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蒂插嘴道:“当然,他们的药卖得太贵了,我妈妈说过,他们这就是在抢钱杀人。”
老师:“这其实也不好说,很多人也一直在骂卓处长激进冒险,说特研处深入废弃文明区取样和重返2021的‘窃桃计划’计划急功近利、是无视全人类安危的魔鬼行为。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周静水默了默:“卓处长的父亲……除了卓别林,你们还知道那场实验里的其他研究人员吗?”
老师盯着周静水看了一瞬,摇了摇头:“如今我们这些普通民众,不是很清楚。当初,变异和病变在人群中悄然蔓延,为免引发恐慌,全球相关实验都是秘密进行,历史信息只记载,中国区项目名为‘蟠桃计划’,至于计划以何种方式包装、有何人参与,都是国际机密,再加上病变爆发突然,研究人员首当其冲,基本全都第一时间感染病毒死亡,信息存档也几乎全部在后续混乱中丢失,很多事情都无从查证。至于卓别林,我们知道他,是因为卓处长自己站出来坦白了他所知道的部分事情,他带林斯旺一起,做了个全球新闻发布会——为了争取‘窃桃计划’通过亚欧中心审批。”
周静水:“可是你们怎么确定研究人员‘全都’被感染死亡?我想……不对,卓处长他们‘穿越’到2021,把我们带到100年后,这不会对原本的时空……产生什么影响吗?”
戴月来补充道:“卓处长说,他们‘穿越’过很多次。”
“前线研究人员死亡率我说了,是‘基本’和‘第一时间’,当然也可能有具备抵御基因多活了一些年头的,但病毒带来的不仅仅是病变,在剧烈崩塌的社会秩序中,一个人每时每刻,都可以有无数种死法。今天全球人口总数只剩下不到1.5亿……再至于穿越问题,嗯……是这样……”
老师取下肩头猎|枪,走上讲台,举着明瓦油灯照亮一方黑板,捏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一条线,又在线上标出两个点,转头看向讲台下三名学生道:“这是一条时空行进线,我们暂时叫它A线,2021年和2121年是线上两点。譬如,卓处从2121回到2021,取走2021的一枚石子……”
他说着,在标记为2021的点上引出一条射线。
“在石子被卓处取走的这一刻,2021出现了一个‘拐点’,从‘拐点’出发,演绎出向另一个方向伸展的时空行进线,B线。B线与A线在拐点之后永不相交——B线是另一个时空了。”
戴月来和周静水像小学生一样坐在座位上:“……”
凯蒂吊着腿坐上书桌:“这也是科学课程的内容,老师是国际联合大学基础教育学专业毕业生。”
“是肄业生,”老师笑道,“最后一个学期没钱交学费了。那么,卓处回到2021年100次,取走或放下过100次石子,便会有C线、D线、E线等其他100条射线从拐点射出,演绎出100个与A线时空永不交汇的时空。回答你们刚才的提问——卓处长他们回到2021所做出的各种干涉,当然会对历史产生影响,但那些影响都发生在A线之外的时空。而我们所处的A线时空,不受干扰。”
周静水一贯擅长课堂发言:“也就是说,即使卓处长穿越到2021完全阻止了病变爆发,甚至回到更早的时候从根本上阻止了蟠桃计划实验展开,当他回到2121的时候,2121仍是病变爆发后的世界?”
老师点头,粉笔重新描了一遍A线:“目前来看,A线时空的时空穿越者,只能够在A线时空穿行——司徒先生已经是能力最强的穿越异能人,但他目前只能回到过去,还不能去到未来。”
周静水指着黑板上标记为2121的点:“那我们来到2121,不也对2121年产生影响了吗?这里也应该有一个时空拐点,演绎出另一条射线——我们就不在A线上了。”
老师应声从2121点处画出另一条射线,也标为A,又以指腹将原本的A线和标记字母A抹为虚线条,向周静水笑道:“是的。没有你们的到来,我们将在原本的A线上走下去,但你们到来之后,我们便拐向了另一条A线——ABCD字母只是个指称,一般我们身处于哪条时空行进线,便称哪条为A。”
周静水恍然有所顿悟:“……”
老师以手掌将黑板上线条一并抹去,手心撑着黑板,笑:“而且,我只是二维画图作比罢了,时空是多维的。在这块黑板上看,从2121年拐点折射出去的射线是‘弯曲转折’的,但从多维时空来看,它仍是‘平直’的,我们一直都在自己的‘A线’上。”
凯蒂滴溜溜眨着大眼睛:“你们听懂了吗?看——这就是我一直过不了基础理论考核的部分原因。”
戴月来缓缓点头,表示似乎听懂了,问:“那从实际操作来看,假如一个人穿越回过去,是不是可以见到失去的亲人,甚至就此留在过去生活呢?”
