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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春(古代架空)——春山无涯

时间:2024-03-25 09:28:03  作者:春山无涯
  一人之托,便以命相送。
  小雨喜欢剑客的衣服,明明在沙漠行走,却总是干干净净、齐齐整整;他喜欢剑客说话的样子,让他感到平静与安定;他还喜欢在篝火前,埋在温暖的裘衣里,偷看剑客的眼睛。
  他相信这双眼睛不会伤害他,他也并非永远不幸,就像书生故事里,命定之缘的英雄总会在危险时的出现,而他在悲惨里获得拯救。
  然而被剑客紧紧抱住时,他不觉得高兴,不觉得局促,他只觉得茫然,茫然于剑客突然变得痛苦的呼吸,伏在他身上时,重得像高楼,轻得像春雪。
  柳叶一样的剑,飞花一样的刀,还有孤独的雪,孤独的剑。它们交叠,翻飞,纷纷落下,留下一地的死寂。
  只有血沾到面上时滚烫,比火焰更让他畏缩。
  一路穷途,一路末路,嘶哑的歌,已经唱得荒芜。他被带上了马,又被送下了马,少年剑客轻轻推了一下他,如一个告别:剩下的路,是他一个人的路。小雨转头,剑客的面容被布巾遮掩了大半,目光仍是坚定的、安定的、温和的。
  他说,别回头。于是小雨听他的话奔跑起来,不敢回头,不能回头。
  无论他极力去挽留什么,也不能留住一刻,所以他宁愿不看到结局。
  到了南州,他扮作流民丐儿,流浪在南州的街头巷尾,用乞讨换来一点点吃不饱的东西,睡在难民群聚的桥底,继而周转在不同城镇间。
  小雨命微力薄,寻找不到出路,无人看得起他,烧毁的脸,孱弱的身体,他成了最容易受欺负的那一个。为了争夺属于自己的食物,和属于自己的方寸卧眠之地,他先学会了自私,即便仍常常落败。
  他的手心出现了新的伤痕,衣服也日益一日的残破褴褛,于溪边的清清涟漪里,他偶尔驻足看到一个木然的自己。
  追杀他的人还在找他,小雨依着霜姑曾告诉他的路,找到了伏龟城,繁华的盛景温暖热闹,歌舞升平,正是中秋时节。那夜他独自坐在河边,吃着分发的饼食,南州人的手艺好甜,几乎让他牙齿都黏住,琥珀色的眼里映出明亮的千灯红愿,俗世的快乐和他并无干系。
  小雨将信物放在了一间酒肆中,第二天,他被人在街巷里找到,睁开眼时身下一轻,被人毫不犹豫提了起来,强行带着离开。他挣扎不过,却能闻到那人藏在袖里的血味,冰冷阴森,必然夺过很多人的性命,小雨心中打了一个寒颤。
  那人将他带到该去的地方,便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他只能色厉内荏地抬头瞪去,见到院中正有一座轿子放在那。长帘掀起,小雨努力扮演的凶狠凝固,也不由一怔。
  不知是否南州的日光照得烈,故而将人也照得耀目,富丽的颜色涂抹在衣裙,啷当的金玉不吝堆砌,一座万种风情拥簇的神女像,便光华四溢地坐在他面前。
