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越发接近,顾青竹嗅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腐烂气味。
时至今日,顾青竹依旧清晰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动物尸体的那一天。
天清气朗,星城连绵下了多日的雨,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许应素来照顾她,多数时间,都会等待她一起放学。却也有少数时间,顾青竹只能在校门外看见她。来往行人中,她永远只站在同一个地方,注视着街角的广告牌,沉默少言。
偶有同学路过,笑着与许应打招呼,beta回应的也只是轻声一句,直到看见顾青竹,方才露出一个笑。
顾青竹喜欢看她笑,却也不喜欢她与旁人接触。
许应向她伸手,顾青竹却没有把包递给她,而是问:“你为什么要和她说话?”
许应说:“她问我题目的解法。”
顾青竹说:“一道题,要说那么久吗?”
年少时,顾青竹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生气。她的阈值极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野火燎原。许应是唯一一个让她生气,却又舍不得过多苛责的对象。
因为她喜欢许应。
这是顾青竹少有的,主动珍藏的心事。许应清不清楚她的心意,顾青竹不知道。但她也从未刻意提及,不想让对方烦恼。
偏偏在学校时,许应却与所有人都关系极好。omega对她趋之若鹜,所有人都与她亲密,顾青竹并不算显眼。这也让她更加生气,后果往往是,许应在回家路上哄了她一路。
车门打开时,顾青竹气消了,人也恢复了“正常”。
六月,玉兰花花期渐过,逐渐有了萎靡的趋势,花香越发浓烈。
面对顾青竹的挑刺,许应似是不清楚该怎样回答,静默中,她只伸手,想拿走顾青竹的包。
这个举措,却引来了顾青竹的抗拒。她被花香刺的心烦气躁,瞪着许应,转头便走。
beta跟在她身后,阳光炽烈。
又是一年分化期,随着周遭越来越多人分化为alpha,顾青竹病症越发严重。上课时,眼前总会出现重影,耳鸣似乎都是家常便饭,可她依旧从未提及。
她想和许应一起上下学,她不想被留下,被无视。
顾青竹清楚,许应没有必要理解这一切。可她希望对方的目光停落在自己身上,而非总是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或事。
想到这,她步伐再次加快,偏偏就在此时,耳后一声急刹车的声音极其刺耳——
顾青竹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全身血液倒流,几乎僵硬在原地。
直到肩膀被一只手很轻的覆上,beta走到她身前,一双眼中满是平静。
顾青竹嘴唇微动,她说不出话,眼前人却像知道她一切想法一样,轻声安抚:“我没有事。”
甚至直到此时,beta还要提:“包给我吧,你拿着会累。”
顾青竹站在原地,等到她回神的时候,手指已经紧紧攥住了少女的衣角。
许应比顾青竹高不少。每次肢体接触时,她的身体总是偏冷的。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beta始料未及,近一分钟的沉默中,都是顾青竹近乎强硬的抱着她——
直到顾青竹要松开时,beta才伸出手,轻拍起她的后背。
鼻尖蔓延着玉兰花的气味,顾青竹别过了脸。在对方的怀抱中,她终于敢去看那辆车。
可车已经驶走了,留在原地的,只有一滩小小的血迹,与一只被车轮碾过,僵硬在原地,再不动弹的小猫。
“这是个意外。”beta温声道,“它会有更好的去向。”
在她的陪伴下,顾青竹亲手将那只猫埋在了树下,殷切期待这个世界真的有“来生”。
当天夜里,顾青竹再次见到了那只猫。
在顾家的餐桌上,又或者,更具体一些,它漂浮在装满滚烫沸水的锅里,皮毛早已被扒的干净,只剩白肉在水中漂浮。
男人轻描淡写道:“你太脆弱,需要锻炼。”
它死去时,身体还没有腐烂,皮毛被阳光晒的发亮,甚至能感受到温度。
可在此时,顾青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腐臭气味,源于眼前的人,更源于两天后,她空洞的胃。
她别过脸,漆黑的瞳孔注视着那只猫,伸出了手,抚摸上那只猫。
一如记忆中,自己小心翼翼捧起那只猫时一样,一点点的从背毛滑过,直到触碰到它的脖颈。
下一秒,手指合拢,顾青竹攥住了那只猫的脖颈。
那只猫似乎没有察觉到这突如起来的动作,双眼空洞的盯着顾青竹。就在所有人眼前,它被重重摔在沙发上,由于力度太大,甚至有一瞬间的弹起——
时间仿若在这一秒凝滞,直到一声凄厉的猫叫响起,猫迅速窜了下去。
可没有人关注它是好是坏,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粘连在顾青竹身上,宛若利钩,只有挖下她的肉,方才甘心。
顾青竹起身,墨绿的长裙及地,宛若一滩浓稠的云。
她用纸巾擦拭着手指,目光停落在不远处的宋翡脸上,将女人的震惊与犹疑看的清楚。
“宋翡。”顾青竹开口,语调却隐约带了点笑,“你说,下一次,这样摔下去的,会不会是你?”
