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一堆柔软迤逦的衣物里,头发铺散一地,更如花团锦簇里一只红孔雀,眨了眨眼,看着骑在自己胯上的钟照雪。这居高临下的姿势,实在难以推却,水珠从颈上往下滚落,是一片沟壑起伏、肌理分明的旖旎风光。
何况薄衣濡湿,似用来包糕点的糯米纸,让殷怜香很有将他吞下的食欲。他还要欲迎还拒、假装害羞:“做什么,人不都走了?”
两人都还硬着,抵在一块时温度炙热,爱欲相连,二字向来很难分割。戏演过了,也不过是蜻蜓点水,奉出欲火一簇,情欲却还不肯善罢甘休。
衣衫褪去,映出钟照雪腰间绷带,被水浸透,已因方才打斗渗出点血色。他猿臂伸展,将头发束起一捧,边下达通告:“如你假戏真做。”
殷怜香面上飞红,屈居他下,要挣扎是很容易的事,但殷怜香不仅毫无反抗心思,显然还很喜欢与羞赧,烛光香雾浸得他眩目,近似某个隐秘的幻象成真一刻。
他心里清楚钟照雪伤势未好全,怕在下面折腾,如上次做得颠乱糊涂,弄得伤口裂开,到时更添麻烦。
话是这样说,钟照雪心里不太有底,只不过他一向善于尝试,自觉弄过几回,应当已能习惯。换了位置,他更好掌控,省得殷怜香总是胡作非为。
殷怜香指尖沿上,扶着他腰,感到钟照雪抬腰时绷紧的肌肉,和对着肉茎坐下时的微颤,他的手指恰好抵入后背的腰窝,如牵制一匹烈马,契合得像是一体。今夜没喝酒,他却有点醉在这浅浅漩涡之中。
钟照雪垂着眼,因容纳得艰难而皱起眉,专注如研习一招剑式。他有副锋芒锐利的相貌,生得苍峻,眼如墨晕,顺着睫划出一道冷冽的尾,而身下却缓缓用雌穴吞进昂扬的性器,湿软地包裹绞动,顶推进自己的身体。
这不应出现的穴窄得太紧,每次进都难,钟照雪几乎要落汗了,眼皮颤了颤,那安然被他摆弄的性器却在最后一刻极为刁钻地往里一顶,如鱼弓摆起尾巴,让他骤然尽数坐了进去,进得好深,连眼皮里的眼珠都受不住往上滑去。
他短暂地失了声,在那种剖肠开肚般的触觉里痉挛,忍住想弓腰蜷缩的颤抖。殷怜香目光正湿润润地看着他,可怜,缱绻,眼下红如稚兔,似忍得难受。钟照雪心里又一软:“……很痛么?”
殷怜香没说话,钟照雪便撑着身体动起来,他起伏得不大,只循序渐进地抽吞,性器涨满肉腔,故而也很容易顶到要紧处,只是滑动时的水声噪耳,响得暧昧又淫靡。他学什么都很快,也不介意利用些小小的关窍,骑在殷怜香身上很快得了要领,一起一落时渐渐有了轻车熟路的从容,反倒让殷怜香喘得比他更急促。
钟照雪被艳鬼攀住腰,索求爱欲里的所有,殷怜香长睫下琥珀色的眼被水雾晕得蒙蒙,牡丹含露,红棠垂泪,已让他作弄得霞云满面。可眼珠一动不动,不错过钟照雪一分一毫的变化,如忍耐时的皱眉,骤然快感时的颤动,与骑在他身上如规训情人的从容。
殷怜香几乎有种醉酒的昏然,被柔软的花道紧紧痴缠,不断地吞吐与作弄,多放浪与狂妄,仍带着点生疏,却更让他心如鼓震地雀跃。
“哥哥,好舒服,吻一吻我……”
于是剑客便低下身,施舍一只妖魂诸多缠绵的亲吻。
殷怜香揽住颈,手指摩挲过背上那一道很长的疤,好深刻,如完璧上的裂痕,忽然又想流泪,钟照雪抵着他的鼻尖,给他安慰与厮磨。殷怜香很想咬他,掐住他,吻过他流血的伤口,可他现在扮演的是柔弱顺从的下位,那些侵略性的举动只能化为呢喃的恳求与喟叹,顺着他的晃动抬腰深入,看着情人潮起时的失色,才如满足了渴意。
他被食用,被取悦,被属于钟照雪的情欲包围,唇齿开合,他在欲海里吐出一个个泡泡,而后薄得易碎的泡沫飞升,突然在空气里破了,欲望里响起照彻神魂的钟声,殷怜香的心也一阵抽搐的惶然,睁开眼祈求地望向钟照雪。