  小雨的布帽子被扯下,所烧毁的面容袒露在光下,与她相衬,犹如尘埃一样低微。
  她盯着他,就像猫盯着一件从未见过的事物,打量哪里是有利可图的地方,目光充满审视,与一点微不可见的怜惜。片刻之后,她懒懒开口,声音醇如蜜酒:“小麻烦鬼。”
  她就是殷凤留,是南州第一邪教,虚花宗的主人。
  殷凤留带走了他,将他带入虚花宗中。她一点不问小雨的身世,也从不过问他为何而来,给一口饭,一个庇护的地方,雨落进了江河湖海之中,追杀他的仇敌们再也寻不到那一点踪影。
  虚花宗里有很多人,大部分都不是好人,也有很多命苦的人,他们杀人如砍瓜切菜,作恶如饮水吃饭。他们信奉同一条教令,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畏惧承担自己的因果,有时竟像是真正的快意恩仇。
  于是像小雨这样面容烧毁的孤儿,也不是那么怪异的存在。
  殷凤留说,既然到了虚花宗,从前的东西,一个也不要留下。
  她将玉簪丢弃,将金梅钗融掉,将他关入石室,传授他武学,喂给他秘药,要他日夜不休地运转心法,否则便会被药性反噬,形成致命之毒。
  “你要报仇,就要学会残忍;想不被欺负,就要让别人恐惧;你想得到,就要先存在。”
  自此以后,他经脉经受醉生六道的重新洗练与锻打,每一日都如淬火痛苦,令他七情六欲如激流冲撞,严重时,几乎又变回五岁那四肢不能行的状态,不断陷在反反复复的梦魇之中,总惊汗淋漓,心魔丛生。
  数回走火入魔的痛苦之时,他想将火海中的人剥皮抽筋、生啖血肉,用憎恨当做养料,才能撑过临近崩塌的死关。
  心魔的折磨留给他莫大的代价,他一日日在极端的修行里越向恶道所堕,因此遗忘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在记忆中,所有人的面容都在渐渐模糊,父母,霜姑,如雪的剑客,他离他们越来越远,无论怎么追,也再追不上,后来小雨再记不起来任何一个珍视之人的模样。
  偶尔,他也会梦到不那么痛苦的片段,父母教他放飞自己做的风筝,老者将折下的桃花送他,霜姑牵着他的手被跟上了任琴的商旅,剑客在众人的怀疑中将他掩在身后,飞花雨放下了手中的刀,留给他们一条生路。
  于绝望中,仍有一线光芒照入,如萤火点点,不肯熄灭。
  他本该成就的杀道之中,却顽固留下了一点善念。
  虚花宗宗主殷凤留的脾气很古怪,平日更是阴晴不定。她舍得千金买来诸多珍贵的药材,调养小雨的身体,所有他用的东西,都是殷凤留亲自点过;但除了传授武学时,殷凤留其余时候并不太理会他,不如说,是厌烦他。
  她讨厌他的名字,讨厌他的心法,动辄讥诮白鹤双剑的狂妄与不自量力,让他们走上不归之路。小雨有时不堪忍受她的言辞,一日与她反嘴争论,两人大吵起来,殷凤留打了他一耳光,小雨还未反应,她却突然哭了起来。
  殷凤留流着泪,艳丽的妆容也融化,如细细血泪在眼角,恨恨地看着他:“如果我是你,我就杀了他们,就算被全天下咒骂和凌迟。可我不能,我以为我是谁,又有什么资格替她报仇呢?”
