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收拾一下和我去十字宫吧,不然一会那讨厌的陛下可是会来阻止,您知道的他情绪很不稳定。”
西蒙目光穿过门扉望向远方,仿佛已经听到某人的嘶吼声,他面色变冷,满是厌恶,嫌弃地吩咐,“兰斯洛特给我换好衣服,备好马车,现在就离开。”
兰斯洛特沉默点头,抱起西蒙将床单挂在穹顶支架上,即使屋中昏暗,他也不想维克奴有半点窥探到西蒙的可能。
将那套修身的衣服给西蒙换好,兰斯洛特整理领结,抚平褶皱,随意扫过床单,低声说,“殿下……”
西蒙拍拍他的胸膛,嘴角淡笑,“没事的兰斯洛特,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兰斯洛特低下头,弥漫悲痛的气息,“殿下,我只是担心你。”
在他眼里,国王也好教皇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许只有带他的殿下离开,是最好的抉择,可是这位尊贵的王子,怎么能和他满世界地流浪呢?
他暗自咬紧唇肉,嘴里品尝到腥甜的血气,兰斯洛特失意地垂落睫毛,挡住眼底的哀伤,穿戴好铠甲,握紧腰间剑柄,这把剑何时能为了殿下,沾染鲜血?
马车很快停留在黄金宫外,见西蒙和兰斯洛特上了马车,维克奴也坐上自己的马车,随着马蹄扬起,透过翻飞的帘子,维克奴看见追过来的诺瓦。
他轻笑,挥手示意奴仆告诉诺瓦,替他转告国王,西蒙他带走了,会再次为他前往索多玛,请陛下不要耽误他的实验。
不出所料,不久后他会收到一封充斥咒骂的信件,但是谁会在乎这座皇城里的疯子?
马车吱呀地驶向十字宫,国王大殿内的斯普诺斯得知维克奴带走他的西蒙,正五官扭曲,将能看到的一切砸碎,为什么都要从他身边抢走他的孩子?
斯普诺斯趴在王座上,瞧着满地狼藉发起笑来,他不知在嘲弄什么,不一会儿又低声哭泣,将头上王冠摔到一旁。
良久,诺瓦回来看到的就是垃圾堆中颓废的王,他眉毛下垂,不得已打起精神,试探着走到斯普诺斯身前。
“陛下…”他将维克奴说的话,转述给斯普诺斯,听见他脸埋在阴影中的一声冷笑。
“诺瓦,教皇的权力太多了,你看看他都不听我的话了。”
阴影中一只眼珠滴溜溜转动,死死盯着诺瓦,像蜘蛛网一样的红血丝囚禁着瞳孔,“不会侍奉君王的狗,就该被除掉,诺瓦替我去杀了他。”
诺瓦身体僵硬,瞳孔放大,教皇之所以能与国王抗衡,并非他有庞大的信徒支撑,还因为他逐渐有了实权,甚至有护卫教皇的贴身侍者。
但诺瓦什么都没说,身为骑士,牺牲是他们的准则,为国王献上生命是他的荣耀,右手握拳重重锤在胸口,他低声道,“是!”
随后身影消失在阴冷的大殿,屋外浓云遮蔽太阳,阴沉沉地压下来。
十字宫很近,马车摇晃不久就抵达,兰斯洛特扶着西蒙下车,维克奴将西蒙安排在内宫,在他实验室外居住,那里仅允许西蒙进入,兰斯洛特也只能居住在外面。
兰斯洛特不希望与西蒙分隔太久,一是西蒙无法忍受与他离别,二是维克奴也不值得信任。
西蒙却同意维克奴的提议,让兰斯洛特住在内宫外,他即将启程再次前往索多玛,在那之前他想亲眼看见维克奴的研究。
那有着巨大眼珠的门,在兰斯洛特眼前关闭,彻底看不见西蒙的身影,他有些烦躁,紧张地摆弄手指,最后站立在门前,等待西蒙一开门便可以看见他。
“我要看你的研究。”西蒙视线落在那扇漆黑的门上。
维克奴没有惊讶,将滑落的发丝别到脑后,“如果是小西蒙想看,我当然愿意,只不过…我怕会吓到你。”
西蒙已经走到门前,能听到门后隐隐传来奇怪的声响,“最丑陋的东西我在皇城内早已看过不知多少次,还有什么能吓到我?”
