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遥姑娘,本不该让妳遭此横祸,但幸得有妳和阎风在水师营中协助我与张将军,今日才能顺利兵至城下。"锺惟清趁此机会,向知遥道谢。
由于楚荆陪着夜倾尘回雪室祛毒养伤,锺惟德又与楚长凛一起入宫,因此知遥的伤似乎也只能暂且由军医治疗,行走间还十分不便,每走一步便撕扯一次痛处,可她却也平静如斯,不曾喊过一声疼。
知遥微微一笑,说道:
"教主的吩咐,知遥定然是要竭诚所至,尽心尽力。何况张将军在军中对我与阎风二人多有礼遇,再者,阎风虽岁数不及我,但行事谨慎,正心诚意,亦尊我为长姐,我护他,也是应该。"
阎风听到知遥说出『长姐』二字,似乎微微蹙了下眉,很快便又回复淡然。
但这不算平静的脸色,却让葛三乾给看了去,他不动声色的拉过始终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的于焕七,悄声问道:
"左护法,你说,我们阎风和你们右护法,是不是还挺配?"
于焕七朝知遥看了一眼,又瞅了瞅阎风,冷冷道:
"没可能。阎风有心,知遥无意。"
他与知遥同为无冥教护法,知遥被夜倾尘收留入教之前的遭遇,于焕七亦是清楚,因此他几乎能断定知遥此生除了对夜倾尘,不会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葛三乾却晃了晃脑袋,说:
"我倒觉得,有戏。"
于焕七也不与葛三乾争辩,若那人是阎风,对知遥来说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这夜锺惟清几乎未眠,他心底隐隐有股难解的不安,却不知这源头来自何处。
营帐中烛火通明,锺惟清提笔忘字,他从未觉得自己拙于言辞,此刻却找不到适当的词语写下心中所思所想。
想说与夜倾尘的满腔柔情,最终只化为一句: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信笺套入火漆筒,唤来夜倾尘留下的探子,请他将此书信,送到伊人手上。
探子从未出声亦不曾轻易对锺惟清开口,总是恭敬地传递两边书信,对所见所视守口如瓶。
卯时已至,城门如约洞开,锺惟清率领将士远观,只见一名剑目星眉却不失斯文的男子,身着重赤戎服,立于城门之前,在他身后的羽林军左右一字排开,手中长枪短剑尖指向地,未表现出敌对之意。
莫寒生独自往城外走了几步作抱拳礼,向锺惟清喊话道:
"末将莫寒生,奉裕亲王之命,在此恭迎锺将军。"
听莫寒生这么说,锺惟清轻扯缰绳,仅率一千将士正式入京。余下将士,就地扎营,在庙堂之事未了之前,守在城外听候调遣。
京城百姓议论纷纷,众说纷云,皆说这世道要变,天子易位,邪佞奸臣贼子将亡,有人担心锺惟清帅南川军入京会挟怨报复,京中怕是要天动地变,血流成河。
锺惟清入京之后,这一千将士莫寒生已先安排去处,部份将暂时与各队羽林军,严守京中六门,防止晋王势力遁出,另一部份便封锁晋王一派重臣的府门,待楚长凛与锺惟德拿下皇权,再行定夺。
看事情态势尚在掌控之中,于焕七来到锺惟清面前,请他和自己去某个地方。
"这里是……"
锺惟清看着眼前破落的宅院,想不到财权皆备的京中还会有这样残破凋零之地。
"请跟小的走。"
于焕七推开陈旧斑驳的大门,前堂可见樑上精致雕画蒙尘失色,几处明显遭人为破坏,往里更可见有火燎之迹,其中一排厢房,皆遭祝融之祸,焦黑如炭,不负见本来面貌。
"这里是林家老宅,也就是故皇后林氏的母家。"于焕七说道。
"于护法,你带我来此,是否是夜倾尘查到了什么?"