钟照雪也停顿下来,似有一点点讶然,看向他,交媾的厮磨里,双眼浮出一点清明的涟漪。
……啊。
他刚才说出来了?为什么要说?殷怜香很快后悔,色字当头,情爱如梦,他竟也不自觉地沦为其中一个输者,成了他曾经最笑话的人,因为先说出口的人,往往再难以保留任何自尊。
殷怜香的神色仍是恃宠而骄、沉溺情爱的醺然,如不过虚伪的无心之语,扶着他腰的指尖却已紧张得发白。
钟照雪俯下身,殷怜香却觉得刑罚再落下,他又想逃窜,可是已经避无可避。束着的头发垂落到他胸前,打着旋,让他的心发痒,钟照雪看向他的眼里,笑意如温柔的水波荡开,雪光碎融,便映出点点真心。
“我心明月,请君鉴照。”
殷怜香第一次入中州时,才刚出关不久。
他行事乖张恣睢,作风毒辣,甫出江湖,就在东州惹得满城风云,连东州第一观黄山道场主人的儿子,都被他打成了废人。
有人说他是个容貌美艳的少女,有人说他是不阴不阳的男人,是殷凤留养出来的一个恶胚,虽然秾艳馥郁得甜蜜,可娇纵跋扈,一如虚花宗那阴邪性子。合乎俗世的故事不断衍生,霍乱江湖的妖女也诞生,开始在口耳相传里生动。
听到自己的传闻时,殷怜香就坐在中州边镇的酒肆里,夜里寒冷,雨线连绵斜落,沾得雾气潮湿。他就坐在看不清的角落里喝一壶热酒,发挽在一边肩上,听他们谈资里的故事,横刀卧在他的袖里,只待一壶饮罢,拔刀砍首。见血是他饮酒的佐料。
酒肆老板的女儿将热好的酒替那些江湖人端上,烈酒迷人,饮醉的男人突然捉住她手腕,不过十三岁的孩子惶然打翻了酒壶。
他们发了酒性,借题发挥地将她扯近,就要搡进男人的臂怀里,女孩惊叫起来,浑身颤抖,她的父亲站在柜台之后,低着头看着账本,仿佛永远算不完上面的账。
殷怜香缓缓抬起眼,在暗处,眼瞳的颜色稠如蜜,流转时如刀面上的明光。
他还没拔刀,有人用剑柄抵住了男人的手腕,重重一震,对方便感到手腕发麻,不由松开了手。旁侧的同伴伸手去抓那把剑,那剑鞘一转,往喉下三寸一击,竟把人从凳子上打翻在地,一盘花生打翻,滚了一地。
他们怒目看去,雨夜昏暗,烛光摇曳里站着个修长高挑的青年,照出黛绿的衣,乌黑的眼,还有一把银白的剑。
他显然年轻,英俊面容的轮廓却很锋利,女孩躲在他腰后,小声地说:“照雪哥哥……”
名字一出,酒肆里的目光都看来,男人们的脸色变了,变得谨慎,变得内敛。这一位掣云门大弟子,在第一年参加夺花大会就成了魁首,自此一举成名,招惹这样一个人,对他们来说并不值当,他们喧哗的声音寂静下去。
钟照雪没再搭理他们,揽过女孩的肩,轻轻一推让她走开。随后他将另一只手拿着的斗笠放到桌上,落座倒水,他行坐如松,干脆利落,在自己的方寸里自洽。
女孩端着一壶酒上来,又在他的掌心里递了什么,便快步跑到了柜台之后,只露出一双亮亮的圆眼睛,欲盖弥彰地悄悄看他。
钟照雪打开手,里头正躺着一颗饴糖,在中州,黄金并不难得,糖却是最稀有的东西。
殷怜香饮下最后一杯酒,定定看着这陌生的剑客。钟照雪转头看向女孩,冷峻的面容忽浮现微微一笑,这一笑,雪融云散,倾飞峭壁,几乎熟悉得绰约,如隔着诸多梦影,一齐轰烈地死灰复燃……那时,殷怜香死寂的心腔里,突有一阵刻骨温热的心悸。
第六十一章 头发
殷怜香醒来时,才不过黎明初曦,窗外仍云影黯然,升起一线血红,照得生出半梦半醒的昏聩。身侧摸不到彻夜相拥的暖意,绸被的冰凉触及指尖,如被一只可怕的蝎子蛰到,殷怜香骤然从床面打挺起,慌忙去寻一道熟悉的影子,不慎踩到了乱做一团的被褥,便如虾卷一般咕噜滚落在地。
帘幔被一只骨节凌厉的手掀起,一双沉黑的眼睛和他相对,浮起一点微微诧异的神色。
“我不过离开半刻,你便像小孩睡得滚落床沿?”
