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因为这件事吵了一夜。
徐铁吵不过于娘子,便气愤地将自己关在屋里。于娘子以为他是生闷气,像往常一样没去管他。
谁知第二夜,徐铁竟然偷偷拿了钱连夜从家里跑了。清早起来,发现此事的于娘子一气之下把房间里的东西全砸了。
她也以为徐铁是跟方儒生偷偷摸摸走了,可谁知没过几个时辰,京郊渡口的船夫找上门,于娘子这才得知,自己丈夫失踪了。
……
……
水生几个小口小口地吃着米糕,你一句我一句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
其中有个小女孩细声细气道,“徐屠户虽然长得有点凶,但他心肠很好,经常给我们吃东西。”
“对啊!”另外有小孩道,“于娘子虽然性格剽悍了点,但她其实很爱徐屠户的!”
有一次徐铁替人杀猪不小心砍到了手,他们亲眼看见于娘子偷偷哭了好久。
苦难中长大的孩子有一项优点,他们能分辨好人歹人。
虽然徐铁和于娘子在这条街的风评不是很好,但在他们心中,这两位是顶顶好的人。
他们都听说了衙门要判于娘子与人通奸谋害丈夫之罪。
小猴子道,“于娘子不可能杀徐屠户的!她那么爱徐屠户,晚上都不舍得让他独自出门,更别说是与别的男人通奸。”
他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于娘子是被冤枉的。”
萧洄跟了一句:“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蹦。”
晏南机偏头看了他一眼。
“对对对!肯定是被冤枉的!”
其余几个小孩跟着道:“衙门的大人乱判!”
因为这一屉米糕,几个小孩都把他们当做恩人,说话从不藏着掖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水生年龄要大些,在这里面是最冷静的。
他盯着晏南机,男人即使穿着普通也挡不住他气场强大,一看就是常年位居高位。
晏南机视线也落在他身上。
水生不怕他,认真问:“您二位是京都里的大人吗?”
晏南机:“何出此言。”
水生实话实说:“您和您的朋友看起来跟普通人不一样。”
君子气节寒门也可以有,但贵气是只有滔天的富贵才能养出来的,冷淡疏离的气场非常年的上位者不能有。
萧洄道:“你还挺聪明。”
他指着自己鼻子,道:“那你觉得我像个高官吗?”
水生想了片刻,然后认真道:“您如果真的是当官的,一定是个好官。”
萧洄一笑,没接他的话,而是一指晏南机,“我旁边这位,那才是顶顶的好官。”
他手指戳到了男人肩膀,晏南机低头,伸出一根手指将他的手轻轻转了回去。
萧洄索性收回手,没在意。
“大理寺卿晏南机听说过没?”萧洄道,“那是我俩好朋友。”
“我们仨一条道上的。”
晏南机:“……”
小孩们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小猴子吸溜吸溜鼻涕,“晏大人是个好官,但是他太忙了,管不了我们这些普通人。”
小女孩忧愁道:“要是有什么方法能让晏大人知道就好了。”
已经知道了。
萧洄笑眯眯的,“这不是还有我们。”
“我说了,我们二人是晏大人的好友,我们知道了,就代表他知道了。”萧洄用肩膀杵了杵一直没说话的某人,“是吧?”
晏南机失笑,嗯了一声。
“所以,”萧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道:“我需要知道一些信息,越详细越好,你们能帮我打听一下吗?”
一番相处下来,几个小孩现在都很信任他。按他说的做,不仅可以报恩,还能帮到于娘子,这再好不过了。
他们满口答应下来。
……
……
江湖上流传着一种说法。
消息最灵通的,往往是乞丐和小孩。
晏南机不忍戳穿:“谁说的?”
他发现这小孩总有一套奇怪的歪理。
萧洄严肃道:“都说了江湖说的。”
“那你的江湖还挺特别。”
街道上没什么人,都出去劳作了。孩子们一时半会儿也没回来,不远处有块城墙,用来隔开几条街。
那里有棵树。
干站着也不是办法。
晏南机看了片刻,忽然问:“想飞一下吗?”