分明是问句,但她态度平静,更像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终于有人心生胆怯,生怕得罪顾青竹,开始想要“劝阻”,可omega的视线却没有落在她们身上一秒。
强烈的呕吐感几乎将顾青竹喉咙填满,再停滞一秒,都会让她不受控制的吐出来。
众人宛若那只受惊的猫,直到顾青竹离开,依旧没有恢复平静,不断质问宋翡。
若非beta要求她们配合她演一出戏,事成之后给予好处,她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任谁都看得出来,顾青竹对猫极其恐惧,偏偏宋翡还要主动让猫接近她。
宋翡讥讽一笑,随手一抬,便有人将陆助理放开。
女人没有心思看她,心急如焚的往外走。她还没有忘记,上一次将顾青竹落单,omega做了什么。
其余焦躁不安的人也被陆续“请”了出去,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宋翡,她方才弯下腰,自沙发下捡起了那只猫。
它一动不动,任人作为,手感滑腻,宛若紧实的羊皮。
“真不结实。”宋翡将它翻了个面,才发现它被顾青竹那一摔后,只剩下了一只眼珠。眼眶内,是细密缠绕在一起的线,亮着微光。
若非适才被操控着逃跑的够快,这只仿生猫早就暴露了身份。
冷嗤一声,她随手将猫丢在地上,将隐藏摄像头录制好的视频发送给某个好友。
很快,对方剪辑好视频:【把它发上星网。】
宋翡漫不经心回复:【别忘了你的承诺】
名为【XY】的联系人静了数秒。
【我会做到。】
【在那之前,先做好你该做的。】
*
酒吧门被推开时,应许敏锐注意到,周遭的布景与照片中区别很大。
照片里,灯带湛蓝一片,显然是盛秋雨刻意更换的贴近应许的颜色。可当下,整个室内都是一片橙红。
如果omega在这里,颜色不可能变换。
应许环视一圈,没有捕捉到盛秋雨的身影。
她已经意识到不对,却还是去问询了工作人员。只是刚看见盛秋雨的照片,女人脸上便浮现几抹了然,显然是印象深刻。
“她昨晚才来过。”对方似乎将应许误会成了想勾搭盛秋雨的人,语气古怪,“但她不喜欢和alpha接触,你还是——”
昨晚才来过,意味着今天并不在这里。
应许倏然想起了程筠下午发来的那条消息,给对方拨去通讯请求。
只两秒时间,程筠接通,应许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应许?你怎么会——程筠,你抢什么,我还没有说话!”
应许挂断通讯。
她静在原地数秒,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联系她的不是盛秋雨,而是盛昌明。
这里距离酒店有近半个小时的车程。
青虹想对顾青竹做什么?
