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屠杀开始之前,”林涧说,“星盗趁着边境驻军换防,一举攻占翠鸟星,以翠鸟星上的居民为人质,逼迫联邦不得靠近。”
“星盗把翠鸟星刚上任的行政官绑在行政官府邸门前的空地上,在他脚下架起柴火,同时把翠鸟星上的绝大部分人聚集在一起,然后问他们——”
三年前,一卷录像带从翠鸟星寄往首都星。
联邦议院和军部最高将领连夜召开秘密会议。
录像对准了广场,从天空望下去,密密麻麻全是乌压压的人头。
联邦刚刚建立不过百余年,疆域辽阔,而且还在不断扩张,很多星球其实刚刚处于开发初期,居民大多来自于其他星球移民。
经过长时间的生存繁衍,人口才逐渐兴旺起来。
相比起谢岫白从小生活的星球,翠鸟星算是发展比较好的一颗星球,至少和平。
但这也使得这里的人普遍不擅长和这些亡命徒交锋。
几挺机枪大炮顶在前面,反抗者的尸体堆成小山。
所有人紧紧挤在一起,惶恐不安的情绪在人群里不断蔓延。
星盗们看着他们害怕的模样,纷纷大笑起来,戏谑嘲讽谩骂不断。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形壮硕的星盗站出来,操着一口蹩脚的联邦话,嗓门大得活像打雷:
“我们首领说了,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四周霎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大块头继续说:“联邦杀了我们百来个兄弟,这仇肯定要报!”
底下立刻有人哭喊着说:“人又不是我们杀的,谁杀的你就找谁去啊!”
这话一出,底下一呼百应。
全场顿时一片嘈杂,除了少部分人,绝大多数人已经被恐惧摧毁了神智,只想着活下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让星盗去算账的那些人,全是为联邦浴血奋战的将士。
他们是为了保护联邦才和星盗结下的仇恨。
“砰!”一声枪响。
说话的人整个脑袋瞬间炸开,鲜血喷溅在周围人身上,“啊啊啊——!”
人们拼命推挤,潮水一样退开一片空地。
开枪的星盗拉开枪栓,砰砰砰又是几枪,直接清出了一小片空地。
这下彻底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了。
“还有人要说话吗?!”星盗大吼,“都给老子安静!”
旁边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东尼,你太暴躁了。”
安东尼看了她一眼,退到了后方。
这些星盗中竟然有一个矮个子小女孩,穿着粉色连衣裙,走路时一蹦一跳,头顶的双马尾和两个蝴蝶结起起落落。
和她可爱打扮不同的是,她的脸上戴着一个兔子面具,两只眼睛赫然闪着猩红色的光。
——“DUSK”二号人物,那落迦。
那落迦站到前方,背着手环视了一圈,银铃般笑起来。
“大家不要紧张嘛,我们只是想和你们玩一个小小的游戏而已。”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期待地看着众人。
但她实属多此一举,安东尼那一出下来,谁还敢说话。
那落迦没得到响应,也不觉得无趣,手指绕着一边马尾,笑容诡秘,“这个游戏就叫——”
“你是人,还是个畜生?”
……
“那落迦让翠鸟星那些人从行政官和他们自己之间二选一,是吗?”
谢岫白已经听明白了事情经过,“他们选了自己,但是星盗出尔反尔,还是把他们给杀了?”
在画和猫的问题中,权力属于“救人者”。
在翠鸟星,它属于“杀人者”。
而现在,杀人者把“权力”下放到了猫的手里。
而猫并没有意识到,这权力实际上并不属于它。
看似施舍,实则只是为了把他们推向更深的深渊,送给联邦一场天大羞辱。
告诉他们。
——你拼死拼活保护的人也不过如此。
林涧说:“不止,你忽略了一个人。”
谢岫白稍微思索:“那个倒霉蛋行政官?”
