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行舟也看向人群中的荆澈,荆澈似有所感,回望过来,墨行舟对他遥遥一笑,反问身边的人:“你觉得呢?”
江倚晴盯着他的脸,企图从他的表情中发现什么,几秒沉默后,她说:“可惜。”
“又可惜什么?”
江倚晴悲痛地叹道:“可惜本公主一日之内痛失两个美人。”
墨行舟笑而不语。
江倚晴瞥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开始说正事:“我师父远在东宸,也观看了这场宗门大比,有意邀这场比赛中拨得头筹的弟子前去东宸做客。 ”
墨行舟心念一动,疑惑道:“大祭司?”
江倚晴点头:“我师父格外青睐你徒弟,但巧的是他与你的那些传闻传进了我师父的耳朵里,她老人家对此颇有微辞。”
墨行舟嘴角抽抽,心想你们修界的人都这么爱八卦吗?娱乐项目就这么缺乏吗?这才几日他和荆澈的爱情故事就传进东宸了?
不过这种废话他不想问,因为墨行舟从她的语气中还咂摸出了一些敌视的味道,挑眉道:“所以你来告诉我这些,也是劝我不要耽误阿澈的前途?”
江倚晴万分不解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提前来告诉你,是觉得你以后根本没机会知道这件事,因为这场比赛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我。”
墨行舟:“……噢。”
“倘若真是阿澈赢了呢?”
拨弄夜麒麟绒毛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几秒钟的沉默后,江倚晴目光中掺了些嫉恨,冷哼一声:
“这你应该问我师父去,倘若他真的赢了,我师父想给他什么。”
第56章 信件
江倚晴留下的这句话耐人寻味, 墨行舟暂且却顾不上细想,因为弟子们已经穿越结界,进入了孟家庄。
萧郁留在飞舟上的水镜, 原本模糊一片,已经随着重弟子们的目之所及逐渐变得明朗,像是擦除了镜子表层水雾一样,露出了孟庄家的模样, 那些没人到达的地方, 仍旧是一片模糊。
孟家庄背靠着一座低矮的石山,晨间有雾, 灰蒙蒙一片。陌生的环境里,氛围死寂,使每个人都神经都紧绷。
扑棱扑棱——
“啊!!救命!”
“闭嘴, 乌鸦而已!”
偶有乌鸦飞过,胆子小的一惊一乍, 被身边的人紧张地捂住嘴,末了还不忘偷偷揩眼泪。
弟子们分为两拨,一拨是前面的的优秀弟子, 由萧郁带领, 成群结队在外围探寻半魔的藏身之处,荆澈和江倚晴这则跟随孟茯苓一起,来到卦象仪辨认出来的怨气最大的一个地方——孟茯苓的家。
吱呀——
木门打开时拖着长长的调子, 难听刺耳,夜麒麟抖了抖耳朵, 从江倚晴怀里嗖一下跳下, 撒丫子跑出去。
“小白!回来!别乱跑!”江倚晴皱着眉头喊,夜麒麟不理她, 竖起耳朵东闻闻西嗅嗅,叮铃咣当打翻一堆东西,荡起呛鼻的灰尘。
矮凳上还放着一双女人的新绣鞋,旁边还有一只编了一半的草鞋,像是坐在这里的人随时都会回来。
孟茯苓多少有些触景生情,眼眶红了一圈,“里屋是我父亲的,诸位请自行查看吧。”
“孟姑娘”,荆澈先看了眼那双鞋,“你可知道你父亲的死因?”
孟茯苓摇摇头,低声道:“不知,父亲只在信里告知我自己命不久矣,嘱咐我上芝海城求救。”
孟父的那封信,洋洋洒洒数万言,除了对于女儿的关切,其他的内容写的十分讳莫如深,对于自己命不久矣这件事也看的很开,只叫女儿好好活着,到芝海城报信,此生不要再回到孟家庄。
可是荆澈却很疑惑,既然对于生死都看开了,怎么还会聚集这么大的怨气?或者说,这怨气是谁的?
“那么你父亲或母亲生平可有什么憾事?”
孟茯苓几乎没有思考,说:“我母亲的早亡便是父亲生平最大的憾事。至于母亲……过世时我才刚记事,如今已经不大能记得她的模样了,她若有遗憾,我着实也猜不出来。”
荆澈点点头。
有憾事,便是一个突破口。
他去里屋看了一圈,出来后问:“你年幼丧母,你父亲未曾再娶?”
