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晏含一手还沾着番茄酱,滑稽地用胳膊肘扒过电脑:“你问的那根血源银针早就被买走了,买家有点手段,我没查找,正在电脑技术拉扯之中,你哪来的消息?”
“林副局。”石漫沉思,“他本想买断,但被人抢先了,让我留意。”
“行,我给你盯着,有消息告诉你。”
叩叩。
里面没有声音,石漫直接推门而入,将披萨放在小铁床旁的桌上:“吃饭。”
余婷婷果然一动不动,像被抽走了魂的人偶,听到石漫的声音,才僵硬地动了一下。
石漫不客气地坐在床边:“用我喂你吗?老陈真该给我涨工资。”
余婷婷抬头,还是没什么血色,她沉默地摇头,就这么盯着石漫,空洞一片,但又像被各色衡量堆满,反正怎么看都不像人的眼神。
“我听他们告状,不管问什么你都不说,让他们白耗了一天,他们也该涨涨。”
石漫拿出一块披萨,在余婷婷面前溜了一圈,自己咬了一口:“你不吃我可吃了,饿死我了。”
她是无所谓:“反正你不说就出不去,正好我让老陈少去点酒局,省出来的钱管你吃住,我们是没钱。”
“为……”余婷婷太久没说话,嗓子像要冒烟,喝了一口石漫递过的金桔汁,才哑声道,“为什么救我?”
“你掉下来,我能接住,就接了。”石漫吃得正香,“什么为什么?”
“……”
余婷婷慢慢凑近了些,冷血动物般盯着她,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你知道是陷阱,每次都知道,但你还是来了,你知道我要害你,但你还是救了我,你是这样正义、正义到近乎盲目的人吗?”
“回答我。”
“当时在美术社你可不是这个语气。”石漫夸张地挥舞了一下手臂,像在百老汇行礼开幕,然后又被自己逗笑了,“你听过死亡天使吗?就是提前送病人上路的护士,她们不忍看到病人的痛苦和挣扎,于是自认正义地结束了他们的生命,哪怕从没问过当事人的意愿,就替别人做了关乎生死的决定,你当初就是这个状态。”
石漫笑道:“很适合进局子的状态。”
“我以为你能理解。”
余婷婷笃定,她攥住石漫的手,用力到泛红:“你说的话也许在骗我,但里面藏着真实,悲伤不会骗人,你也失去了重要的人对吗?就像你生在一艘应有尽有的游轮里,无知又温馨,有一天它突然沉了,淹没在海浪中,却放下了一个小竹筏,从今往后载着你独自面对无垠的大海,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你明白,那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
“因为我长大了。”
石漫迎着她逐渐热切到病态的注视,温柔又残酷地说:“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各自匆匆探寻自己的路,乐法苦法都不一样,短短一生能活明白自己已算天大的智慧,是谁告诉你,别人有义务理解你的痛苦、你的想法、你的抉择?你的母亲吗?”
“那她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
石漫抽出手,指尖抵住余婷婷的额头,冷眼看着她,往后轻轻一推:“这要看缘分的,大部分人穷极一生都没有这个缘分。能遇到一个完全理解自己的人,那得是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的功德,就你现在串通鬼神胡作非为还不配合警方的恶劣态度,你等下下辈子吧。”
她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避风游轮迟早会塌,只不过你的比别人家塌得快,你是孤苦伶仃飘在竹筏,看着海上茫茫和不属于你的万家灯火,不甘了,嫉妒了,所以也要拆了别人的船,流放别人无知的温馨,他们是不是还该谢谢你?”
披萨还剩一半,石漫遗憾地收手,她还不想队里传出不给饭吃、虐待嫌犯的丑闻:“有机会我真该让你见见林河的妈妈,看看一朵盛放的花是怎么被你攥成一地狼藉的。”
“至于你一直问的‘为什么救你’,如果你非要一个‘本职责任’和‘正义’之外的答案。”
石漫对着余婷婷被愤怒和惶恐染亮熏活的眼睛,轻蔑地吹了一口气:“那就是你不配我背上见死不救的罪名,小姐。”
她笑了笑,露出尖牙:“没人配。”
她毫无留恋地关门离去,笑容淡去,对上前的郑康颔首:“嘴撬开了,去问吧,她现在满肚子表达欲,会愿意‘聊聊’的。”
“……真有你的。”郑康垮着脸,大概明白会面对怎样的迁怒。
石漫却突然又拦住他,她看了眼表,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嘴角抽了抽,然后整个人都慌了起来,就往回走:“你等等,我有个事问她。”
她答应到特侦大队给孔知晚回消息,暗示下一步计划,但她跑了一趟市局,回来又会了会余婷婷,就给忘了。
……以孔知晚的性子,不会一直等她呢吧。
而且更严重的是……她现在的号没有孔知晚的微信。
门再次打开,余婷婷死死攥紧床单,嘴唇咬出了血,好像这样才能勉强维持挺立的坐姿。
她睁着通红的眼睛望过去,就见刚才明嘲暗讽、就差指着鼻子骂她的石漫女士去而复返,靠在门边换了一副嘴脸,笑得熟稔又亲昵,没事人一样。
“小同桌,你有没有你们孔老师的微信?”!
