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下结论:“你是在说我傻。”
“没有,在夸你,聪明又可爱。”
荆澈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戏谑,但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并且应该立刻马上积极实行,他眼眸亮起,“明日起,你和我一起修炼,每日寅时起,酉时眠,不许再吊儿郎当走街串巷,每天做了什么见了谁,都要让我知晓,离开我的视线,也不能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人们总结修界天赋异禀的奇才时,常常略过墨行舟,可人人心里都清楚,这位十七岁便打败上一任魔尊,以修者之躯坐上魔族至高无上宝座的人,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纵奇才,如果墨行舟的修为一直在他之上,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什么?”墨行舟懵了,一时没跟上他的思维的跳跃,还以为荆澈在跟他开玩笑。
入乡随俗的道理他懂,在这个世界他也不是不修炼,只是比起荆澈对自身的严苛自律而言随心所欲得多,毕竟原主的高基础在那里摆着,又有系统加持,不必日日苦练。可是荆澈的意思,完全就是让他调整成和他一样的魔鬼作息,且不说除修炼之外还要找系统,光是最后一条,也过于逆天了吧?他是喜欢荆澈,日日见他也心生欢喜,但却不代表想跟他当连体婴。
而荆澈一本正经道地看着他,的确不是在开玩笑,“我知道你天分高,修炼起来一日千里,可我还是那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迟早有一天我们要遇见更强劲的对手,因此我不可能废止修行,都说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离开了西极洲这块修炼宝地,你也更应该……”
荆澈滔滔不绝,墨行舟心中大受震撼,原来阿澈也有这么长篇大论的时候。
天啊,还有没有天理,究竟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看墨行舟一言难尽的表情,荆澈微微蹙眉,“你不愿意?”
墨行舟:“不愿意。”
荆澈的眉头皱的更紧。
他没在开玩笑,墨行舟同样也没有,荆澈也察觉到了这点,联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他逐渐意识到了什么,袖中的指尖紧紧掐入掌心,质问的话就滞在喉咙里,最终他只是垂眸,轻声道:“罢了。”
他这几日都活在一种甜蜜的眩晕之中,错误以为心动是一件难得的事,他才十九岁,可是墨行舟不一样啊,他经历过那样多不同的人生,漫长的年月里,他会有很多次不同的心动。
你是不是根本就想过留下来?
他问不出口,也不敢问出口,怕自己只是他生命里,过去和未来,那么多个“阿澈”里面的一个。
“阿澈,”墨行舟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角,安抚他,“即便是两情相悦的人,也不该为了牵就对方而失去自我,你要我和你一起修炼,我会照做,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想和你分开,但你不可以以此来限制我的自由,明白吗?”
荆澈耷拉着下眉眼,乖乖地闷声“嗯”了声。
墨行舟将他揽入怀中,心中苦笑。
有一件事情阿澈现在不会明白,那就是即便他们尽了最大努力,到最后可能仍旧无法改变结局。就像下棋一样,局中的棋子没办法百分百确定自己每移动一步后的生死,因为真正操纵的人在棋盘外,所以早日找到304才是真正破局关键。
恰逢此时,一只巴掌大的毛毡小狐狸叼着一封盖有紫色木槿花纹的信穿过了结界,落在墨行舟手上。
墨行舟低头看信,全然没有注意到,荆澈看向他的眼神中,执拗像波涛一样翻腾。
楼落漪的信看完,墨行舟表情少见的沉重下来,看向荆澈,“五大宗将最后的几场比赛合并为一场,放在芝海城两千里以外的一个小山庄,对外宣称是临时改了规则。”
荆澈对上墨行舟凝重的目光,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实际上呢?”
墨行舟缓缓折起信,说: “实际上,是发现了半魔的踪迹。”
第54章 母亲
进入最后决赛的, 毫不意外地就是那几个名字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人物,由于今年的特殊形式,五大宗准许了虽未能进入决赛但表现优良的弟子们前去观战学习, 一时间飞舟上人满为患。
孟家庄距离芝海城两千里,修者借助法器灵力可以在一日之内抵达,而普通人则要走上三个月。
整整三个月,孟茯苓才抵达芝海城, 赶在千仙盟会结束前, 将半魔的消息送到了天音宗。
“你是说,孟家庄里不止一两只半魔?”
