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浓盯着水看了一会儿,那些小鱼又聚拢过来晒太阳,他点点头,说:“那这几天,就每天来水边玩。”
荔莉笑起来:“冷死了!”
“那不然……那不然走远点,我们去前面的村子,看看有没有田,你不是想看羊吗?”
荔莉看着谢雨浓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她的头挨着谢雨浓的肩膀,转到一个可以面见阳光的角度,太阳把她的面庞晒得闪闪发亮,每一根细小的绒毛都是金色的。
“小雨,如果没有戚怀风,我也就爱上你了。”
谢雨浓笑笑,提醒她:“如果没有戚怀风,你都遇不到我。”
荔莉大喊:“哎呀!真讨厌!”
世上的事情,一环扣一环,不同的选择,不同的结果,其实根本没有如果这一说,如果当初做了别的选择,有的事有的人可能根本不会发生和遇见,更何谈两个人之间的结果是什么。谢雨浓不相信如果,他只相信现在正在发生的。
他对荔莉说:“看月亮吧,谢溏村的月亮总是很好看。”
其实每年的冬天,夜里天色不好,月亮都不大露面,尤其是除夕前后,这段日子是残月,根本看不太到月亮,天上是空的。夜里的水边直冒寒气,两个人傻乎乎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看见,于是打算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荔莉看到一点微光,于是拉住谢雨浓问那是什么。谢雨浓看了看,说:“小卖铺,你要买什么吗?”
荔莉想了想,眼色一亮,问:“有仙女棒吗?”
谢雨浓不大确定,他也很久没去过了。于是两个人打算去试试,谁知道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儿站在店门口。谢雨浓一眼就认出来,叫他:“石安!”
石安扭头看过来,一开始眯着眼,后来看明白了,神色也明亮起来,衣衣眼力好,比他先认出来,在他怀里一跳一跳,张牙舞爪地甩手,大喊:“小雨哥哥!小雨哥哥!”
谢雨浓扭头对荔莉介绍:“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石安,还有他一个妹妹衣衣。”
谢雨浓走到石安身边才发觉,石安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一堵墙一样杵在他身边,一个人顶他两个,看来身体恢复得非常好。
荔莉摸摸小朋友的脸,笑眯眯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荔莉,小雨在上海的朋友。”
衣衣忙说:“衣衣长大也要去上海的!”
荔莉顺着她的口气说:“啊?你也要去呀?那你来了上海要叫姐姐一起玩!”
“好哦!”
几个人笑起来,衣衣认认真真舔糖吃,沉甸甸的大眼睛透亮透亮的,好像今夜消失的月亮。荔莉摸摸她的脑袋,十分爱怜。
最终他们买了两盒仙女棒,又买了一支小蜡烛,方便两个大小仙女点仙女棒。荔莉和衣衣挨在一起,像一对亲姐妹一样。两个人聚精会神地盯着仙女棒,某一个瞬间,头上滋出火花,她们跳了一下,笑起来甩开来跑,小小的烟花像夜里舞动的星星,也许里面还藏着用魔法棒的精灵。荔莉在前面跑,衣衣在后面追,女孩儿的笑声脆脆的,像咬下一块甜瓜。
谢雨浓把羽绒服领子拉起来,只露出一双微笑的眼睛。石安点燃了一支烟,他吸了一口,说:“其实这姑娘挺好的,你不考虑考虑?”
谢雨浓闭了闭眼,垂下眼眸,没有接他的话。
石安瞥了他一眼,了然于心,就换了个话题:“我现在在街上工作,在一个小饭店里帮工。”
谢雨浓惊讶道:“小饭店?你做什么,后厨?”
石安摇摇头,说:“服务员,店面比较小,有时候帮忙收银什么的。”
“那挺好的……工资够用吗?”
“够,怎么不够,平江开销小,再加上家里也不用我出什么钱,我的钱都给衣衣买零食买衣服用了。”
谢雨浓笑:“你养她真的太用心了。”
石安挑了挑眉:“那怎么办,就这一个妹妹。”
谢雨浓笑而不语。
光熄灭了,荔莉和衣衣又蹲下去点新的。很快,烟花又亮起来,荔莉把亮起的仙女棒举起来,烟花将她的脸庞点亮,纤长的睫毛在她的面颊上印出两瓣羽毛一样的阴影,轻轻颤动着,她对着仙女棒吹气,好像吹蒲公英一样吹。衣衣也学她的样子吹气。
荔莉说:“这样就可以许愿啦!”
衣衣一蹦一跳的,欢呼着:“许愿!许愿!”
荔莉对着天大喊:“祝我发财!祝我发大财!祝我早日摆脱老淫棍的折磨!”
石安目瞪口呆,扭头看向谢雨浓。谢雨浓捂着脸憋笑,提醒道:“荔莉,还有小孩儿呢。”
“哦,我忘了,”荔莉煞有其事地蹲下身子,在衣衣脸上吧唧一口,祝福她,“你也不会遇到老淫棍的!”