于焕七向来不做无用之事,他会带自己来到此地,定然是夜倾尘吩咐了什么。
"将军猜得没错,当年愉妃被陷生殉,除了有皇后林氏兴风作浪,尚有晋王推波助澜。林皇后要巩固皇后之位,晋王则要趁机铲除朝中忠党良臣,殊途同归,沆瀣一气,但终究魔高一丈,晋王在林皇后回老宅与父母商议大事那晚,趁夜火烧厢房,林皇后与父母被锁在房内,活活烧死。"
"林皇后,至死仍是皇后。"锺惟清唏嘘林皇后守住了她想要的皇后之名,却死在了他人手里。
"林家老宅一夜死了数十人,晋王却不声不响买下宅邸任由荒废,教主认为其中定有蹊窍,命我暗中调查,有次见到简载勤进入老宅,等了几日却不见他出来,我便猜这宅下应有密道,连同晋王与亲信名下几处宅邸,竟能串联贯通皇宫与西城门和北城门。"
于焕七从怀中掏出地图给锺惟清看,确实是两条能串联起来的通道。
"我们这几日遍寻不着晋王和简载勤,难道他们已经从京中逃到城外去了?"
锺惟清觉得不无可能,京中如此动荡,晋王却按兵不动,可见得他已早有预料,做好谋划应对进退。
"虽不无可能,但晋王尚有一物留在林宅,教主认为只要此物尚在,他应当不会走远。"
语毕于焕七领着锺惟清推开其中一处被烟熏得焦黑的房门,走到床边稍加摸索,重达百斤的床架便往前动了一米,露出底下的刻有徽纹的机关门。
于焕七将机关门钥匙交给锺惟清,上头有和机关门同样的徽纹。
锺惟清知道这便是当时夜倾尘给他看过的那把青铜钥匙,他将钥匙插入锁孔,尚未发力,门板便一层一层往下延展推开,随之出现在眼前的是石板长梯,墙面发出青绿色微光。
锺惟清拿出随身火折点亮后倾身向下,于焕七紧随在后,直至踏上空旷平坦地面。他抬眼往前一看,只见一物在远处隐隐发光,走近一看,竟是一袭镶上九颗夜明珠,捻金绣银,绣了十二章纹的黄色龙袍。
第59章 五十九.终有愧
望着眼前的龙袍,锺惟清大为震惊。
从做工的精致程度,锺惟清可以推断晋王对龙位虎视眈眈的年岁绝非数年数月如此而已,这时多年来庙堂纷乱动荡,想来与这位的野心脱不了干系。
"这面墙后还有一条通道,能与宫中的密道相通。"
于焕七是在救锺惟清出天牢前详细探勘过宫内几处密道,也是如此才发现密道与外部相接之处似乎大有问题,向夜倾尘禀报后才听令在各密道搜查,因而查找到此地。
"把东西带走,绝不能让这龙袍见了光。"
锺惟清深思后,认为把龙袍留在此处不妥,如今晋王等人不知去向,他既花了多年心血造了这华丽无双的袍子,定有对这袍子的执念。
此外也是避免晋王将私造龙袍的罪名扣在裕亲王与锺惟德头上,让师出有名一战逆反为蓄谋叛变,进而无法名正言顺,大失人心。
锺惟清脱下自己的红色披肩,将龙袍包覆在披肩里,和于焕七两人加快脚步离开。
临走前,于焕七丢下火折子,将原本未烧毁的破落宅院,趁着风起之势,一个时辰之内烧个精光。
另一方面夜倾尘离开偃月湖后并未回雪室休养,楚荆虽然无奈,却也不甚意外。
早在夜倾尘主动提及要回雪室静养,他便觉得事有蹊窍,夜倾尘怎可能在如此紧要关头,离开锺惟清。
"本教主身上余毒未清,还能撑几日?"夜倾尘问。
原本夜倾尘若是趁此机会回雪室疗养,说不定楚荆真的有法子顺利帮他将千尺寒的毒性去除达至稳定,但他离开锺惟清,却是要去为锺惟清等人,守住后背。
早在数日前夜倾尘便已从云不知那边得到消息,晋王与屠杀御海城官民的外族首领阿特勒,有计划的在边陲数个粮仓与水源下毒,如今边陲各地缺粮,临济城与关原城都将储备粮食分给百姓,驻守的官兵却一日仅有一粥,这样要如何保疆卫土?