  小雨愣住了,殷凤留不再说下去,转过身去,她一身富丽骄矜,坐拥半边南州,从不为任何人驻留一眼,可此刻唯有他们两人,竟也会如此颓唐哀伤。
  自那以后,小雨就没再见过她来到石室。
  他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在石室侍奉他的人,背后与同伴戏谑他容貌如鬼时被他听到,他用殷凤留为他打的横刀,将对方一刀毙命。
  尸首横陈在脚下,血泊沾湿鞋底,另一个人惶然跪在地上求饶,小雨心里只觉得痛快。自那时候开始,从他刀下丧命的人越来越多,起初他还对自己感到恐惧,后来他变得漠然。
  殷凤留将同岁的吊兰送来给他做侍女。吊兰是虚花宗对他最好的人,他卧床发作的时候,吊兰从未害怕过他,反而抱着他流泪。别人说吊兰是宗主为他准备的替身,即是一个不需要灵魂,也不需要自我的蝉蜕,入了寒秋,就该自愿被冻死在身后。
  吊兰没死去,也没做成蝉蜕,因为欺负她的人反都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醉生六道虽不能起死回生,却能重塑脉络血肉,他执着追求一副皮相,遍寻药方,试过很多危险的方法,最后烧毁的大半皮肤,也终于在剧烈的疼痛中渐渐如蛇蜕皮,从他的身上褪去。
  丑陋的烧伤消失,孩子变成少年,原本的容貌日渐长开,时隔数年,他第一次坐在镜子前,抿了胭脂,镜面映出一张浓丽的脸,经年待在石室里,肤色苍白得冰冷。他看着自己,只觉得陌生,如一具实则已经陈腐的红粉骷髅,他微微一笑,镜子里那艳鬼便也对他微笑,笑不入眼底,只是活色生香的恶魂。
  殷凤留也老了,人总会老的,不知道是不是她修行的武学异于常人,殷凤留好像老得格外快,一夜青丝成灰。再见到她时,他刚被下令放出石室,殷凤留坐在虚花宗的楼顶等他,望着一夜流光烁烁。
  小雨来了,坐在她身边,殷凤留转过面,竟已生了许多皱纹,极艳的容光一日比一日枯败,那张被人追捧又避之不及的脸,现在只是一张年老色衰的皮囊。她凝视着小雨的脸,怔怔的,痴痴的,突然也有一点小女儿的近乡情怯,让她的皱纹老态都错觉消弭不见了。
  她摸了摸小雨的脸,小雨没有躲。两人静静对视着,殷凤留放下手,低着眼,面红地微笑:“怎么还穿着这些衣服,我买了许多新衣服给你,你该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
  小雨沉默了片刻,说:“好。”
  “出去后,一不可做懦弱之人,二不可做心软之人,三不可做专情之人。”
  “好。”
  “想做什么,都不要委屈自己。”
  “好。”
  两人又沉默了,风声在肩膀间淌了一条河。
  良久后,殷凤留才又开口:“如今你长大了,说起来,我还没有给你取过名字。从前的名字忘了吧,以后,你就叫殷怜香,怜取的怜。”
  殷怜香仍只是点了点头,说完这些话,与这个收养自己的女人好像就再也无话可说。殷凤留站了起来,楼高风盛,她一身红罗裙,臂弯长帛,鎏金璎珞,还像个少女打扮。她想起来什么,衰老的眉眼展开,是一片旧时波澜的湖水,喧嚣过,死寂过,如今,那里已是后人不得而知的隐秘。
  她手腕带着银铃,击节便成乐,扬声唱:“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犹恐……”
  歌声远了,红纱逸散风中,雾月缭绕影子,殷凤留已从楼顶纵身跌下。
  殷怜香抬起脸,看着轻纱随风飞远,而后他露出微笑,与殷凤留一样的微笑,高傲,讥诮,他的一切都壁垒巍峨,无人能撞碎。
  他轻轻将后半句哼完:“……相逢是梦中。”
  从今往后,他就是虚花宗的殷怜香。
 
 
第五十八章 明月直入
  香阁烛泪,旧影相依,枝叶繁茂的心也有寂静的温存。
  殷怜香伏在钟照雪肩首几刻,雏鸟一样柔软,钟照雪只感肩上渐渐湿热一片,微热的,湿漉漉的雨水,浸软了自己身上嶙峋的山峰。钟照雪心里又生了一点柔软,殷怜香从来不屑说,也未曾想为自己做任何辩白,他愿意做恶人,不愿意被同情。
  抱得太紧,伤势也在作痛,他没再说话,只用衣衫湿淋淋的双臂,揽怀着一副纤瘦的脊背,触感真实而温暖,是人和人最亲密的距离。
