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没能挽留住他的灯塔。
安室透终于把目光重新移到了背后灵身上,他听见对方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
“谢谢你,敦。”背后灵少年飘在已经无法看见他的男人身旁,温柔地说道,“我回来了。”
第24章 二十四只背后灵
安室透曾经思考过,他人眼中的赤江那月是什么模样的。
因为他实在很好奇,得要什么人,才会让贝尔摩德这样的魔女为之哀恸,让见惯了死亡的黑田兵卫心怀愧疚,更让彻头彻尾的普通人,愿意为了一个无法兑现的诺言主动踏足危险、用别人的模样生活了八年。
而现在,从津田敦的口中,安室透逐渐拼凑出了一个活在别人记忆里的影子。
与他身边这个总是在恶作剧后笑得灿烂又无辜的背后灵不同,他人记忆里的赤江那月总在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样的人即使露出笑容,也往往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不会对任何人发自内心地微笑。
安室透想,这大概是因为那些能够让小恶魔真心微笑的人已经死去了。
由其他人讲述的赤江那月是冷淡、神秘且难以捉摸的,安室透却不这么觉得。
在他眼中,赤江那月是个孩子气又恶趣味的天才,无论何时都一样自信张扬,对自己的东西有极为强烈的掌控欲,偏偏本人还真的具有完全掌控他人的能力,手上总是有planB,危险得无以复加。
和这幅看起来游刃有余的模样形成反差的,是对方特别容易被直率的语言击中的性格,完美诠释了高攻低防四个字怎么写。
当然,安室透知道,所谓的‘低防’也只是对赤江那月认可的人而言。
……哎呀,这么一想,原来他已经算是被认可了吗?
安室透心中油然而生了一股奇怪的高兴之情,还有点小小的得意。
记忆会在时光的冲刷下不断地美化死去的人,所以安室透万分清楚——这个死去的少年早已在他人的记忆中失真,却仍然在他的现实中鲜活。
他来到北海道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和判断出津田敦并未说谎所以对那番解释照单全收的安室透并不相同,苦木莉珂似乎还是不愿意相信津田敦说的才是真相。
也可能,她只是不愿意相信赤江那月那样的人会选择主动赴死吧。
“好了,你们想知道的秘密我已经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苦木。”津田敦看起来勉强从崩溃中缓和了一些,板着脸看向苦木莉珂,“解释一下,什么叫我‘因为杀了赤江君而心虚’?”
红发女星浑身一僵,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回答:“谁知道你这家伙隐瞒了八年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她开口前看了安室透一眼,发现金发侦探似乎没有离开回避的意思,也只能叹了口气,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关于我们的关系,这位侦探小哥应该从达君那里知道了吧?高中的时候,我们四个人是同一个社团的,除了玲比我们小一届,我们三人都和赤江同学同班。”
苦木莉珂肩上还裹着安室透之前绅士借出的外套,平复好了情绪,先和安室透解释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和玲是好友,和达君是情侣,而达君和津田以前是邻居。”
“我们四个……或者说,你当时很难在学校里找到一个没崇拜过赤江同学的人。”她耸了耸肩,“因为这个,我们关系一直很不错,赤江同学死后,虽然变得有点微妙了,但也还是定下了每年都来津田的旅馆里聚会的约定。”
“然后,就在前年的聚会上,这家伙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喝得烂醉如泥。”苦木莉珂说着,伸手指了一下安室透背后的墙面,“看,现在那里是空的对吧?其实一直到前年,那里都还摆着一把小提琴,那是赤江同学的琴。”
再次被cue到的赤江那月迎着安室透诡异的视线,抽着嘴角下意识往回飘了飘,远离了一点收集他遗物的津田敦,重新趴回了安室透的脑袋顶上。
津田敦看起来也有些不自在:“那是赤江君离开前留在旧音乐室的,后来他家都被烧了,还能找到的就只剩下那把琴,我当然要好好地收起来啊。”
“是啊。”苦木莉珂又恢复那副毒舌的模样,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指的是前年那次聚会上自己喝醉了后哭着说‘那月sama对不起’?你的那月sama知道你后来还边哭边用他的琴把《奇异恩典》拉成锯木头吗?”
……
谢谢,现在知道了。
赤江那月没有忍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他记得主世界的津田敦也没这么离谱啊,难道是因为主世界里他十八岁时没有在对方面前死过?
