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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20231231（3）
我上高一的时候，L上高三。
高一开学前要军训，正巧那几天遇上高温，半天的训练结束，大家都汗如雨下，口渴难耐。班主任见我们如此辛苦，找人搬了箱矿泉水来给我们喝。
L正是搬矿泉水的人。
即使搬着很重的箱子，L的脊背也挺得笔直。他穿着夏季校服，整个人挺拔又清瘦，在众多的迷彩服之中格外惹眼。
大家的视线全都跟着他的脚步而移动，期待地看着他走近，当然，主要是期待他抱着的那箱矿泉水。
我们是席地而坐休息的，操场没有树，阳光肆无忌惮地晒下来，蒸得地面发烫。
L顶着太阳在我们之间穿行，不紧不慢地发着水，等发到我时，我迎着太阳眯眼看他，这才发现他连polo衫最上面的纽扣都扣上了，但脸上一点汗珠都没有，头发也是干爽的，和拿衣袖狼狈抹脑门上的汗的我形成鲜明对比。
好清爽、好干净，我看着他，似乎都没刚才那么热了。
我就这么盯着他看，直到他将矿泉水瓶晃动两下，我才回过神来，满脸通红地从他手中接过水，小声说：“谢谢同学。”
L继续给旁边同学发矿泉水，而我一边喝着清凉的水，一边拿余光瞄他。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不礼貌地看着他，很快我便遭到报应。一滴豆大的汗珠滚落进我的眼睛，我疼得蹦起来，拿手用力揉着眼睛，试图缓解不适。
然后，我的手腕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拉住了。
“别用手揉，不卫生，用纸巾。”L松开我的手腕，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纸巾，“闭上眼睛，如果过一会儿还是不舒服，去用水洗一下。”
我听话地闭眼，真的感觉不适感在减退，最后等完全没有不舒服了，我睁眼，L就站在我眼前，眼神关切。
“谢谢，我没事了。”不知为何，我的脸颊又开始发红。
“擦擦汗。”L又给我递了一张纸巾，便继续给其他同学发水去了。
半个月后，学校举办英语演讲比赛，拉高一学生去决赛现场做观众，我再一次见到L。
他是参赛选手，最后一个上场。演讲时，聚光灯都打在他身上，照得他轮廓发亮。
我从前后同学的闲谈中拼凑出L的信息：他叫江楼，读高三，是班里的班长，军训时他之所以会来搬水，是高三开学前他作为班长来学校帮老师做事，被我们班班主任拉来的。
江楼。我默默地念着这个好听的名字，然后在评委宣布他荣获演讲比赛一等奖时很卖力地鼓掌。
是什么时候起开始关注L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反正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会在升旗时寻找他的身影，在下晚自修后踩着他的影子走出校门，在高三年级复印发放的作文范文中找到他的那篇，带回家翻来覆去地读，在时间重合的活动课时间，假装在篮球场落单，然后被好心的高三学长喊去一起打球，和他做一节课的队友，偶尔得到一句他的评价：“那个高一的学弟篮球打得不错。”
我一直以为我是想和L做朋友，因为只有和自己喜欢的人才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也只有朋友，才会让我如此关心。但在我高一下学期，学校发生了一件很轰动的事，让我的想法彻底改变。
依照惯例，每年春天学校都会举办文化艺术节，由于礼堂的大小没法一次性容纳全校同学，只有高二的学生能去做汇报演出的观众。
意外就发生在汇演结束时。在全部表演人员谢幕结束，观众开始退场时，礼堂的大屏幕突然亮起，开始放映照片。就是这几张照片，让所有观众瞠目结舌，继而在学校里引起轩然大波——
照片上，有两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男生在昏暗的巷子里接吻，而这两名男生，正是学校高二的学生。
接吻就够让人震惊了，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两人还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上一次考试两人都考进了年级前二十，其中一个，甚至常考年级第一。
好学生做“坏”事的新闻更让人有津津乐道的欲望，在汇演结束的一个小时后，这则惊天大新闻传遍学校，照片在QQ群里传得沸沸扬扬。课间，同桌拉着我，迫不及待地邀我共赏那几张出格的照片。
“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竟然有gay！我还没看过男的和男的接吻，我靠，吓死人了！”
我没说话，接过手机，低着头在桌底下偷偷看着。照片是偷拍的视角，即使巷子里光线昏暗，也能清楚看出，那两个同学的身体贴得很近，动作很亲密。
看着看着，我手心开始冒汗，心脏咚咚地跳着。
这照片分明就不吓人，我从中琢磨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原来，男生和男生之间，也可以像男生和女生之间那样接吻，那样谈恋爱啊！
