊地道,“别聊了,有什么事我会帮你转述,你该不会认为上了前线还会让你打通讯吧?”
墨幽愣了一下:“什么?”
“习惯就好,不到通讯指定地,私自使用通讯器都以军法处置。”闲潭知道他在疑感什么,解释道。他补充道,“以及,你是和谁打报告被允许通信了?”
“我……”
“没打报告就私自通讯,先去绕训练场跑十圈再回来。”听筒里传来杂音,紧接着,那边的对话声又模糊了,“先给你收了,至于什么时候还你……看我心情。”
“姓闲的你等着。”墨幽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按在地上打一顿的。”
仅管知道对方很气,但兰栉仍是不小心笑出了声。
直至通迅挂断,兰栉眼中的笑意仍未消退,腹部处的隐痛在那时也显得不再那么煎熬了。他感到有些安心——尽管不知是对谁而言。
“您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助理机器人道。
兰栉刚想回答,忽然,手上的通讯器再一次响了。
54.
这次对方直接打的可视通讯。
“看样子心情还不错。”闲潭穿了一身和他们同样的训练服,倒是添了几分少年感与亲切感。他丝毫没有被威胁后的不适,只道,“阿兰最近过得怎么样?”
“副管上任了以后,没那么累了。”兰栉道。
“那就好,”闲潭眉眼弯了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一定要给我说。”
不知为何,兰栉想逗逗他。他调侃道:“上一秒才收了一个通讯器,不是说随意打通讯按军法处置吗?”
“那得看他真去前线了能不能在非指定地点内连接到服务器了。”闲潭不以为然地道,他与兰栉对视,有些好笑地问道,“不是,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兰栉只笑而不语。
“大部队早就去前线与他们汇合了。”闲潭解释道,“这批新生由我负责——总得先让这群习惯了舒适设施的人在荒郊野岭里待几天不是吗?上战场去送人头,我怎么和江流交待?”
兰栉点点头,示意他自己明白。他轻声道:“墨幽他就那样,你不要放在心上。可能是和你太熟了,那孩子没什么边界感,如果有什么违规的,你着着罚就是了,不用顾忌其他的。”
“我不喜欢罚人。”闲潭的回答有些出乎他意料。只听他道,“没罚他,他可能都忘记前几天我告诉他到练前跑圈是热身一事了。”
“实活说,这强度还没和‘罚’沾上边。”闲潭道,“比起我当年的训练,他现在幸福多了。”
兰栉笑了笑:“适可而止吧。”
“是不是我的错觉,”闲潭突然没头没尾地道。他抬手,全息影像自对方侧脸掠过。他眉头微蹙,“怎么感觉你瘦了?”
“有吗?”兰栉故作镇定地反问道。他笑了一下,“错觉吧。”
“好好吃饭,注意身体。”闲潭认真地道。他侧头往一旁扫了一眼,道,“我改日找机会和你聊——那小子快跑完了,被他看见他又要闹了。”
55.
这次是彻底挂断了。
兰栉将几近遗忘的瓶子自角落拿了出来,自然地接过了助理机器人递来的一杯温热的水,将刚倒出的药咽下去.
药是没什么味道,身上的疼痛却有些难以忍受。他呼出一口气来,通讯时的轻松已荡然无存。但他们仍是道了声谢,问道:“黎医生现在有预约吗?”
“没有的。”助理道,“需要我帮您发讯息确认一下吗?”
“发吧,”兰栉抬手按住了疼痛之处,声音很旧很轻,“如可以,麻烦他过来一趟吧,我今天实在有些失礼了,希望他别介意。”
56.
“如果你还想活着看你弟弟功成名就,”黎梓将使携带器械收起来,一面配药,一面头也不回地道,“那奉劝你好好吃药,别只是疼了才想起来。”
“还有复查。”说起这个,黎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感,“说你不配合治疗呢,你又从来不拒绝;说你配合——我还没见过病情发展这么快的。”
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兰栉将自己蜷了起来,不作回答。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墨幽?”黎梓冷不丁问。
“不了。”被疼痛占据的思维好不容易理解了这层意思,兰栉强撑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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