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114
核桃路八号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小楼前的碎石被踩出了欢快的调子,有小型卡车缓缓驶过,留下几箱封得很好的行李。
陆路花捧着手机拍照,摸着下巴对整条路上的小洋楼指指点点,哪些是上个世纪的泊来风格,哪些是后来改良的实用中式主义。
于丛才想起来,陆路花并不清楚前因后果,也不清楚姜清昼在国内的计划和活动,他甚至没记得给陆路花一张“溯”的邀请函。
陆路花好像也不介意,只忙着感慨,在姜清昼听不见的地方痛骂有钱人。
于丛不太熟练地带着她在院子里转悠,扭头看见陆路花蹲在角落里,炯炯有神地看着角落里的…一块异型水泥?
“怎么了?”
陆路花痛心疾首地抬头:“于丛,我觉得你要再考虑一下。”
于丛茫然地看着她。
“姜清昼这个人很没品,这么好的东西放在这!”陆路花指着那个灰扑扑的东西,“暴殄天物!”
“那放哪?”于丛问。
陆路花咬牙切齿想了半天:“算了,跟不懂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于丛想了一会,不知她在说自己还是姜清昼。
他们晃了一会,进屋的时候姜清昼正专心致志地站在半开放的厨房里冲咖啡。
于丛有些失神,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一会。
陆路花碰了碰他的胳膊,啧了声:“诶,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这种特别帅?”
“哪种?”于丛没挪开眼睛。
“就是手冲咖啡,是不是觉得特别艺术,特别性感?”陆路花揶揄。
于丛盯着姜清昼的手指,敷衍道:“还好吧。”
“这种就是骗骗门外汉。”陆路花语气笃定,“我们真正搞艺术的不吃这套。”
于丛好奇:“那你们吃哪套?”
“……”陆路花无言以对,“他吃你这套,好吧?”
于丛大大方方地笑了一会。
陆路花脸上的无奈变成了某种感叹:“我好羡慕他啊。”
“为什么?”于丛问。
陆路花动作缓慢地摸了一会客厅里的黄铜雕塑小人:“就是觉得姜大师这样的人比较自由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如果我是他,就去意大利读书了,绝对不做Tony。”
于丛突然有点心酸,没说话。
“不过也不一定,做Tony也挺好的。”陆路花思索了一会,“我其实也不喜欢读书。”
姜清昼弄好了东西,一手握着一个马克杯,朝他们走过来。
“嗯。”于丛轻声说,“也不一定的,他也没那么自由。”
陆路花还没来得及反驳,立刻被他手里的杯子吸引,手工的痕迹明显,杯身不算饱满,歪歪扭扭有几个明显的豁口,于丛也能体会出点残缺美了。
“我到了。”杜楠皱着脸,盯着门牌上的Chiang,“陆路花怎么不接电话?”
于丛压着声音跟他说话:“门没关,你进来吧,她睡着了。”
杜楠麻木地挂了电话,在院门外长叹了两声,推开了门。
长达两个月的出差结束,还没回到家就听说人去房空,于丛打电话说陆路花喝醉了,话还没说话,听筒里就冒出她字正腔圆的说唱。
杜楠愁眉不展,决定顺路去接人。
姜清昼反常给他拿了拖鞋,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心情不错。
“她醒了吗?”杜楠走进客厅,看见毫不客气霸占了整张沙发的人。
“要不你等会?”于丛说,“她跳了一晚上了。”
杜楠啧了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能抽烟吗?”
于丛下意识要拿那个蓝黑色相间的盏,茶几上很空,除了两个杯子,什么都没有,酒瓶早早被姜清昼收走。
“外面。”姜清昼示意朝着院子的门。
雾有点重,即将入春的天气微妙,没办法遮掩工业和城市带来的空气污染。
于丛和他并排坐着,把一个易拉罐放在杜楠手边,转身看了看,姜清昼没有出来的意思。
“你放到什么时候?”杜楠脸色疲倦,“要不你换个工作吧?”
于丛摇头:“海华挺好的。”
“好个屁。”
于丛哈哈笑了几声:“挺自由的。”
杜楠吐了口气,皱着脸也往起居室里看:“你就决定搬过来了?以后还回来住吗?”
