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的时候还搂着腰呢!”
小孩们说风就是雨,七嘴八舌讨论下来发现还真的可能是这样。
当然也有人不太赞同,道,“不是吧,你看刚才高的那位恩公给矮的那位恩公吃米糕,他都嫌弃。”
“感情好会嫌弃吗?”
反正他不会。
说到这他们才反应过来,好像还不知道两位恩公姓什么。
这时,一直默默听着的小猴子骄傲举手,通红的一张脸跟猴屁股似的。
“我我我……我看见了。”
其实他之前也不确定,但在见到真人后,那两道模糊的身影一下就对上了号。
“几天前两位恩公一同骑马路过西樵街,矮恩公趴在高恩公怀里,姿势可亲切了!”
……
……
萧洄他们并不知道小孩们在讨论什么。
等忙完了,他和晏南机一同将孩子们送回破庙,看着这里的环境,萧洄给他们留了点银钱,又道:“你们若想找活干,就去城北济世堂,给那里的主事说是萧——”
呃,萧洄挠挠头,想起自己身份还没暴露。
罢了,他摸摸小猴子的头:“这些日子你们就先待在这里,过两天会有人来找你们干活的。”
“真的吗?!”
孩子们高兴地围着萧洄上蹿下跳,萧洄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也跟着跳。
他们又在那儿待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大理寺赶。
临分别前,晏南机拉着萧洄,轻声问道:“你没生气吧?”
自作主张让你当了官,你没生气吧?
扣着他的那只手温热,隔着布料都能烫到手腕,萧洄想起方才树上两人相牵时的感觉,沉默了一瞬。
然后转身道:“你觉得呢?”
不放过他眼底任何一丝情绪,晏南机定定看他,声音放得很轻,几近恳求:“你不要生气。”
萧洄眼角弯弯。
呆子,我要真生气就不会吃你那顿饭了。
他惩罚似的掐在晏南机手心,道:“下不为例。”
***
评事院。
萧洄回来时,瞎子他们已经将活干完一大半了。邹生正半躺在地上,瞧见他了,哟了一声,“什么饭啊吃这么久,哥几个都吃不得?”
他注意到萧洄没穿着官服,又改口道:“吃的什么饭还要换一套衣服?你俩真的只是吃饭了?”
萧洄:“……”
这人说话怎么那么怪?
他直接掠过邹生,走到书案前,先同刀客颔首,接着对正努力看清自己的瞎子道:“佟大人,于娘子的案子有眉目了。”
他这话吸引了屋里三个人的注意。
瞎子全名佟实商,邹生整天瞎子瞎子的叫他,搞得他都快忘了自己其实还是个官。
“萧大人此话怎讲?”
邹生也道:“就是啊,病秧子,快说啊,急死我了都。”
萧洄无语:“我不是正要说吗?”
“那你快说啊。你说不说?你怎么不说了,你说话啊,病秧子!”
“………”
瞎子打断他的碎碎念:“邹生停下!”
他揉了揉被吵得发疼的太阳穴,道:“你这么吵,让萧大人如何说?”
“好吧,我就是看他太慢了想提醒他来着,病秧子你快说啊。”
“……方才我和晏大人去西城转了一圈,打听到一点有趣的东西。”
邹生问:“跟于娘子有关吗?”
“嗯。”萧洄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说完,问:“可有听出来什么?”
“听出来什么……难道其实书生才是杀人凶手,贼喊捉贼,然后逃过一劫?”邹生合理猜测:“他的人品一定很烂,不然于娘子怎会看他不顺眼。”
“可是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
难道里头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佟瞎子不赞同道:“不会吧,书生既然有这么大嫌疑,如果想破案,衙门肯定会怀疑到书生头上。但既然他没被抓,说明他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
邹生:“万一判案的人收了书生的好处,包庇他怎么办,这谁说得准。”
佟瞎子:“不太可能,毕竟这是京都,要是敢收受贿赂,会被锦衣卫抓进诏狱的。”
锦衣卫的暗网布满了整个京都,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锦衣卫盯上的。
往往是钱刚进袋子,人后脚也跟着进去了。
说到这,众人想起萧洄同锦衣卫的关系,不约而同看过去,眼神微妙。
佟瞎子解释道:“我不是骂锦衣卫的意思。”
萧洄点头:“我知道。”
“佟大人说的没错,凶手确实不是那书生。”
“不知道你们发觉没有,我方才讲述的时候,其实特意着重提了一个地方。”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刀客:“船夫叫于娘子?”
