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与红的交融配色的确是俗到了极致,但在这条链子上就显得格外和谐。
金链随着容迟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哗啦声,颜喻不可避免地想象这东西拷在林痕脖子上的样子。
应该很养眼。
“怎么想起来做这东西了?”颜喻收敛起心思,问得漫不经心,“凭栏阁里的花样都玩过了,所以要想新的了?”
“怎么可能?那些花样,一辈子也耍不完。”容迟说得得意,“你别装,看你表情就知道猜出来了,我专门为你的小男宠设计的,不错吧?”
容迟说着,把链子扔到颜喻手中,随便把除夕夜的经历讲了一遍,当然免不了添油加醋。
颜喻懒散地听着,对于容迟的描述不置可否。
他不是没见过林痕发狠的样子,前几天面对钟文时不就是吗?只是那个程度在他眼中顶多算闹点小脾气。
相反,他反倒是觉得林痕的性子韧得甚至有点软了,不然之前也不会一直被欺负着不反抗,甚至连吭声都不。
颜喻掂量着手中的细链,打算以后找个机会重新给林痕塑塑性子,至于现在,他在思考怎么让那个不听话的小崽子心甘情愿地把这玩意套到脖子上。
第21章 “还不靠过来”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官员月中休沐,本该在这一天上的武学课也顺延到明日了。
正午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林痕正坐在院子里看书,江志通就突然闯进来,对于此人的到来,林痕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次比武之后,他武功好的事就已经不再是秘密,而且之后没几天学堂中的师傅就大换血,孙听被遣走,换来一个武术造诣不错的师傅。
新来的武学师傅并不看人下菜,待皇家子弟也只如普通学生,因着他武功不错,就格外喜欢他,并且还会时不时夸上几句,同时,也鼓励他与江志通两人要多多切磋,互通有无,一同进步。
这样的态度虽是让他更遭人记恨,倒也让他收获不少。
也正因如此,他与江志通两人渐渐熟悉起来,之后,江志通便时不时就来找他解闷。
“今日就是正月十五了,元宵节啊,我记得我家那边可热闹了,行人络绎不绝,商贩的叫卖声能持续一整个晚上,在这边不仅什么都看不到,还得早早就熄灯睡觉,我真的快受够了。”江志通抱头埋怨,他已经快四年没有逛过热闹的集市了,每天就在皇宫里憋着,宫女太监一个比一个像死鱼脸,他都快看吐了。
“还有不到两年,就可以回去了,等回到自己家,你想怎么逛就怎么逛。”
林痕的声音没什么波澜,江志通听不出他的渴望或者期待,疑惑道:“咱已经快四年没有体会到烟火气了,你难道就不憋得慌吗,你难道就不想回家吗,不想见你的父母——”
话音戛然而至,意识到说错话的江志通连忙闭上嘴,与林痕相处久了,或多或少认识到林痕与父母的关系并不怎么理想,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说为妙。
林痕没什么反应,他淡淡道:“我在家里也是这样的生活方式,所以还好,不怎么觉得难受。”
有一句话他没说,他从七岁之后,就再没过过任何一个节日,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毫无新意的生活。
在有关节日烟火的话题上没有共同语言,江志通只好停止有关这个话题的讨论,东扯西扯地拉着林痕聊了会儿天,当然,林痕这人太闷了,基本上一直都是他在说。
可怜他一个九尺有余的汉子挠着脑袋苦巴巴地找话题。
等到落日西斜,江志通终于结束聊天,起身离开。
再过两个时辰左右会有人来接他去颜府,林痕看了眼昏黄的天色,没什么表情地扔了书,舀了井水洗澡。
兜头浇下的水凉得他一连打了数个寒战,身上的温度快速流失,头脑反倒清明了些,他又开始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的不对劲,茫然和无措都有,更多的是从心底升腾而起的无力感。
他知道这样的情绪源于颜喻,却又不全部因为颜喻。
可能是自己那没用又可怜的自尊吧,林痕仓促揪出个浅显的结论,逼迫自己停止深挖。
洗完澡,他在衣服上犯了难,颜喻让人给他做了五套衣裳,两套放在了颜府,三套被他带回宫中。
这些衣裳被他叠好放进衣柜深处,只有在要去见颜喻的时候才会翻出来穿上,不穿的话颜喻会生气。
对了,颜喻应该还在生着气,因为他的不知好歹。
林痕犹豫片刻,选了身浅蓝色的圆领长袍,清浅竹纹自衣摆处起,向上延伸至领口,典型的清雅风派。
他觉得,颜喻应该会喜欢。
