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小,到了时辰该歇息了。不过哀家有时间跟你们耗着。”太后坐回自己的凤椅,让人端来茶水,打算在这陪他们硬耗着。
就在底下大臣已经做好在垂拱殿过夜的心理准备的时候,一个跪在最后的官员忽然站了起来。
“这是谁啊,怎么这么大胆!”几个年轻的官员窃窃私语道。
“不认识啊,应该是最近提拔上来的吧。”
“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提拔了不少官员,我们不就是被提拔上来的吗?”
“可我们也接不来这烫手的山芋啊!”
见到有人毛遂自荐,太后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启禀太后,微臣袁伯明,愿意临危受命,解救朝廷于水火之中。”
太后看着眼前这个约莫五十,头发虽花白但神采奕奕的男人,不禁发问道:“你确定能拯救大奚?”
“臣愿意一试。”袁伯明朝太后一拜,接着道:“太后娘娘且听微臣一言,自会重用微臣。”
袁伯明这话一出,激起了不小的波澜。比他资历还高的官员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处理好这个烂摊子,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员就能做到?
“都安静!”太后怒道:“之前让你们说话鸦雀无声,现在倒不哑巴了!”
骂完那些嚼舌根子的官员,太后又放缓语气对袁伯明道:“你且说给哀家听听。”
“是,娘娘。如今大奚最大的危机无非是亡国之危。这危机无疑是北凌人南侵造成的。其实事实不然,北凌军并非我们想象的那般强大,真正的问题却是出在我们身上。”
袁伯明这番话让太后眼前一亮,她阻止了想要跟袁伯明抬杠的官员,对他道:“你接着说。”
“为什么说问题出在我们身上?众所周知,打仗需要钱、粮草和武器。钱不用说,大奚国库本就空虚,一有钱都投在武器制作和军队培养上。
按道理来说我们的军队和装备应该是最优良,在战场上更有优势的才对,但跟北凌人打起来,还是屡战屡败。
不但缺了银子,连粮食库中的粮食都所剩无几。大奚从几年前开始就一直断断续续地与北凌交战,长时间的动荡也造成粮食减产、土地荒废。长此以往,造成缺粮少菜的局面。
而想要改变这个局面只需变法改革,放宽土地使用权限、减免税收就可大幅度缓解,但下官着实不知各位大人为何一直看破不说破呢?”
“还有……”袁伯明看向几个位高权重的官员,直接道:“几位大人都有田庄,土地肥沃,每年产量应该也不少吧,怎么也没见到诸位大人充军饷呢?恕下官说句不好听的,趁着战乱多荒田的时候趁机兼并土地,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会发生啊!”
“这个袁伯明也太大胆了吧!”张大人被袁伯明那么一盯,吓得冷汗涔涔,连忙对身边的马太傅道:“马大人,这家伙想置我们于死地啊!”
“慌什么,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太后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到时候我们捐点钱和粮食,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袁伯明这番话,说得是那些高官心里发怵,普通官员心里打颤。在那些普通官员看来,这袁伯明简直不要命,真仗着有太后撑腰口无遮拦了。
袁伯明回过神接着对太后解释道:“下官是从地方被提拔上来的,有些事情自然知道得多。只是因为这些事情都被拦了下来,所以才没有上报中央。久而久之,这土地粮食问题,却成了屡战屡败的原因之一。”
此刻太后的脸色也是阴沉得可怕,但她还是忍着没发作出来,咬着牙道:“袁伯明你接着说。”
“接下来就该是军火。火炮作为杀伤力极大的武器自然备受朝廷的重视。眼下官家共有两个兵器制造局,一个在临安,一个在常州。
正因为军火重要,所以制造局的官员都是官家派去的人。这些人的身份地位自然不用我多说,皇亲国戚、非富即贵的贵族子弟,又如何能吃得了苦呢!且不说这两家制造局造出来的军火武器质量如何,就连数量也都是大打折扣!
这些都是要送到战场的,从设计到制造岂能有半点马虎?原本我们是可以靠着精良的军火牵制北凌大军,但现在却是被他们完全压制,丧失自主权。”
很显然,袁伯明刚刚说的这些是直指太后的。制造局自建国初成立以来,就一直由工部接管,并专门成立部门监察。
本来一套流程下来没有任何问题,但到了先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制造局里面安排自己人为夺得皇位增添筹码。
而太后之所以能斗得过陆太妃,扶持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子登上皇位,无非就是将制造局里的官员来了个大换血。
皇子登基,身为皇后的谈嫣才能顺利当上太后,从而延续谈家的殊荣。
眼看着太后也被袁伯明说了一顿,殿内的官员从刚刚的震惊转为了同情。
本以为袁伯明是要因为太后撑腰才口无遮拦。但现在看来,袁伯明就是来找死的。
“你……”
众官员皆抬头观察太后的神色。只见太后面色凝重,一双柳叶眉都要皱到一起去了,眼神暗淡无光,嘴巴也一直抿着,显得很是窘迫。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后,太后才开口说话,“你,说得好,说得好哇!”
