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沉岩又在溺亡之前的一段时间,和外界失去了联系,他的脑海里并没有这三年的记忆,也就是说,林沉岩并不知道,在第四次循环中,他和外界失去联系的时间不是三天,而是三年零三天。——林沉岩没有这年10月12日到三年后的10月15日的记忆,这里仍旧是第②种叙述声音。(在10月14日林沉岩的催眠和帮助下,回忆前44天的他)
在叶清川和林渡舟的亲密行为中,叶清川曾经“看到我们的未来”,就是第38章 里所描绘的,两人坐在车里、飞驰在日落大道的傍晚。——其实这是他在激烈的情爱中猛然回忆起的一个瞬间,也就是他在第四次循环中经历过的、但已经失去记忆的三年。这是第③种叙述声音。(在叶帆的引导下,想起第四次循环中,被遗忘的三年的他。)
不清楚也没关系,此时的叶清川也还有点懵。跟着他的叙述走,会找到真相的。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鞠躬)最近恢复更新。
第54章 【15天】有糖吃。
夜风在窗外刮,涌进车身里,包裹着整个身体,让人觉得似乎正驶向狂风骤雨的目的地。
生硬的路面上已经能听见啪嗒的滴落声,由轻言细语变得更急促,又是一场淋漓的雨。
驾驶座上的人安静地看着前方的路,在水色溶溶的红灯前停下,倾身而来,握住了我放在车窗框上的手,拉到他身侧,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带着我的指尖一起扣动按钮,我身旁的车窗被升上去。
林渡舟说得言简意赅,“冷。”
我侧眸看向他,夜色为他镶嵌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窗外被雨水溶解的世界模糊不定,只有他身体的轮廓近在眼前。
林渡舟和小黄豆没有进入循环,而林沉岩、叶帆和我却进入了循环,这是为什么?
我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手,撑在车门上,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深深地呼吸了一回。
大概是觉察到我反常的情绪,林渡舟没有多言,发动了车,在嘈杂的雨声和阴冷的空气里,我们向前行进,隔着并不亲密的距离。
车到了街区,楼下老人小孩的夜间活动还没散场,一片喧闹声。
我依旧沉默,打开车门,还没下车,就先听见了李爷爷的笑声,“胡了!我又胡了,哈哈。”
老李头退休之后,每晚打麻将是他雷打不动的日程。我司空见惯,打开车门,脚刚落地,就听见劣质音响里诵经的声音,街区中央的老树下摆着一大排白花。
脚步不稳,地面好似在晃动,我定了定神,抬眸,看见王婆婆穿着素净的衣裳站在树下,忍耐着哽咽低声道:“昨晚打麻将还好好的,中午人就没了。”
我分辨不清她话里的内容,只觉得头疼加剧,着急忙慌地四处张望,看见黄白花朵之间的遗像,李爷爷笑着,模样和善,和刚刚大笑着喊“胡了”的样子没有太大分别。
“这两三年他也照顾了你不少,”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温热的手掌轻轻放在我肩上,“乖孩子,去送送他吧。”
我回头看,是母亲站在身后,发丝里的白须比前些日子更多了些,神态显出苍老的痕迹,可她在少年宫教了几十年跳舞,过往的风韵怎么突然之间不见踪影?
我还没出声叫她,母亲先拿起了包,看样子准备要走了,“清川那里你不用担心,有我呢。他爸今晚有事情,我得赶快回去。”
……清川?
我不是叶清川吗?
我追着母亲匆匆离开的背影,方才迈进两步,却觉得身体的驾驭只剩陌生,低头一看,身上是宽松的大衣、黑衬衫、平整的西裤,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世界被框在金边的眼镜里。
指尖僵硬地上移,取下了脸上的金丝边眼镜,我从衣服里掏出手机,陌生的屏幕成功地识别了此刻的脸。
看着镜面上我深爱的面孔,在这一瞬间却只涌出无尽的惧怕。
屏幕上的时间显示着三年之后的今天,我长着林渡舟的脸,或者说,我存在于林渡舟的身体里面。
那我是谁?一个由他的思念和渴望萌生的、在他体内生长出自己的灵魂和血肉的人?如果叶清川存在,那我是谁?
巨大的响声在耳边炸开,我浑身一颤,看见自己还处在林渡舟的车里,窗外传来李爷爷爽朗的笑声。
林渡舟宽大的手掌覆盖着我的手背,侧颜近在咫尺,神色里的担忧没有丝毫掩藏。目光流转,他看向我,悄然拧起眉,“师哥,你还好吗?”
