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希望这些繁琐的仪式能再慢些,他想,再见凌於一面。
可是,直到被送出城,他也没见到凌於的身影。
他不知道的是,凌於在去找他的路上,被苏画敏带着一帮人给拦住了。
凌於知道裴酥要回北戎的消息时都快急疯了,他只想立刻找到裴酥问清楚。
所以,面对眼前拦路的女子,凌於的神色很不好看,心急如焚,根本没心思在这跟这个坏女人争吵。
“让开!”
“不让!我不准你再去纠缠裴哥哥!”
“我最后说一次,给我滚!”凌於气得想打人。
而身边围着的十几个人看起来都是练家子,凌於现在也才七岁,体型上与这些成人相比还是太弱了些,平时欺负些世家子弟还行,可面对那么多专门训练过的就不一定了。
但是,他一定要找裴酥问清楚,否则他不甘心。
他就算是爬,也要爬过去找裴酥!
“你知道裴哥哥为什么不告诉你他今天离开么?”苏画敏趾高气扬的说。
以前裴酥还要待在中原,她不敢把凌於怎么样,现在裴酥就要回北戎了,她就算找凌於的麻烦,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凌於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问到,“什么意思?”
难道阿酥是故意不告诉他的?
“呵!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么!裴哥哥根本就不喜欢你!”
“反正我们也要走了,也就不瞒着你了,以前裴哥哥要待在中原,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总是欺负裴哥哥,正好你喜欢裴哥哥,那群狗东西又不敢惹你,所以就利用你来安稳的度过这一年罢了!如今他可以回北戎了!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他让你有多远就滚多远!他一点都不喜欢你!他讨厌你!觉得你恶心至极!我警告你!你不准再纠缠他!”
听完她说的话,凌於身躯一颤,瞳孔一缩,目光涣散。
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怔愣在原地。
“他一点都不喜欢你!他讨厌你!觉得你恶心至极!”
这句话像魔怔了一般不断在他脑海重复,一遍一遍的砸在他心上。
恶心,么?
这样的词他听过无数遍,难道,连阿酥也是这样觉得吗?
这一刻,凌於忽然觉得很无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阿酥不要他了!
忽的,鼻子有点泛酸,眼睛有点累,心里也特委屈。
“装什么可怜!我可不是裴哥哥,收起你那副恶心的样子!”
苏画敏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爽快极了,继续出言讽刺。
“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恶心!不知羞耻……”
凌於眨了眨眼睛,把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憋回去,声音再也不见半点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似乎还有些哽咽,惨白着一张脸,嘴唇也被咬的泛白,那模样很招人疼,他木讷的摇着头,喃喃自语。
“不会的,阿酥不是这样的人,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说着,凌於就想跑,谁知,被一个壮汉用力一推,他没有防备,被推的跌坐在地,手重重的按在一个尖锐的石子儿上,划出一道伤口,血迹淋淋。
“你们都给我滚开,我要见阿酥……”凌於不顾手上的伤,利索的爬起来,冲他们怒吼。
“啪!”
苏画敏狠狠地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直接把他给打蒙了。
很想哭,但他还是憋住泪水,心说不疼不疼,不要哭,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哭个屁!
“我说了,不准你在纠缠裴哥哥!”说着,苏画敏便用力按着他的肩往后一推。
身后,便是一片湖,而且湖水还不浅。
“扑通!”凌於跌入水中,赶紧挥动四肢保持平衡,正准备游上来,这时一粒石子狠狠地砸到了他的额头。
“你们几个,给我砸,不准他爬上来!”苏画敏一边命令身旁那十几个人,一边在那搬一块较大的石头。
于是,凌於接下来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堆石子砸中,扔来的太多,他总有些躲不过,脸上开始有了些许淤青。
“扑通!”一个较大的石头向他砸来,凌於堪堪躲过,却被砸中了手臂。
手臂一阵发麻,这下想要游上来就更不容易了。
然而苏画敏还是不放过他,继续那石子砸他。×
“嘭!”凌於正打算躲到水下去,谁知一个足有拳头大小的尖锐石子猛地朝他的后脑勺砸去。
凌於一下子被砸晕了,人也无力的栽进水里,倒下去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水上,那女人得逞的笑着。
隐约听到,“死了正好,这下就没人和我抢裴哥哥了!”