衣衣挥舞着仙女棒,瞎起哄,欢呼着,老淫棍,老淫棍!石安赶紧丢了烟去抱她,要捂她的嘴,谁知道衣衣跑得飞快,蹿来蹿去,石安硬是抓不住她,由着她喊了半天老淫棍。
【作者有话说】
我们的许愿精灵荔莉女士,郑重对谢溏村石衣衣小姐送出美好的新春祝福。
第123章 30 头香
除夕一大早开始,家里就要摆桌祭祖,谢素云走后,谢有琴尤其重视祭祖这件事,有一个本子专门记了祭祖事宜,那些口诀跟咒语一样,比如什么四汤四果四点心,谢雨浓每次听过就忘记。有时候他默默想,将来要是谢有琴也不在了,要靠他来弄这些,真不现实。
荔莉第一次见祭祖,新奇得不行,一会儿问谢雨浓这个是什么,一会儿问谢雨浓那个是什么。有的东西谢雨浓也不认识,只好乱敷衍。结果被谢有琴听到了,谢有琴就把荔莉拉到一边,教她这个是钟子,那个是锭子,什么时候要撒酒,什么时候要添饭,等一会儿要开门啦,再一会儿要关门的。谢雨浓看了一眼谢有琴,自顾自跪下去磕头。
谢有琴瞥见了,连忙叫荔莉也去磕头。
谢雨浓连忙护住荔莉的腿,不让她跪下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有琴,说:“妈,荔莉怎么好乱磕头,这又不是她的祖宗。”
谢有琴避重而就轻,推着荔莉说:“不要紧的,磕个头,长命百岁的。”
拗不过她,荔莉自己又兴致勃勃的,谢雨浓只好在荔莉跪下来之前离席,默不作声看着荔莉磕完三个头。等到撤供奉茶水的时候,他看见谢有琴在厨房叫荔莉喝席上拿下来的白糖水。谢雨浓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上楼去了。他坐在书桌前发呆,忽然很想学抽烟。
他做了几个呼吸,感觉平静了一会儿,才又下楼去。这一回,他看见谢有琴在叫荔莉放锡箔烧,荔莉被呛得直咳嗽。谢雨浓赶紧上前把一箱锡箔抢过来,叫荔莉退到吹不到烟的地方。白烟直往他的眼睛里钻,等他烧完一只箱子,谢有琴看见,他的眼眶红了。
最后一次撤供奉的时候,谢有琴没有再叫荔莉吃席上的东西。
今年除夕,玉梅阿婆和阿父被接去跟儿子过年了。于是连上荔莉,家里只有他们四个人吃年夜饭。吕妙林说荔莉是客人,要丰富一点,所以晚饭八个菜变十个。荔莉吓死了,说不用这么客气,她吃得也不多。谢雨浓安慰她,很多都是祭祖剩下来的菜,没关系。
大约六点钟,四个人就坐定下来开吃了。吕妙林特地把房里的电视搬到堂屋里来放,六点钟中央一台还只有春晚后台采访什么的。吕妙林看到董卿,感慨道,董卿也好老了。谢有琴看看说,我看她皮肤还可以。吕妙林说,那毕竟也是明星。
荔莉几乎没看过春晚,看到谁都觉得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她可能在哪里见过真人,陌生又是因为,从来没见过这些人打扮成这样吉祥,笑得这样喜庆。弄得她怪不习惯,感觉都有点假了。谢雨浓听她犯嘀咕,就说,一年就假这一天,糊弄糊弄得了。荔莉说,那以后戚怀风也要这么假?谢雨浓心里一跳,看了一眼谢有琴,见她没看过来,松了口气。他对荔莉摇了摇头,荔莉没再说下去。
八点钟的时候,春晚正式开始了。第一个一定是歌舞节目,吕妙林看了说,啊呀,这五个女孩子我认识的,那个《喜欢颂》里的!荔莉纠正她,说,奶奶,那是《欢乐颂》!吕妙林笑着说,记错了记错了。
趁他们认真看春晚的空档,谢雨浓掏了手机出来,打算给戚怀风发新年快乐。谁知道刚打开手机,微信就涌出来几十条消息,好在开的静音。他翻了翻,基本都是同学。他想了想,还是先给戚怀风发新年快乐,再慢慢去回。
他发完,对着聊天框等了一会儿,对面始终没消息。谢雨浓想他估计也有饭局,就跳出去回别人的消息。叶家兄妹还有梁佑安依然在三亚,他们发来一张大合照,里面应该有叶家父母亲戚,梁佑安站在一行小辈中间,勾肩搭背得像他们自家人一样和谐。
这个时候,忽然跳出来一条消息——竟然是闫立章。
去上海这一年半,闫立章忙得人影子也摸不到,两个人私底下没有联系,但谢雨浓经常给他的朋友圈点赞。闫立章总是在聚餐,各种各样的社交活动,感觉他的大学生活很丰富。他给谢雨浓发了一句简单的新年快乐,谢雨浓觉得大概是群发的时候,忽然对面又发来一句:我回平江了,新年要不要出来吃个饭?
