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怀疑,是确有其人。"夜倾尘语气笃定。"我甚至认为,锺翰林或许也知道陵寝内还有活人。"
"锺翰林小时曾做过先帝的伴读,他与何鸿山将军,张师让将军亦是自小相识,同居于庙堂之上情谊分毫不减,但他为先帝守陵二十年,何、张两位将军却从未前去看望,就连他病殁也不闻不问,这属实令人费解。"
云不知谈起这件事,有种雾中观花之感。
"如今何鸿山将军战死,若要查清真相,只能找张师让将军询问前因后果。"
夜倾尘抬眸看向锺惟清,细声温柔问道:
"将军,你想去吗?"
闻言锺惟清回望着夜倾尘,在与楚长凛的计划中他原本便是要往东南走一趟,如今加上这件往事,更需要及早动身厘清当年发生何事。既然夜倾尘会这么问他,那是否表示,他愿意让自己离开?
"你愿意让我离开?"锺惟清盯着夜倾尘,眼神中充满不信。
"我不愿意呀!"夜倾尘一双极会魅惑人心的眼眸轻轻一眨,对着锺惟清盈盈一笑:"但你可以带我一起走。"
夜倾尘语音一落,只见锺惟清如他预料一般眉头紧锁,一副满是抗拒的神色,将夜倾尘都给逗笑了。
"去往张师让将军所在的东南水师营少说也要十日,你连离我七日都办不到,怎么撑到东南查明真相?"夜倾尘好整以暇地问。
锺惟清理智上清楚夜倾尘说的并没有错,但心里还是不想如此轻易就接受必须与夜倾尘一同前往东南这件事,于是紧抿着唇,暂且不说好与不好。
夜倾尘看出锺惟清此刻心中的挣扎,他微微一笑,叫入于焕七和丹书,让他们今日收拾细软,备好马车与路上一切所需,明日他与锺惟清要启程前往东南。
听见夜倾尘作出安排,锺惟清盯着他精致的眉眼看了半刻。直至夜倾尘察觉他的目光回头对他笑了笑,锺惟清才敛眉低眼,微微侧过头,佯装没看见那如春风拂面的动人笑靥。
第22章 二十二.小夫人
葛三乾与阎风也同样被通知了准备往东南的消息,两人前夜一起喝了酒,因此相处起来不再如刚开始那会儿般生疏。
"既然裕亲王让你跟着我们,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看的出来。"
葛三乾咳了两声,压低嗓子凑近阎风耳边说:
"我们将军和夜教主,是那种关系。"
左掌用力贴着右掌,掌心紧紧贴合。葛三乾没有多做赘述,简单的动作令人一目了然。
虽然锺惟清死不承认,嘴硬的跟包了铁皮似的,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两个人根本算不上清白。
阎风将书信塞进火漆筒,淡漠地说:"我知道。"
虽然他年岁还不及弱冠,但好男风这事对阎风来说并不稀罕。
说起来,他主子裕亲王和那位,同样也是如此。
"我先传信给王爷,告诉他我们准备动身前往东南一事。"
"你传!传吧!"
葛三乾摆了摆手,将已经收拾好的行囊放至一边,正好见到锺惟清独自从远处走了过来。
"公子!你可算是醒了!"
昨日真是折腾的够呛,葛三乾在赶往暗城的路上一颗心始终提的老高,就怕赶不及见到夜倾尘让锺惟清死在半路上。
幸好经过夜教主一夜春风雨露的滋润,他们公子现在看着面色红润,神清气爽。
这容光焕发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昨日吐血昏厥的狼狈样。
"阎风呢?"锺惟清寻着阎风的身影,有事想交予他去查办。
"小风去给裕亲王传信呢!"葛三乾看着锺惟清坐下,赶紧给倒了杯热茶。
"明日我们往东南走,途经周副将故乡,我想去探望他妹妹。"锺惟清想起已故至交,心中沉重,脸色也肃穆的几分。
周寰因奸佞为祸死于沙场,锺惟清戴罪之身无法亲自送他的尸骨回乡,心中悲怆难以言喻,因此想借此机会,与周寰的妹妹见一面,替他安置好妹妹的下半生。
"唉。"葛三乾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周副将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妹妹,如今人不在了,若是能帮他安顿好周姑娘,相信他在天之灵也能宽慰。"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锺惟清心中所想的便是如此。
"将军。"将信筒绑在鹰隼身上传信出去的阎风见到锺惟清,恭敬端正行礼。
"阎风,我想要查个人。"锺惟清说道。
方才他还在夜倾尘处所时,夜倾尘替问了云不知有关屠城一事,知不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云不知给了一个让人感到十分愕然的名字,说这个人与屠城一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将军想要属下查什么人?"阎风淡然问道。
"大理寺卿,赵启之。"
赵启之为文臣,与锺惟清等武将素无来往,又因锺惟清长年驻守御海城,入京登庙堂机会甚少,因此并未和赵启之在朝堂上碰过面。锺惟清从云不知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时,不断思索还是无法得出为何赵启之会与屠城一事有关。
阎风接到指示,向锺惟清请求暂离富春居半日,他要持楚长凛给的令牌去暗部藏身之处传达调查命令。
待阎风离开,锺惟清边吩咐葛三乾到外面街市上买些女孩子家喜爱的物品,边将从夜倾尘那儿穿回的袍子换下。
葛三乾见到袍子底下几道显眼的抓痕,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的应承下来,转身退出门外又忍不住叹气。
唉!夜教主和他们将军如今已是这种关系,以后他是不是该改口称夜倾尘一声小夫人了呀!
