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等着今天……”
何嘉在旁边听着,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听不清楚他们到底讲了些什么。
村长家的杨梅酒度数应该不低,他感觉脑子有些昏沉,但胃部的翻江倒海又不允许他彻底醉去,没隔多久就会泛起一阵绞痛,强行唤回理智。
何嘉撑过几轮,终于在又一阵翻涌后,起身离席。
他走到房门外,单手撑着墙壁,对着门外的小水沟吐了个昏天黑地。
半晌,缓过一阵后,何嘉腿软站不住,又蹲了下来,闭起眼睛缓神。
“你没事儿吧?”
林志跟在他后头匆忙追上来,看清何嘉脸色苍白一脸虚弱样,心里一紧:“不舒服你怎么不早说?还喝那么多酒?”
何嘉隔了几秒撑着墙壁站起来,林志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现在好多了。走吧,我们进去。”
“都这样了你要还进去?”
何嘉摇摇头:“我陪你们再坐会儿。”
林志投来不赞成的眼神,何嘉只得安抚他说自己不会再喝。
然而不出半小时,何嘉脸色急转直下,脑袋埋在胳膊肘里差点没能起来。
林志大惊失色,蹭地一下站起来就要去扶。
“快,搭把手搀一下,小何这是怎么了?”支书也被吓到了,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反而把场面弄得乱糟糟。
“村长,你们继续吃,别管我们。”林志拉过何嘉的胳膊勾在自己肩上,“估计是胃有点不舒服,我把标子喊过来帮忙。”
说着,他拿出手机给标子打电话,又把人扶着往外走。
在门口等了几分钟标子才到,两人合力把何嘉弄上了车。
“去哪儿?”
“先到村里的诊所看看吧,不行咱再去溪水。”林志说。
现在才刚过八点,诊所倒不至于关门,但他担心那儿治不了。
村里一共就一个小诊所,平时大家有个发烧感冒的都往那儿跑,但何嘉这胃病来的突然,他也只能先死马当活马医了。
“人家有胃病你还让他喝那么多酒,也不知道拦着点儿!”
标子开车,扭头看了一眼后面。
林志那叫一个冤:“我这不是也才刚知道吗,我要早知道,村长给他倒的时候我就给拦了。”
“早上还晕车,这一通折腾下来,想不中招都难。”
之后俩人没再说话,一个安静地开车,另一个全神贯注地瞅着何嘉。
果然,诊所里条件有限,他们便又马不停蹄往镇上赶。一直到晚上十点,何嘉才被安置在卫生院走廊外打点滴。
林志接热水去了,标子在对面长椅上坐着,何嘉意识稍清明些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今晚麻烦你了。”
标子摆摆手,毫不在意,“林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么见外干什么。再说了,你们都是大学生,来我们村儿做善事的,我肯定得把你们照料好了。”
何嘉感激一笑。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才第一次见面的林志如此热情,自来熟得仿佛他们是多年好友一样。今天接触到的每一个人,全都善良亲切,很难不让人夸赞一句芷溪村淳朴的民风。
“医生说你这是急性胃炎,疼坏了吧?一会儿林儿就回来了,医生特别嘱托得多喝水,不然很容易脱水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走廊尽头,只见林志手里拎了壶热水,另一只手则端了碗粥。
“标子,你去给我找个杯子吧。”
林志把粥盖儿掀开,勺子搅拌了几下晾凉:“能喝多少喝多少,吐了那么多次,胃里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
“谢谢。”
何嘉认真地道谢。今晚自己这一出着实折腾了不少时间,他和林志不过也才第一天见面,人家却跑前跑后地照顾着,何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更多的还是感谢。
“那么客气干嘛?咱们都是一个学校的,未来几个月也要在一起共事,谁没个小病小灾不是?你要这么说的话可就见外了啊……”
何嘉于是默默喝粥,强打精神喝下了小半碗。
“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待会儿打完针我自己回去——”
“怎么回?你知道这是哪儿吗你就自己回去?”林志毫不留情地戳穿,“别废话,等你结束我们一起走。”
药效逐渐上来了,何嘉终于觉得舒服了一些,一路紧皱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他整个人蜷进靠背里,眼皮耷拉着,要合不合的,有些疲倦。
林志在旁边瞧着,像在瞧自家鸡笼里的那一窝小鸡仔:
“就你这小身板,发烧感冒都扛不住吧?我每天吃这么多,我爷还老是说我,真该让他来看看到底什么才叫弱不禁风!”
