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敏华低头拭泪。这一次，何嘉在父亲的忌日后又突发梦魇，她恍惚又回到了五年前，眼睁睁看着何嘉深陷泥沼却又无能为力的日子。
“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小嘉，答应妈妈，别再折磨自己了。平平安安的从芷溪村回来，好不好？”
何嘉很久没有仔细观察过母亲，连她眼角什么时候又添了一道细纹都不知道。他低着头，很久之后应了声“好。”
翌日清晨，宋敏华亲自开车把他送到客运站，温柔地拍了拍儿子的肩。
“有什么事随时给妈妈打电话。”
何嘉还是说好，目送母亲的背影离开后，坐在候车室，给林志打了通电话。
“喂。”
“欸，是何嘉吗？你等我两分钟，我走到车站门口了，正准备过安检。”
电话那头的声音朝气蓬勃，呼吸里还带着点匆忙之下的急促，何嘉让他别急，随后笑着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
“你就是何嘉吧？”一道声音自耳畔响起，何嘉抬眼一看，一身清爽夏装的年轻男生笑呵呵地冲他打招呼。
“是。林志？”何嘉温和地笑。
“嗯嗯。”
林志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与何嘉相邻的座位，他掏出两个包子，递给何嘉一个，又从袋子里掏出一杯豆浆，一股脑全放何嘉手心。
“我吃过了。”何嘉哭笑不得，出门前宋敏华煮了皮蛋瘦肉粥，在一旁看着何嘉喝下去满满一碗才罢休。
“没事，早餐嘛，多吃点。”林志不在意地摆摆手，边说已经边往嘴里扔了瓣包子。
何嘉不忍心拂了他好意，坐在一旁也开始细嚼慢咽地吃。
林志动作比他快得多，三下五除二就解决完了，用纸巾擦完嘴，拿出手机开始发语音消息。
注意到他讲的是A市临海那边的方言，何嘉没忍住开口问了句。
“噢，这个啊。我家就是芷溪村的，刚刚在和我爷爷发消息，告诉他我中午就到。”
何嘉有些吃惊：“怪不得侯老师说你坚持要去。”
侯老师就是支教项目的负责人，然而他只是在他面前感慨了另一个死脑筋的人，并没有告诉何嘉是个本地人。
“哈哈。”林志笑了两声，“他一定没少在背后吐槽我。”
还来不及细问，检票员就站在进站口催促着上车，何嘉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跟随林志上了车。
支教的车都在同一个车站，但不同于其他乡镇，芷溪村这一辆有些空，加上他和林志，满打满算也就十来个人。
“你之前坐过吗？客车。”林志问道。他把靠窗的位置让出来，自己坐在外面，“是不是挺老旧的？能去芷溪村的只有一这一个车站，他们也算是迁就咱们了。”
何嘉环视了一圈，“不是第一次。”五年前他坐着车去找父亲，也是这样的客车，只不过那时还要更旧些。
“哦？”林志闻言有些吃惊。
“我去过芷溪村。”何嘉淡笑道。
“旅游吗？还是探亲？”
“旅游的话风景确实不错，可这些年村里很少有人来，外面的人都觉得我们那里太危险了。”
林志自顾自地说，“五年前还发生了一场泥石流，都算是特大自然灾害了。”
“你怎么了，晕车吗？”林志瞥见何嘉神色，突然听下来，“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我这里有晕车贴，来一贴吗？”
何嘉缓了几秒，脸上僵硬的肌肉终于松动，他安慰林志：“我没事，现在好多了。”
“那你晕车的话随时找我啊。”林志不疑有他，一脸关切地叮嘱。
“嗯。”
接近三个小时后，客车抵达溪水，村里派了张七人坐的面包车来接人。
林志下车动作极大地伸了个懒腰，顿时感觉身心都舒展开了。
呼吸到新鲜空气，何嘉脸色稍霁。林志果然未雨绸缪，车开进崎岖的山路没多久，他果然晕车了，差点被司机颠得吐出来。
林志替他揭下后颈的晕车贴，“怎么样，好点了吗？”
何嘉点点头。
“欸嘿，林儿！”
两人身后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林志惊喜地往后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背心的寸头男人大步走过来，使劲儿拍了拍林志的背。