坏女人。
你才配不上阿酥。
凌於在心中暗自回她。
只是,他还没见裴酥最后一面,就要这样死了吗?
没亲自去送阿酥,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这是彻底昏厥前,凌於的最后一个念头。
……
第三十七章 坦白
“别……别走……”
秦淞听到动静,连忙去看凌於,生怕他有什么不适。
这一看,秦淞的心就紧了紧,只见凌於满头大汗,面容惨白,像做了什么噩梦般摇着头,嘴上不停的梦呓着,眼角,划过两道泪痕。
是,梦到谁了呢?
“阿酥……”
听到凌於在梦中喊着的名字,秦淞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呵!梦见裴酥了?
凌於,你可真行。
“不要!”凌於惊呼一声,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不住的呼吸。
秦淞连忙将他抱在怀里,抬手在他背上安抚,嘴上温柔的说。
“别怕,我在。”
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凌於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莫名的,心里安定了不少。
须臾,凌於推开秦淞,眼神带着疏离。
只一眼,秦淞心中便有了猜测。
“你……都想起来了?”
“嗯。”凌於轻声应道。
他梦到的那些,应该是他六岁时的记忆,是关于他和裴酥那一年的记忆。
他一直知道自已少了些记忆,凌硕说他生了场大病,染上了很严重的风寒,丢失了一部分记忆,而奇怪的是,丢失的那部分记忆,刚好是他六岁时的记忆,六岁以前的都记得,只有那一年的所有事他都记不得了。
此刻他才知道,那年他命悬一线,是凌硕及时赶来将他从河里救起,但是因为脑部被砸伤,湖里的水又冷,还经历了短暂的窒息,感染风寒,昏迷了几天几夜,所以醒来时他忘记了些事情。
而为什么只忘了六岁那年的记忆,或许,是因为有关于裴酥吧。
因为,向来无忧无虑,随性自在的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难过与绝望。
见凌於呆愣的出神,秦淞以为他的风寒还没好,伸手便要去试凌於额头的温度。
手快触碰到凌於时,凌於忽然微微往后一仰,避开了秦淞的手。
秦淞的手便僵在原地,眼神有些错愕,随后掩下满眼的失落,收回了手。
“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秦淞努力克制住心里的酸涩,留下这么一句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凌於想起来了一切,自然也很清楚他对他的心思了,如今这般明显的拒绝,秦淞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心里酸涩的厉害,他怕自已在凌於面前情绪失控。
不过凌於的想法并不是如秦淞想的那般,他只是有些太混乱了,与秦淞的往事,与裴酥的往事,还有这些日子以来秦淞明里暗里对他表示的情谊。
他只觉得心情无比的复杂,他需要时间去整理这些感情,而不是随随便便的给予承诺。
……
夜晚,秦淞来到牢房,尽头,伏着一个已经看不出人样的躯体。
那躯体面容尽毁,手筋脚筋都被挑断,全身上下都是被猛兽啃咬的伤痕,血肉模糊,但可以看出是个女子,此时她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女子正是苏画敏。
秦淞一脚踩在她的伤处,蹲下身来。
“啊!”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响透牢房。
紧接着,是秦淞恶魔般的声音。
“你知道凌於和裴酥之间的事,对吧?”
苏画敏愣了一下,才连忙开口道,“对,我知道,我告诉你,你把我放了,如何?”
秦淞勾唇一笑,脚下的力度重了重,冷声。
“你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格,现在给你机会说,若你不说,便吃些苦头再说。”
“别!我说!”