周静水原本也想这么问,看了戴月来一眼。
老师:“或许吧,但目前时间穿越行为受出政方入境法监管,这种为满足私人目的的穿行不被允许。再者,从自然法则来看,时间在某种意义上具有‘不可逆性’,即使能回到过去,未来也业已发生且永不停步地继续前行,停留在过去并非勇者之举,就像……哎,要看你愿意相信什么了。”
戴月来和周静水对视一眼。
老师打量二人神色,忖度着补充道:“而且……现今科学界对穿越法则的研究尚不成熟,你们作为已经穿越过一段时空的物质实体,如果是想再回到自己曾经的时空,还涉及‘二次穿越’、‘跳级穿越’、‘时空对撞’、‘未知维度跌坠’、‘时空线失效’等其他问题,我所学杂而不精,恕不能解答了。”
“那谁最了解这些问题?”周静水立即追问。
老师目光中一派了然,但仍温和道:“司徒先生。司徒先生是最强大的时空穿越者。”
第23章
然而最强大的时空超越者现正遭国际法庭扣留问询。要向他请教学术问题并不容易。
疑问只能暂押心底。
这一晚V字飞艇群不知何时离去,疤叔和路易斯回来时已是深夜。
晚饭后更换防护服,他们得穿着防护服睡觉。
感冒药药效发作,戴月来很快陷入梦乡。周静水睡不着,半夜时只觉戴月来蹬在自己手臂上的腿脚滚烫——隔着防护服都能感觉到的滚烫。
他爬起来,黑暗中摸摸索索,点亮一盏油灯,凑近了看,只见透明面罩下戴月来脸色煞白,嘴唇干裂起皮,大概因感冒呼吸不畅,微张唇缝,口鼻一起长长短短地呼气吸气,在面罩上哈出一小片白雾。
戴月来的iCard放在枕边,似乎感应到人的目光,屏幕上闪现出柔和的时间数字:AE-02:13:23。
AE指亚欧时区。凌晨两点多了。
周静水看向屏幕,低声说:“联系人列表。”
屏幕闪现联系人列表——戴月来的列表里总共六位联系人,此刻除了周静水的头像亮着,特研处五人图标均为灰色。
灰色似乎代表不在线,无法联通。自从第一天早上看过电视里的国际法庭直播,卓不群他们就“失联”了。
周静水盯着列表看了片刻,裹着防护服推门出去。
雨下个没完,他踩着飞行圆板,又飞到307医务室,在门外疯狂拍门板:“开开门!医生,有退烧药吗?”
医务室门口告示板上说,夜间应该有人值班,但现在里头只有灯亮着,当值的八成是翘班了——也可能是上厕所去了。周静水敲了十分钟门,又等了十分钟,琢磨着哪怕是便秘也不该这么久,于是一脚踹出去,破门而入,在医生的办公桌上留了取药字条,飞快找到退烧药往回赶。
经过用于吃饭看电视的那间树屋时,忽然听见疤叔在里头说话:“……他们答应为我们提供战备物资,包括飞艇、电力燃料等多种能源、新型枪支弹药及各种冷兵器,并且答应先‘适度’下调焕生药和仿生器官价格,哦,还有他们的专利产品815病毒隔离雾化装置,能够帮助我们在行军必要时安全穿过废弃文明区。”
青年老师接话道:“大椿的雾化隔离主要针对已死亡感染体身上的迭代B病毒,时效也短些。现在特研处的防护服似乎功能更强大,只可惜造价太高恐怕不好普及……嗯,不过有比没有好。”
疤叔似乎已经很困了,不住打哈欠,道:“卓处长的防护服又是另一码事了。我们现在只说和大椿的事儿。他们答应以上条件,相应,我们需要发动我们的群众基础,煽动下议席在下个月的国际议会上投大椿集团董事长一票——下月轮值大总长和各中心总长换届选举,皇甫总长在晚宴爆炸上受了重伤现在还躺在医院,恐怕无法连任了。”
青年老师道:“大椿董事想竞选亚欧中心总长吗?”
