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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等，实在不行就加大天罚的力度。你记得史书上说，祂是如何惩罚那些崇拜异神的人们吗？"米兰达眯起眼睛，看向下面积水的街道，行人寥寥无几，也没人抬头看天。
"当然，祂先用暴雨，后用曝晒。"
"没错。"红发大天使伸了个懒腰，"下雨不济事，我们就再试试曝晒。我就不信不能让这帮孙子想起，举头三尺还有个神明。"
所罗门集团总部的控制中心，数百台电脑紧锣密鼓地监控着体验区内的一举一动。
"目前为止一切正常。"一位研究员汇报。
史蒂文博士点点头，他宽阔的脑门上蒙着一层薄汗。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紧盯着电脑屏幕，任何一个指示灯轻微的闪动都叫他心惊胆战。
我们已经将所有设备都进行了运行检修，一定没问题的。他安慰自己道。
"史蒂文博士，这是体验区内实时环境数据检测报告，请您过目。"
一名助理研究员将新鲜出炉的报告递到他面前。他把啤酒瓶底似的眼镜滑到鼻梁上，从上到下快速扫了一遍。
"区域内二氧化碳数值是不是有点偏高？"
助理研究员低头确认了一下，肯定地说："这个数值在标准范围内，而且他们刚刚进入体验区，陌生环境会使呼吸加速，呼出的二氧化碳增多也属正常情况。"
史蒂文博士点点头："继续监测，一有情况立即汇报。"
他忽然感到非常疲倦，从发生袭击案的圣诞夜至今一直连轴转，把所有睡眠的时间加起来可能都不到五小时。他年纪也不小了，比不得那些小年轻能熬，既然实验数据目前一切正常，或许，他可以短暂地打个小盹。
"这又是什么原理？"看着体育场中奇形怪状的设备向着天空吞云吐雾，“实验箱”内立刻刮起了一阵清风，志愿者们的衣衫以及街道两旁的树木勾勒出风的形状，米兰达好奇地眨了眨眼，"真该把那个亚伯拉罕拘来，让他给我们解释解释。"
"说了我们也不会懂。"另一名大天使回答，"都是些人类的把戏。"
他们说的那台设备叫“阿涅弥伊”，通过制造不同温度的气流来形成空气流通，在它的旁边还有“涅斐勒”——能够织云造雨的雨神原型机、“宙斯”——雷神原型机、“赫利俄斯”——模拟一年四季中任何一天日照情况的日神原型机等等，不一而足，只要巧妙地加以排列组合，就能模拟出自然界几乎所有的天气情况。
米兰达忽然眉头一凝，拍了拍身旁的同事道："你看那正常吗？"
"什么？"
"那儿，粉红色的房子旁边，有个人跪在地上。"
"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想起光明神了。"大天使激动地说。
"不，我觉得他不是在祈祷。"
跪在地上的人开始用双手护住喉咙，拼命咳嗽，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脸色发紫，进而演变成一种灰绿色，紧接着，他又像胸膛着火似的乱抓乱挠，嘴角流出白沫，很快就一头栽到在地，开始抽搐。
"我就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简直是一间封闭的毒气室！"
米兰达振振双翼，似有要冲下去救人之势。她旁边的大天使急忙拉住她道："别冲动。我们是大天使，不能随意插手人间事务的，记得吗？除非有上面命令。"
米兰达发热的头脑这才冷却下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最近似乎越来越不把潘瑞戴斯律法戒石上铭刻的法度放在眼里了，要不是有人提醒，她可能真要去纪律委员会报道了，这么下去可不行。
她对着自己的黄金手镯发出声讯："离我最近的灵魂打捞小队注意，这边需要人手，速速赶来支援。"
少顷，她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飞来，首先是灵魂打捞第十九小队，接着是二百六十三小队……最后，她看见了娜塔莎他们。
"下面那个斗兽场形状的建筑，"她指着所罗门集团的“实验箱”道，"快去把人救出来。里面可能有毒气，注意安全。"
她话音未落，那放置"机械众神"的体育场内忽然起了火，至于是哪位“神祇”率先“发火”已经不得而知，由于造氧机“埃尔”也在里面，火势如有神助，一下蹿得老高。
所罗门总部的控制中心，所有人都忙得鸡飞狗跳。
"控制涅斐勒原型机，"史蒂文扶着眩晕的脑袋，声嘶力竭地说，"立刻进行人工降雨！"
"不行，博士！总台搜索不到涅斐勒原型机的控制信号！"
"那就关闭天幕，外面那么大的雨足够灭火了。"
"还是不行，博士，系统监测到内外气压不一致，自动锁死了天幕盖！"
“那就内部增压，加大……该死，那台机器叫什么来者？……啊，对了，‘埃尔’！加大‘埃尔’的功率。”
“‘埃尔’也起火了，博士！”
“妈的！”史蒂文从小就没骂过几句脏话，他一直是个说话彬彬有礼的文明人，然而面对此情此景，他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立即人工灭火，向里面的志愿者和工作人员进行广播……"