“以后再说吧。”于丛垂着头。
“这可不是万一的事。”杜楠把烟摁灭,“谁谈恋爱都可能分手,你懂吧?”
“知道。”于丛笑得很轻松,“但没事。”
杜楠牙疼看他,过了一会才说:“你自己明白就好。”
“杜楠。”于丛忍不住开口,“求你别操心了,你不会还要等着陆路花出嫁才去相亲吧。”
杜楠忍无可忍:“我需要相亲?”
于丛笑着点头:“不需要。”
“走了走了!”杜楠语气很不耐烦,“把陆路花给我叫起来!”
于丛回去上班那天,后颈连着肩膀的一小片血痂脱落了一块。
姜清昼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似乎被刺激得不清,拿了车钥匙,穿着睡裤要送于丛去海华。
农贸市场卖豆腐的阿姨对姜清昼十分友好,远远地看见那片磨砂色,就兴冲冲地喊旁边买菜的大爷挪位置。
姜清昼不太好意思,下车摸着鼻子买了两块豆腐,说今天不停车。
他扫码付了钱,抬头发现于丛已经迅速地过了马路,隔了有二十多米,忽然感应到什么,回过头来朝他招了招手。
早餐里面点淡淡的香夹杂着水蒸气,在偏冷的空气里萦饶,姜清昼听见了车流和小贩叫卖的声音,时间变慢,带着安宁的味道包裹住他。
海华创意策划和半个月前一样,杂乱中带着他们自有的秩序。
正门开着,小溪却没在前台,于丛抬头看了眼,发现搞财法的佳姐正铺着块垫子,在二层做瑜伽。
“小于?”她声音细而慢,“你来啦?”
“嗯,早上好。”于丛说。
佳姐没了动静,大概在做什么高难度动作,过了一会才说:“你有个快递,到了有一个多星期了,给你放桌上了,好像挺重要的,你看看在没在?”
于丛扬声说好,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快递盒。
银行卡大小,四四方方的,胶带裹得半点缝隙都没有。
于丛心脏猛跳了几下,总觉得打开会是奇怪的东西,总不会姜清昼真的寄了张银行卡过来,兑现他八十万对私打款的承诺。
他拿着把美工刀,起先还有点忐忑,拆了半分钟还没把胶带扯干净,逐渐有点不耐烦。
七零八碎的纸盒里啪地掉出一把钥匙,不算沉,头部有感应按钮锁,尾部是机械金属锁。
于丛见过一模一样的,姜清昼用它开核桃路八号的门。
他恍惚了几秒,看见盒子里还有张纸。
大概是王洁随手抓来的打印纸,写得很随意。
“Hello,小于,这是姜大师让我交给你的钥匙,上通天庭下通核桃路八号,之前只是暂时在我这里保管哦,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自己给你,但是我赶不及了我要回去了,所以只能邮寄给你了,为什么要写这个纸条呢?哦我在候机有点太无聊了!别担心哦,这个房子是他用血汗钱买的,他妈妈不会突然出现的啦,突然出现的话也不要害怕哟,实在不行你可以报警,对吧,好了不说了我要登机了,拜拜。——永远的维克多·洁果。”
李小溪赶论文的途中看了好几眼于丛。
他没开电脑,任由笔记本黑屏,不知道在手机上看什么,完全没有摸鱼时该有的自觉。
于丛抿着嘴,思虑很重。
吴四方路过两次,脸色十分凝重,怀疑于丛正在翻招聘软件。
“咳咳。”吴四方敲了敲于丛工位旁的柜子,“我们春节前还有什么项目在跑的?”
于丛对面的同事生不如死地举手。
“好,就你一个了。”吴四方脸色严峻地点点头,“结束了我们好好过年,来年再好好干,特别是你!”