他发现这屋里的东西,大都是成双成对的出现,也有好些女人常用的胭脂水粉,衣衫罗裙,就好像有一个女人长期居住在孟家一样。
孟茯苓已经远嫁好几年了,不可能是她的东西,来的路上他也留意过,比起大多数的土墙瓦屋篱笆院,孟家的房舍在庄子里是算气派的,孟父如果有心续弦,也不是办不到。
孟茯苓愣了一下,立刻心领神会,道:“不曾,你是看到了里屋的梳妆匣,还有这只绣鞋?这些都是我母亲的,我母亲去世之后的那段时间,父亲大受打击,不肯接受母亲离开的事实,幻想母亲还陪在我们身边,这十几年,家里的东西都会置办有母亲的一份。”
“哇,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专一的男人,”江倚晴也不管夜麒麟了,凑了过来,略带羡慕道:“我父皇若是也像你父亲一样就好了,我小时候也不必夜夜听母后的哭诉。”
孟茯苓勉强笑笑:“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家的房屋,和这屋里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是我母亲当年带来的嫁妆。”
她走到八仙桌旁,抚着上面陈旧精美的花纹。孟茯苓目光温柔道:“嫁于父亲之前,母亲是芙城陈家的小姐。”
孟茯苓的母亲有一段十分坎坷的经历,还是个婴孩的时候就被人贩子偷走,本该联系好买家送走的,没成想孩子到手后,买家却出尔反尔不肯要了,人贩子是个新手,惊惧交加之下,他是既不敢再继续干这行当,也不敢再把孩子送回去,于是在某个冬夜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在荒郊野岭,自己躲出去避风头。
“孟家庄有一位几十年前逃荒到此,孀居多年的孤寡老妇,进山捡柴时,恰好捡到了我的母亲,将她抚养到十二岁,十二岁那年,当初的人牙子被官府抓获,才道出了这样一件陈年往事。”
陈家自然是没想到,找了十二年的孩子竟然近在三十里外的孟家庄,陈员外和陈夫人一路敲锣打鼓,亲自来将陈小姐接了回去,吃穿用度都给她最好的,不舍得她嫁人,一直养到十七岁。
十七岁,谈婚论嫁,陈小姐执意要嫁给孟家庄一个穷小子。
为此,她不惜搞坏自己的名声,让方圆几百里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敢再上她家说媒,陈家父母一气之下和这个女儿断绝了关系,但给出了丰厚的嫁妆,算是生身父母最后的一点仁义。
荆澈和江倚晴听完都沉默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言难尽,然后很心照不宣地分头寻找线索。
就在这时,荆澈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不正经的轻笑,这声音近得像是贴在耳朵上,墨行舟的声音传来:“哇哦,好精彩的故事,好深情的一对儿眷侣,从今以后这两位就是本尊的偶像,此生,非阿澈不娶,非阿澈不嫁,荆澈小郎君,你意下如何?”
“咳。”荆澈掩唇轻咳,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耳朵的热度迅速攀升,忙伸手抚了抚。
原来他一直在看着。
墨行舟故意将这段话说得轻佻放荡,很有一种耳鬓厮磨的感觉,荆澈只好掩唇传音道:“没事不要和我说话,会被判作弊的。”
对方立刻噤了声。
不知为何,荆澈从那沉默之中听出了一丝不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犹豫了一会儿,他不禁试探道:“师尊?”
墨行舟迅速:“嗯?”
荆澈忍不住微微勾了唇角,“……没事。”
墨行舟在那边也笑了,说:“我有事。”
“什么?”
“赢了这场比赛,会被皇室邀去东宸,那位二公主亲口说的,消息确凿。”
荆澈沉默了一下,神色有些晦暗不明,确认道:“你要去东宸……做什么?”
墨行舟道:“说来话长,等你回来我与你细说。”
荆澈没立刻回答。
去东宸,对于墨行舟一届法力无边的魔尊来说,何必这样曲曲折折大费周章,他大可以像去往桑洲和南沧洲一样风风火火,而如今要他在比试之中赢得资格,要么就是要自己借东宸的旧日风光扬名天下,好推进他的任务,要么就是要对皇室有所图,或者二者兼有。
荆澈不想接近东宸,更不想靠近皇室。
他发着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耳边是墨行舟疑惑的声音:“……阿澈?你在听吗?”