太后说完,举起胳膊朝殿内所有的大臣行了个完完整整的大礼,随后道:“诸位大人,哀家犯了错,哀家虚心接受教训,立刻整顿制造局。但是,哀家也希望诸位能将哀家作为一个榜样,自己犯的错要勇于面对,不要让哀家失望。”
太后的意思很明显,是想告诉在场的所有大臣,她自己做错的事,她能立刻改正;既然如此的话,那些犯了事的官员也应该勇于站出来,把问题解决了。
而问题再解决不好,那恐怕就是等着被问罪了。
“下官明白!”
一众大臣又是朝太后一拜,向太后做出整改的承诺。就当他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能够回去之时,袁伯明再次开口。
索性这次说的不是他们,更不是太后。而是那个有反叛之心的韩充。
这韩充染指军队,私造武器等罪名被袁伯明一一列了出来,基本上也就挑明了朝廷必须要对韩充下手,不能再留着他放肆下去。
而袁伯明也指出韩充自庐州一战战败之后,就开始召集更多的兵力死守建康。看似是与北凌军一决雌雄,实则有损耗兵力之嫌。
反观现在的朝廷,确实拿不出多余的兵力对抗韩充的势力。
江山要保,毒瘤要除,大奚若是能在这之中挺过来,可保至少五十年的基业;不然的话,只怕撑个三五年都够呛。
“太后娘娘,微臣之前的分析都只是一部分。大奚需要一场变法改革来变得更强,还希望太后能给微臣这个机会。”
太后二话不说,竟屈尊走下殿阶,将跪在大殿中央的袁伯明亲手扶了起来。
太后紧紧抓着袁伯明的手,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看到了生的希望。
“哀家给你个机会。哀家可以封你为丞相,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但同时也希望你不负哀家的期望,拯救大奚于危难之中,以及……”
太后更加用力地捏了一下袁伯明的手,一字一句道:“以及对朝廷绝对的忠诚。”
袁伯明一个激灵,在太后面前再次跪下,斩钉截铁道:“臣定当全力以赴,不让太后失望。同时,臣忠于陛下娘娘,至死方休。”
“好,哀家……信你!”
其实面对袁伯明的这番保证,太后依旧将信将疑。只不过眼下除了袁伯明,很难再找出有他这般魄力和能力的人。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太后还是选择赌这一把。
第六十五章 变卖家产
那天之后,韩充被全境通缉,而韩充的位置被袁伯明给顶上了。
袁伯明一经任命,就立刻整顿朝中不良风气,将一些老官员全都打发回家,换上了有资历有能力的中年官员。
而改革变法也在同步进行着。上至朝中各部门机构,下至各地方,全都精简机构,裁去毫无功绩的官员,以提高工作效率。
土地上也将荒田收归官府,由官府统一安排无田无地的农民耕种,并且一年后仅需要他们缴纳三成的粮食。
至于供往前线去的粮草,则由朝廷下旨,命令富商和有庄园的达官贵族提供八成的粮食。除此之外,强制这些达官显贵、富贾豪绅每家上缴十万两白银以充国库。
这些政令一经下达,有人哀叫连天,有人却喜上眉梢;而对这些政令评头论道的人更不在少数。
虽然多争议,但这些政令还是颁布并实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变法就此拉开序幕。
这天中午,佟阳从外地赶回景家之后,却发现景家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搬东西。
先是看到一些古董字画,佟阳没察觉什么异样,以为景知瑜这是趁着阳光正好,搬出来晒个太阳。
可看到小六从屋里搬出一个个花梨木家具,佟阳马上将小六拦了下来,责问道:“你怎么把大堂的家具给搬走了?”
小六看到佟阳回来了,先是有些激动,但听到佟阳在质问他,情绪瞬间就低落下来,“哦,是公子让我们把这些搬出来的,说是要变卖了。”
“变卖?”
佟阳心中大喊一声“不妙”,景知瑜这么做难道是打算变卖家产,解散这个家?
