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愿意捐献信息素吗?!休伊斯那家伙果然没骗我……!”
大喜大悲之下,他激动得几乎有点喘不过气,几乎语无伦次地低声喃喃道。
他反应过来雄虫的言外之意后,又连连鞠躬道歉。
“真的对不起,害阁下陷入了困境……!那我们、那现在就去采集室可以吗?”
耶尔弯了弯眼,示意他带路。
“走吧。”
……
自建成以来就一直紧闭着的房间,第一次迎来它真正的访客。
而因为长久无虫问津,采集室门口镶嵌的门牌都锈蚀了,门轴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大力推动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伊莱恩一时有些脸热。
“很抱歉阁下,这里常年没有虫来,所以疏于打扫了,请您稍微忍耐一下好吗……”
伊莱恩向后面的雌虫使了个眼色,便有一道身影瞬间冲进去,将空气清新系统开启最大档,迅速吸走里面漂浮的灰尘。
门口还有好几个被临时叫来的资深医生,见雄虫进去了,看了看伊莱恩的神情,也局促地一股脑挤进去。
空气中的灰尘一时吸不干净,耶尔忍不住咳呛了几声,那几个医生顿时紧张地看向他。
“我没事,你们去开机器吧,时间紧迫,不要拖延。”
耶尔说话的语气平和,却让那几个医生莫名想起自己还是实习生时,面对最严厉又最大佬的导师时的拘谨,条件反射地挺直脊背,“好的,您稍等!”
信息素收集的机器是很精巧的一小个,被层层保护在防护罩中,看起来还很新。
那几个医生如临大敌,尽数围绕在桌子旁边,确保可以应对一切突发状况。
“请您伸出一边手。”
伊莱恩拉出一条长长细细的导管,拔去顶端的盖子,露出银色的采集头。
耶尔坐在小沙发上,下意识伸出左手,又在伊莱恩要挽起那里的衣袖时反应过来,将手缩了回去。
“抱歉,用右手吧。”
银色的采集端被贴在了手腕内侧,在机器开启时浮现出一阵浅淡的蓝光,左右延长了一截变成手环扣紧。
“等会我开启采集按钮时,您照常释放出信息素就行,如果过程中有任何不适的地方请及时告诉我……”
伊莱恩絮絮叨叨地道,生怕雄虫嫌麻烦一甩手不做了。
耶尔嗯了一声,眼眸微阖,在机器开启的嘀嘀声中,想起躺在病床上伤痕累累且气息微弱的军雌,抿了抿唇。
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需要很多信息素吧。
他闭上眼睛,操纵着精神力在体内转了一圈,在后颈沉睡的地方来回碾压,在泛出热度后就强行没入,勾出丝丝缕缕的焦糖气息来。
那些味道被手环引导着,没有泄出一丝,尽数沿着管道输入储存器中,极小的屏幕上数字飞涨。
机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没有出什么问题的征兆,候着的医生也松懈了些许,用眼神来回交流。
【你们觉得能收集到多少?】
【不好说,取决于雄虫的等级吧,在这种星球生活的雄虫等级应该高不到哪里去。】
【可能10毫升左右吧,可以救一两个雌虫了,但对于情况最紧急的军雌来说还是杯水车薪,而且质量也要比较高才有效。】
【那个军雌叫什么来着……对,阿尔文,可能也只是给他延长一段时间的生命吧,之前不是说有渠道去主星那边采购吗……】
【专心!】
伊莱恩抬眼扫过一圈,那几个开小差的医生立刻分开眼神,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滴滴——”
收集器发出警示,下一秒,雄虫手腕上的环带自然脱落。
收集结束,雄虫却还没有睁开眼睛,脸色比几分钟之前苍白了几分,眉心轻蹙着,好像有些不适。
“您还好吗?”
伊莱恩弯下腰低声询问,在雄虫脸上来回扫视,试图判断他现在的情况。
奇怪,释放信息素对雄虫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绝对不会对身体产生损害,也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耶尔指尖按了按眉心,还没说话,就被一声惊呼打断——
“卧槽!!”
那道声音惊讶到直接爆了粗口,在有些空旷的房间内几乎激起回音。
几下窸窣过后,便又是连续不断的惊呼。
“……啊?啊?!我是眼花了吗?!”