刚换好,就有人敲响房门,正是负责接他的人。
“不是戌时之后吗,今日怎么这么早?”林痕隔着房门问了句。
“不知,在下只是按命令行事,还请林公子配合。”对方如此回答。
林痕也知问不出什么,只好点了点头,踩着未尽的落日余晖跟上去。
值守宫门的侍卫见是他就干脆利落地放行,林痕没有看见熟悉的马车,正疑惑着,身后就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今日正值元宵灯会,马车不好走,我们走回去。”颜喻刚从宫中出来,挥退跟在身后的侍卫,说道。
林痕自然没有异议,颜喻走在前面,他落后三步跟上。
走过一段肃穆的宫道,人就渐渐多起来,早春的天还黑得很快,当他们来到最繁华的街道中间时,已是华灯初上。
各色各样的花灯都已经高高挂了起来,发出的或红或黄的光交相照亮了整条街道,远远看去,像是散落在地上的璀璨星河。
灯会进入最热闹的时段,响亮的吆喝声渐渐多了起来,行人络绎不绝,时不时驻足,查看摊贩上各色的精巧玩意儿。
喧闹的人群化作灯会的底色,林痕走在其中,渐渐对江志通口中的热闹有了实感。
他不是没有过过元宵节,只是那时候还小,个子也矮得狠,他没有父亲抱,就只能被淹没在人群中,看不到漂亮的花灯,感受到的只有黑暗中拥挤的感觉,以及什么也看不清楚的恐慌。
后来,他个子高了起来,但因为母亲的病,他再没有过过像样的节日,再后来,就来了京城,成了被困在皇宫中的质子。
没想到阴差阳错,他竟是有机会体会一次这样盛大的节日。
林痕正感慨着,就见颜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颜喻今天穿的水墨色常服,上面的山水图样晕染得很浅,似有若无,随着掠过的风而轻轻摆动,像是一卷徐徐铺开的水墨画。
林痕稳住心神,就见颜喻薄唇开合说了句什么,他刚刚因走神落后两步,现在两人中间的距离有点远,他没能听见。
颜喻见他没反应,挑了下眉,提高声音问:“你听清我刚说什么了吗?”
这句他听见了,摇头回答:“没有。”
“没有还不靠过来。”颜喻没好气道。
和人相处了几个月,林痕也算是摸清了一点颜喻的脾气,他能听出来颜喻并没有生气,也正是因此,呼吸忽然停滞了一瞬。
从小到大,他听的最多是“滚开”,也习惯了被驱赶,至于那声“靠过来”,连陆伏烟都没有说过。
是了,颜喻总是这样,是他既定人生的一场意外,和所有人都不同。
胸腔鼓囊囊的,被强压下去的念头开始反扑,隐隐清晰,再不可控。
他朝人看去。
灯火盛大,行人如织,颜喻融于其中,又好像隔离于众生之外,一人独成风景。
“是,大人。”他答。
声音很轻,像害怕惊扰一场不能轻易触碰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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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还有一章ʕ ᵔᴥᵔ 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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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做个交易好不好?”
林痕向前走了些,停在距颜喻两步之远的位置,他看出颜喻不太满意这个距离,一时想不明白是嫌弃太近还是太远,踌躇着,站在原地没有动。
前面猜灯谜的摊子刚刚开张,凑热闹的人群不断往那处涌,林痕猝不及防,被推挤的人群撞得踉跄了下,碰上颜喻的肩膀。
他想拉开距离,却被人群带得又往颜喻身边靠近了些,混着清苦药味的梅花香灌满鼻腔,林痕脑中出现片刻空白,反应过来时颜喻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
指尖稍凉,没怎么用力地护着他,林痕像被烫到,心跳在胸腔疯狂鼓动。
他下意识要把手腕抽离,因为他从没有和颜喻有过这种不含任何挑逗意味的接触,颜喻应该不喜欢。
“别动了,过了人多的这一段再放开你,省得挤丢了还得派人找。”颜喻头也不回道。
“好,”林痕顶着艰涩的嗓子回,“谢大人。”
在拥挤的人群中前行不是件简单的事,两人肩膀撞了几次就被迫变成前后位,若不是颜喻一直拉着他,说不定两人真的会走散。
等走出去,颜喻没怎么用力地拽了把,林痕就顺着力道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
松手时,颜喻看了眼神色不太正常的林痕,有点诧异,抓个手腕就那么大反应,这么纯情的吗?