他说到最后一句,直接地看向于丛。
一层和二层都没人搭话,于丛有点迷茫地抬起头,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吴四方借机瞟了眼,发现他在浏览某个网络教育的网站,焦点图上是公务员考试的广告。
糟糕,吴四方心想,更糟糕了。
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遮住了包你上岸几个字,于丛低头,看见小溪给他发了个文件夹。
李小溪隔着几米给他打字:“绝世神图,为了给你P图我论文都没赶上周会。”
于丛点了下载:“你自己不想写。”
“真的特别好看,我精挑细选的。”小溪忽略他的评价,“你真的应该给我打钱。”
压缩包加载得很慢,最后变成了十几张照片摊开。
于丛愣愣点开,看见自己迷茫到呆滞的脸,是“溯”正式展出那天,对面被虚化的人是姜郁善,姜清昼站在他前面,挡出了一小块阴影。
后面几张像是连拍,姜清昼一帧一帧地牵起他的手,往守真美术馆的入口走。
周围的人和场景都做了处理,虚了大片,场馆里纯白色的装置偏多,被李小溪调出了一股冰天雪地的错觉。
姜清昼表情不太好,眼神阴翳,于丛满脸的慌乱,除此以外,有点像许多年前盛行的青春电影海报。
于丛把照片从头翻到底,宛如一本粗糙的、卡顿的连环画册。
“原来一起逃跑是这个样子的。”他想。
第115章 115
新春好像一眨眼就到了。
于丛回过神来时,海华已经放了假,点开手机日历,一脸大难临头的表情。
姜清昼正在捣鼓一些奇怪的材料,问他:“怎么了?”
“今年过年怎么这么早?”于丛错愕,“还有五天就过年了?”
姜清昼在书桌边俯身,把固体颜料和液体颜料混在一块。
“是啊。”
于丛视死如归,给童曼打电话。
童曼语气平平,让人完全感觉不出来生没生气。
“过忘了吧?”童曼问他。
于丛干巴巴地笑了笑:“最近有点忙。”
“忙什么呀?”童曼又问,“最近还要做项目啊?”
“嗯。”于丛很不自然地撒谎,“我…我看看啊,后天回去好了。”
“别回来了。”他妈淡淡地说。
于丛哑了,趴在沙发的靠背上,朝姜清昼比了个手势。
“我要出去旅游。”童曼语气正常,衬得于丛更心虚,“你回来一个人呆着啊?”
“你去旅游?”于丛想象不出来。
童曼大声了点:“昂,不能旅游?”
“你去哪啊?”于丛懵了,“一个人吗?”
“一群人。”童曼语速又慢了点,恢复成平时不紧不慢的样子,“都是以前的朋友。”
于丛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个哦。
“没事。”童曼察觉到他的疑虑,“都过去那么久了。”
于丛看见姜清昼朝他走过来:“那你自己注意点。”
童曼好像笑了:“谁不放心谁?”
于丛茫然:“啊?”
“你每次回来愁眉苦脸,我跟你大眼瞪小眼,没什么意思呀。”童曼笑着说,“那句话怎么说的,我解放了。”
通话挂断,于丛看上去很迷茫,姜清昼手探过来,捏了捏他的脸。
隔天下了点小雨,姜清昼睡到了中午,醒来就看见于丛抬着把伞,蹲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姜清昼一边拉窗帘一边问他:“你在做什么?”
于丛转过身,把一圈雨渍甩进起居室。
“我发现这些东西在你家不香了。”他指了指角落里的盆栽,是原先养在杨昌小区里的绿植换了大盆子。
姜清昼皱了下眉:“我家?”
“……反正就是没有香味了。”于丛眼神躲闪,“以前快到春节的时候都很香。”
姜清昼不再追究,走了几步揉揉他的脑袋:“你是不是傻啊?”
于丛觉得莫名,瞪了他一眼。
“下次在那边种棵玉兰树。”姜清昼眯了下眼,准确地指着院子里的一块地方,“怎么样?”
“哦。”于丛没明白前后逻辑。
姜清昼瞥了眼他清澈又迷茫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换衣服,出门了。”姜清昼下楼只摸了颗脑袋,不辞辛苦地又往楼上走。
于丛扒着扶手:“去干嘛啊?”
姜清昼不紧不慢地换衣服,没回答,从楼梯的缝隙里能看见一点身影。
于丛也没追问,趴在缝隙里盯着姜清昼换衣服。
再艺术的人逛街都得去商场,况且姜清昼并不是那么艺术的人。
他开车的习惯变了许多,变得散漫而悠闲,于丛系了安全带,扭过头很惊讶地说:“诶,姜清昼。”
“嗯?怎么了?”
“我发现我们好像没有一起过年过。”于丛顿了下,“我是说春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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