“没错, 据我所知,孟家庄多年来已经成为我们那儿的半魔据点之一。”
楚少轩十分佩服眼前这个瘦弱又坚毅的姑娘,听到她冷静讲述的孟家庄的情况, 胸中震惊混合着激动,差点让他一下子跳起来。
挑战!挑战!人生处处是挑战!
赵淮山看他一眼, 楚少轩立刻尴尬地收敛了神色,咳嗽一声,继续听孟茯苓说。
孟茯苓双手叠放在膝盖上, 半垂着眼眸, 回忆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嫁出孟家庄多年,来芝海城求助这件事, 也是三个月前回家探亲,我父亲嘱咐我做的。
你们也许好奇, 庄子里的人为何不去向管辖此地的小仙门求助, 事实就是小仙门根本查不出半魔所在。”
查不出半魔所在?
墨行舟原本百无聊赖地折着一只纸鹤,闻言手指一顿, 折了半个身子的鹤停在指间。
他很好奇,既然连修士都查不出,孟家庄的普通百姓是如何确定有半魔的?
他心中埋着疑惑,抬眸看向孟茯苓,正巧孟茯苓朝他这边看过来,瞳孔一缩,似乎被什么吓了一跳。
墨行舟眉头微蹙,心中摇响警铃。
什么意思?她认得我?
很快萧郁的视线也飘过来过来,墨行舟很快反应过来,吓到孟茯苓的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荆澈。
荆澈眼中含着冰一样,正紧紧盯着孟茯苓,仿佛她上下唇的一离一碰之间吐出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自从得知孟家庄半魔这件事后,墨行舟能明显感受到他情绪上的紧张和低落,荆澈就坐在他身侧的位置上,动一下胳膊就能碰到,于是他悄悄伸手,勾住他的僵硬的手指捏了捏。
接触到他指尖冰凉的温度,荆澈仿若如梦初醒一般,眨了眨眼,把视线转向了他师尊。
墨行舟对他笑,眼眸弯弯,意思是:“不要怕。”
荆澈心中泛起涟漪,也勾了勾指尖回应他,“嗯。”
这边赵淮山假装没看到两人的小动作,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对孟茯苓说:“孟姑娘,既然仙门都查不出,为何你和你父亲那么确定孟家庄中有半魔?”
放在膝上的手,十指紧紧交叠,孟茯苓呼了一口气,低声说:“因为孟家庄现在,已经没有活人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墨行舟沉吟道:“那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在我离开后也已经去世了,”她扬起一张笑得凄苦的脸,“各位,你们去过了就知道了,我所言,没有一句是夸大的,否则,想必天音宗也不会派诸位仙长仙君前来。”
萧郁面色凝重地说:“此事我可以作证,师叔几日前得到消息,就已经派人前去勘察过,那个地方魔气暗涌,的确不同寻常。”
赵淮山:“没想到此次的决赛竟然是以这种形式,还真是推陈出新,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修炼的初中本就是为了守护天下黎民百姓,对了,那个东宸公主,进了决赛,为何没来?”
墨行舟幽幽笑道:“哪里没来,你看后面。”
众人一扭头,再一次被一座金光闪闪的奢华版飞舟闪瞎了眼睛。
“袜!”
十八面金色夜麒麟旗帜在风中鼓动飘荡,船头矗立一只抬头挺胸气势雄伟的夜麒麟金塑,高昂的兽首迎着太阳,主打的就是一个壕无人性。
楚少轩仰着头,啧啧赞叹,“不愧是皇室啊,就是财大气粗。”
“众位仙长,周某有一事不解,”墨行舟望向东宸的飞舟,和站在船头的二公主视线交汇,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此次出行这般声势浩大,就不怕打草惊蛇?”
萧郁:“师叔前去探查时已经在暗中布下一件法器,形成结界,他们想逃也逃不出去。”
楚少轩道:“噢~所以接下来我们就只需各显身手,看谁捉到的半魔多!嘿嘿,那不就是狩猎场一样吗?我们是猎人,他们就是插翅难逃的猎物!”