我陷在副驾驶的包裹里,窗外老人小孩的喧闹一如既往。
但就在刚刚,我分明想起了我曾经度过的时间——在三年之后,在林渡舟的身体里,李爷爷去世的日子,母亲变得沧桑,屏幕里反射的林渡舟沉默而颓唐。
见我良久没有回答,林渡舟的担忧似乎生出浅浅的怒气,替我重新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
车越开越远,驶离了市区,路上越来越清寂。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车顶上,扰得人心慌。
我被林渡舟那边灌进来的风雨吹得清醒了些,获得了活在此时此刻的实感。捋开落到额前的头发,侧眸看向一言不发的人,“去哪儿?”
林渡舟没理我,车速比寻常更快,我被冷风刮得清醒,安慰他道:“林渡舟,我没事,就是晚上表演累了……还有点儿可惜,因为你没看见我的舞剧,是不是又被第四个人格欣赏掉了?我知道他的名字,他叫……”
“师哥,”林渡舟打断我的话,“不用说了。”
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和路灯晃得我头晕,风带来了咸湿的味道,灌满车身。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把握住林渡舟的手臂,冷声道:“停下。”
车停靠在路边,环山公路之外已经能够听见海水冲刷的声音,不远处的海面一望无际,深处埋藏进朦胧的黑夜,遥望是一片无底的深渊。
海风把满脑子的糊涂和眩晕都冲散,我只想起脑海中曾看见的那个夜晚。
“我们要去哪儿?”我皱眉,海风的潮湿让人浑身发毛,“怎么会到这里来。”
林渡舟的手从方向盘垂落,默然片刻,才答道:“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侧眸看向他,林渡舟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我身前,关上车窗,重新发动了引擎,“我送你回去。”
“弟弟,”我制止了他的动作,“下去走走吧。”
我和林渡舟相识十年,倒从来没有一起看过海,最接近的,也不过是他23岁生日的那块海浪蛋糕。
蛋糕上的海浪变成了眼前的实景,踏到沙滩上时,我却怀着和记忆里完全不同的心情。
不论怎么说,10月15日到底还没有到来,今年尚且未知,更何况是三年之后。我还有满腹的期待,要和他走出长长久久。
我们曾经约定要去到天涯海角,去到世界的尽头,见人间最壮阔的景色,只是少年人忙着赶路,辜负了一路的和风与星光。
夜晚的海边行人寥寥,我拉住他的手,和他说起那块海浪形状的蛋糕。微微带着腥味的海风扑到身上,过往的记忆也变得苦涩。
林渡舟挺拔的身体就在我身侧,他的发丝轻微飘动,勾勒出风的形状。眼眸下垂,眼镜后的情绪在黑夜中愈发看不分明,像远处看不真切的漆黑无望的海。
“师哥,今天的表演很好,尽管不是我看见的,到底也有人代替我看见,我相信每一个身份,都会欣赏你的存在,”林渡舟转过身来,面向我,我看清了镜片后的目光,透露着温和与笑意,“你还会有更好的事业,更值得的生活,不论是哪一种身份,我想都会为你开心。”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剖白,我倒觉得有些不适应,我们刚刚的纠结情绪似乎都被阔大无边的海面吞噬,我从他的眼里看到衷心和诚恳,没有一丝杂质。
他的声音飘散在海风里,轻飘飘地钻进我的耳朵,“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师哥……我已经很开心了。”
林渡舟抬起我的手腕,将车钥匙放到我的掌心里,留恋地抚摸了一下我的手背,到底松开了手,“回去吧。”
六年前流着泪告诉我“到此为止”的人,明明在六年后说着同样意义的话,我知道他让我独自回去是一种告别,代表他希望我就和他走到这里。可我看着他沉静的双眼,发觉他变化了不少。
见我没动,林渡舟移开视线,看向仍旧缓慢冲刷的海浪,低声道:“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林渡舟有一点不好:如果说曾经他还会用眼泪来惹我心疼的话,那如今的他却连一点点撒娇耍赖的手段也不会了。人们说会哭的小孩有糖吃,我对他的偏爱已经不需要他流泪,他怎么还不懂得做一个不太懂事的小朋友。
我摩挲着手里已经被他攥得温热的钥匙,没有按他说的离开,而是向前一步,拥抱住他的腰身。
我觉得自己好像踏进了一个令人迷惑的误区,迫切地去寻找关于未来的线索和答案,可未来不就是此刻吗?是即将到来的下一秒,它不断趋近于此时,最终构成无数个下一秒累积而成的此在。
此在已经宣告着我们存在的意义,为什么我要去纠结还没有发生的未来?不论将要赴身的是荆棘迷途,还是霞光灿烂的日落大道,都不是此时深陷其中能够左右的。
他在时光奔涌的潮水中驻足,停顿了一次又一次,我没有参透莫乌比斯环的真理,我们还在解着不断循环的谜题。可解开谜题怎么会是终点,重要的不是我们吗?
林渡舟的呼吸不稳,听上去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我听见他胸口沉闷的震动,“快离开我。”
我箍着他的腰,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在离开之前,我总要问问,你把钥匙给我,是把车送给我的意思吗?”
