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阁下。”
西泽侧了侧脸,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并不显得冷硬或冰冷,只是仍然有些不自然。
他抿了抿唇,声音低沉,“只是习惯早起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也是那天晚上之后,耶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雌虫并不是特别木讷沉闷的性格,恰恰相反,他审慎而敏锐,有着军雌一贯的沉稳和严肃,只是偶尔显得过分正经。
是……很好逗的性格呢。耶尔饶有兴致地弯了弯唇。
不过暂时只能想想,雌虫比起刚捡回来时有好了一点,但遭受重创的身体仍然处于崩溃边缘,需要仔细疗养。
“阁下?”
西泽一直没听到回应,有些疑惑地侧了侧头。
“啊?”耶尔仍然沉浸在思绪中,出神地凝视着雌虫的眉眼,“你说什么?”
“我是说……”
西泽本想重复一遍,却倏地停住了话音——
雄虫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带着浅淡体温的指尖划过鬓边,停留在耳廓初愈的疤痕上。
“忘记和你说了,”耶尔眸底盛满了笑意,轻声道,“早上好啊。”
作者有话说:
鸭头,有没有被窝迷住~(狗头叼玫瑰)
第12章
养一只雌虫没有给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
除了会对回家产生些许期待外,还是柴米油盐上班下班的日常生活。
但最近家里的客厅和浴室似乎特别干净。
日常015也打扫,但就是简单扫一扫垃圾和收拾东西,远远没有达到纤尘不染的级别,浴室也时常保持干燥和整洁,连积水和头发丝都没有。
最近小机器管家出故障的次数好像也少了很多,之前经常发生的漏电滋火花现在基本见不到了,甚至还学会了切胡萝卜花。
对于这种变化,015只傻乎乎地说可能是新芯片起了作用。
直到一次晚饭,015端上来的饭菜一扫过去淡淡的焦糊味,正常到显得十分诡异。
耶尔很严肃地按住那圆滚滚的脑袋。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更新系统了,之前那维修师说过你内存那么小,更新很可能会彻底崩盘的。”
015眨眨电子眼,慢半拍地道,“没有呀。”
耶尔怀疑地掀开它的脑壳检查,没见到里面的零件有熔化断裂,才勉强相信,“……但今天的晚饭怎么没糊?”
他们说话时,西泽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着勺子慢慢地搅拌碗里的营养餐,安静而快速地进食。
“你帮它维修过了?”耶尔冷不丁转头。
西泽猝不及防被点到,手上的动作一顿,犹豫了几秒还是承认了,“是。”
“眼睛好点了吗?”耶尔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这个。
休伊斯说雌虫的右眼接近失明,左眼是收到牵连感染了,坚持上药的话有恢复的可能。
这次西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捏紧了手里的勺子。
见他不想说,耶尔换了个问题,“那客厅和浴室的卫生也是你打扫的?”
“什么卫生?我没有看见呀!”
015震惊,从耶尔手心里扑腾出来,“你还在养伤,不可以剧烈运动的!”
这次雌虫迟疑的时间更久,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之前耶尔“命令”过不可以有意说谎和隐瞒,更何况问了几乎就代表确认了。
就算没有条件田螺,也要创造条件当田螺是吧。
耶尔几乎要气笑了。
但看西泽抿唇沉默的模样,就知道他不会乖乖听话。
“我想找点东西做,总不能……”
雌虫难得主动开口说话,声音艰涩而犹豫,试图让耶尔理解他的想法,“整天无所事事的,像个无耻的寄生兽一样。”
军雌的骄傲秉性让他没办法理所当然地躺着,吃雄虫的穿雄虫的,赖在雄虫的房子里养伤还什么都不干。
刀剑可以被磨损被折断,但是埋没在温柔乡里失去锋锐就是耻辱,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原则和骄傲。
耶尔愣了愣,他之前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雌虫也许太无聊了,该给他找点活干,但双眼失明确实是个很大的阻碍。
他沉吟片刻,起身去了阳台。
过了好一会,耶尔才从外面回来,毛衣上的寒气未散,重新坐回座位上,把手里的东西一层层拆开。
他没注意面前的雌虫神色有些慌乱,放在桌面上的手收紧成拳。
“对不起,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什么?”耶尔无知无觉道,将东西塞进雌虫手里,“这个给你。”
雌虫倏地停下话音,神情有些怔愣,小心地碰了碰手里的东西,好像那是什么危险物品一样。
“这是前几天买东西送的,超市老板说很好养,在冬天也能活,但是没几天就被我养得快死了。”