“但是怎么可能?机器坏了?!”
伊莱恩转身看着那几个异常亢奋的医生,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氛围,想要呵斥的声音吞了下去,“……怎么回事?”
手里捧着收集瓶的医生激动到无语伦次,一个箭步冲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收集瓶递过来,“您您您看这个!!”
巨大的收集瓶被稀有材质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只露出一方小屏幕显示信息素的含量。
怎么了?难道是太少了显示不出含量来吗……
“?!!!”
等看清楚上面的数字,伊莱恩蓦然睁大了眼睛,因为太惊讶看起来居然有点滑稽。
等等、不是、那什么、居然?!
他猛地抬起头来,和面前的医生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哑声道,“……机器坏了?”
收集瓶上面的数字俨然是【5000ml】,不断闪烁的红光显示含量已满,需要换下一个收集瓶了。
但一个收集瓶一般采集过上百个雄虫才勉强会满,这就代表着——
这个雄虫的等级比他们想象的高得多,而且也比他们想象中的,更无私慷慨。
“怎么了……机器坏了?”
耶尔终于缓过了那阵眩晕,睁开眼睛看到僵住的几虫,且恰好听到伊莱恩不可置信的低语,有些担忧地道。
他虽然还剩有小半信息素没有释放完,但肯定没有刚才那么充足了。
而且如果机器坏了会很麻烦,恐怕会耽误很多事。
听到雄虫的话,那几个沉浸在震惊中的医生才如梦初醒,齐齐转过头来,把耶尔吓了一跳。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要……再抽一次吗?”
“是不是还不够?我应该还有一点,可以继续抽取试试,昨天用了挺多安抚我的雌虫,可能还没恢复过来……”
他神情带了一点无奈,微颤眼睫下的眸光清透潋滟,脸色有些苍白,但——
在那几个医生眼里,几乎是散发着神圣的、天使般的光芒。
“不不不不!”
一个医生神情敬仰,回过神后连声道,“够了够了,非常非常感谢您!!”
伊莱恩怔怔地看着他,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嘴唇哆嗦半晌,最终狠狠抿紧了。
他深深地弯下腰,向着眼前的雄虫鞠了个躬,声音嘶哑。
“……真的……非常感谢您。”
为阿尔文,为无数痛苦挣扎求生的军雌,也为他自己。
耶尔静了一瞬,侧过身没有受他的感谢,只道,“送过去吧,那个叫阿尔文的军雌应该等不了太久。”
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信息素护送出门,耶尔沉吟片刻,突然又道,“等等。”
*
病房内突然冲进来一队医生,将阿尔文紧急搬运到了手术室,周围碍手碍脚的军雌被脾气很臭的主治医生全部轰得远远的。
手术室门外的红灯亮起,外面的杂音还是没清除干净。
头发花白的资深医生皱了皱眉,指使一旁的亚雌护士,“叫外面那个别号丧了,阿尔文还有救!”
原本疲倦昏睡的军雌被吵醒,有些艰难地睁开海蓝色的双眸,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大阵仗。
他勉强清了清嗓子,但声音还是低沉嘶哑,难以听清,“咳咳……怎么……”
“别说话,保存体力。”
医生训练有素地做着术前准备,一边冷声命令道。
但看到他神情困惑,还是多解释了一句,“别担心,那个雄虫捐献了五千毫升的信息素,你有救了。”
阿尔文胸膛起伏了一瞬,神情怔然,半晌才喃喃低语道,“这样啊……”
不过这一句有救说得还太早,他的情况他自己清楚,并不只是缺少信息素这么简单,是已经快到极限了。
艾塔尔这种边缘星上的治疗资源紧缺,不应该浪费在他身上。
无论如何,阿尔文都很感激那个慷慨的雄虫,无数军雌会因为这五千毫升而获救,说是沙漠中峰回路转出现的绿洲也不为过。
要是这次挺不过去,至少也要拜托医生带去一句感谢吧。
他喉结滚动,压下喉间涌起的腥甜,“咳咳……嗬、如果……”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医生没好气地横他一眼。
“你给我闭嘴,说有救就是有救了,你可别自己就放弃了。”
他将双指夹着的一管针剂放到阿尔文面前,“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针筒中的液体鲜红黏稠,在照射灯的光线中流转着一线温润的血光。
倒映在那深邃的蓝色眼眸中,像是照射在浩瀚海面的一抹微光。
像是……希望。
“这是雄虫指名要给你的,他的血液。”
……
“你是说……”
诺亚怔怔地看着身前双眼发亮的伊莱恩,巨大的荒谬感和不真实感涌上心头,只因为刚才斩钉截铁的一句话——
“那个雄虫,自愿捐献了五千毫升的信息素,甚至还有血液给阿尔文。”
这个消息几乎将全部军雌都震住了,面面相觑片刻,仍然觉得很不真实。
“……真的吗?”