林涧呼出一口气,静了会儿才说,“你知道吗?最开始开口让星盗杀了行政官,放其他人一条生路的,其实就是行政官本人。”
谢岫白挑了下眉。
“星盗屠杀普通人的时候,他还被绑在高台上,动弹不得,就一直骂星盗是畜生,星盗不理他。他又求那些星盗,然后是威胁。”
“他说,他有一个女儿,很厉害,如果他们继续下去,他女儿一定会找他们报仇,星盗还是不理他。”
“屠杀结束之后,那落迦想要放他走——这其实也是一个谎言,只是为了更彻底地羞辱联邦。但那落迦失算了。”
“行政官被放开之后,没有逃跑,而是抢过一个星盗手里的枪,自杀了。”
“……”
谢岫白想说真傻,都拿到枪了,开枪打的居然是自己。
要是他,别说有枪,就是没枪,咬也要从那些人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但他没把这话说出口。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徒,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但行政官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没有让自己偷生的丑态暴露在星盗面前,供他们取乐,已经是极为果断了。
普通人有几个敢对自己开枪?
谢岫白听出这话题的沉重,故意转移林涧注意力:“那他女儿呢,去救他了吗?”
“他女儿去晚了。”身后忽然传来葵翎疲惫的嗓音。
谢岫白回头。
葵翎没有看他,手拢着烟,给自己点燃火,深吸了一口,把烟拿在手里,沙哑道:
“他女儿和他赌气,从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后来他听说军队里出了一个很厉害的女alpha,从照片上认出了她,知道她要到翠鸟星去服役,这才选择到那里去做行政官。”
“他想和女儿和解。”
林涧沉默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葵翎笑了一下,又停住,低下头,望着燃烧的香烟,嗓音飘忽。
“行政官的调令比军队的调令来的快,他先到了一步,只剩三天,新的军队就会抵达翠鸟星,进行换防……翠鸟星的事在当时闹得很大,他坚信他女儿收到消息会去救他,但是……”
他的女儿,去晚了啊。
气氛一时死寂。
“老大,我回来啦!”黑暗中忽然传来修焠欢快的叫声。
仿佛一只不知悲伤为何物的欢快小狗,哒哒朝着这边跑来。
众人循声望去。
修焠身上挂了点彩,径直扑向林涧,身后跟着苍白疲惫的议员,看起来状态还行。
李栖枝见了议员,尖叫一声,“爸爸!!”猛地扑过去。
议员被女儿抱住,想起这几天的煎熬,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葵翎久久看着远处父女相拥的场景,香烟燃烧的白雾模糊了她艳丽的面孔。
林涧眼疾手快,一把拉过谢岫白,挡在身前。
谢岫白对他毫无防备,一下被修焠扑了个满怀,活像被炮弹迎面击中。
修焠闭着眼,双手环着身前人的腰,幸福地蹭蹭,“老大你这次竟然没有踢飞我诶,老大真好!老大你腰好细啊,身上也好香香,么么么么~”
谢岫白阴森森地磨牙:“是吗,有多细?”
修焠:“……”
林涧若无其事站起身:“葵队,人死透了?要对一下口供吗?走吧。”
葵翎:“……”
你队氛围真好。
第二天,联邦医疗部队赶到,众人启程返回首都星。
安东尼的死在联邦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林涧违规参与特战部门任务的事情到底没能瞒住。
当天傍晚,林涧刚回到家,就收到一条新消息。
林誉:现在立刻回家一趟,我有事问你。
第18章
林涧一看时间,不到七点。
林家是八点吃晚饭。
他这会儿启程,刚好赶上晚饭时间。
晚饭……
林涧上次回家吃饭,还是三个多月之前的事。
陈云舒抱怨他总不回家,林涧抽了个空,专门回去了一趟,可惜那天林灿生病,夫妻俩陪他打针去了,没在家。
林涧一直在书房等到了傍晚。
管家来敲门,告诉他林家夫妇带着小儿子回来了,叫他去吃晚饭。
林涧刚在餐桌旁坐下,椅背猛地晃了一下。
他撑住桌子,回过头。
是一个三岁的男孩,两颊红得不正常,瞪着他不满地说:“这是我的位置,你给我起来!”
管家急忙过来,低声给他解释。
林灿不听,“我不管,我一直坐在那的,我就要我的位置,什么哥哥,回来就抢我位置,我讨厌他!”