“闻人兄说得对。”萧洄打了个响指,“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书生托船夫去家里寻徐铁,但他敲门时喊的是‘于娘子,徐铁在家吗’。船夫为什么知道徐铁不在家?”
邹生反应过来:“因为他之前见过徐铁!徐铁已经被他杀掉了,所以他才会肯定徐铁不在家!”
“凶手是船夫!”
“不错。”萧洄笑着道:“你很聪明嘛。”
被一个晚辈这么说,邹生面上过不去。他转身环胸,愣是一句话也不说了。
佟实商仔细地梳理了下,发现此事可能果真如萧洄所说那般,船夫有很大的嫌疑。
他感叹:“都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实际上哪里又能次次都碰上明察秋毫的审判官。未曾想一句寻常的话都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萧大人能从一句话里发现,可见心思之活络。”
萧洄摇头:“佟大人过奖,你也很厉害。”
“行了你俩别互相吹嘘了,现在找到了嫌疑人,快想想怎么动手吧。”邹生道:“要不我们去联系宛平县县令?”
京都城区也分为各县,分管西城区那一片儿的是宛平县县令,也就是将此案报上来的衙门。
萧洄摇头:“不用。”
邹生:“那谁去?”
萧洄摸出晏南机印信,道:“他。”
作者有话说:
注:于娘子案有参考祝枝山《枝山前闻》里的《智囊补》。
新增了401个字。
第66章 临江仙 04
邹生盯着那枚印信看了三秒, 古怪道:“他居然将这个东西如此轻易就交给你了?”
萧洄顿了两秒,“有何特别之处吗?”
“没有。”
只是先前他借了八百次都没借到罢了。
邹生提上立在墙边的剑,随时准备出发。“走吧,病秧子, 有什么吩咐你就说。”
佟瞎子摸索着站起来, 郑重地整理着官服。刀客环胸站在一旁,冲他点头。
萧洄刚来没多久,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同出案子, 性格各异的三人居然这么容易就听从他的意见。
还是非常的信任。
他心头闪过一丝疑惑, 但很快便不再多想,“走吧。”
……
……
萧洄亲手写了一封抓捕令, 然后看着自己的那手字陷入了沉思。半分钟后,他果断决定让佟瞎子重新誊抄一遍,差点没把邹生乐死。
萧洄在抓捕令上盖好晏南机的印信,去衙门调了些人到码头抓捕船夫。自己则带着佟瞎子三人去往宛平县县衙。
宛平县衙在城西街口, 被一众茶楼酒馆包围着, 据说是因为开在衙门旁边才能保证不会被流民地痞捣乱。
萧洄被穿官服,被门口的捕快拦住。他出示自己的官印, 被迎入堂内。
里头没人。他们等了半天, 连杯茶都没人给倒。邹生等得有点暴躁,原地踱步半天走去门口喊了一个守在外边的衙役。
“这儿怎么没人?”
那衙役看了他两眼, 没说话。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邹生嘿一声,剑就出鞘一半, 动静太大, 萧洄侧目看过来, 问:“怎么了?”
“你问他。”邹生冷冷道。
萧洄摇头, 走到衙役面前, 道:“你们张大人呢?”
衙役也是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邹生冷眼看着,随时准备一拳头打上去。
萧洄拦了他一下,将这名衙役的脸记住,拿出官印给他看。
那名衙役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出去了。”
萧洄:“去哪里了。”
衙役不耐烦道:“大人出门怎么会和我们下人报备?”
萧洄:“现在还没到下值的时辰。”
大兴律法中,百官不得随意渎职,四品以下需得请示上级,获批之后方可离开官署。
衙役:“大人,大人物的事我们怎可过问,您还是等张大人回来了自己去问他吧。”
邹生长剑出鞘,剑光一闪,就架到了他脖子上。
“知道他是大人还这般语气说话,该当何罪?”