“那么如你所愿。”他笑得兴奋,是那种埋藏许久的隐秘终于可以分享般的解脱愉悦。
手指按在门上,有齿轮转动声响起,门缓缓打开。
第十七章 实验
门后是黏稠的水声,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在蠕动,涌出很多粉色的瘴气,西蒙一时看不清,只感觉有肉粉色的东西在瘴气后扭动,像某种巨大的章鱼触手。
等到瘴气充满整座内宫,眼前的场景才逐渐清晰起来,那肉粉色的东西,是类似长着人皮般的生物,它泡在一座水池中,中心是个大肉团,上面长着一张足有井口那么大女人的脸。
从肉球向外延伸,挤满水池,生长着大片肉粉色的粗壮触手,上面错乱地长着大小不一,数不清的眼珠,它们有的泡在水里,有的露在外面疯狂眨动。
那密密麻麻的眼睛,拥挤在一起,同时眨动,发出清晰的眼皮开合声音,还有那触手皮肤摩擦水池的声响。
这一幕没有任何人类所能感到的美感,只有恶心,从胃部灼烧翻涌的恶心感,宛若有丑陋的蜈蚣,滑腻的蛇撑开你的嘴巴,从喉咙钻进你的胃部,在里面用力搅动。
西蒙从容的表情僵住,他连后退都做不到,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水池中女人的脸,似乎注意到有人在注视她,发出惨烈的哭嚎声,才猛然惊醒西蒙。
他慌乱地向后跑去,跌坐在床边,捂住苍白的脸,忍不住阵阵干呕,像是要把胃呕出来一样。
而维克奴则表情平静,带着些许遗憾地看着他的杰作,感叹道,“无论我实验多少次,是用女巫的药剂,还是炼金术,制造出来的都是这样奇形怪状丑陋的东西,没有一个可以接近那天的天使。”
耳边的噪音,让他不悦地皱起眉毛,走进里面按动某个开关,水池中释放出一种红色液体,让那奇怪的生物非常痛苦,它逐渐安静下来。
西蒙将脸埋进床褥中,缓了许久才抬起头问道,“你从各地聚集起来的少女,就是为了做成这些丑陋的怪物?”
“别这么说,亲爱的殿下。”维克奴失落地摊手,“它们只是失败的产物,如果成功,我将成为第一个制造出天使的人类,这份荣耀不仅属于我,也属于那些甘愿牺牲自己的纯洁少女们。”
“别逗我笑了,维克奴。”西蒙擦拭嘴角,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站起,“我以为皇城内有一个疯子就够可笑的了,没想到十字宫内还有一个。”
“你的狗屁实验,永远不可能成真,你能造出来的只有这些…”他快速扫了眼不堪入目的人脸肉球触手怪物,声音果决,“怪物!”
维克奴疑惑地看向西蒙,“殿下,你可不像有怜悯之心的小孩,难道是我可爱的西蒙长大了吗?”
西蒙轻蔑地嗤笑,“怜悯?我只是觉得你可笑,身为教皇却亲手施与罪恶,还在恳求神明的恩赐,你与那头老狗有什么区别?”
“若真有天使,那日座天使没有找到的东西,它今天如果能再次出现,我想它低头就能看见!”
维克奴脸上的从容消失,他最在意的东西,正被他视若珍宝的神所刺痛着,他表情僵了僵,又努力恢复平静。
“西蒙,何必在意那些平民呢?她们很高兴被送到这里…”他一顿,嘲弄道,“也许是他们家人很高兴她们被送到这里。”
维克奴张开双手,头顶垂落的灯柱,将斑驳的光影洒落在他的身上,“无论再过多少年,只要将女巫抑或圣女的名头安在女人身上,他们周围的人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们送往刑场。”
“真是有趣,你说呢西蒙?”维克奴大笑,再洁白的衣袍也渲染不出他的神圣了,“都是神创造的人类,她们似乎一直没被认可,这哪里是我的错?神明不是也默许了吗?”
“那可真是糟糕的神明!”
西蒙尽是讽刺之意,他第一次露出如此丰富的表情,却换来维克奴更为痴迷的神态。
“我的殿下,我知道她们没办法和你比,这已经是我尽力而为了。”维克奴回头,看着那蜷缩成一团,拼命用触手包裹自己,想阻挡别人视线的肉球。
“你想进去看看吗?”
西蒙吸了口气,粉色的瘴气让他感到头晕,抑或是那太多的眼睛让他看着头晕,但他应允下来,迈开步伐跟着维克奴,进到他这一直小心维护的实验室中。
避开水池中的肉球不去看,这座空旷的暗室中,有许多雕像,有些已经破损,像是摆放在这里许久。
它们大多被雕刻成奇怪的样式,似是维克奴想要的模样,塑造成模型样品。
再往里走是另一座水池,这里盛放快要溢出来的红色液体,西蒙扫了一眼,与维克奴释放让肉球冷静的液体似乎一致。
“这是什么?”西蒙指着红色水池问。
维克奴勾起唇角,眼中含着奇异的光彩,“实验后,损毁无用的材料太多了,只好又建座水池,将她们溶解在这里。”
西蒙看着不时流出些许的水池,突然好奇起来,凭人类体内那点血肉,需要多少人才能填满这水池?