伊莱恩是小跑过来的,还有些喘不过气,在走廊里来回走动。
“这么大的事,我骗你们干什么?我好不容易安置好雄虫,专门跑过来通知你们的!”
“就是!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是假的!!”
“天啊——感谢神明!感谢那个雄虫!!”
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了,神情激动地小声欢呼起来,亢奋到开始互相击打对面虫的胸膛,然后紧紧抱在了一起。
“上校有救了……诺亚你发什么呆?!”
一个军雌大力搂住诺亚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才让他堪堪回神,嘴唇蠕动片刻,喉咙却肿胀到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把脸埋在手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浑身巨颤。
“我靠,你不会是哭了吧?!”
“我说你可要好好给雄虫道歉,之前在病房里被指着鼻子怒骂,雄虫不削你都算仁慈了,谁知道居然捐了这么多信息素,阿尔文能活下来可全靠那东西了!”
“雄虫的血液净价值几千万星币吧,单凭我们根本没有渠道弄到这玩意,雄虫居然自愿捐赠了……这次可要好好感谢他。”
……
这个震撼的消息迅速席卷了整个医院。
医生之间有特殊的联系工具,而患者多半是一个军队出来的,互相之间熟稔得很,口耳相传间版本都变了三四个。
“嘀嘀。”
光脑拼命闪烁,谢昭看了眼对面几乎让他心力交瘁的军雌,说了声抱歉后走到一边。
西泽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神情平淡,听到医生离开的动静后垂眸,屈指轻敲了敲轮椅把手。
这次的心理诊疗一如既往的不顺利,对面这个年轻的心理医生感觉都快被他气死了。
也不是不能面对自己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但究竟在顾忌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浸淫战场多年的军雌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问题。
身为其中的佼佼者,在军衔仍在身上的日子里,他被请去喝茶的次数只多不少。
但就算是帝国顶尖的心理专家,也拿他束手无策。
高超的语言诱导不行,药物和特殊治疗不行,就连上过的军事法庭,被轮番用上那些摧毁精神的手段,不合眼地足足审讯了好几个月,也从没能将他的防御击垮。
西泽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扇门在经久的年月中已经和城墙融为一体,把手脱落、门轴锈蚀,覆盖着厚重的尘埃,就连他自己也打不开了。
打不开就打不开,这是他抵御攻击的盔甲,没有缝隙才最完美。
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直到耶尔试图治疗他的创伤。
漂亮的小雄虫蹙着眉,自以为看起来很凶的样子,在他的防线上敲敲打打,试图找到入口。
但就连愤怒都很克制,那所谓的“惩罚”和他听过的事物胁迫以及恐吓相比,轻飘飘得像是一朵云,或者蜗牛柔软的触角。
甚至于被随口哄了一句,他就心甘情愿地坐在这里,重复着已经经历过无数遍的心理治疗,数着时间等待结束后雄虫过来接他回家。
……回家。
他咀嚼着这个对于他而言过于新奇的词语,几乎压抑不住胸腔处传来的鼓噪喧嚣,让他无意识收紧了手指。
“卧槽?!真的假的?!”
角落里的雌虫医生发出一声惊呼,打断了西泽的出神。
过后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敲字声,足以表达其震惊的心情,期间伴随着无数声卧槽和震撼的语气词,让他眸光微动。
“发生了什么?”
等他终于收拾好心情回来,西泽已经敛了笑意,眸光紧盯着眼前雌虫所在的方位。
谢昭原本已经稍微平静了下来,被这么一问又瞬间激动起来。
“是你的雄主!!我跟你说……!”
他将听到的和盘托出,感情丰富细节详尽,其间还夹杂着乱入的惊叹和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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