第33章 头像
石漫苦恼地趴在二楼的石栏,柳树妖贴心地为她挡住苦人的烈阳,她却依旧像一棵被暴晒流失水分的小白菜,四仰八叉地蔫在了柳树的枝杈里。
她毫无意外地被赶了出来,而且还是被郑康和余婷婷一起瞪了出来,在她滑稽的变脸之下,她的好同事和嫌犯竟然达成了离谱的默契,她只好不那么高兴地离开。
虽然距离重逢已经过了一段时日,但孔老师亲手交给她的校规里写“不准带手机”,于是她们就没有加联系方式。
李临杰倒是有孔知晚的电话号码,还是她以前的号码,但他说孔知晚没有联系他,很明显在等石漫亲自说。
石漫人间蒸发得彻底,虽然房子没有搬走,但人却是四海为家,而且所有互联网的账号都注销了,尽量抹去全部的痕迹。
她捧着手机,和她毫无新意的壁纸面面相觑半天,最后心里一横,用手机号码搜到了孔知晚,提交了好友申请,她全程好像做贼一样,半眯着眼睛,手指点得飞快,但凡看得多一些仔细一些,她就会被灭口似的。
申请瞬间通过,对面果然一直在等她联系。
石漫更加心虚,几乎闭着眼睛盲打,告诉孔知晚自己安全到地,然后绞紧手机仰着头,仿佛在等待命运审判的垂死者。
柳树妖很配合莫名又中二的石副队,一把扯下她的发绳,拦起她瀑布般垂落的秀发,为她的表演增添了更多的趣味性和艺术性。
“扯到我头皮了姐姐。”垂死的艺术家闭着眼不满道。
她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回消息的震动声,刚才不是秒通过,现在怎么又没有回信了。
石漫挣扎片刻,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眼睛松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艺术家维持着单只眯眯眼的滑稽造型,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是输入了多久,还在这输入。
她忽然想,对面那位不会比她还紧张吧?
她回了一个“?”
对方的输入停止了。
回了她一个“知道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
但石漫惊地差点翻下二楼,柳树妖把她一捞,稳稳地放进枝杈编织的摇篮里,哄孩子似的晃了晃,好像在说“摸摸毛吓不着”。
可惜石漫现在就是毛被摸秃了,她也很难吓不着。
倒不是孔知晚的回答有什么深意,这么简单的三个字还能有什么深意。
是两人的头像。
石漫紧紧攥着手机,眼睛都快瞪出两倍大,她自己的头像是一只斜带着爱心生日帽的胖胖小橘猫,撒娇地向左侧凑过圆饼的猫脸,被一个低头的小姑娘埋头亲了一下,小姑娘只露了半张脸,这傻猫就高兴地翘起了尾巴。
她用了好多年的头像,现在好像要带进坟里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看,然后又机械地看向左边孔知晚的头像。
一个牵着爱心气球的眼镜小姑娘低着头,正在吻一个大脸猫猫头,发丝垂落,脸都陷进了橘色的毛里,可爱又虔诚。
石漫的眼神逐渐麻木,最后灵魂都被掏空了。
情侣头像。
嗯,还是她亲自选的。
那阵子她疯狂沉迷搜刮各种情侣头像,这是她千挑万选出最喜欢的一对。
孔大学神一开始还有点不太满意,觉得这么幼稚的画风实在和她雷厉风行的气场不相匹配,但她的冰块脸丝毫没有显露,而是从各个方面和石漫理智分析,她们有更好的选择。
石漫就不,反过来各种撒娇,把孔大学神磨服了。
后来新鲜劲过了,就没再换过了,这对头像两人用了两年多,眼镜小姑娘和生日帽橘猫陪她们从暧昧的暗恋走到炽烈的热恋,都用出感情了。
石漫注册了新的手机号后,一直都是纯色头像,偶然又刷到这对,鬼使神差地重新设置了回来。
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大概是一种卑劣的自我安慰。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不会再见面了,猫猫头没有了小姑娘仍然吃成胖子。
她当时是这么想的。
……所以刚才孔知晚“正在输入”半天,不是紧张,而是也因为这对熟悉又尴尬的情侣头像。
石漫整个人陷入了想给自己一嘴巴的无尽悔恨之中,她唰地点进自己的个人主页,就要换掉这个可恶的蠢猫,然后就收到了新的消息弹窗。
【知晚?:头像不错。】
石漫:“……”
她又麻木地退出界面,不能换,换了不就是欲盖弥彰,不打自招了吗!