正这么思量,踏出院子时正巧碰见夜倾尘与两位护法一起,不知要往何处去。
夜倾尘也瞥见了葛三乾,回头对他微微笑道:
"葛先生这是要上街?"
"是的,小夫人、啊!"葛三乾气自己嘴巴动的比脑子快,轻搧了自己一巴掌后连忙改口:"那个,夜教主行色匆匆,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虽然葛三乾及时改口,但包括夜倾尘在内的三人都没听漏了那句『小夫人』。夜倾尘神色愉悦地对葛三乾说:
"前几日我在教中抓了几只大老鼠交给下人处置,正想去看看老鼠死没死透。"
"葛先生若是感兴趣,要不一同前去看看?"夜倾尘挑眉问道。
"不、不了!"葛三乾连忙摇头摆手用全身表现自己的抗拒。
如果真的是什么大老鼠,哪里需要无冥教教主亲自捕捉处置。想到其他可能,葛三乾觉得自己还是别看别听别知道太多,保命要紧。
"既如此,我便找锺将军陪本教主一同去了。"
夜倾尘语气透着惊惧,眉眼却盈盈带笑道:
"狗被逼急了会跳墙,谁知老鼠被逼到绝路会如何反扑呢?我可真是害怕极了。"
你这是害怕的样子?葛三乾压抑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腆着脸说:
"我们公子什么飞禽走兽都不怕,找他陪您去正合适。"
葛三乾算是看明白了,夜倾尘无论怎样折腾锺惟清,都不可能让他家公子死,既然这样,他还不如趁早拉拢眼前这位说一不二的小夫人。
反正远山近山都是山,能靠的山就是好山。
"本教主与葛先生所见略同。"
夜倾尘眼若秋水,掩唇笑了笑。
"知遥,焕七,你们俩人先去外面等我,我和锺将军随后就到。"
听到夜倾尘的吩咐,知遥与于焕七福身后便往外边走,葛三乾亦随他俩脚后跟一同出了门。
夜倾尘来到锺惟清的处所门前,直接抬手将房门往内推。
锺惟清没有抬头看向来人, 方才他便已经听到由远而近的声响,认出了夜倾尘脚步声。
此刻他正将从楚长凛那儿带回的羊皮图纸摊在桌面,研究从此处往东南水师营的路径,若是只走官道,他们可能要花十日以上的路程才能见到张师让将军,但若是从几处山陘之地纵走,或可在七日内抵达目的地。
以往锺惟清曾途经此处,知晓这几处山陘之地有数段险峻徑道,两处深谷,如若带着夜倾尘一起走,那难保他安全无虞───
思及此处,锺惟清瞬间有些怔愣。
他为何要考虑夜倾尘的安全与否?若不是因为不让夜倾尘一同前往东南自己性命堪忧,他又何必带着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与自己同行?
见锺惟清始终将注意力放在图纸上,夜倾尘有些不乐意地撇下脸,突然生起捉弄他的小心思,低下身跪在桌边,双手交叠俯趴在图纸上,仰头与低眸垂眼的锺惟清隔着桌面相望。
"你做什么?起来。"
锺惟清伸手便去拉他,谁知夜倾尘始终如如不动,定定的跪在桌旁,仰头顾盼撩人地望着锺惟清,柔声命令道:
"锺惟清,吻我。"
"疯子!"
锺惟清面色不善地低声骂了句,无法抗拒夜倾尘的命令,低身将他抱至自己腿上坐着,俯首将唇蜻蜓点水般印在夜倾尘柔软的唇瓣上,即刻弹开。
夜倾尘眼神净如清溪,对着锺惟清明媚一笑后,双手捧着锺惟清双颊,深深地吻了上去。
第23章 二十三.坠深渊
跟着夜倾尘一同离开富春居前往他处的锺惟清,盯着离自己有一步之遥的夜倾尘,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逐渐习惯这样看着身前这人的背影。
夜倾尘像是感觉到锺惟清的眼神,回头凝视着他,对他伸出手,粲然笑道:
"将军,过来。"
看着夜倾尘回眸时扬起的的银发与白色长衫,锺惟清暗自嘲道,他怎么会对这疯子产生如此荒诞无稽的错觉,简直荒谬。
"这里是什么地方?"