临济城虽有慕华郡主坐镇,关原城亦有裕亲王的亲信守着,但巧妇难为五米之炊,没有粮草,便难以保证能抵禦外敌趁隙作乱。
楚荆听夜倾尘这么问,先是将自己药箱打开巡了一遍,针盒也打开瞧了几眼,算了算从离开南川军营至今的天数,给了夜倾尘一个不算长的数字。
"大概还能撑个十来天,这次若是发作,可能会比以往更加难熬。"楚荆叹道。
以前夜倾尘内力深厚,千尺寒发作时虽疼痛难忍,还能以内力和楚荆开的药方暂缓,但此次他内力大损,伤势未愈,身体能承受的痛楚定然不比从前。
闻言夜倾尘微微一笑。
"十来天,够了。"
去程若能顺利稳妥将事情办好,回程再发作,至少不会耽误要事。
夜倾尘领着丹书和楚荆来到一处田舍,听见马车来到,里头有个庄稼汉子停下手中的农活,赶忙迎了出来。
见到夜倾尘,庄稼汉子双膝一跪,低着头就往地上用力磕了几下,楚荆跟丹书在旁边听着都觉得疼。
"舅父,您已不是我教中之人,不用对我行礼。"夜倾尘因身体有碍,便命楚荆去将人扶起。
这名庄稼汉子是前无冥教教主的义子尹枢,按辈份夜倾尘要称呼他一声舅父,父母亲被害死之后,外祖父接他回无冥教,那几年便是让尹枢照顾他。
却在某日被外祖父赶出无冥教,并自那日起,再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直到夜倾尘当上教主,他才知道当初都是外祖父做的安排,为了让尹枢不被人怀疑,甚至亲手割去他的舌头,让他从此再无法开口言语。
尹枢在年幼时,外祖父救下因饥荒而被丢在雪地的他,夜似雪亦将他视为亲弟,从不藏私,因此当外祖父语重心长的请求他护住夜倾尘,尹枢没有二话,甘愿为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舅父,侄儿让风偃行给您送来的东西,能换多少粮草?"夜倾尘问。
尹枢站起身,领着夜倾尘等人走入田舍内,除了一间供休憩的小屋,其余房舍皆是存放粮草的粮仓,算一算至少有数十间,尹枢请夜倾尘去看看,这边所有的粮草,都是要给他送至前线的。
"这么多粮草,那得花多少银两啊?"楚荆叹道。
夜倾尘扯唇一笑,说:
"不多,从晋王那儿搬了几箱金子,正好能换。"
自从知道晋王让孙卒在坑洞内设下缚血阵,夜倾尘便让风偃行去查坑洞内的秘密,在那日简载勤从坑道内撤退,他的人亦混杂在其中,趁机留在坑道内调查,这便发现晋王在坑道内有多处机关暗门,藏了大量的黄金,这些都让风偃行给挖了出来,留待发落。
这些黄金,一部份便送到尹枢这里来换取粮草,一部份送至京中给楚长凛,以便不时之需,另拿出一千金,夜倾尘发出杀令,用这笔钱将京中那些与晋王同流合污之徒处以极刑。
"舅父,侄儿已经寻到母亲的骸骨,由风偃行护送至暗城,将会与父亲合葬,若您愿意,是否要一同回到暗城去,外祖父在那里,始终留着您的位置。"
夜倾尘自然也是清楚当初尹枢为了藏匿他们的去处,自愿被割去舌头,外祖父对这个养子始终有愧,因此在暗城中一直留着当初他住的那间房舍。
尹枢听了只是微笑的摇了摇头,用手指比向地上,表示自己今后也会一直待在此处,不会擅离。
随后让人帮夜倾尘他们将粮草装车,派出自己得力的几个手下帮忙押送,这几人武功不低,路上若出了变故,他们会尽全力守住粮草,保护夜倾尘等人全身而退。
夜倾尘让丹书传书给楚长凛,书信中说明已凑足粮草,即日前往临济城,请慕华郡主安排人员接收粮草。