“那个时候你哭喊对不起的样子实在太过震撼,我们就发现了不对,尽管再之后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为什么,醒来后还忘得一干二净,我们也猜到了你的确和赤江同学的死有关。”
苦木莉珂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手腕,神情不满:“谁让你这家伙什么也不说,作为赤江同学的疯狂崇拜者,不仅没参加他的葬礼,还放弃了小提琴,毕业后就回了北海道继承家业,每次我们一提到赤江同学,你就露出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还别说,被她这么一细数,安室透和赤江那月一下都理解了他们当时的想法。
“要是早知道……”苦木莉珂磨了磨牙,“我们怎么会误以为当年其实是你杀了赤江同学,所以你才变成了这样…达君倒是想得很接近,他说就算不是你杀的,你也一定知道他的死有什么蹊跷。为了得知真相,我们就做了这个计划。”
“……计划?”
“就像我和达君其实根本没有分手,下午我和玲的那场架也是演出来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苦木莉珂也不再隐瞒,爽快承认:“你知道的,玲她崇拜赤江同学的程度丝毫不比你少,应该说,我们三人里只有她是真的觉得你杀了赤江同学。”
说到这里,她又焦虑了起来:“只是,玲的计划里明明没有袭击达君这一条的,而且那个男人好像是认真的……他该不会真的是你八年前看见的黑衣人的一份子吧?”
“算算时间,警方应该也快到了,对方的目的是我,不太可能对藤宫他们动手。”津田敦也紧张了起来,凝重地分析着。
“……不。”苦木莉珂的脸色白了点,“玲的失踪是她自导自演的,我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的小前台真的去报警,按计划来说,他早就在下山的时候被玲打晕带回来了。”
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和另外两人不同,安室透知道那个‘黑方威士忌’是贝尔摩德假扮的。
不管是贺来玲还是藤宫达也,现在估计都被贝尔摩德给放倒了,那个女人既然投靠了FBI,就不会随便杀人,所以他们估计没事。
赤江那月倒是唔了一声,懒洋洋出声:“确实没事啊,贝尔摩德知道他们是我同班同学,就算我和他们不怎么熟悉,她也不会杀了他们的。”
毕竟这个世界上还记得赤江那月的人,杀一个就少一个了。安室透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接着开始思考该怎么想办法在这两人报警前,把贺来玲他们找回来。
他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安室透动作一顿,摁亮了屏幕,只见上面有条最新收到的消息。
[from:ベルモット
假山]
安室透眯了眯眼,想起下午踩点时在旅馆后面的确有看见过一处放置着假山的小花园。
哈,看来在外面观察的贝尔摩德也发现他知道她在这里了。
“关于那个带走了藤宫君的人,或许我能帮忙。”安室透转向两人说,“事实上,他和我在调查的案件有关,我想拜托两位暂时不要报警,我会把他们带回来的。”
苦木莉珂显然不怎么信任安室透,但之前在树林里就单方面交过底的津田敦倒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明显是以为安室透是正在追查那个神秘组织的人了。
他不了解神秘组织,却也知道那不是他们能对抗的,对此,津田敦面色一肃,认真地看着安室透问道:“你可以保证吗?”
他得到了侦探出门前回过头的一个温和的微笑:“我保证。”
“真可怜,敦,被糟糕的大人公安骗了呢。”背后灵少年挂在安室透肩膀上,笑嘻嘻地调侃道,“你怎么不直接说要去和女明星月下约会,反正他们不会跟谁告状。”
安室透在夜色的掩盖下终于忍不住捂住了脸,从牙缝里挤出小小的声音:“别说恐怖故事。”
他和贝尔摩德约会?说得好像他不是因为被曼哈顿时那声‘卡路亚’坑了才需要这么做的一样,这个小恶魔!
当他们走过两座假山后,那道靠在树下的人影就很显眼了。
还戴着易容.面具的贝尔摩德抬眼看向微笑着靠近的安室透,仍然用着黑方威士忌的声音,而非她自己的,没头没尾地问道:“你在调查时,想必也看见过我这张脸吧。”
“啊,是啊。”情报人员唇角弯起,眼中却毫无笑意,“在死亡报告上看见过。贝尔摩德,你扮演成一个死人出现在我面前,是打算和我谈什么呢?”
“我要谈什么,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波本?”贝尔摩德伸手,撕掉了面具,露出那张被岁月眷顾的脸,上面此刻没有任何表情,“不如就先谈谈……”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卡路亚这个代号?”