林志半开玩笑,何嘉闻言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你也很瘦好不好?”
“我哪里瘦了?”林志撸起短袖,像模像样地在何嘉面前展示了自己的肌肉。
何嘉不想打击他,敷衍地嗯嗯两声。
说话间标子买来了一沓纸杯,接过热水壶给何嘉倒了满满一杯水。
林志于是想起正事:“医生可说了啊,你胃本来就不太好,以后绝对不能出现今晚这样的情况了。”
何嘉老老实实点头。今晚情况特殊,他们第一天到芷溪,村长支书又如此盛情款待,他不想拂了大家的好意。
多一个人加入,话题也多了起来,林志很健谈,话头起了便滔滔不绝,三人边聊边等,时间竟也过得很快。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标子开车,他们原路返回,到家的时候支书一家已经睡下了。
“那我们走了啊,”林志招呼道,“明天吃完午饭到学校里领教材!”
他们挑了个好日子,抵达芷溪的时候是周五,周末孩子们不上课,正好给他们腾出两天的空余来置办生活必需品。
何嘉点点头,目送二人的身影离去后,折身回到房间里。
上午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支书家的这间房子里只有一桶饮用水,并没有电热水壶,也没有电插板。他暗暗记下,打算明天吃过午饭后到村里的超市去一趟。
离开卫生院的时候,护士曾告诫今晚回来不能洗澡,何嘉只能忍受一晚,脱下沾染酒气的衣服,换上一套干净的,然后顺手把脏衣服搓洗出来。
他接了半杯纯净水,攥在手里打电话给宋敏华报平安,只字没提今晚胃炎的事。
“在和谁打电话呢?一直占线。”电话那头奎思佳问道。
“我妈。”何嘉说。
“怎么样啊那边?今天还顺利吗?”
何嘉神色淡淡,说挺顺利的。
“之前你还说我,怎么角色一换,突然变成我担心你了。”奎思佳吐槽道。好不容易她回国,何嘉却又离开了A市,她也说不准,这里头有没有谢鑫昊的事。
言归正传,她想起此通电话的目的,正色道:“谢鑫昊今天给我打电话了,但不是为了珠子。”
何嘉皱眉。
“他问我你去了哪里。”
“你说了吗?”
奎思佳缩缩脖子:“我只告诉他你支教去了,但没说去哪里。”说着说着她有些讪讪,“应该没事吧?”
何嘉没说话。
以谢鑫昊的手段,要是想找到他,不管奎思佳说没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没事。”何嘉安慰她,“以后他的电话,你不想接就不要接了。”
“那那颗珠子怎么办?你亲自找他去要吗?”奎思佳道。
“如果他真心想还给我,又怎么会等着我去找他要。”
何嘉无奈一笑。
他好不容易可以远离谢鑫昊,可如今,难道又要为了一颗珠子而重蹈覆辙吗?
第67章 狗皮膏药
翌日。
吃过午饭后,何嘉把教材领了回来,看时间还早,又自己摸索着路走到了河边。
那年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芷溪村,依稀记得靠下游的地方有一块儿芦苇荡,但现在一眼看过去已经是空空如也。
何嘉只待了片刻就折返,回到支书家那间小屋子的时候,里面已经站了一个人。
“你终于回来了,”说着,标子把手里拎的那一袋糍粑递过来:“林儿托我带给你的,他现在正下地帮他爷干农活呢。”
手里的东西有点软,似乎还带着点温热,新奇的触感不由得让何嘉多看了两眼。
“最外边儿那两个是可以直接吃的,你蘸点白糖。剩下的那些得煎了才能吃……”
标子看出他疑惑,主动解答道。
“好。”
何嘉笑着收下这份好意,但很快,心里又腾起一阵微妙的窘迫。
人家又是帮忙又是送东西的,他却初来乍到,两手空空没有什么可以回礼的。何嘉脑里迅速回想,终于在几秒后想到什么,快步走向屋子里那张很大的木桌前,然后往标子手里塞了两瓶玻璃罐装的花茶。
那是宋敏华临行前嘱托他带上的。
标子性格和林志很像,都大大咧咧的半点不扭捏,接过来以后就兀自揣兜里儿里,拿了个杯子就要倒水喝。
他喝的急,有不少水顺着下颌淌进衣服领口。何嘉表情淡淡的在一旁研究那袋糍粑,气氛原本很安静,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踢踏声打破了。
支书家的屋子里,每间都有不高不低一道门槛,进门的时候需要抬脚跨过。而现下,听见声响,何嘉和标子齐齐回头,只见一个英俊男人眉头紧皱,双眼跟寒冰射手似的唰唰往外射冰棱子。
裤脚还被蹭上了几道灰印儿。
谢鑫昊开了接近四个小时的车,终于把车开进芷溪村。他一路询问,才得知了何嘉的住所,可没想到竟会看到这样一幕。
“你怎么来了?”何嘉皱着眉,语气不善。
他以为谢鑫昊会像之前一样不管不顾质问他,可出乎意料的是,谢鑫昊只是顿了顿,说自己是来还那颗珠子的。
何嘉也怔了下,随即伸出手:“珠子呢?”