不等林渡舟回答,我就接着说:“既然车都给我了,是不是房子和流动资产也该分我一半?”
我松开手,笑吟吟地看着他,“那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分我一半的呢?我只听说过离婚财产分割和遗产继承,你是把我当伴侣呢,还是觉得我该给你生个孩子?”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插科打诨,林渡舟微微红了脸,低声唤我,“师哥。”
“不要让我自己离开,不要胡思乱想,”我拉着他,捏捏他的手,“我从出门就觉得冷,你应该想想怎么帮我暖一下身体。我在街区发愣是因为累了头晕,你应该想想怎么帮我放松放松。学会了吗?”
林渡舟抿着唇,眼眸微动。
我的手松开他的掌心,往袖口里面钻,握住了他的小臂,“我不仅仅问你有没有学会对我好,也问你有没有学会撒娇,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大胆告诉我,你不想让我走,你爱我,离不开我,需要我。”
林渡舟低下头,红着耳尖后退一步,我把他拉回来,轻柔的声音迅速消散在海风里。
我不厌其烦地教他,“告诉我。”
弟弟抬眼看过来,看向我的目光里浮动起欲望,薄唇轻轻开合,我看清了他的口型,一字一句说得迫切,“……我要你。”
潮湿冰凉的晚风怎么会吹得人心旌荡漾。
我想林渡舟大概读懂了我话里的话,甚至青出于蓝,他眼里的隐忍和压抑在我的引导下溃败剥落,里面深不见底的欲望无处掩藏。
也许他不想我教会他自私,教会他放肆,教会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做一个不可撼动的上位者。可我为什么不呢?我遇见了他,为什么要吝啬我唯一的忠诚和炽热,为什么不剖开胸腹让他看见滚烫的内心。我希望他也能放下防备和芥蒂,希望他大胆地爱我,占有我的一切,用无法抑制的情欲裹满我的身体和灵魂。生命只此一次,我决定和私心纠缠到底,他理应奉陪,不是吗?
我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回头扫视山间的酒店,看见黑暗中坚毅的灯火。
“走,”我拉着他大步朝酒店走去,“勇敢的小朋友会有糖吃。”
第55章 【14天】他要走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的缝隙投射进室外的光,昏黄的路灯暧昧地浸湿屋内的冷寂。
世界堕落在昏暗的静谧里,跟随着海面摇晃。推搡与碰撞将我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落地窗外是寂寥又压抑的海。
布料窸窣的声响沉闷散开,林渡舟深吻着我的唇齿,吞下每一寸气息。窗外潮涨潮落,海水拍打着沙滩,温厚、包容,狂风吹来,把海浪也刮得痴狂,在无垠的海面上无骨地荡漾。
“我给过你机会了,师哥。”林渡舟垂眸,一只手钳制着我的双手,利落地推向我的头顶,冰凉的落地窗抵着背脊,可我热得大汗淋漓。我仔细分辨他的神情,似乎属于他,清冷,沉默,又似乎有别的影子,他说着林沉岩说过的话,做着林沉岩对我做过的姿势,泛红的眼尾撩人,染上两分叶帆的引诱味道。他似乎不是他,似乎又是完整的他。
都属于我,都是我的。
“为什么不离开?”林渡舟灼热的气息落在我耳畔,我听得浑身颤栗,他好像学会了我不厌其烦教导他的真理。
我在他的掌心里陷落,仰头靠着玻璃,听见他的呢喃絮语一般的剖白,“哪怕厌倦、退缩,哪怕你看清了我,哪怕你要放弃我,也不会有下一次机会了……就当是我滋长了可耻的欲望和私心,也是我执意要纠缠不放……你再不走,我就不会松手了。”
发丝湿漉漉地垂在额前,有些挡住了眼睛,我在潮热中情不自禁地对他笑起来,轻声道:“我求之不得。”
林渡舟的靠近和深入与起伏的海浪应和,我听见大海的声音,林渡舟的声音。空气里凝结着令人头脑发昏的燥热,我侧过头看向落地窗外,昏黄的光线之外是寂静而沉默的海,可我听得见它叫嚣的嘶吼。
海浪的声音此起彼伏,充盈耳畔,他的呼吸也是一次又一次的潮起潮落。他的心跳撕碎单调而机械的循环往复,靠近了我的混沌和迷蒙,
“10月15日傍晚18:55分,知名心理医生林渡舟被海上搜救队找到时,已无生命体征,终年29岁……”
带着电流声的新闻播报在海浪深处断续响起,失真的音调碎裂成水花。
宽大的手掌掐住我的下颌,让我再度回过头来面向他。身后的潮水还在涨落,巨大的水声淹没了我,我凝望着林渡舟的双眼,觉得浑身发热,眼眶湿润,手里的衣料被攥得褶皱不堪。我知道此时此刻他属于我,可还是说出更贪心的要求,“林渡舟,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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