钟照雪披着緗色外衫,看起来刚去洁面晨洗过,眉梢尚挂着几滴晶莹水珠,顺着他走势峻峭的骨相滑落,他神色寻常,几分戏谑,被优柔模糊的窗光一照,淌出的温情近似虚幻。
殷怜香抬头怔怔看着他片刻,那是一种很稀有出现在面上的神色,好像大梦一场后惊醒的茫然。殷怜香看着钟照雪的面庞,忽因他的话语迟迟面热,只嘴硬道:“地面凉快。”伏夏已过,夜晚虽不至于凉得添衣,可他分明如蛇紧紧纠缠他不放,钟照雪没有揭穿他小小的谎言。
钟照雪走过去坐到床边,皂角和药物的味道也从他干燥的衣摆传来,从松拢的领口里窥去,纵横着轻佻的痕迹,殷怜香确信了他是一副血肉之躯,而不是心魔带来的施舍。
于是殷怜香便卷着被褥在地面堪称雍容地滑动两步,伏到剑客的膝上,配着衣不蔽体的形容,很像蛊惑大王的妖物,睁着浓睫缱绻的狐狸眼,责怪他:“温香在怀,你也舍得起床?”
钟照雪对他的卖乖应对自如:“我已有祛魅伏魔的经验,睡过了头,恐怕要被吃掉骨头。”
殷怜香吃吃地笑:“吃掉你的骨头,岂非太过可惜?我该将你的血倒入玉杯,将你的皮缝到华衣里,将你的骨头做成发簪,头发么,则安放在枕下陪我睡觉,如何呢?“
他的疯言疯语若被人听去,恐怕于虚花宗妖女的恶闻里,又添一桩茹毛饮血的残忍癖好,他伏在情人的膝上,却还露出甜蜜的神态。
钟照雪没露出什么怪异的神色,只用手指掠过他的耳畔,别起一缕垂下的发丝:“可惜,这些都只是冰冷的事物。”
温暖的触觉,就像在汤池中浮游一样温暖,殷怜香捉住他的手,依偎在自己颊边,体味到真心的滋味。他翻涌的恐惧、憎恨、忧郁、不安,便尽数在这种温暖下隐匿,而不惧怕被灼烧。他渴望世间所有人都变成口不能言的哑巴,只有心里的声音能被听到,那时,他也能在钟照雪的心中听到名为殷怜香的尘鞅在震动。
他们以这样亲昵的姿势静静依靠,除了远处晨钟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声息打扰,光斑掉落在妃色的裙摆,像蝴蝶在振动翅膀,纵情声色的楼台里,一夜喧哗过后,只剩下红尘之外的寂静。
最后一声钟声落下,钟照雪开了口:“我该走了。”
殷怜香圈紧他的腰:“怎么这么快?”