第25章 二十五只背后灵
在发现安室透开始调查和赤江那月有关的事情后,贝尔摩德一下就知道对方不但查到了卡路亚,还查到了卡路亚就是赤江那月,这让她心中一片骇然。
前者是可能做到的,琴酒从八年前执行完任务后同样也查过这个代号,但是后者,根本不可能啊!别说当年赤江那月死前连朗姆都不知道这件事,现在正主死无对证了,安室透到底是从哪里查到的?
她的眼神一暗:不管是从哪里,她绝对不允许有人利用赤江那月的名字去做什么事,哪怕是用来威胁她。
她绝对不允许有人打扰那个孩子的安眠。
“贝尔摩德,我是个情报人员,你该不会是想从我这里空手套白狼吧?”波本在她对面假笑着说道。
贝尔摩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随后绽开一个轻柔的微笑:“怎么会呢。”
“我想,你在调查他的话,应该也很想知道八年前那艘船上发生了什么吧?”
贝尔摩德其实也不知道具体的经过,当时她被赤江那月故意用别的事情引开了,想来是那个孩子知道她会阻止他才这么做的,这也就导致为了知道当年的事情,贝尔摩德一路查到了津田敦的身上。
不过她知道的总归还是比波本多的。
“我易容的这个人,黑方威士忌,当年杀死了两名公安的人而立下了功劳,之后却被前去复仇的卡路亚炸上了天。”
贝尔摩德从容地抛出了鱼饵,她相信既然波本都查到了这个地方,就不会中途停止对这件事好奇:“而在那之后,追查到踪迹,接到任务带队去往那个小哥口中的‘莉诺蕾娅号’上消灭叛徒卡路亚的人……”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就是那个唯一活着从游轮上下来的人,是琴酒。”
“莉诺蕾娅号所属的公司是组织的产业之一,每两个月才会出航一次。”贝尔摩德的声音里充满了引诱的意味,她像是诱惑夏娃吃下禁果的蛇一样吐着信子,“下一次出航,就在一个月后,琴酒这次的任务恰好也在船上。”
“祝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波本,等到时候再来和我完成交易吧,这些情报就当是见面礼了。”金发的女性不再执着于询问安室透的情报来源,转身就走进树林,只剩声音淡淡飘来,“但是别忘记,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
等待贝尔摩德彻底离开后,安室透先把假山下昏迷的贺来玲和藤宫达也搬了回去,交给了津田敦二人,再重新独自回到无人的室外,舒了一口气。
“我不需要任何人怜悯或是同情我,你应该还记得吧,安室先生。”黑发少年插着口袋站在他对面,微微仰起头和他对视,口吻认真,“比起这个,你还不如先为你自己祈祷一下哦。”
赤江那月不太想在安室透脸上看到对自己的同情,那会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嗯,不管是哪个安室透。
何况,他说的的确是对方现在最应该紧张的事情。
“啊,贝尔摩德是故意讲出那些事来引起我的兴趣的,她想把我引到游轮上,不追问也是因为她估计觉得我会死在那里,所以没必要再问。”安室透深呼吸,勉强平下了心中的波澜。
他扶着额头解释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忽然很难过。
琴酒是个很强的人,毋庸置疑,能够被琴酒带着小队去围杀、最后还反杀到只有琴酒活下来……这样的能力,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训练出来的。
同龄的苦木莉珂他们还在学校里期待着毕业的时候,赤江那月却握着枪或刀,在一群对自己怀有恶意的人中杀出一条血路,最后孤独地死去……一想到这些,安室透就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赤江那月死去的时候才十八岁,那么,他到底是从几岁开始训练,才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公安的资料里甚至查不到赤江那月的代号成员身份,也许很可能他的父母也不知道这件事,这样被迫独自在黑暗中挣扎着长大的赤江那月,最后竟还是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灯塔。
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才能走下来的?他成了别人的依靠,可是有人成为他的依靠吗?明明他到死都还只是一个孩子。
会为自己利用了津田敦而感到难过、会在恶作剧后开怀大笑、会在误以为绑定者死亡时感到恐惧……
这样鲜活的一个人,如今却永远定格成资料上冷冰冰的一句‘两名卧底之子’,再无未来。
但是安室透同样清楚地知道,赤江那月从来不需要别人去怜悯自己。否则,他挺直脊背独自承受的苦难,就都成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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