从尹枢这儿前往临济城约莫四、五日,担心路上耽搁可能会让边关两城的处境再有变数,于是匆匆别过尹枢,夜倾尘与他约定回程定会再来看望,风尘仆仆的上路。
"教主,您还不让锺将军知道您要去临济城吗?"丹书轻声问道。
"过几日吧,等我们平安将粮草送达临济和关原,再将这件事告诉他也不迟。"
届时,京中情势大致已定,边关粮草充足,无须担心后援,如此锺惟清便不会分心,能专心致志的扶持裕亲王与锺惟德,稳定朝政社稷。
靠近临济城之前,要走一段林路,避开水流湍急的河边险道,但此处地势险峻,位置隐蔽,多有山林劫匪藏身在其中,因此许多过路人宁愿走河边险道,也不走此路。
但夜倾尘他们别无选择,粮草最怕碰水遇火,因此只能走林路,只是明明青天白日,这林中却是光线晦暗不明,夜倾尘吩咐所有人提高警觉,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格外注意。
就在快走到林路的尽头处,突然冒出一群匪徒,夜倾尘吩咐所有人守住粮草,快速离开,临济城安排接收的人员应该已经在不远处等着,只要能拖住这些匪徒,就能把东西交到对方手中。
"丹书,你领着他们冲出去,我和楚荆带几个人引开他们,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夜倾尘虽然伤势未愈,但收拾这些趁火打劫的家伙还绰绰有余,他快速分配好人员,护着丹书和押送粮草的人员先行。
楚荆送上夜倾尘的剑,忧心地看了看他们教主,紧跟在后一同面对劫匪冲了上去。
这群匪徒在这里当山大王这么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哨音一吹,周遭涌现了更多同夥,瞬间便将夜倾尘等人团团围住。
一名看似首领的人物,在簇拥之下,径自走至夜倾尘面前站定,毫无错漏的喊出他的名字,这让夜倾尘意识到,这群匪徒并非趁火打劫,而是本就冲着他而来。
"夜教主,今日你落在我手中,传到江湖上颜面应是荡然无存,简侍郎要我将你削皮剔骨,但我这人对美人最是心软,你死前我定会好好待你一番,让你就算死,也死而无憾。"
首领以前曾听闻无冥教教主虽手段狠戾,如在世杀神,面容却是美如冠玉,形貌昳丽,配上一头银发仿若天仙下凡,今日一见比传闻中美貌更甚,就这么将他杀了,显得可惜了。
夜倾尘闻言只是轻轻抬眸扫了一圈,眼神顾盼流转,笑靥如花。
"楚荆,你们都到本教主身后候着,没有本教主的命令,谁都不许出手。"
看着夜倾尘的眼神转为凌厉,笑意渐失,拔出剑一步一步往敌方走,楚荆便知今日这些人怕是一个也逃不了了,教主的无名剑一旦出鞘,便要让来人以血鐫刻,落名于剑锋之下。
第60章 六十.万万死
入京比预期中要顺利许多,这反倒让锺惟清与楚长凛不敢大意,在各方面皆加强戒备。
被掩护欲从皇宫后方山径潜入宫中的楚长凛等人,并未立即从破口进入,而是先让几名身手与应变能力兼具的将士打前锋,从涧下岩壁流瀑的秘道探路。
流瀑下留不住脚印痕迹,但将士为了后方部队的安危,多次确认近期是否有人从此出入,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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