  琉璃易碎,彩云易散,殷怜香而今已经身居高位,不再是当年弱小多病的孩子,想要的东西几乎没有不能得到的,但他的心仍不相信任何幸福会长久地眷顾他。
  钟照雪就是他愿望中的最拙劣的一个秘密。
  勾引与计谋,是他一贯擅长的手段,可在钟照雪面前,这也是他最容易失败的技法。在碎裂一地与如履薄冰中,一向无所顾忌的殷怜香,也选择了贪图后者,若看到失望或厌恶的目光,任由钟照雪遗忘他那些丑陋的过往也好。
  但与幻想过的种种分裂迥异,钟照雪既不在乎他变坏,也不追问他的事,只是轻轻用手搭在他的背,如同顺一只猫的毛,用来顺一个性格多刺的情人也刚刚好,他的委屈与伤心便全然倾泻。殷怜香感觉自己变小了,自然也变得幼稚,压在心底的话是对是错,都可以借一时的情绪抛出,即便会粉碎,也可以无所顾忌一刻。
  殷凤留教他不能专情,教他不能委屈,但从未教过他放手。殷怜香以为自己必然毁坏所有喜欢的东西,可他在爱里时一切无师自通。
  他又忘了这是一种娇纵,只会对亲密的人使用。
  “我讨厌你擅作主张,自以为是,你为我赔了性命,我也不会领情。”
  “我知道。”
  “那晚我跑了一整夜,我回到铜山关,可已经结束了,他们说你死了,在漫天的风沙里,没有人能逃过那种沙暴……我找了很久,只找到一把断剑,可你从来不会把剑丢弃,除了剑,我什么也找不到了。”
  “……对不起。”
  “对不起也没有用,你胆敢联合你那师弟骗我,以后我再也不信你了。”
  这句话出口,殷怜香才抹了一把眼泪,别扭地将他推开,相见时浮动的欣喜和久别重逢的伤心从心腔里漫过,又到了算旧账的恼火。
  这事是钟照雪的不对,他该理亏心虚,只得以再拉住殷怜香的手,向他笃定道:“那时我既然和你相约,自然会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殷怜香秀眉一横,突然伸手作钩往下,在钟照雪的腹旁一按,便见得他眉峰微皱,果真是在忍痛,若非旧伤未愈,也不至于被殷怜香几招轻易拿住。
  他更火大,宋振那老东西下手必然没留情,又不知道那一日钟照雪和九派之人如何相斗,说来说去还是怪他一意孤行,不听人话。可他知道,钟照雪向来不怕生死,否则当年又怎会临阵受托,便抵命相救素不相识的小雨……想到这,殷怜香垂下眼帘,心池又泛着别扭又轻快的涟漪。
  ……他是如当年的道义之心驱使,又或因为喜欢他?
  钟照雪没察觉殷怜香那千转百回的心思,当他还在气头,只拉开他按着伤口的手,耐心解释:“我并非有勇无谋,当真冲进沙暴,只不过偷梁换柱……”
  他将那日以及后来被陈伯救起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殷怜香,隐去其中一些伤势的细节,殷怜香面色阴沉,心里早已将那些人大卸八块,只在听到钟照雪问他这些时日过得如何时,才矜持地微微好转。
  “我看你倒过得很好,还有闲心风花雪月。”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钟照雪难免困惑:“什么风花雪月?”
  殷怜香不知从袖子哪里勾出一支棠花簪子,色如含露垂芳,做工精妙,十分眼熟。殷怜香眼睛盯着他,如盯一只狡猾的猎物。
  钟照雪及时坦白:“……本来是想买了送你的。”
  殷怜香神色实在太好猜出心情,还要故作随意,将簪子在指尖盘转,掂起钟照雪的下颌,眼睛弯起,坏水盈盈:“还可以,我也不是特别喜欢,不过你的眼光倒算不错。既然被我先买了,以后要送我更好的。”
  钟照雪心中一动,只应了一声,转过面躲他执簪的撩拨。
  “我找不到你踪迹,和吊兰她们失了联系,回到南州后才知晓沈骊兰已经被暗捉了,我在伏龟和吊兰再见。因为金算子倒戈,我们这批人死伤惨重,只得以在南州先养精蓄锐。”殷怜香拨水游走过去,懒倚在池沿,指尖红色的丹蔻在烛光下晃着艳尖,“我么,则在玉光台里扮个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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