萧洄没懂他意思:“嗯?”
“跟我来。”
他带着人走到树下,然后停住。
萧洄抬头,对上一道幽深的视线。
“失礼了。”
萧洄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只一瞬间,腰上就抚上一只手,紧紧地禁锢着他,清冷的沉木香扑面而来。
晏南机沉沉地嘱咐“抱紧我。”
萧洄下意识照做,他手刚抱紧对方的腰,下一瞬,他就双脚离地。
嗖地一下。
晏南机带着他飞到了墙上,他们在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里可以俯瞰整片西城区。
这是萧洄第一次“飞”,还来得如此突然,他心跳很快,久久未能平复。这是头一次将自己的性命完全托付于他人,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男人低沉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怕不怕?”
不知道为何,他的心一下就定了下来。
他摇头。
晏南机伸出一只手,扭头没看他,侧脸轮廓冷寂而英俊。
“怕的话,可以抓着我。”
其实以前在金陵的时候,萧洄背着秦家人爬到树上掏过鸟窝,前世更是操控着各种机甲在天上飞来飞去。
他从来不恐高。
但眼前这只手修长白净,不知道抚过什么样的琴、写过什么样的字画 ,他眉心忽然动了动。
几乎是碰到的瞬间,两只手同时颤了下。
晏南机依旧没看他,不知道这片城区有什么好看的。萧洄也别开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两只手松松地交叠着,没敢握严实。它们悬在空中,久了也会有些累。
萧洄一直就是个娇气的人,喜欢运动,但是运动两下就嫌累,更别说这种“体力活”。
——跟晏南机牵手好累。
他刚冒出收回来的想法,握着他的那只手动了动——晏南机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插.入他的指间,然后紧紧握住,放在他的膝上。
气氛安静了片刻,谁都没有动。
晏南机的手好热,他手心都快出汗了。正兀自想着,就听见对方对他说:“等你再长大些,就带你去看看我的江湖。”
他的江湖……
萧洄偏头,恍然间好像看到晏南机耳朵尖红了。
只是一瞬,再看过去的时候又没有了,速度快到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看错了。
有那么一片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求证般问道:“为什么要再长大些?”
晏南机手指动了动,萧洄觉得有些痒。
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洄:“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
晏南机无奈地笑了下,“萧洄,不要将话问得太死。”
萧洄:“哦。”
“其实,你也可以带我去看看你的江湖。”
如果嫌成长太慢的话,我可以先去你的世界看看。
“……”
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来两只燕子,叽叽喳喳的,它们的窝好像在上头。
萧洄没说话。
而是从怀里摸出装了好久的米糕,他放得很好,一直用体温热着。
少年别扭地偏开头,将东西递到他面前:“看你中午没怎么吃,这是我从小猴子手里抢的……你要不要?”
作者有话说:
来噜~
第65章 临江仙 03(新增)
水生等人动作利索, 很快就将信息搜集好,晏南机带着他一跃而下,引得小孩们哇得一声。
“好厉害哦!”
萧洄点头:“确实。”
晏南机勾唇笑了下,带着他们找了一处僻静的巷子, 看向孩子们:“都说来听听。”
他们便将打听到的事一一说来。
原来方儒生当日在约好的时辰到了码头, 却久等不见徐铁。
他与于娘子有嫌隙,不方便直接上门, 便托了船夫去徐铁家叫人。
船夫收了钱财下船, 来到徐铁家门口。
“于娘子, 徐铁在家吗!渡口有个书生在等他!”
彼时于娘子正因为丈夫一声不吭卷走所有钱财偷跑的事愤怒砸墙,听见敲门声怒火更甚。
她怒气冲冲打开门, 劈头砸下一句:“叫什么叫,他不是半夜就偷溜出门去找方儒生了吗!”