她要冷静,她要稳重,她要轻描淡写,她要漫不经心!
石漫无意识地咬着指甲,毕生冷酷的文字从她的脑海里划过,她甚至翻出了学生时代看的霸总文学,几经思量,慎重地打字。
【路漫?:谢谢。】
简短,有力,礼貌,又冷淡,甚至还有严谨的标点符号。
完美。
然后对方又陷入了“正在输入中”。
石漫忐忑地皱起眉头,又有什么问题?
她后知后觉地看向头像旁边的小字,是两人都还没来得及重新备注的昵称,感觉相似的两字,还有后面跟着一模一样的爱心,她突然惊慌地反应过来。
……嗯,情侣名的符号她当初也挑了很久,在一众名字都叫不出、七拐八绕的妖娆符号里,孔大学神勉勉强强接受了名字后面多了一颗老土的“?”。
【知晚?:名字也不错。】
石漫:“。”
她突然一扬手,把手里的烫手山芋扔了出去,整个人蜷缩进柳树丛深处,带着她所有的情绪,团成了一个悔恨的球。
啊啊啊时光机,她要时光机!!
孔知晚放下手机,嘴角勾起,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她的风格一直是冷淡矜贵风,简约得像天生浪漫过敏,她曾经上论坛搜集情报的时候,误入过有关她的帖子,里面除了疯狂舔她的美貌,就是疯狂控诉她的严厉,简称又爱又恨。
有学生甚至大胆猜测,孔阎王这样的强势美女,恐怕是男人只会影响她抽刀速度的性冷淡。
前半段正确,后半段不对。
她这头像就因为不够性冷淡,被很多人诧异过,毕竟文静可爱的气球小姑娘和她除了戴眼镜,没有一个共同点。
还有那颗一点也不冷淡,甚至原始得过于艳红的大爱心。
她见石漫不回,就知道某只猫猫缩回去悔恨了,现在应该在反复回味自己的愚蠢行为,她心情更好了,以石漫同学爱逞强的性子,为了表现“毫不在意”,肯定不会换头像和昵称。
正合她意。
毕竟她不只和面馆老板娘说过带女朋友去,还很耐心地回答所有来调侃她头像风格不符的人,这是和女朋友的情侣头像。
“孔老师,副校长在办公室等你。”
孔知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她临走前又看了眼手机,“女朋友”的消息就心有灵犀地来了。
【路漫?:一问三不知】
她目光一顿,将这条消息删除,办公室里除了副校长之外,还坐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微微驼着背,像压着一座无形的大山,坐在贵宾位,喝着副校长先生的名茶。
他闻声看过来,狭长的眼睛泄出阴鸷,像扒开了死人的眼睛,怪异的阴柔。
“孔老师是吗?你好,我是向子旭,给贵校来送钱的。”他说话和长相匹配,都怪里怪气,只看他一眼,就像被撒了一身带毛刺的梧桐果,浑身不舒服。
但孔知晚挺拔又冷淡地站在原地,没什么反应:“你好,有事?”
副校长多看了她几眼,依旧方正的眉眼往外瞪,压不住的着急,他巴不得替她拍上一个圆润的马屁,而不是毫无敬意的“你好,有事”。
向子旭笑了起来,导致他脸上有三条弯起的细线,活像一个随意用简笔画出的小人,偏偏他喝茶的动作标准又贵气,显然有很好的礼仪教养:“没什么,只是看贵校的图书馆有点旧了,想捐一个新的,不过家里一直教导,钱不在多少,但要花到刀刃上,所以事先做了点无伤大雅的小调查,结果还真看到点不好的传闻。”
“但我和贵校的副校长先生关系不错,知道他的人品,自然相信他付出心血的地方。”向子旭看都没看立刻笑得谄媚的副校长,他吹了一口茶,像是吹断了谁的一缕魂,“所以来问问实情,孔老师,昨晚放学,你人在哪?”
“向子旭?”石漫一把拉开审讯室的门,她扯了扯嘴角,“向家大房也来凑热闹,呵,不是传言七中建在坟堆上吗,我看是建他向家的坟上了,谁都要来撬一撬老祖宗的棺,捡点金牙换功劳。”
刘晏含拨了拨头上的两个小揪揪:“这算不算沧海戒就在七中的实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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