耶尔有些愧疚地看着那盆小小的植物,漂亮的绿叶红藤此时已经枯黄大半,蔫巴巴地垂着尖尖,确实已经快要死了。
“你每天帮我松松土浇浇水可以吗,兴许还能活呢。”
西泽微顿,抬眼看向耶尔,视野里一片昏朦,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雄虫点在手背上的指尖忘了移开,触感冰凉而柔软,就像手心里的小瓦罐一样存在感鲜明。
他悄然收紧手指,低声应道,“……好。”
像是怕惊扰了一只落在睫羽的蝴蝶。
*
那株小植物叫做红玉藤,长大时藤身通体红润宛若玉石,很需要注意浇水的频次和用量,新手养很容易会死。
西泽似乎有养花的经验,虽然双眼失明,也磕磕绊绊地上手了。
耶尔偶尔几次走过客厅,都能见到西泽神情严肃地给红玉藤松土,眉心微皱的样子不像是在养花,像在演算沙盘或者批改什么机密文件。
养了几天,耶尔凑上前去观察片刻,然后长长地嗯了一声,“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其实小家伙的气色已经好多了,从蔫巴巴的一小团支棱了一点。
西泽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半晌低声道,“还是有点变化的,茎身长高了半寸,多了一片叶子,藤条的触感变得光滑了一点……”
消极抵抗的沉默仿佛被本体完全遗忘,雌虫讲解它的变化,仿佛在仔细讲解一台机甲的性能和构造,眉宇间都是专注和认真。
耶尔正用手撑着下颌,闻言无声笑了笑。
他伸手拨了拨那片新长出来的嫩叶,哼笑一声,“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快点长大。”
前面那句说出时西泽惊了一下,瞬间打住话音,听到后面才回过神来雄虫是对着红玉藤说的。
明明是责备的语气,却带着轻巧而亲昵的笑意,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小猫伸出爪子挠了挠心尖,泛起一阵微麻的痒。
“威胁”完小红玉藤,他眯了眯眼,声音更轻地道,“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西泽放在茶几上的手倏地一颤,随即手指收紧。
他不知道自己耳尖红了,冷淡严肃的神情被些许慌乱取代,张了张嘴,半晌迟疑道,“……嗯……好的……”
“算了,这种事也不靠想不想来完成,我还是勤快点给你换药吧,争取在新年前好一点,不然还是只能吃没什么味道的营养餐。”
耶尔打了个困倦的哈欠,起身后照例把西泽的头发乱揉一通,然后施施然离开。
……
最近艾塔尔的天气很好,一连几天都放了晴,久违的阳光刺破阴沉的云层,将无边的雪色照耀得熠熠生辉。
小红叶藤晒了几天阳光,一点点舒展开了枝叶。
西泽身上的伤也有了痊愈的趋势,最明显就是背部大片的撕裂伤。
雌虫的骨翼上连着无数的血管和神经,被连根拔起时就像把一棵树从土块中拔出,血肉四分五裂,其中痛苦不堪难以用语言表述。
养了差不多一周时间,那里的伤口从血肉模糊到发炎红肿,从污血横流到组织液渗透。
但不管什么阶段,换药后不久,纱布就会和伤口粘连在一起,到下一次换再硬生生撕开,堪比一场酷刑。
每次换药耶尔都会出满身的汗,躺在防水布上的雌虫更是浑身紧绷。
那片浅蜜上布满细小的水珠,像是一锅正在融化的枫糖,但远没有那滚烫浓稠,外翻的血肉边缘泛着白,极冷般细微发颤。
把残局交给015收拾,耶尔站起身活动了下酸软的肌肉,西泽缓了一会,也勉强坐起身,扯过一旁的外套披在身上。
“谢谢。”
有些低哑的声音传来,耶尔转头看向他,“感觉伤口在愈合了,说不定很快就能结痂。”
西泽嗯了一声,神情却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伤口缓慢愈合,但他和耶尔之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到底,他们都不是傻白甜得可以忽略重重障碍坦诚的性格,只是勉强以一种相对和平的方式相处。
或者这就是雄虫的游戏流程之一,一种温柔又残忍的过家家,不管是红玉藤还是换药,都是雄虫游戏的一个道具和每日例行任务。
像浇水施肥等待一棵树成熟,然后再一把摘下最鲜润多汁的那颗果实。
他不知道真正到了那个时候,等待自己的,是新生还是彻底坠毁。
客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不穿衣服还是会冷,西泽坐在沙发上出神,没注意自己的头发被冷汗浸湿,唇色苍白得不像话。
随后一条毛巾盖在头上,耶尔的声音响起。
“擦擦汗,别感冒了,等会叫015喂你喝点热牛奶,今晚早点睡。”
西泽眼睫微颤,突然决定不再去想了。
……
血肉生长时的痒比剧痛更难以忍受,像是嫩芽钻进骨头缝里在血管中穿梭,发作时呼吸都难熬。
为了不在睡梦中把新结的痂蹭裂,西泽整晚闭着眼睛硬熬,隐忍压抑的呼吸透过门缝,从安静的客厅传到房间里。
房间里一片昏暗,耶尔躺在床上,睁眼天花板出神,然后在西泽逐渐变轻的呼吸声中入睡。
直到某天下班,耶尔抱回了一个长条形的小狗抱枕。
在015的哇哇叫嚷声中把毛绒绒的尾巴伸到雌虫面前,“摸摸看?”