他难道是已经孤注一掷,不打算回来了是吗?
佟阳一身怒火冲进里屋去质问景知瑜。一进屋就看到景知瑜伏在案桌上,身边叠着两摞厚厚的账本。
“阿瑜,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开始变卖家产了,你是打算……”
“啊,大哥回来了啊。”景知瑜听到佟阳的声音,抬起头来解释道,“我是打算变卖家产,但这都是为了弥补空亏。我看了一下账本,这些年因为打仗,赚得也不多,再加上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基本上也没什么积蓄。”
“好好的凑这么多钱干什么?”佟阳皱起眉头,心里嘀咕着这几天他不在,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没什么,就是朝廷新下达的政令,要求像我们这样家中产业比较多的商贾每家出十万两白银以充国库。”
景知瑜敲着账本,又无奈道:“可景家产业虽多,但赚的钱基本上用在制造军火的作坊,然后就是养家糊口。现在十万两白银还差个几万,我打算变卖些家产换了钱交上去。”
“景家和太后娘娘的关系匪浅,若是有难言之隐,可以跟太后说啊!”
“唉,大哥你不知道,新上任的丞相叫袁伯明,是个厉害角色。他在分析大奚战败的原因的时候,还专门指出了太后娘娘的错误,一针见血。但娘娘就是看中了袁伯明这种敢于进谏的精神,以身作则配合袁伯明实施新令。太后都这样了,我总不好搞特殊吧。”
佟阳点点头,肯定道:“那确实,景家作为太后母族若是搞特殊,就等于打太后的脸。”
“所以还是赶紧把钱凑齐,把钱上交上去。”
景知瑜合上手边的账本,招呼佟阳来圆桌边坐下,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问道:“大哥此番离开了那么久,可有什么关于三清堂的消息?”
佟阳双手接过茶水,将所了解到的如实交代了出来:“说实话这个三清堂神秘得很,我找了好几个道上的朋友打听都无果。
后来我去黑市上打听,也才知道三清堂弟子遍布各地,而总堂就设在延陵府。我到延陵府后,对方就像知道我的意图一样,刻意躲着不见我。叫个小叫花子给了我一枚铜钱,让我拿到铜钱就赶紧走。
我想着那时候已经离家好几天了,就先回来把铜钱给你看一下。”
佟阳从衣服里掏出那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铜钱递给景知瑜。
景知瑜拿过铜钱,上下左右来回地拨弄着。
此时佟阳忍不住抱怨道:“你说那人是不是在糊弄我,这不过就是枚普通铜钱吗,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玄机。”
“不,他这是在给我暗示。”景知瑜两指捏住铜钱,举到佟阳的面前,“铜钱沿袭前朝,所铸圆形方孔铜钱。中间的方孔被打磨得方方正正。”
“那……这能说明什么呢?”佟阳依旧不解道。
“元正,是这枚铜钱所表达的信息。而苏元正,正是平江府现任的知府。”
“知府大人,是三清堂的人?”
“你不是说三清堂弟子遍布各地吗?这位苏大人,想必跟三清堂有莫大关系。”景知瑜分析道。
“看来,有必要拜访一下苏大人了。”景知瑜拍着佟阳的肩膀道:“一会儿我和小小六把我挑出来的那些家具和古董字画拿去典当行,然后直接去官府。大哥一路上舟车劳顿,就回屋好好休息吧。”
“没事,我不累。我跟小六去典当行吧,你就直接去官府,也省得路上来回跑了。”
佟阳做事面面俱到,把事情交给他做景知瑜是再放心不过。
“那好,你知会小六一声,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景知瑜便攥着那枚铜钱从后门出去了。
景知瑜走后,佟阳来到院中,挥挥手招呼小六过来。
佟阳难得主动找他一次,小六欣喜不已,放下手上的家具,一路小跑着来到佟阳面前。
佟阳生的高大威武,整整比小六高出一个头来;挡在小六面前,能将小六遮得严严实实。
“佟大哥,有什么事吗?”小六抬头看着身前这个他暗自喜欢很久的男人,每次跟他说话,他都很珍惜。等这段对话告一段落后,佟阳的一颦一笑他都能在脑海里过很多遍。
知道佟阳喜欢公子,但小六还是坚信,等到公子成亲那天,自己便能等来机会。
突然一只手伸来搂住他的脖子,小六猝不及防撞到了佟阳的身上。
“走,我陪你去典当行。”
佟阳的一个无心之举一下让小六烧红了脸,他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跟佟大哥这么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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