他感觉脑子转不过来。这不可能啊，明明他们都检查过，虽然时间紧迫，但他们还是设法做到了，在投入实验前的最后一刻，他们把所有潜在的危险都排除掉了。怎么会？
连日的缺觉让他上下眼皮直打架，而这些该死的机器还要起这样复杂的名字，他从一开始就是反对的。
"博士！"
"又怎么了？"
"您看这环境监测数值！"
他震惊地看着显示屏上鲜红闪烁的立柱，还在不断攀升。
炙热的火焰，熔化了一些机械内部的零件，产生有毒的蒸气。这蒸气混杂在空气当中，又助长了火焰的燃烧。
"这……不应该啊？"
十岁的小学生尼克刚从校车事故中幸运生还，如今又和父母一起被卷入到了"造神计划"的免费体验中。
他一直很喜欢晴天，虽然晴天不能看车窗玻璃上的水珠赛跑，但意味着他自己可以和同学们一起在户外奔跑。
不仅是他，还有好几名同学和他们的家长也一起来到了这里。校方将此次体验活动的名额当成是事故补偿的一部分赠予他们。本来以为将要在这里体验到一段舒适惬意的假期生活，没想到却是噩梦在等着他们。
尼克首先感觉到呼吸困难，似乎是深入到了一座氧气稀薄的山洞，他必须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远处空气中飘来的焦糊气味，倒是一点也不吝啬地往他鼻子里钻。他感觉眼睛很疼，疼到睁不开，视线也变得模糊。甚至连口腔里的黏膜也能感觉到空气中某种物质的存在，就像含了一口滚烫的开水，角角落落都是撕裂般的疼痛感。
他伸手想抓住爸爸妈妈，从他们那里获得一些慰藉，却发现他们也不比自己好多少，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
朦胧中，他似乎看到有个背后长着翅膀的卷毛小男孩向他飞来。
"别怕，我带你出去。"
他张张嘴，但发不出声音，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鼓起了腮帮子，用尽全力指指了指到在地上的父母。
"放心，我也会带他们出去的。"
他只感觉耳旁有一阵风刮过，接着就听见了雨声，嘴里不疼了，肺部也开始舒展开来，于是就放心地昏了过去。
米兰达望见体育场中心的设备，就像多米诺骨牌那样接连爆燃，火焰点燃了“乌拉诺斯”喷出的气柱，瞬间将火势蔓延到了天上。半空中那仿造大气层的天穹，如今已变成了一道弧状的火墙，而更可恨的是，天穹外面居然还有一层疏水隔热的气罩，将瓢泼大雨挡在外面。
某些设备显然还配备了大水箱，在接连不断的爆炸中，储水的容器破裂，连接着淡水净化与循坏系统的管道将清水倒灌进了“实验箱”，积水甚至比外面街道上的还要高一些。
又有从设备中泄漏出的乌黑机械油漂浮在水面上，载着火焰四处乱窜，像一盏盏不怎么美好的河灯……
在市中心的某个酒吧里，电视新闻正在报道这一起突发性的灾难事故。
"有些领域，人还是不要碰得好。就像巴别塔，造上了天，反而让人语言不通了。”
“拿着纳税人的钱，竟搞些没用的，这下出事了吧？”
“我早就看扬斯那小子不爽了，凭什么他能挣那么多钱？出了事活该！”
"那些人也是自找的，为了占点便宜连命都不要了。"
“还‘造神’呢，我看卖废铁还差不多。”
……
酒吧里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此事，大多抱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并没有人真正关心那些被困在火场中的无辜生命。毕竟，只要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就永远是隔岸观火的热闹。
一位坐在吧台上的老人呷了口啤酒，用沉重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唉，都是些厉害的科学家造出来的东西，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人类造出来的东西，太刻意，太精确，容不得错。”他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说。
老人回头一看，只见旁边坐着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一头黑发，穿着一身雪白的羊羔毛夹克，两手捧一杯热牛奶，正小口小口地啜着。
“精确不好吗？”老人虚心求教。
“太过精确就容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年轻人用一种与自己年龄完全不符的成熟语气缓缓地道：“你想啊，要是神造人的时候也这么讲究严丝合缝，一点差错也容不下，那战场上失了胳膊或腿的人就无法存活下来，在那个科学没有伦理道德限制的黑暗年代被捣碎前脑叶白质的精神病人也会立刻死去，手术台上切除了一部分的器官就会让它完全失能，医生状态有一丁点儿不好就会使病人再也睁不开眼睛，甚至在胚胎发育阶段的一点细胞突变就会让孩子变成死胎……”