“是什么……”
西泽显得有些迟疑,指尖点上细腻皮毛的瞬间僵住,他侧了侧头,低声问,“是活的吗?”
耶尔噗地轻笑一声,把长狗塞进他怀里,“给你抱着,缩起来对腿不好,抱着这个会舒服点。”
背部的伤让西泽难以平躺,但侧着睡又会不自觉蜷缩起来,对腿和前面的伤很不好,导致姿势有些扭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不舒服。
这是某天早上耶尔突然惊醒,走到客厅时喝水时发现的。
西泽下意识摸了摸那玩偶,相比满是硬茧的指腹,那布料和绒毛显得异常细腻,棉花填充的内里柔软得像朵云。
“……谢谢。”
他似乎有些无措,对着怀里的东西,还有面前语调温柔的雄虫。
他曾确信不会被谎言和假面哄骗,不管怎么巧言令色装模作样,本质都是无法掩盖的,会从一瞬间的眼神和气息中露出破绽来。
逢场作戏一场已是艰难,更何况长时间和近距离的相处。
恶意是藏不住的,温柔和善意也是。
无数裹着蜜糖的箭矢正击打他的防备,漫不经心,柔软轻盈,像是把一块石头长久泡进蜜罐,再坚不可摧的外壳,也被慢慢慢慢地蚕食了。
“看什么时候可以方便,带你去医院复诊,还有……”
耶尔没注意到他复杂的情绪,开始盘算什么时候可以二轮复查。
“很快我就休年假了,有大半个月的空闲时间,说起来需要准备一点过年的东西了。”
“家里的米和面好像没有多少了,还有面粉也可以买点……”
015一如既往积极响应,“可以试试做点心,最近下载了新菜谱!”
耶尔屈指敲敲015的铁脑袋,忍俊不禁,“嗯……你别把厨房炸了就行。”
这种十分家常的对话每天都会发生。
就和其他普通而温馨的居民一样,和亲近的家虫说说闲话,计划一下吃什么买什么,笑着互相埋汰打趣。
这种生活西泽几乎没有体验过,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却像是一杯浓厚醇香的金黄酒液——
甜蜜的芳香充斥口鼻,如空气般无孔不入,每个细胞都为之沉溺,每一条神经都忍不住松懈警惕。
西泽指尖点上红玉藤打着卷的尖尖。
就像多肉会爆盆分株,都是茁壮生长的证明,明明不久前它还濒临绝境。
生活虽苦,生命顽强。
第一次,他心怀希望。
第13章
这是耶尔第一次让雌虫进自己的房间。
西泽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衣,正小心地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坐姿有点不自然,但依然很端正,甚至是有点紧绷了。
他时刻维持着军雌的克制端正,没有乱摸也没有其他好奇心过剩的举动。
就像是第一次被捡回家的小狗,警惕地挤在小破箱子的角落里,四只爪爪都谨慎地埋在身下,一摸简直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
真是……可爱。
耶尔看了一眼,右手两根手指的指缝又泛起细微的痒,有点忍不住想上前搓揉一番。
他路过那个小沙发,坐在床沿上,看着雌虫拘谨的神情,笑了一下,“紧张?”
“没有。”西泽抿了抿唇,声音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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