怪不得那肉球这么害怕,因为那是她们曾经的身体和血液。
继续往里走,一片铁栅栏围绕着深坑,下方漆黑,像是黑洞洞的深渊,维克奴走到操作台前,扭动按钮,围着深坑亮起一圈水晶灯,让西蒙看清下方的东西。
那是维克奴曾经失败的试验品,各种奇怪的形态都有,无一例外地长满密密麻麻的眼睛,它们不知死去多久,大多已经干瘪,奇特的是竟然没有腐烂,只是像标本一样,僵硬地堆积在下方。
“你到底为了这疯狂的实验,害了多少人?”西蒙收回视线,看向周围一排排被红布遮挡的仪器。
维克奴不在意,“她们都是虔诚的信徒,会理解我的,死后她们一定可以进入天堂,亲眼见证神的荣光。”
西蒙走到红布前,冷笑,“若真的理解你,她又何必恸哭?”两头该死的老狗。
他用力拽下红布,布下遮挡的是一座座,水晶打磨包裹的仿生培育仓,在半透明的绿色液体中,正上下漂浮着人类婴儿大小的实验体。
它们无一不与深坑下的怪物类似,有的就是个大肉球,上面长满眼睛,有的是个长着翅膀的人头,脸上六对眼睛,迷惘地望着西蒙。
还有的与水池中的怪物相似,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滑腻触手。
西蒙已经不再感觉恶心,他平静抚摸培育仓,“就算你真的创造出天使,它们也不会具有神性,只是天使模样的怪物。”
“维克奴,你真是愚蠢,和那头老狗一样蠢,我的子民成为你的玩物。”个子不高的西蒙,严肃时金眸威严,这如神明审视般的颜色,举世再也找寻不到。
维克奴仓皇地跪倒在西蒙脚下,想要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又不敢触及他的目光。
“殿下,别这么说。”维克奴亲吻西蒙脚尖,“别让我觉得鸟笼中金色的小鸟要飞出来了。”
“您还没有戴上王冠。”
他垂下夹杂银丝的发,眼眸温和,这份温和成了面具,无时无刻不挂在脸上,那未曾浑浊的眼珠,却清透的冷漠。
“您从出生之时,就躺在痛苦的汪洋中,怎么?如今您是有了大爱,要怜悯那群愚民了吗?”
西蒙缄默不言,金眸没有维克奴的身影,他抬起腿,用力踹在维克奴的肩膀,让他摔倒重重砸在地板上。
剧痛从肩膀处蔓延,维克奴没有气恼,反而哭笑不得地看向西蒙。
“我顽皮的殿下。”他大笑,笑得不得不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珠,“别再闹脾气了好吗?如果您不喜欢,我带你离开这里。”
“别看这些丑东西,她们哪里配得上您的注视?”
他站起身,整理衣袍,像个老练的棋手,无论怎样的意外,都不能打破他的平静,和他早已设下必胜的棋局。
西蒙的心脏在震荡,一种来自深渊侵扰他的伟力,攫取了他冰冷的脏器,这让他感到无力和绝望。
离开时,他最后瞧了眼水池中拼命遮挡自己脸的怪物,她不敢大声哭泣,只能发出无助悲伤的抽泣声。
这头怪物与他有什么不同吗?无论在老狗眼中,还是维克奴心里,他早已是被悬挂起来的玩偶,需要时便可扯在手中玩弄。
真有趣,西蒙扯开嘴角,眼角颤抖,脸埋在阴影中,露出一抹快速消失疯狂而扭曲的笑容。
那就让我看看,这最后活下来的是掌棋的棋手,还是那身不由己的棋子。
从实验室走出,维克奴关闭好大门,还仔细检查一下,确认无误后,邀请西蒙留在这屋里入睡,得到的只有嫌恶的眼神。
维克奴露出包容的微笑,隐约有些不被理解得委屈。
西蒙离开内宫,他宁愿和兰斯洛特一起居住在竖立着雕像的中殿,开门一瞬间,他看见一直守候在门口的兰斯洛特,绷紧的表情松缓下去,扑进兰斯洛特怀中,手臂钩住他的脖颈。
“兰斯洛特,我们走吧…”顿了下,西蒙低声道,“在中殿里,你找个地方,我们在那里短暂居住几日就离开。”
之后的几日,西蒙和兰斯洛特就居住在中殿,维克奴一直在他的实验室中忙碌,偶尔出来,便在西蒙面前晃悠。
他的实验失败太多次,已经不抱有希望,转而将重心完全放在西蒙身上。
他对西蒙的厌烦并不上心,私下里的布置运转,不止斯普诺斯希望他死,他亦是希望王座上的国王更换。
时间转瞬即逝,维克奴已经备好马车和车队,他亲自送西蒙离开皇城,避免有人来捣乱。
出了城门,维克奴骑马到车窗前,拉开帘子,“小西蒙,我等着你回来。”
西蒙拽下帘子,命令车夫离开,维克奴坐在马背注视车队消失,他的侍从拽动马绳走到他身旁与维克奴低声说了几句话。
维克奴轻蔑地哼道,“那家伙也开始不安稳了吗,他现在身边只剩下一头忠诚的狗,还敢让他来做这种事,杀了。”
他看向国王大殿,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亲爱的陛下,让位吧。”
“他身边所有骑士都换成我们的人,等王子殿下归来,真正的王将带上属于他的王冠。”
西蒙脑袋靠在兰斯洛特肩上,疲惫地闭上眼睛睡去,他期待尽快从索多玛返回,却也厌恶再踏上这片土地。
14/18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