几天后，学校反常地全校广播，讲同性之间也要注意言行举止，开玩笑不要过火，给这几张照片下了定论，算是将这事压了下去，接着话题一转，讲起了早恋的危害，警告我们要将全部心思花在学习上。
对此，我置若罔闻。
这几天内，我在网上一顿搜索，彻底开窍，第一次了解到同性恋是什么，第一次知道男生和男生之间也可以不止是朋友的关系，在兴奋得一连三个晚上都失眠之后，我做出决定——
不要只和L做朋友，我要开始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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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31调教记录（3） 回忆1/4
第51章 20231231（4）
追人计划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送零食、写情书这些常见的手段是必不可少的，我总是趁L上活动课的时间或者放学后偷偷潜进空无一人的教室，将礼物塞进他的座位。
我是不会当面送礼物的，因为我曾目睹过男同学给心仪的女生送礼物，但被当场拒绝，礼物还被丢进垃圾桶的场景。我没有L一定不会拒绝礼物的自信，就不能给他拒绝的机会。
但有一次，我不小心被L当场抓到。
那天我买了一桶我自己爱吃的手指饼干，趁着活动课的时间塞进L的桌肚，刚从他座位起身，就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是L。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你……”他皱着眉开口。
我心慌得要命，眼神躲闪，但强装镇定，恶人先告状：“我从教室外经过，看到你的书掉到地上，就帮你捡起来！我是因为这个才进你的教室的，别的我什么都没干！”
L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见他没说话，我赶紧趁这个机会跑出教室，又大着胆子躲在后门边看他。
我看到L回到座位上，从桌肚里拿出那桶饼干，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又放回了桌肚。
竟然没有扔掉！我在后门边喜笑颜开，觉得追到L简直指日可待。
和L一起打篮球的时候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光明正大看他的时刻，也是少有的能与L对话的正当机会。
虽然他和我说的话仅限于“学弟”、“好球”、“快到下课时间了，今天就打到这吧”，但好歹是在和我说话，每次我都激动不已。
有时候我也会纳闷，为何L从没和我提过礼物的事。那次他都当场抓到我在他座位放饼干了，但之后一起打球时他也从未提过。
不过，疑惑只是一闪而过。也许是L受学校广播的影响不想早恋，想等到上大学再说，又也许是他还在默默考察我。我只要耐心等待，总能等到一个结果。
L没有明确拒绝就代表我有希望，那时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爷爷喜欢种花，每隔段时间，我都要偷摸着剪一枝花带到学校，和礼物一起放进L的桌肚。
有时是月季，有时是玫瑰，更多的时候，是一枝向日葵。因为向日葵是爷爷最喜欢的花，种的数量最多，少掉一枝不容易被发现。
爷爷每天都摆弄花，很快就发现我偷花的小动作。他没明说，也没斥责，只是嘱咐我：“不能影响学习啊，爷爷希望你能考上好大学。”
我连忙做出保证，说绝对不会影响学习。
怎么会影响学习呢，学校有表扬榜，年级前列的同学名字会被印刷出来贴在宣传栏上，L当然是次次上榜的，我如果想和他的名字出现在一张纸上，就得更努力地学习。
用功学习和用心追L占据了我所有的时间，那个春天我过得充实且有滋有味，日子充满希望。
六月，L毕业了。他高考发挥得很好，考到现在这座城市，离我太远，送礼物不再现实。
但追人大业不能停。礼物送不成，信总是能寄到的。L的录取院校就张贴在学校的光荣榜上，专业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有了学校和学院，就不愁信寄不到。
于是，我改为每月给L寄一次信。
信上什么都写，写学校的最新动态和八卦；写我上次考试又前进几名，排名多少；写爷爷种的花昨天开了，信里附带了一枚花瓣，希望他也能闻到花香；写学校门口新来了个炸鸡柳的摊子，口味很好，等他放假回来，一定要去尝尝。
当然，写的最多的还是我好喜欢他，希望他能等等我，再过一年多，我就考去他的学校，继续和他做校友，那样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如果再顺利一些，那就不止是天天见面，而是天天约会了，每每想到这里，我都觉得脸颊发红。
我从没收到过L的回信，但光是信一次都没被退回过，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我更用功地学习，无比期待我上大学的那天。等到那天，我一定会站在L面前，坚定地表达我对他的喜欢，请求他和我谈恋爱。