船夫被泼辣的于娘子吓了一跳,“不在就不在,你这个女人好生凶狠。”
他捂着被踢的膝盖, 骂骂咧咧走了。
听到这里, 萧洄喊了停:“等一下。”
小猴子瞬间住嘴,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带着清澈的迷茫。
在那一瞬间, 萧洄立马懂了长公主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真挺惹人怜爱的。
他确认了一遍,“你刚才说, 船夫敲门,问于娘子, 徐铁在不在?”
小猴子吸溜鼻涕, 点头。
“是这样没错, 因为于娘子砸东西的声音太大了, 没听到敲门声, 船夫就只能大声喊。我们问了好几个邻居,好多人都听到了。”
这么多人都听到了。
那就是有人证了。
萧洄右手握拳同左手掌心一碰,“很好。”
他知道谁是凶手了。
“怎么啦?”小猴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很好,心想恩公就是厉害,说话都复杂得令他们听不懂。
既然恩公说好,那他就跟着说好吧。
“好。那恩公,我继续说了?”
萧洄:“不必了。”
他看向一旁的晏南机,后者正准备将米糕送入嘴里。
“你还没吃啊?”
晏南机:“方才手没空。”
他们刚才一直牵着。
萧洄:“你吃东西要两只手?”
“……”
晏南机无言片刻,“你就想跟我说这个?”
“不是。”说起正事,萧洄收起玩味的嘴脸,正色道,“你听出来了么?”
晏南机嗯一声,张嘴咬掉半块米糕。入口软糯香甜,还算不赖,一些碎屑沾了到嘴上,他似有所觉,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方手帕擦了下。
萧洄看他做完这一切,心想这人也是个臭讲究的。
他问:“你打算怎么做?”
“应该是你打算怎么做。”晏南机咽下那口米糕,有些事不方便说,于是他便凑近低声道:“你是这件案子的总负责人,应该由你来做定夺,萧大人。”
这件案子被底到了评事院。院里一共就四人,两个护卫一个官,当官的那个还是副评事,这么算下来,可不就是他是总负责人吗。
浓郁的米香传来,感觉有些甜。萧洄咽了口口水,也想些想吃了。
晏南机瞧见了,将剩下的那半块递过去,被萧洄一手推回去,无奈道,“我不想管这件事。”
“我不适合,真的。”
晏南机却是定定看他,语气不容置喙:“你可以。”
萧洄:“我真的不想……我不会。”
晏南机:“你会。”
萧洄破罐子破摔,“我真的不行,我什么都不懂,大兴律法背了也不会用,只会纸上谈兵,我撑不了场面。”
他是真的不想这么“上进”,万一别人误会他想通过这个入仕怎么办。
萧洄再次祭出撒娇大法,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晏南机与他对视两秒,然后低头将剩下的米糕吃进去。
嘴里冒出一个字:“哦。”
萧洄:“……”
他们在小声交谈的时候,几个小孩们正盯着他们红着脸偷偷讨论。
“两位恩公不会是那种关系吧,天啊,他们好般配。”小女孩道。
他们是在西城长大的,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最为出名的还是第四街的南风馆,可以算是西城唯一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
因为南风馆,全京都仅此一家。不论是有钱的、有权的,当多大官赚多少钱,只要想操男人,都得来这里。
南风馆的小倌儿和他们不一样,运气好还能接触到平民们想都不敢想的阶级。
有南风馆在,男风在城西这片区域十分盛行。有时候走在大街上,都能隐隐听见某个巷子里传来两个男的情到高.潮时的动静。
他们从小在这片区域长大,耳濡目染,对这种事自是见怪不怪,甚至他们之中也有这种人。
以前有一个带他们的哥哥,因为长相不错,年龄也够了,便去了南风馆。
然后日子过得可滋润啦。
“那个米糕一定是恩公特意留的吧,他们的感情好好哦。”
另一小孩道:“对呀对呀,我刚刚偷偷看见了,两位恩公在树上还牵着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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