疤叔:“恐怕他们的野心还不止于此。刚才那位大椿谈判使说,现在的轮值大总长六胞胎已经‘疯了’,我不知道他口中的‘疯了’——究竟是字面意思还是夸张修辞,但很显然六胞胎大总长最近有些反常,他们轰炸亚欧政府大楼已经实锤,其他四个中心城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问题。大椿集团明显想一鼓作气直上云霄,直接做到轮值大总长。”
青年老师:“那我们需要把戴同学和周同学交给大椿吗?我们已经答应了卓处长,这是不是不太好。”
路易斯:“%#@*……”
疤叔:“路易斯说,卓处长不会知道的……额,事实上,今天政方要来搜查我们物资库的那波人说,卓不群已经被国际法庭扣押了。调查期还没结束,他暂时无法得知外界消息。而且我们不是把戴同学和周同学直接交给大椿,我们暂时只允许大椿的人带设备过来,采集几根头发几滴血液这样子,等他们把战备物资和药价的事儿交付完毕再……”
天空骤然劈过一道闪电,惊雷紧跟而至。雨声哗啦作响,飞行板低空漂浮,被不断上涨的沼泽泥水拍击淹没,周静水一时肝胆俱凉,心起无名怒火,直想冲进门去,大声质问——
至于质问些什么。
一瞬间想不透彻。
似乎又根本毫无立场质问任何人。
你为什么出尔反尔?为什么把我们“卖”给他们?可卓不群和疤叔这一笔账不也是“买卖”吗?大椿集团是恶人吗?卓不群他们又是好人吗?疤叔黑脸白脸左右逢源,又是在做坏事吗?
我们算是什么?物品吗?
如果没被卓不群带到这里,2021年未发生“拐点”的A线上我们会怎么样?什么时候死?还会有那场实验室爆炸吗?
如果我们宁愿回去变成丧尸死掉呢?为什么要我们为100年后的灾难负责任?
我们必须献出生命拯救世界吗?
他淋着雨回到住处。一路想一路想,什么也没想通。
他倒了一杯水,放在石炉上借炭火余温捂热,数好药片端到戴月来跟前,打算喊人起来吃药,目光碰上把人包得严严实实的防护服不由一愣——隔着防护服并不能吃药。
戴月来先天身体一堆毛病,感冒发烧更是见怪不怪,尤其在早些年的时候每一次小感冒小发烧都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更何况还是现在这种据说一旦检测到病变就会被防护服清理机制烧成一把灰的形势下。
周静水捧着药正不知如何是好,戴月来悄然睁开了眼睛:“哥?”
声音隔着防护面罩,闷沉而沙哑。
“哦,你好像发烧了。”周静水给他看手心药片。
“不碍事,”戴月来昏昏沉沉,“我明天早上再吃药,你睡会儿,别不睡觉。”
周静水不再说话,把药和水放道墙壁一块搁板上,掩灭油灯,蹑手蹑脚再回到吊床边站着。
戴月来的意识被困意拖向无限黑渊,但又总觉头顶有俩探照灯打在身上,不能安心放纵地向深渊坠去,过了一会儿,再次扒开眼皮,隔着透明防护面罩,瞧见面前立着一条黑乎乎的人影。
“怎么了?疤叔回来过了吗?”
“没事,”周静水说,“回来过了,睡你的。”
戴月来想爬起来,然而吃的那不知是什么感冒药,药劲儿实在太大,几乎是直接昏睡了过去。
一夜雷雨交加。
翌日一大早,所有人都早早起来了,似乎连凯蒂也没再睡懒觉。
学校仍正常开课,学生们开流水席一般,说稀松不稀松,说热闹也算不得热闹,来来往往,照旧该干啥干啥。只偶尔三五六七地聚做一团,地下党开会般神秘低语,时而又难抑激动似的拍桌大喊——至于喊些什么,他们大概使用了各自母语,听不大懂。
其他岗位上的人则格外忙碌。昨天停靠V字飞艇群的地方又来了几艘体积庞大的货运飞艇,货艇一大箱一大箱地往下卸东西,最后还卸出来五艘黑色的、体型约足一辆军警用装甲车大小的小型战斗飞艇——和疤叔开的那种一样。
戴月来和周静水没再进教室听理论课。和玩击剑的同学们厮混了一番,同学们不愿带周静水玩,因为周同学段数太高,以前练过。搞航模的倒是喜欢他俩,缠着两人替他们做作业,不多时指导老师过来,把他们请了出去。玩枪支弹药的热|兵|器课程班学生爆满,实在挤不进去。拳击场似乎更不适合心脏病人士,周静水忍无可忍,拖着戴月来出门透气。
他们站在开阔的高台上,扒着栏杆眺望远处悬浮于半空的几艘货运飞艇。
灰色大型货艇呈扁圆流线形,如同悬浮在半空的连片乌云,停靠位置比昨天的V字艇群高许多,从高台望去差不多可见全貌。疤叔正吊脚坐在货艇舱门前的卸货梯栏杆上,指挥路易斯测试卸下去的黑色战斗飞艇。
路易斯一头棕金色卷发束在脑后,欧式的灯笼袖衬衫扎进工装裤裤腰里,脚蹬厚底皮靴,手戴皮指套,整个人抓着卸货梯栏杆上下翻飞,一个纵跃像抛球般把自己抛进小黑艇顶部开口的舱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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