衙役并不慌张,道,“谋害官差可是大罪,这位兄台想知法犯法?”
邹生眯起眼,杀意骤现。
“威胁我?”
老子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讨饭吃呢。
长剑一划,那人脖子上便出现血痕,血液流过锋利的剑刃,汇成一滴落下。
血过无痕,真正的杀人不见血。杀意犹如实质,利刃一般四面八方射过去,整个人被寒意笼罩。
见他似乎要来真的,那名衙役终于开始害怕,脸色惊慌道:“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怒。”
“我是真不知道我家大人去哪了,他每日都会出去。有时候是一个时辰,有时候是半个时辰,最晚一个半时辰就回去了。”
萧洄皱起眉,“他每日都要出去?”
衙役意识到说漏嘴,闭嘴不肯言,但想起此人不过区区八品官,又悄悄松了口气。
他闭口不谈此事,只道:“等张大人回来您一问便知。”
实在问不出来什么线索,萧洄也不想继续跟他浪费时间,低声让邹生放手。后者情绪不太好,但还是生生忍住,冷着一张脸收剑归鞘。
“好好跟你说话不听,非要人动手。”
衙役赔笑。
萧洄重新回了堂内,左右没等来人,便想着在衙门里逛一逛。邹生看这个宛平县衙哪哪都不顺眼,不想去。
“县衙而已,还没大理寺三分之一大,有什么好逛的。”
萧洄不想逼迫他:“也罢,佟大人你就和邹前辈留在这里,我和闻人前辈去看看。”
闻人鱼点头,并无异议。
两人一同从大堂逛到了后舍,一路上遇到的衙役和捕快,不是懒散地在树下躲凉,就是聚在一起赌牌。
闻人鱼的头发黑白参半,用布荆条束着,满脸络腮胡,眼神无波,同寻常的百姓别无二致。萧洄一身素衣,还未及冠,看起来就是个柔弱的少年郎。
他二人并无威胁之处,因此,那些人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又重新玩自己的。
……
……
宛平县县令张昭回到衙门时听人说大理寺来人时,心都揪了一下。但听说只是一个八品官后,又逐渐放下心来。
大兴历法规定,地方县令官职为正七品,京都县令为正六品。
是大理寺来的人又怎样,自己可是整整高了对方两阶!
“来的是大理寺哪位大人?”
侍从没见过萧洄,只按着他的外貌来形容:“是一位极为年轻的少年,长相英俊,身子骨有些弱。”
一听是少年,估摸着是哪家人塞钱进去的。张昭更是放心,轻蔑地哼了一声:“这大理寺真是什么人都能进了,少年人莽撞,且让他再等上半炷香,本官先去换身衣服。”
张昭在外喝得一身酒气,欲解袍回屋沐浴,这时,跟在他身边的师爷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大惊失色地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大人,且慢!”
张昭醉得前脚打后脚,被人突然拉住差点没摔倒,他一甩袖子不耐道:“你有病?”
“大人,出事了!”师爷被吓得冷汗直流,“里头的那位我们可能得罪不起……”
“您还记得几天前陛下亲封萧家萧洄为大理寺评事一事吗。据我所知,大理寺评事院在此前只有副评事一名,是九品。如今这个八品官的少年定是他无疑!”
如果真是这样,以萧洄的身世,他们居然如此怠慢。万一他一个不高兴扭头告他们一状,那宛平县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转头向侍从确认,“那少年可有及冠?”
侍从:“还未及冠。”
“完了。”师爷说,“完了完了,大人,真的是他。”
萧家萧洄的名头,全京都有几个人没听过。
特别是之前皇帝还破例将他任命为大理寺评事,这件事还引起过好长一段时间的议论。
而且最关键的是,萧洄和晏南机的关系极好。
晏南机在朝中,除开恩师萧怀民和同为八大才子的几位外,从来不与人结交。他既是维新派的顶梁支柱,也是不折不扣的中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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