问题不断盘旋在眼前,应许边走边联系顾青竹。
女人如果还在酒店,应该会看见她的消息,随手回信。
可是没有,所有消息都宛若石沉大海。
陆助理同样如此。
她切换界面,在星网搜索顾青竹。
如果青虹真的想做过激的事,今天并不是个好时机。何况应许与顾青竹当下几乎被舆论绑在一起,如果她真的出事,没有人能轻松撇清关系。
今夜的星网似乎格外卡顿,直到搜索结果出现前一秒,应许都还隐含期待,一切只是她多虑了。
直到完整界面出现在她眼前。
内容既非营销号扯着应许的幌子骗流量,亦非顾青竹粉丝的憎骂,而是一条十分钟前发布的视频,此时已经破了十万赞。
发布人:宋翡。
视频并不长,只有三十秒。在无毛猫出现在镜头,并跳上顾青竹膝盖时,弹幕还在热切讨论:【虽然丑,但是好听话】
在顾青竹抚摸那只猫时,还有人说:【我也想被这样摸摸[可爱]】
变故却只发生在下一秒。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omega已经攥着那只猫的脖子,毫无犹豫的将它摔下。
视频瞬间被问号填满,没有空余,视频太过短暂,很快开始自动重播,一时间,同时观看人数破了百万。
评论区几乎全是阴谋论的假说,质疑如果不是身旁就是沙发,顾青竹会不会将猫摔死——
早在看清猫的样子时,应许便意识到,顾青竹一定会做一些过激的事。
可顾青竹的所作所为依旧超乎应许意料。
舆论时刻更新着,只数分钟时间,全网铺天盖地都是与顾青竹有关的消息。
有人借机,重新谈起了顾青竹过往的黑料。半真半假,粉丝依旧不买账,可已经颠覆对顾青竹印象的其他人,却已经在评论区边表达震惊,边接力谣言。
高山白雪的形象在半个小时的时间不断变化,带资进组、更改剧本为自己加戏、孤立艺人助理……而她先前表现的一切,不过是惺惺作态,为利益刻意扮演的人设罢了。
所有的舆论一环扣一环,还没等人喘息,便又推送起另一件令人“大跌眼镜”的往事。
是真是假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榨取价值。
顾青竹的名字排列在搜索榜前列,宛若一场颠倒的烟花秀。
不久之前,应许也是这样被所有人“熟识”的。
alpha翻阅的动作,因为一通来电结束。
盯着【陆助理】的名字,应许按下接通。
静谧一片中,女人的声音格外突出。
她显然也看见了那些反扑的舆论,声音带着褪不去的惧意:“应小姐。”
“青竹不见了。”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第39章
“不见了?”
应许不自觉重复这三个字。
陆助理的声音带着哭腔:“车被青竹开走了, 消息也全是未读未回。”
应许语气染上几分郑重:“顾家呢?有没有办法联系到顾青竹?”
陆助理一顿:“应姐,你不知道吗?”
她小心解释,应许才第一次得知,顾家从不会听除顾青竹以外人或事的安排或求助。外人眼中, 这是顾青竹大权在握的体现。可在应许眼中, 这更像源于顾家的冷漠。
尽管清楚, 以顾青竹的性格, 并不需要虚伪的亲情,应许却还是怔然一瞬。
“通讯也联系不上吗?”她很快回神, 想到了另一件事。
本只是随口一问, 陆助理却迟疑几秒。
“单姐说过,青竹讨厌有人通过留言外的方式联系她。”beta小声说, “我不敢打她的通讯。”
也就是说,没有联系。
应许这才想起, 二人先前每次通讯, 都是顾青竹借由旁人的设备主动联系她。
“……即使是失联?”她再次向陆助理求证。
沉默亦是一种回答。
能被单巧云这样直白称作禁忌的事,绝对非同小可。
应许不清楚,顾青竹到底有多少“禁忌”。动物是禁忌, 医院是禁忌,主动通讯也是禁忌,前者还有许多解释的理由,可拒绝主动通讯?为什么?害怕铃声?
事情仿若就此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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