林涧双手交迭,打量着他这个从生下来还没见过几次的幼弟。
粗眉方脸,看得出更像林誉一点,和“尘世玫瑰”精致清冷的风格不太相似。
手背上还贴着止血的绷带,看样子病的不轻。
“让他坐吧,”林涧站起身,“是我没问清楚,抱歉。”
管家讪讪,擦着汗,说:“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您难得回家一次……”
林灿原本已经停止了哭闹,一听这话,立刻不满起来:“什么叫不是什么大事?”
眼看又要起纷争,林涧示意管家别说了,走到另一边坐下。
管家赶把林灿抱到座位上,给他围上餐巾。
林灿一边等管家给他卷起袖子,一边好奇地打量林涧。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我要坐你那里,那边挨着妈妈,我今天要挨着妈妈坐!”
“这……”管家连忙开口。
不等说完,林灿猛地推了一把管家,“你好烦!我又没跟你说话!”
管家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了。
林涧起身扶了他一把,垂眸看着林灿。
林灿被他看得有些害怕,只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像冰块一样,但还是梗着脖子瞪他:“我就要坐那边,这是我家,我想坐哪坐哪!”
——“我家”。
林涧没说什么,把他拎到对面,又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这下,林灿认定了这个人好欺负,也不害怕了,安静了不到一会儿又闹起来。
“这边坐着不舒服,我……”
林涧放下手腕,终端磕在桌子上,当的一声。
林灿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小孩子的感知更为敏锐,他清楚地察觉到了四周空气里传递出来的压抑。
没一会儿,陈云舒和林誉也到了。
林灿眼珠转了转,跳下椅子,走到陈云舒面前,撒娇似的抱住她的腿,仰起头:“妈妈妈妈,我今天想挨着爸爸坐。”
“可以呀,”陈云舒摸摸他脑袋,“去吧。”
“可是,”林灿可怜兮兮地说,“我刚刚问哥哥了,他不愿意和我换座位。”
“怎么会,哥哥愿意的,是不是?不信你去问哥哥。”陈云舒抬起头,暗示性地看向林涧。
林灿从陈云舒身后探出头,笑嘻嘻地看向他:“哥哥?”
林涧淡淡道:“他已经跟我换过两次了,您不如先问清楚,他到底要坐哪。”
陈云舒低头去看林灿。
林灿鼓了鼓腮帮子,不甘心地说:“就他那里,妈妈,我要坐那边!”
陈云舒说:“最后一次了,灿灿就是调皮,你让让弟弟。”
林涧起身和他换了。
吃上饭之后,林灿还是不愿意消停,一会儿拿勺子舀汤,一会儿拿筷子夹面条,他手短还笨,勺子拿不稳,筷子也抓不住,汤汤水水撒了一桌,好不容易送到嘴里,喝两口,吃两口,不喜欢了就倒回原来的汤碗菜碟里。
他身体不好,三五不时感染风寒,这会儿刚打完针,喷嚏打起来没完。
打喷嚏的时候,陈云舒想给他擦脸,林灿不舒服,直接推了她一把。
陈云舒高龄产子,身体一直没有调理好,被他这一推,比老管家还不如,额头立时冒出了冷汗。
林涧皱起眉,“你在做什么?”
林灿动作一顿,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又来了,他不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有些畏惧。
林涧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让他打喷嚏的时候别对着餐桌和别人,不礼貌。
这时陈云舒已经缓了过来,见林灿瑟瑟发抖,立刻心疼地把儿子抱进怀里,转头看向林涧,训斥道:“你这么凶做什么?”
林涧愣住。
陈云舒说:“你弟弟还小,这些事情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那么严格。”
林涧无言。
别的他不记得,但三年前,他大一点的那个弟弟林烨刚满三岁,和今天的林灿一样大。
那会儿陈云舒也在老宅,只有林涧和林誉不在。
吃饭的时候,林烨伸手拉了一下盘子,想离喜欢的菜近一点,被陈云舒直接打掉了手。
林涧爷爷专门把这件事说给他听过:“你小的时候,你妈也是这么教你的,当时你手就红了一块,我还说呢,你随你妈,连皮薄这点都随。”
过了会儿,老爷子又感叹:“你妈这个人,说什么追求理想追求独立,但她也不想想,她还是一个妈,成天到处乱跑,也不着家,不管孩子……算了,至少教养上还是说得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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