“标子！”
林志惊喜地叫，“怎么是你来接我们？”
“村长说你们上午到，我一听就主动请缨了。”
两人哥俩好似地往前走，临了还不忘捎带上何嘉，“标子，这是和我一个学校的何嘉，大学霸！”
被他叫作标子的男人顺手拎走了何嘉手里的行李，何嘉还来不及反应，那行李就直接被男人一甩，扔上了后备箱。
一车七个人，另外四个分别是教院和外院的，两男两女，都不爱说话，上了车就摆头欣赏风景。
唯独林志和标子聊的热火朝天。
进村的路也没好太多，同样的颠簸，不过应该是那贴晕车贴起了作用，何嘉除了感觉有点闷以外，没别的反应。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正式抵达芷溪村。
“好漂亮啊……”
同行的两个女生在后面窃窃私语。林志自来熟，完全不见外：“这算什么，再往里走，桥洞、铁轨，还有大片大片的花田，那才叫漂亮！”
他宣传大使上身，逮着人絮絮了十多分钟，把人两个小姑娘说得眼睛发亮，恨不得放下包就去那些地方。
他们要支教的地方是当地的二小，一所希望小学，师生一共三百多号人。校长带着一个女老师等在他们下车的地方，淳朴的脸上堆满了笑。
“咱村儿的知识分子来了。”
校长同样平易近人，搭着林志的肩：“林儿啊，你爷爷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各位都饿了吧？一会儿先到学校食堂随便吃点，晚上咱再正式吃顿好的！”
众人点头说好。
标子自发扛起了两个女生的行李箱，见何嘉落在后面，还吼了林志一声：
“林儿，走那么快干嘛，等等你同学啊！”
林志反应过来，扭头，何嘉在队伍后面走，神色淡淡的。他挠挠头绕朝后方，“还好吗何嘉？”
“我没事。”何嘉笑着摇头。他就是想看看这个村子，当年他在芷溪村只待了几天，有很多地方都还不熟悉。但现在故地重游，他下意识的打量着周围，心里想着这些路父亲会不会也走过。
几人步行了两百米，二小坐落在一个山坡头上，正门修得很大，但走进去，只有一栋教学楼。整个学校一共四栋房子，教师宿舍，学校食堂，最矮的那栋是报告厅。
“我小学就是在这里上的。”林志走在他旁边，突然出声。
“嗯？”
“我小学和初中都在芷溪村，中考后，我爷爷死活不让我继续留在村里，亲戚朋友借了个遍，才筹到了我在A市三中的借读费。”
何嘉有些意外，安静听着。
“这里的孩子都很想去外面看看，但村里条件不好，老师基本上都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文化程度不高，村子里顶多，也只有能力盖到初中。”
校长在前方招呼：“抓紧时间各位，我们这儿老师和孩子们共用一个食堂，一会儿该放学了。”
何嘉和林志只能加快脚步跟上。
吃完饭，接他们的男老师带着几人到了教学楼背后的宿舍，但在路上就和他们说明了：
“学校里资源有限，现在只剩两间房了。村长的意思是，咱们过去两个人，到村支书家里去住。”
“你们看怎么安排？”裘老师询问他们的意见，“住学校呢主要是上下课方便，支书家离学校就有些远了。”
几人相视一眼，林志率先说道：“我回我家去住。”
何嘉也接着说，“那我去支书家住吧。”
这样，剩下的四人正好两人一间。
闻言，四人面露犹疑，都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的，我之前来过芷溪村，对地形好歹熟悉一点，和林志也能在校外做个伴。”
他们这才放下心来，点了头。
另一边，A市。
谢鑫昊在商院宿舍楼下来回踱步，等了很久也不见何嘉的影子。
他心里奇怪。
何嘉当时给他发过课表，周五明明有课，却始终不见何嘉下楼。
他一直等到周围人群稀散，没办法，才大步上了楼。
没人。
谢鑫昊很快发动车子，往丽水苑开，可家里同样没人开门。
他眉心突突地跳，情急之下拨通了奎思佳的电话。
“喂。”
奎思佳狐疑，看见个陌生号码，犹豫再三还是按了接通。
她没想到对面是谢鑫昊。
语气不自觉的冷下来，奎思佳没好气，“找我干嘛？”
“何嘉有联系你吗？”谢鑫昊直入主题。
说到这，她想起来了，何嘉走之前特意交代她拿回珠子。
“我在学校和丽水苑都等不到他。”