他的语气越来越阴森，几乎说得老人要颤抖起来，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年轻人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他转过来，一双眼睛盯着老人，金色的虹膜漂亮而怪异，一双漆黑的瞳孔比深渊还无底。
“你能想象吗？就像那些机器，零件与零件之间的耦合，不可有0.01毫米的误差，一条肉眼不可见的小小的豁口，就能引起一长串连锁反应，最后导致整个庞大而复杂的系统毁于一旦。啧啧啧，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怎么知道，这一切……都是一条……小小的豁口引起的？”老人结结巴巴地问。
年轻人笑而不语，转过头去，静静喝他的牛奶。
但是老人坐不住了，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却用最快的速度走出了酒吧，没来得及喝完的啤酒随着桌椅的碰撞在瓶底悠悠地打着圈。
他发誓，就在刚才说话的时候，他看见那年轻人的眼中，有一瞬间，闪过了四个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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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乌拉诺斯、涅斐勒、阿涅弥伊、赫利俄斯、埃尔，分别是希腊神话中的天神、雨神、风神、日神、大气之神。
第66章 第四日（14）
把尼克丢到安全的地方以后，小汤米再次返回充满毒气的"实验箱"。
灵体的好处是可以自由在各种介质中穿行，防护罩阻挡不了他们，而且毒气对他们影响非常有限，因为严格来讲，灵魂是不需要呼吸的，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保持着生前的习惯罢了。
他牢记着自己对尼克的承诺，找到他的父母，使上吃奶的力气，想把这两具成年人的身体给拖出去。
然而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这样的分量对他来讲太过沉重了。
卡梅拉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旁，从背后抱起尼克的母亲："我来帮你一把，剩下那个交给你。"
她非常轻盈地就将那个成年女人扛在肩头，挥动着那双黑色的羽翼消失在远处。
小汤米看看面前这位体格健壮的先生，叹了口气，再次化身迷你版"千斤顶"，想办法把他抬到背上。
"让我来吧。"
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柔又低沉，抬头一看，对上一双暖棕色的眼睛。
"崔斯坦叔叔！"
崔斯坦将男人甩到背上，另一边腋下还夹了个昏迷的青年，一跃而起，用自己的翅膀飞了起来。
“他现在已经飞得很好了，不是吗？”
小汤米惊喜地回过头，朝说话的人扑去：“师傅！”
他在他身上闻到了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味道。平时师傅身上总是一股淡淡的阳光味，就好像清洗过的衣服，在阳光下晒了一整天的那种干净的味道，有人说那是螨虫被烧焦的尸体的味道，虽然洁净，却透着一股死气。今天不知怎么的有一股奇怪的气息，就像动物的毛皮，没那么清新，但却比往日更温暖更有活力。他还不知道那是荷尔蒙和多巴胺的味道。
约书亚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把你的翼式背包给我，你已经救了很多人，现在，去给自己放松一下吧。"
小汤米并不认为自己的努力应该到此为止，倔强地说："可是，我还想帮助更多的人……"
"听话，把翼式背包给你师傅。"他别在衣服上的胸针响了起来，传出大天使米兰达的神音，"然后到我这边来，里面对你太危险了。"
男孩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叛逆，他扬起小脸望着大天使的方向掷地有声地说：“不，我还能做得更多，我要帮助更多的人，我得证明我是个有用的人！”
他挣脱开师傅的怀抱，向着天幕的至高处飞去。
体验村内水漫金山，科学家们本来为"造神计划"设计了完备的淡水储存并循环利用系统，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确保没有一滴水会被轻易浪费掉。谁也没有料到，现今，这个淡水循环系统竟成为了所有人最可怕的噩梦——在全封闭的天幕之内，空气中高浓度的有毒蒸气溶入水中，形成了会腐蚀皮肤的酸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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