“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一定在严密追查,我不能久留。何况这个身份还能为我带来一些便利。”钟照雪又成了清明的孤雪剑,他将衣服翻出,原封不动地变回逾天阁弟子。
他不擅长易容,殷怜香照葫芦画瓢,仿着古宜歌的手笔,将他化作寻常无奇的一张脸。殷怜香皱了皱眉,显然很嫌弃这个妆容下的皮相,画眉时却忍不住微笑,像偷腥的狐狸。他自觉如此景如夫妇举案齐眉,钟照雪却怀疑他作怪,揽镜自照时,从镜面一角照出殷怜香狡黠的笑眼,让他想起昨晚沾湿的衣襟,温热的液体浸湿胸口。
他目光一顿,又原谅了殷怜香的兴风作浪。
乔装回原样,钟照雪拿起剑,刚要往暗道出去,殷怜香却拉着他的袖子,笑里藏刀时伶牙俐齿,久别重逢却扭扭捏捏,如二八少女半晌才蹦出一句:“记得想我。”
……钟照雪分明记得刚才他们约定两日一见。
殷怜香落后他一步,长眉颦愁,好似孟姜女别夫,眼波潋滟,满是对重逢短暂的幽怨,预先把他设想成负心汉。
拿他没办法,钟照雪终于停下步,抽出那把失足过的匕首,利落斩断一段乌发,缠扎一圈,完完整整递到殷怜香面前:“放在枕下,陪你睡觉。”
回到九派休息之地,果然众人齐聚在大堂之中,窃窃私语之声不断响起,宋振面沉如水地坐在主座,看着底下之人排查昨晚不在楼中的人。
事关潜入内鬼,谁也不敢承担责任,各家都各怀心思,堂中气氛古怪。
钟照雪一到,便被逾天阁的人围住,为首的领事师兄责问道:“你去哪里了?怎生现在才回来!”
他语气不善,弟子们更是戒备看着他,钟照雪只装做惊愕之态,问道:“各位师兄,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必问,只管告诉我你去了哪。”
“石奉贤”好似踌躇了一下,见各位师兄咄咄逼人,便小声道:“我……昨夜去花楼里吃酒去了。”
逾天阁地处俗世之外,南州伏龟城的繁荣奢靡之景极少见到,年轻弟子抵不住红尘诱惑,犯了门规倒也是时有发生的事。这石奉贤衣衫微有凌乱,身上带着一股脂粉香气,又见步下虚浮,定然是去情色场所里厮混过。
“有谁能证明?”
“我!我!”一道声音亮起,古宜歌从后追来,也是衣衫不整、一身脂粉,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说起来,昨晚还是我非要带着石兄去喝酒,结果两人喝大了,真是不辨西东,在花楼里散开。早上我起晚了,还生怕石兄被那些娘子宰客。各位少侠,此事是我不对在先,你们可轻罚石兄呀。”
“我倒不知,你们俩关系何曾这么好?”
这话的机锋太扎人,古宜歌装疯扮傻的神色一凝,敛下歉然,浮出怒色反问:“诸位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你们从边镇一起来伏龟的,短短几日,可以发生很多事。”
问他的人冷笑一声,领事师兄皱了皱眉,忽出手如电,把石奉贤的斗笠扯落,露出原貌来,立刻有人叫道:“他好眼生,我怎么好像没见过,莫不是混进来的?”
众人目光紧盯过来,钟照雪和古宜歌被他们逼得后退两步,正待解释,一只手突然松松挂到钟照雪肩上,淡淡道:“我和石兄弟一起吃的酒,是不是我也是内奸?”
钟照雪转头看去,来人形容疏落不羁,在一众紧张气氛里端的漫不经心,竟是在铜山关酒肆中有一面之缘的中州第一刀余一笑。
他名号非比寻常,又是被宋振请来打头阵的高手,一时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宋振早已注意这边动静,目光望来,等着余一笑开口。
“我和古小兄弟在铜山关抓殷怜香时见过一面,若非古小兄弟一人伏险,恐怕杀人无数的虚花阵没那么容易被破,女神机沈骊兰也不会因此大伤元气,被我们活捉。敢问当时各位年轻俊杰,谁有胆气跟她打赌,只身入阵?就算敢赌,谁又能全身而退,为他人创造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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