然而，意外总是悄然而至。高三开学没多久，爷爷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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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31调教记录（4） 回忆2/4
第52章 20231231（5）
高三开学没多久，爷爷病倒了。
是肺癌，发现时已是晚期。病情恶化很快，虽然从诊断结果出来就一直积极治疗，但只撑了不到半年，爷爷就撒手人寰。
那时离新年没多久了，临近过年，父亲觉得办丧事太不吉利，全程拉着脸，草草将事情办完，末了，才将在爷爷相片前哭得不能自已的我拉起来，说要和我谈谈。
父亲抽着烟，不耐烦地在屋内踱步，向我扔来一包纸巾：“别哭了，这么大了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父母离婚时，我被判给父亲。父亲将我丢给爷爷照顾之后再没管过，我与父亲可以说是完全不熟。此刻他发怒，我便胆怯地不再哭了。
见我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他直入主题，问我：“你已经满十六岁了，一个人能独自生活的吧？”
我立刻就明白父亲的意思。
他还记得自己有抚养我的义务，却不想带我回他的家——
和我母亲离婚之后，他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如今已有五岁。要是我搬去住，去他和和美美的新生活里插上一脚，这显然是不合适的。而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在监护人同意的情况下，可以独自居住。
我点头：“能。”
父亲说：“好的，那你还住这里，我每个月给你打生活费，学费也由我来给，等你十八周岁生日过了，后面就靠你自己了，这样可以吧?”
我继续点头：“谢谢爸。”
话音落下，我在父亲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利落地起身，这时手机响起，他接起来，面色立刻就变得柔和：“囡囡不哭，囡囡最乖了，爸爸这就回家带囡囡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他边讲电话边出了门，门被关上后，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满室的烟草味中，只剩相片上的爷爷静静地看着我。
没几天就是新年。那年市区还没禁放烟花爆竹，漫天都是绚烂的烟花，鞭炮声彻夜不停，陪伴失眠的我。
爷爷头七时，我又见到父亲。他依旧独自前来，别人问他老婆孩子呢，他回答孩子太小，前段时间发热刚好，不敢带出门，妻子在家照顾小孩，抽不开身。
话里话外全是对家人的维护，叫旁人称羡。只是，问问题的人和回答的人好像都忘记了，我也是父亲的孩子。
祭奠结束后，我整理用剩下准备退掉的烟酒，帮父亲搬进车子的后备箱。放好后，我站在院门口，准备目送车子离开。
父亲却点了一根烟，站到我旁边，对我说：“跟你商量个事。”
我请他进去坐下慢慢说，他拒绝，说待会儿还有事，讲完就走，他吐出一团烟雾，说道：“现在这个社会，就算读完了高中和大学也难能找到好工作，还是学一门手艺更好，有技术在身，永远饿不死。”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我等着父亲继续说。
“我和你阿姨一致认为，你去学木工就很不错。你要不排斥的话，下周二我就来接你去老师傅那里做学徒，包吃住的，你这几天收拾收拾行李。”
我愣愣地说：“可是下周二学校开学。”
“不上学了，你没听明白吗？”
我手心发冷，小声问：“之前不是说好了会给高中学费的吗？怎么突然……”
父亲不太高兴地抖落烟灰：“我只是不想浪费钱，你以为送你去学木工我不要给钱吗？虽然做工可以抵学费，但一开始还不是得好烟好酒地送去，低三下四地拜托人收下你。”
“可我只想上学……”
父亲耐心耗尽：“不瞒你说，最近生意难做，钱周转不开，学费和生活费我暂时也拿不出来，去学木工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你考虑考虑吧。”
说完，他掐掉烟，坐进驾驶室，开车走了。
短短几句话，便定了我的未来。
我丧气地倚在院门上，垂头看着地上，脑袋里一团乱麻。
父亲怎么会拿不出学费呢，刚才搬酒去后备箱，我看到了他给小女儿买的乐高玩具，光是那盒玩具，就够付我的学费了。
他根本不是没钱付，只是不愿将钱花在我身上罢了。
一股焦躁感涌上心头，我突然不敢转身进屋，不敢看遗像上爷爷的眼睛。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随后锁上门，去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新年刚过，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人人脸上挂着笑容，我快步走过一条条街道，等回过神来时，我已沿着最熟悉的路，到了学校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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