话音刚落,荆澈猛地站起来,脸色苍白,衣袖下,手背青筋隐隐暴起,面对众人纳闷的视线,低头说:“我出去透透气。”
楚少轩一脸懵,“他……他怎么了?”
墨行舟目光随着荆澈还带着少年单薄感的背上,直到他在视野中消失,“他早上吃多了,晕船。”
“噢,噢……”
墨行舟收回视线,拆了手中只折了一半的鹤,微笑道:“请继续吧,还有什么比赛规则,我代他听。”
萧郁则若有所思地看着荆澈离开的背影,片刻之后悄悄退了出去。
荆澈肚独自在外头吹风,那句满是戏弄之意的话语却盘亘在脑海,怎么都挥之不去。
“荆师弟。”
身后有人喊他,荆澈神思一动,转身看见萧郁一步步走来。
“好点了吗?”
萧郁的表情看上去是担心,荆澈不知道墨行舟为他的突然离开找了什么借口,只能模棱两可道:“嗯。”
“萧师兄,找我有何事?”
萧郁避而不答,只笑着拍拍他肩膀:“多日不见,你看上去,比我第一次见你时变了不少。”
荆澈眉头微动,“哪里变了?”
“更加……”萧郁冲他眨眨眼,“康健了。”
“……”荆澈神情中透露出几分不明所以的懵懂,“是……吗。”
“是啊,”萧郁哈哈笑了起来,荆澈不知他的来意,只好默默等他开口。
一碧如洗的天空之下,起伏的青山和小城宁静祥和,萧郁同他一起吹了会儿风,突兀地问了一句:“你知道半魔最可怕的地方在哪儿吗?”
风仿佛都随心跳滞了一瞬,短暂的沉默后,荆澈道:“不知。”
他的反应还算正常,可是握在栏杆上的手,指尖因太用力而泛着白,出卖了他此时紧绷的一颗心。
但萧郁压根没空注意别的,他目光空泛泛的,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最可怕的就是他们太善伪装。实不相瞒,映山剑宗如今之所以这么痛恨半魔,和祖师爷映真老祖有关,当年祖师爷便是收了一个半魔徒弟,最后死在了他的手上。”
而后他话锋一转,“但是……”
他眸中一片复杂,隔了半晌,才重新接上一句话,语气也低缓下来,“但是……也有例外。”
荆澈喉咙紧了紧,转头看向他,问:“是……什么样的例外?”
“我幼时,曾受过天神的恩惠。”
荆澈愣了愣,不确定道:“……天神?”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啦,我那个时候还太小了,”萧郁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轻柔却异常坚定:“但在我眼里,她就像天神一样。”
“我两岁那年家乡遭逢天灾,而后整整三年,遍地荒芜,寸草不生,可是我们族中,信奉世世代代守护部落的土地神,远徙之人等同背叛神明,我的母亲不忍我受苦,冒险带我远走,途遇风雪,生死一线时,亦遇见一对母子。
那位母亲有一身神奇的术法,行走于暴雪之中不费吹灰之力,她救了我们,听说了我族中之事,便随我母亲回到族中,略施法术,天灾竟然也在她手中轻易化解。她说我天资极高,劝母亲送我去五大宗修习术法,没有她,便没有今天的萧郁。
她将她的孩子,笼罩在灵力屏障之下,遮得严严实实,不曾叫人看了去,但我幼时顽劣,曾模仿她施法时的手法,悄悄解开看过——那个孩子,有兽爪兽耳。”
荆澈眼皮一跳。
萧郁顿了顿,接着说:“我那时太小,许多事情记不清,都是后来母亲讲给我听的,但是不知为何,唯独将那个孩子记得清清楚楚,长大后,入了映山剑宗,才知道他原来是半魔的幼时体。”
荆澈沉默了片刻,他大概已经猜到萧郁和他说这些话的意图,但还是问:“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萧郁看他一眼,说:“我看你今天一反常态,你也觉得围剿半魔太过残忍吧,你和你师父在外游历多年,见多识广,万一见过善良的半魔也不足为奇,但是我想说,半魔终究是半魔,他们生来就是亡命之徒,既不受魔尊庇佑,也不被修界所容,即便天性纯良,也注定会在环境熏染下变得扭曲,这并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们能尽力去做到的,就只有保护无辜的凡人不受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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