奎思佳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都分手了，你还找他干嘛？”
“拜托你。”
“……”奎思佳一噎，心里想起初次在机场见面时谢鑫昊那高冷样，一时竟有些割裂。
“你等不到的，何嘉他去支教了。”
谢鑫昊呼吸一滞，“去哪里支教？”
奎思佳无奈：“无可奉告啊，再说我可就不仗义了。总之，你别再找他，那颗珠子，也请你尽快交给我。”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谢鑫昊蹙起眉头，看着被挂断的页面缓不过来。何嘉去支教，什么时候的事？
他风驰电掣地又往学校赶。
“何老师，我们这儿条件不好，你多担待。”
支书笑着，何嘉却受宠若惊。
林志陪他一起过来支书家，一路上逮谁都能唠上两句，和支书也是，开了头儿就停不下来。
何嘉插不进去话，目光绕着四周打量了一圈。
可供一人居住的小屋，看上去已经搁置了许久，衣柜上面有些落灰。一张单人床，床边支了张很大的木头书桌，一把椅子，吃饭的地方在正中央一个铺着格子布的小木桌上，桌边放了一个橱柜和一桶饮用水。除此之外，屋里再没有什么大的摆件儿。
地方虽小，但整洁干净，他一个人住的话绰绰有余。
何嘉接受良好，转了一圈后，在橱柜里找出三个杯子，一人倒了一杯纯净水。
那水喝下去沁凉，凉到喉咙眼儿。林志咕噜咕噜几大口灌下去，含糊不清地对何嘉说谢谢。
“那你们收拾收拾，我先去村委会了。晚上大家都上村长那儿去吃饭！”
“好嘞，您慢去！”林志笑呵呵，何嘉也跟着点头。
支书走了，林志一屁股坐到床上，“累死我了！”
“半年没回家，回一趟能要我半条命。”
何嘉深有同感，坐到凳子上卸了力。他路上就晕车，又在学校晃了一下午，身上早就没什么劲了。
林志蹭地坐起来，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你吃饱了吗？”
何嘉点点头。
“我没吃饱。”他一边说一边起身翻找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找出来一块儿面包，作势要掰一半给何嘉。
“你吃吧。”何嘉摇了摇头。他早上吃了两次早餐，到收费站的时候胃里翻江倒海，吐了个干净。吐完也没什么胃口，午饭在食堂草草扒了几口，食欲始终不好。
“那我全吃了啊。”他嚼吧嚼吧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水：“咱俩住的挺近，以后可以一起去上课。”
林志爷爷家就在两百米外的巷尾，和支书家同一条巷子，去到学校也不过一公里多。
“行吧，那你收拾收拾，一会儿到点了我过来喊你，咱一起上村长家。”林志招呼道。
“好。”
何嘉点头答应，起身到屋外接了盆水擦了擦桌椅板凳。
第66章 胃病犯了
几个小时后，晚饭时间，村长家的圆桌坐满了人。
桌上菜色都偏红，尤其中间一道热油浇头的油焖大虾，实打实的吸引视线。
“各位老师们，来，我代表咱们学校全体师生敬你们一杯。你们来到芷溪不容易……”
林志目不转睛正欲夹虾，闻言手一顿把筷子缩了回来。他端起酒杯，何嘉也照做，几人同时站了起来。
酒杯里的酒是村长家里自己酿的杨梅酒，装油的塑料桶里满满大半桶，看上去与红酒无异，凑到鼻间却能闻见一股甜香。
校长敬完又是村长，接着支书，何嘉连着喝了三杯，再坐下的时候，胃里火烧似的很不舒服。
“你吃得惯吗？我们这边口味有点重。”估计是看见他脸色，林志歪头过来问了一句。
要是放之前，这样的菜色他也能吃，但今天山路颠簸，又闷声喝下三杯酒，他的胃已经对违心的话发出抗议。
但何嘉还是“嗯”了一声，不想拂了村长盛情款待的好意，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
林志舒了口气，还不待何嘉出声拒绝，十分迅速地夹起一只大虾放到他碗里，“尝尝这个，村子里的虾又肥又大，特鲜！”
“……好。”
桌上六个A大学生，加上村长三人，不一会儿就把气氛搞热了，林志端起杯子就要敬酒：
“我干了！你们随意。”
支书笑着打趣，“你小子，出去读几年书回来，倒是把酒量给练出来了啊！”
48/62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