“看什么呢?”
荔莉凑过脑袋来看,正好看见这么一句,她眨了眨眼睛,小声问:“谁啊?”
谢雨浓含含糊糊说:“初中同学。”
荔莉哦了一声,重复道:“初中同学啊。”
谁知道又来一条新消息,宋林也来问他,春节要不要出来吃个饭。荔莉狡黠地笑着问:“这个也是初中同学?”
谢雨浓低着头回绝人家,支支吾吾的:“不是……高中……”
“这个拒绝了,那个呢?”
“那个……”谢雨浓想了想,认真说,“那个不一样,那个可以见。”
吕妙林听见了,问:“哪个?要去见哪个?”
于是连谢有琴也看过来,谢雨浓赶紧把手机揣起来打哈哈:“石安石安,他喊我明天去买烟火。”
吕妙林嘀咕道:“年都过完了,买什么烟火……”
“衣衣呀,衣衣要放……”
这一圈儿好不容易就糊弄过去,谁知道谢有琴忽然说:“荔莉呀,你叫小雨带你去街上玩呀,就明天,顺便见见小雨的朋友。”
荔莉看了一眼谢雨浓,谢雨浓有点放弃挣扎的意思,答应道:“你一起去吧,带你玩玩。”
荔莉抿着筷头摇头晃脑地笑,好像在说,不关我的事哦,不关我的事!都是你们安排的哦!谢雨浓无可奈何,他有点弄不懂谢有琴,不是就是不是,难道硬凑活,他和荔莉就能成真了?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十点过的时候,吕妙林就有些困了,她说她先去睡觉,一会儿十二点叫她,她要去庙上烧头香。谢雨浓乍舌道:“以前都不烧,怎么今年烧了?”
吕妙林神神秘秘地回答他:“前面村子上有家人,年年烧头香,今年小儿子买彩票中了五百万!”
她伸出五个手指头,煞有其事。谢雨浓有点不信,笑着猜疑:“真的假的哦!”
“你管那么多,烧就是了。”
荔莉也跟着说:“就是,烧就是了,我还没烧过头香。”
谢有琴和蔼地看着她笑:“以后每年都烧。”
谢雨浓感觉自己要昏倒了。
十二点前的几分钟,春晚开始准备跨年台词,谢雨浓去把吕妙林叫了起来。四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谢有琴还给荔莉戴了围巾。几个人锁好门,往村头的庙上去了。
四周轰隆轰隆地都在放烟花,荔莉拉着谢雨浓,一会儿要他看这边,一会儿要他看那边,谢雨浓挨个看过去,烟花都很漂亮,但都差不多。他们借着晦暗的光摸索着路,摸到村里的观音堂。观音堂只有两间小屋,一间供财神,一间供观音。
空地上已经聚了不少人,黑漆漆的,没有灯。谢雨浓听声音有老有少,人群便像一团团黑绒线一样纠缠着。他的左边是荔莉的声音,荔莉说好冷啊。右边是吕妙林,吕妙林说,还有一分钟。
人群开始骚动,零点的时候,烟花的声音尤其响,好像要炸坍半边天一样。谢有琴塞给谢雨浓一对蜡烛,叫他跟荔莉去点。谢雨浓被人群挤来挤去,由不得他拒绝,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和荔莉站在点烛台前,他认命地递给荔莉一支蜡烛。荔莉兴奋地接过来,问怎么点。谢雨浓演示给她看,斜着拿,头冲地,这样蜡烛油不会滴到手上。
彤彤的火光照得荔莉的面孔红彤彤的,她的眼睛亮亮的,嘴巴呈现一种自然的弧度,微微张开,露出几颗雪白的贝齿,谢有琴给她系了一条红围巾,简直就是锦上添花。有几个老太太看着她嘀嘀咕咕,估计在讨论她是谁家的女儿。点完蜡烛,谢雨浓赶紧拉着她跑了。
拜完神出来,天上还在炸烟花,天际是一片惨白的电光。荔莉环着吕妙林的手走在前面,她一会儿指这边,一会儿指那边,吕妙林看过去,都说很好看,很漂亮。她心情很好地哼起曲子,好像是刚才春晚上唱的什么流行歌。
谢雨浓默默听着,若有所思。
“过完年,我要去趟深圳。”
谢雨浓愣了一下,看向谢有琴,夜光太轻,他看不清,只看得见谢有琴一个模糊的灰色的影子。
“我要去找他,找他离婚。”
她又说。
谢雨浓垂下头,默默看着地走路,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又觉得应该说什么,所以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谢有琴默了一阵,轻轻嗯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其实荔莉挺好的,真的。”
谢雨浓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那一刻,他才发觉,谢有琴是永远放不下顾卫东和谢令阳的,很多事情,发生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脱轨了。而他自己,不过就是另一节脱轨列车。
第124章 31 重逢
早上八点多钟,谢雨浓接到戚怀风的电话,前一晚烧头香,他也没大睡醒,接起来说话蔫蔫的,霜打的茄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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