“暂时还不能给你。”
“……”
“那上面有划痕和擦痕,我已经找人去修复了。”
何嘉险些控制不住情绪,“那你来干嘛?”
“我想见你。”
谢鑫昊还是那句话,毫无顾忌地坦白道。
原本只能容纳一人居住的屋子猝不及防地挤进来三个人,其中两个身高体格还差不多,尤其两人都站着,更是显得拥挤。
标子有点摸不着头脑。
看样子,闯进来的这位帅哥似乎和何嘉认识,但何嘉的态度又说不上好,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帅哥竟然能说出“我想见你”这种话!
标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沉默地盯着眼前这个貌似对他有敌意的男人。
谢鑫昊同样在打量他,两人同时缄默,半晌,标子才犹豫道,“……你是?”
“何嘉的朋友。”
标子这才恍然大悟,以为这俩人只是闹别扭了,也没多想,打了个招呼就往门口走:
“那你好好招待你朋友,晚点带上他一起到村长家吃饭啊!”
谢鑫昊目送这个小麦肤色的男人走出门,黑沉的眸子几度翻涌,终于还是没忍住,“他是谁?”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何嘉冷道,“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贸然过来,不太合适吧?”
“我在追你。”
“我不接受。”
然而谢鑫昊不知哪里来的强盗理论:“追你只是我单方面的行为,与你无关。”
“但你打扰到我了。”何嘉声音依旧冷酷。
谢鑫昊不说话,显然是想跳过这个话题,可何嘉偏不:“你出现在我面前,只会让我又一次想起你之前的所作所为,然后反复提醒我,我们之间的感情有多不堪一击。”他一字一句,残酷又冷静,“你每出现一次,只会让我更坚定一分。”
“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何嘉表情很淡,甚至是少有的冷。至于坚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甚至做好了谢鑫昊恼羞成怒的准备。那么高傲的人,肯定受不了这样直白的拒绝,然而谢鑫昊垂着眼,半晌才道:
“你生病了?”
何嘉一时怔然,片刻后下意识地把打过点滴的那只手藏到身后。
“我看看。”
“不用。”
“是不是胃病又犯了?严不严重?我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何嘉坚决不让他看,谢鑫昊无可奈何,又实在不确定他的身体状况,作势就要给相熟的医生打电话。
“谢鑫昊。”何嘉打断他,“我生病了自己会去看医生,不管严不严重,都和你没关系。”
两人堵在门口僵持不下,何嘉觉得谢鑫昊似乎没弄清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不管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住人不放。
他耐心全无,冷着脸绕过谢鑫昊走了出去。
卫生院的医生开了两天的针水,要不是谢鑫昊来胡搅蛮缠一通,何嘉都差点忘了这回事。
他步子迈得大,但不敌谢鑫昊个高腿长,三两下就被追上了。
“别跟着我!”
一模一样的针水开了三瓶,床位依旧紧张,何嘉和昨天一样,挂着瓶儿坐在走廊长椅上等。
他有些昏昏欲睡,几分钟之后恍惚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坐下。
座位紧挨着,连同两人的手臂也短暂的碰了下,何嘉睁开眼,谢鑫昊坐在他旁边,正目光深邃地盯着自己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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