方才从富春居乘着马车来到此处,锺惟清只能看出这是个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却不知为何夜倾尘要带着他一同前来。
夜倾尘站在宴会厅门口,眼神逐渐深沉,盯着厅堂高耸入空的梁柱,低声地说:"这里是我十三岁时的住处。"
锺惟清不明白为何夜倾尘的情绪突然转变,又见到知遥和于焕七两人神色有异,心中一紧,再次盯着眼前的雕梁画柱问道:
"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夜倾尘抬头凝视着锺惟清片刻,没有回答,径自抬手推开了宴会厅大门。
入内后锺惟清环视四周,并未有任何可疑之处,这里看来只是个精心打造过的宴会场,无论是摆设抑或是装饰,皆是上乘。
只是隐约有股违和,锺惟清说不上来,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血腥味!
和他长年浸染在沙场上的气味一般,常人可能一闻便知,但他多年驰骋沙场,早已习惯夹杂在风中张扬的斑驳锈味,所以才会让锺惟清感到这种久违的熟悉。
"夜倾尘,这里的血腥味为何如此之重?"锺惟清神色凝重的盯着他问。
"因为死了几只大老鼠。"
夜倾尘拔下腰际的教主令牌,递给知遥,知遥恭敬接下后,缓缓走至重新设置的机关处,钳入令牌开启地底暗城的入口。
入口启动時整座宴会厅剧烈摇晃,锺惟清下意识伸手将离自己半臂之遥的夜卿尘拖入怀中,将他护在身下。
夜倾尘低眉浅笑,丝毫不抗拒,反而紧贴在锺惟清怀中感受着他的庇护。
直至地下入口完全大开,通往地底的栈梯显露出来,锺惟清侧眼一瞥,惊见那木梯上满布着血迹,有几处像是喷洒上去一般,无须推敲,便知受伤之人定然凶多吉少,命已然休矣。
"那下面是什么?"锺惟清低头问怀里的夜倾尘。
夜倾尘抬眸看他,眉梢带笑,眼神却是冷然地回答:
"无冥教的暗城,历来教主与护法们皆要走一遭的地方。"夜倾尘将眸光投向敞开的幽暗入口,扯唇一笑。
"将军,想陪我下去看看吗?"
锺惟清顺着他的目光同样看向那幽暗之处,收回眼神再次盯着夜倾思索片刻,从唇边溢出一个简洁有力的『好』。
夜倾尘笑了笑,随之敛下带笑的眉眼,换上一副与锺惟清交谈时判若两人的冰冷神色,冷冷地吩咐知遥:
"知遥,掌灯。"
知遥取过柱边的油灯,拿出火匣子点燃灯柱,走在夜倾尘与锺惟清前方为他们照路。
于焕七则跟在他们身后,避免万一下了暗城遭遇伏击。
在这座藏匿地底的阴暗机关笼里,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就算他们多年前已从这里顺利逃脱而出,也不可大意。
步下木栈梯时,夜倾尘始终拉着锺惟清的手,锺惟清试着想抽回,却被紧紧握着,于是他便不在无用处费力,任由夜倾尘带着他层层往下。
夜倾尘边走边向锺惟清解说道:
"暗城是第一代教主关押众多从外掳来各门派高手之处,那时候他练采补之术,需要采集他人内力提升功力,练功又需多种丹药强身,因此把人抓来这儿,拿他们试药。时间久了,这些人都如活尸一般,教主若要惩戒异心之人,便把人带来此处喂活尸。"
"第二代教主杀了第一代教主后,将这里打造成各式机关笼,依旧养着不少活尸,一边练着采补之术,一边抓了许多无辜之人放入暗城中,从另一处石室看着他们被活尸追着啃咬,最后一一进入他精心打造的机关笼,被机关凌迟致死。也是从他开始,让历任教主与护法都必须进入暗城,通过机关的考验才能接任。"
"也是他活该,第三代教主一出暗城,就将他斩首剥皮,丢进暗城的血池里融的尸骨无存。"夜倾尘轻轻笑道。
"所以你说,这里是你十三岁的住处,意思是────"
越往深处,血腥味越重,锺惟清闻着这令人噁心的气味,被夜倾尘拉着的手不自觉地将他往后拖了下,想看清他现在的表情。
夜倾尘此刻脸色本是晦暗不明,察觉到锺惟清动作,他暂且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他淡然一笑。
"我在这里待了半年。那半年,我入了地狱,死生无门,所以我不信神佛,只信我自己。"
锺惟清难以想象夜倾尘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待上半年,所以他现在会这么疯,大概也是因为曾坠入深渊才会如此。
"如果将军想知道地狱是什么模样,倾尘以后会慢慢告诉你。"
夜倾尘停在一处石门前,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给锺惟清。
"将军,以防万一,这把短剑你拿着护身。"
命于焕七打开石门后,锺惟清看到眼前景象瞠目结舌,脸色煞地一沉,将短剑紧紧揣在掌中。
守在石门旁的是戴着铁制面具的孙卒,并列在他身后两侧的,还有数十位和他一样同是带着铁面具的守门人。他们都是在江湖上犯了重大奸淫盗掠之事,被夜倾尘惩戒在此受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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