……
凌於把自已关在屋子待了一天,谁也不见。
翌日,凌於早早的去见了裴酥。
有些事,还是得说清楚。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凌於了,他知晓权衡利弊,苏画敏当初倒也说了句实话,裴酥确实利用了他。
他跟裴酥走的近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被传的轰轰烈烈,毕竟那会他是大将军凌硕的儿子,朝臣们就盼着揪出凌硕的错把他弹劾下位呢。
君臣之中最忌功高盖主,当时皇帝本就不满凌硕手握重兵,而他和裴酥走的近以后,就不得不让人揣测凌家与北戎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会皇帝正差个合理的缘由夺了凌硕的兵权,而凌於的种种行为,正好是把把柄送上去给人拿捏。
所以,凌硕降职,此后再不被重用,其中也有他凌於的一份功劳。
但凌硕从来没有骂他什么,什么也没说。
裴酥进来就看到凌於正发呆,走上前有些担忧的问。
“怎么了?看上去魂不守舍的。”
凌於眉头紧锁,犹豫了一会,才慢吞吞的开口。
“阿酥,当年我落入无间崖,命悬一线,你救我,当真是巧合么?”
裴酥神色微微一变,没等他说话,就听凌於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我想听实话。”
裴酥皱了皱眉,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实话实说了。
“我安排了人在你身边,那时我正好在中原,得知你有难,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我猜到你会随着流水流向哪里,所以特意抄近路到了下游……”
果然,不是巧合。
“为什么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据我所知,那时我们并不相熟吧。”凌於明知故问。
裴酥看着他的眸子,心里莫名有些不安,感觉凌於似乎知道了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
凌於淡淡的笑了一下,此刻,他竟不知道自已对裴酥到底是什么感情。
是喜欢吗?
也许不是吧,儿时的他真的是爱极了裴酥,才会那般热烈肆意,那是即使他回忆起来也依然心痛到落泪的感情,那时的他真的不管不顾,哪怕是命,他也心甘情愿给裴酥的那种。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场轰轰烈烈的感情,在他被苏画敏推下湖中时,就已经充满了绝望的味道。
爱,是真的爱,那是他第一次动情,也是真的想要和裴酥过一辈子。
只是现在,他对裴酥,或许是救命的感恩之情更浓烈。
可是一想到要割舍,还是很难受。
那淡淡一笑,仿佛,是在对从前的两个少年进行告别。
人终究是活在当下的,既是故去的事,便也只能是故事了。
谁也没有错,怪就怪,世事难料吧。
这一刻,裴酥忽的觉得心里一疼,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弄丢了一般。
“阿酥,十年前,你到中原后的那些事,我想起来了……”
凌於的声音很轻,很轻。
“你记起来了!”裴酥很诧异。
第三十八章 失控
他不知道苏画敏对凌於做的事,所以他不知道,因为他,凌於遭受了什么,更不知道那时纯粹且自尊心极强的凌於,为了见他一面,是多么卑微,多么绝望。
所以,裴酥满怀期待的看着他,“那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我是真的很喜欢……”
话还没说完,就被凌於打断,“回不去了……”
裴酥怔住,呆愣的看着他,木讷道,“为什么?”
凌於被他看得不自在,撇开头,淡淡道。
“因为……不喜欢了……”
若是当初,裴酥肯和他坦白,他不介意护他平安,若他早日告诉他他要离开,并约定长大后相见,他或许也不会那么心痛,更不会把裴酥忘了。
但他们都回不到曾经了,过去已经错过,现在唯有一次性断个干干净净,才不耽误彼此的未来。
听到他亲口说不喜欢了,裴酥心里瞬间就慌了神,心头被他这句话砸的生疼。
他离开中原后,早就想回去找他了,但那时他在北戎的地位不稳,处境十分危险,可谓步履维艰,他只好等掌握实权后再去找凌於。
谁知这一拖,竟拖了许久。
现在,他来晚了。
凌於没有义务等他至此,他也没有资格要求凌於再接受他。
“那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
凌於轻轻闭上双眼,薄唇轻启,“你觉得,可能吗?”
“有何不可?”
凌於轻笑了一下,“我已有心悦之人,你还是另觅良人吧。”
裴酥沉默了一下,询问,“是秦淞?”
“这便不劳你操心了。”
裴酥愣住,凌於从来没有跟他这么生疏过。
最终,裴酥轻声自嘲的笑了一下,“好,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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