走过最繁华的一段,后面的路就顺畅许多。
回到颜府的林痕异常沉默,这人本来就闷,沉默下来更是一点话也不说了,颜喻没理会,正好元宵煮好了,他就带着人去膳厅吃饭。
林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盯着碗中几个圆滚滚的元宵看了好久,直到颜喻不耐烦地提醒“再不吃就坨了”,他才刚回神似的拿起勺子。
这一顿饭,林痕吃得尤其慢。
颜喻吃完饭就去了前厅,禁卫军统领正在等他,今夜取消宵禁,治安方面自然得更加注意,两人又谈论了些后半夜的值守细节,等人告辞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颜喻回到卧房时,林痕已经等很久了,时辰尚早,颜喻随手拿了本书看,林痕也在一边翻阅谢青生年轻时写的策论,这是颜喻允许的,只要不涉及机密的东西,他也就由着人看。
一时间,房中只有两人轻而缓的呼吸声交错。
敲门声响得突然,扰乱一室静谧,不待颜喻出声,林痕就放下书去开门,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个精美的红木盒。
“大人,方术说这是容公子派人送来的,要交给您。”林痕走到颜喻桌前,把红木盒轻轻放在桌面上。
颜喻看了眼,从一旁抽出个小巧的镀金钥匙,扔给林痕:“打开。”
林痕的动作轻而流畅,颜喻虽没刻意去看,也明确感受到他在打开盖子后猛地一滞,之后手脚就像是灌了铅,僵硬无比。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林痕花费很大的定力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可眼中的不敢置信怎么也压不下去,看向颜喻的眼神有些可怜可怜。
他隐约猜到那东西的用处,只是不愿接受。
“就你想的意思,”颜喻的话音没什么波澜,他阖上书页,朝对面的林痕伸手,“拿给我,我看看。”
林痕僵了一瞬,目光在红绸布上停留很久,才慢吞吞伸手,拿起递给颜喻,他的动作很轻,可链子还是哗啦啦响个不停,一声连着一声,犹如厚重的石锤敲在他紧绷到快要断开的神经线上。
冰凉的金色落在素白掌心,颜喻收回手臂细看,那天他并没有把东西带回来,因为有一处不太满意,就在颈环上,晶莹透亮的红宝石的确很好看,但他仍觉得单纯的红金配色太俗套了,于是勒令容迟尽快搜罗颗黑宝石,替换掉最中间那抹烂俗的红色。
容迟的办事效率真的很高,竟然只用了短短三天,就找出一颗足以让他惊艳的黑宝石。
漆黑透亮,火光映上去,像是坠满了繁星的夜空,美得让人窒息。
很配林痕那双举世难寻其二的眼睛。
想着,他朝林痕招了招手,道:“过来,我给你戴上试试。”
林痕没有动。
颜喻后知后觉,从璀璨的黑色中抬眼,与林痕那张倔强的脸隔案相望,瞳仁黑沉似水,昭示着他的不快。
“大人,我不会玩这个。”林痕抗拒着,双拳握得死紧。
“我教你。”
“我也不想……”
气氛在死寂中落到冰点,林痕攥着他的倔强,垂着头颅。
他没有看颜喻,一双眼睛藏在浓黑的睫毛后,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他就这样,把眼睛藏在里面,连同自尊被刺痛后的脆弱一起。
他知道权贵都喜欢玩这样的,享受玩物匍匐在脚底带来的愉悦感,即使这仅是床上的把戏,他也不愿接受。
可这对他来说,明明是很奇怪的现象。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在旁人面前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接受一连串的侮辱,而面对颜喻时,总是倔强到卑微地去守着那些可笑的自尊和底线,缝缝补补早就烂透了无数遍的可怜的体面。
他很茫然,也为此感到惧怕。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他忘了,两人一直都是一站一坐的姿势,颜喻只要微微仰头,就将所有看得清楚。
没有光了,颜喻烦躁地想。
他原本是想用那颗极耀眼的黑钻来衬林痕眼睛的,现在宝石有了,眼睛却成了一滩死水。
他可以往里面丢石子,残忍地激起一圈圈不平的涟漪,泪水如雾般笼上去的时候,就会泛起细碎的光。
同样很好看。
但没必要。
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只有林痕主动才有意思,强人所难的事他的确可以干,也无所谓会不会伤到对方的心。
可他烦了,没意思。
早知道林痕这么不知好歹,他就不该特意步行带人去挤那灯会,绕小路早早回来还能多歇一个时辰。
越琢磨越觉得亏,颜喻没好气地把东西往桌上一丢:“罢了,滚吧。”
林痕不知在犹豫什么,没有动。
要站便站,颜喻懒得搭理,书反正是没心情看了,颜喻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林痕身侧,就被抓住了袖子。
和以前如出一辙的做法,颜喻不解,他分明已经大发慈悲不强求了,林痕还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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