可是如果墨行舟想,那么他也可以一试。
荆澈抿了抿唇,道:“……可这对萧郁不公平。”
“萧郁?”墨行舟失笑,“你也可以去知会他一声,不过他可是五大宗最看好的天才,你认为他会不知道吗?”
荆澈闹了个大红脸,他的确没想到这一层,只好转移话题,“我会尽全力。”
墨行舟敢打赌荆澈一定会再向萧郁确认一下,他觉得荆澈作为一个不被命运眷顾得孩子,在某些方面竟然单纯固执得可爱,像是完全没浸染过俗世的尘埃一样,晶莹剔透又锋芒毕露的冰锥,如果不是第一次见面是在地牢的话,他一定不会想到这个人身上还有过灰头土脸忍辱负重的经历。
荆澈决定了之后,就再次全身心投入孟家的线索搜索中去。
这个故事的传奇性太强,有很多细节问题都对不上,比如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如何能在凌烈寒冬里度过一整夜还活下来,又如关于那个人贩子的一切都太模糊,荆澈对此也半信半疑,唯一的线索便是那位捡到陈小姐的老妇人,“那名老妇人如今在何处?”
“在我出嫁的前一年也走了,我父亲为她料理的后事,遵我母亲的遗愿,将她葬在了我家的坟地里。”
荆澈遗憾,搜索半天后没找到什么可疑的物件,便提议:“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去坟地看看。”
江倚晴唤道:“小白!走了,快过来!”
夜麒麟闻声抬头,从房梁上跳下来,动作太大,尾巴把房梁上一个陈旧的木盒扫了下来,盒子裂成了两半,掉出一些纸张。
孟茯苓定睛一看地上的凌乱,一拍大腿,“呀”地惊叫了一声,慌忙走过去。
夜麒麟衔起半张碎纸跑来,纸上仿佛还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江倚晴看夜麒麟闯了祸,严厉道:“小白,吐出来!”
夜麒麟被训得耳朵耷拉下来,哼哼唧唧,将嘴里的东西一吐。
是半封信。
江倚晴捡起纸,仔细辨认上面残留的字迹,皱着眉念:月费五元Q裙爸一斯八依六玖六伞发布本文“孟二哥,见字如晤,近来可好,听闻……唔……自从,我时常在夜中听见她……什么意思?她?她是谁?”
江倚晴从信中抬起头,却见孟茯苓站在掉落在地上的小箱子,脸色倏然煞白,“怎么……怎么会在这里……”她从头到脚都僵住了,只有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手中,那一沓厚厚的书信,仿若见了鬼一样。
荆澈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孟茯苓声音发哑:“这是我父母年轻时的来往的信件,明明……烧了的……是我三月前离开时,亲眼见父亲烧的……”
荆澈思索一下,说:“此间天地乾坤倒转,旧物再现也不是不可能。”
“乾坤倒转……”孟茯苓一下子抬起头,眼中似有微光,激动道:“既然如此,生死是否也可逆,我还能不能再见父亲一面?!”
“幻象而已,”荆澈平静地看着她,“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这里怨气深重,哪怕真有残魂,也早已被怨气分食殆尽了。”
对于普通凡人而言,修仙者就是仙人,仙人的话就是能一锤定音的金科玉律,荆澈的这番话说得是事实,却轻易打破了孟茯苓这个凡人心中的希冀,她眼中的微光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
“嗐,听不下去了,”江倚晴上前,拍拍孟茯苓的肩膀,安慰一番,回头面对荆澈,冷脸道:“你也太无情了,给她一点希望又怎么了?”
荆澈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错处,心中微微诧异于江倚晴对他的指责:“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为何要骗她给她虚假的希望?”
江倚晴微微恼怒:“骗?你不明白这世界上有一种谎言叫善意的谎言?”
荆澈的目光似两湾冰湖,看着她,说:“是谎言就有被戳破的一天,出于善念还是出于恶意,并没有什么区别。”扪心自问,荆澈自身是宁愿面对残酷的真相,也不愿意被人拿着所谓的好心来哄骗的。明明就是同样的行为,因为带了个善意的帽子,便使被骗的人有怨也不能言,一旦怨了就是不识好歹,这算什么道理呢?
43/72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