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和我说什么对不起,”柳花燃说出口的话依旧凉薄的很:“我如此计划也是为我西洲子民考虑,”说到这儿时他却顿住了,再没有说下去。
江逾白的歉是替江谋道的,柳花燃不说想家想父母,可江逾白一直都知道小时候的柳花燃想找到自己的父母,可怜因为江谋的计划,硬生生将柳花燃与他的父母分离开二十年,又与母亲阴阳两隔,如今的他还有什么资格留在柳花燃身边呢……
江逾白重重叹了口气,心道:父亲,你算计了一切却没想到我会爱上他,如今的我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他看着柳花燃皮包骨的身子,心里不紧泛起苦涩来,柳花燃虽说的是那种凉薄话语,可他一向了解柳花燃,这是不想让自己有负罪感,也是想在生命结束前彻底与他断了关系,可眼看着没有多少时日了,柳花燃最后的时光还要留给他,二人并肩却不能一起烟火人间。
“若是你我生在寻常人家多好,”江逾白说着苦笑了一声。
柳花燃却是听着鼻子一酸道:“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这话江逾白小时候也说过,小时候的江逾白因江谋的严厉所困惑,长大后的江逾白周身处处都是陷阱,有些陷阱已经被他一一踏过了,可若是最大的祸患不除他也定不会心安,或许上辈子柳花燃是真的欠江逾白什么吧,才要把两条命都赔给他。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为和平至死方休
江逾白也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小时候,二人在一起那段最美好的时光,两个孩子整日无忧无虑的一起玩耍,自小长大的江逾白总被柳花燃偏袒,而他所做的所有决定柳花燃也是无条件支持,可柳花燃将命都给了他,他却不能再给柳花燃什么了……
若是……若是还有时间就好了。
江逾白转过头眼眶中盛满的泪水忍不住的滑落,这些日子里江逾白每每想起爱人就要离去,便是无尽的难过,如今看见柳花燃也欣喜不起来,柳花燃就是他的半条命,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他的心。
柳花燃拿起药碗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江逾白还不肯转过头来看他。“好好养病吧,日后的计划可不能没有王爷。”也好,放下也好。他说着推开门便走了。
这时江逾白才回头看去,可身边早没了柳花燃的身影,日日错过夜夜难安的日子,好似又反扑过来了。
准勒清在门口等了没一会,就等到了失魂落魄出来的柳花燃,见状准勒清便猜到了些什么,柳花燃见到他时便放满了脚步,将药碗交给下人后便跟着准勒清在这花园中转上了。
悬域城常年被瘴气围绕,有些地方早已寸草不生,可这悬域城却是绿意盎然,与郊外大有不同彼时夏日花开的正旺,靠近花丛时还能闻到阵阵清香。
“如今我算是知道为何大可汗突然要我来找你了,”准勒清在昨晚听到了吴衣所有的话后便对这一切恍然大悟了。原来在他眼中的那些巧合,都是在江谋的计划之内。
柳花燃弯腰摘了几束花朵,起身时脸上的惆怅已不剩多少了:“其实在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就隐约猜到一些了,”他说不出自己对江谋是何感觉,若是恨也谈不上,他与父母感情浅薄,反倒是江谋更像他的父亲,可这父亲却算计了一切。
江谋这一棋直接走到了二十年后,吴衣的到来才将这一切真相都揭开,可若是如此,柳花燃也不愿去追寻当年的真相了,保持现状对他们二人都没有什么影响。
“你与王爷……”准勒清的话说的模棱两可,但柳花燃这个局中华人听的一清二楚,闻言他苦笑了一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说:“如此便好,日后肯定还有更难的仗要打,我这身子骨不知能撑到何时,若是撑不到也要用这身份尽力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如此一来他才能安心。而他想守护的天下里也有他所在意的人,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柳花燃赌不起。
二人沉默着站在湖边,院外却是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两人转头看去发现是宁书戮,只见他双眼猩红,跑的步伐都有些虚浮,在看到柳花燃与准勒清后他悠然停下了脚步。
不知怎的柳花燃觉得宁书戮这神情很是奇怪,便问:“怎么了?”
宁书戮强行平复下来的心此刻又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路追过来的陈翊见此场景却是并未说话,他站在宁书戮身后一把抱住了他,此时的宁书戮才开口说了话:“我姐姐,我姐姐死了。”
晴天霹雳一般,这个消息传入江逾白和古辰耳内时,二人都是心里咯噔一下,宁书戮早已在陈翊的怀中哭成了一个泪人。父亲去世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担不起什么重任,宁家的一切都是被宁云舒担起来的,那时的她脾气暴躁的很仗着有些拳脚功夫,将名下店铺的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那时的她本该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为了他们兄妹二人至今都未婚配。
岁鸢站在一旁也是难得沉了声,本就压抑的氛围此刻更是凝固了一般,每个人都被这沉痛的消息打击的说不出话来。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宁书戮紧紧抱着陈翊,脸上的泪水纵横交错,将陈翊的衣袖打湿了一片,看着此刻的宁书戮陈翊的心也不自觉揪了起来。
“我早该想到她为什么执意要回夷洲,我早该想到她为何要教我看账本,我早该想到的……”一腔热血终是被宁云舒的死浇灭了,日后的他不会再拿起剑了。
岁鸢环视了一周,发现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沉痛,她与宁云舒交谈不多,可她却是打心里喜欢这个大姐姐,宁云舒虽是秉性暴躁,但当上家主后周身总萦绕着女性特有的那种温柔,内里还含着寻常人都不曾有的韧性。面对死亡她甘愿为江逾白开刀,而她的死也昭示了雁北的野心,如今东琊内的商铺几乎都倒戈向了江逾白,不少人都对当年雁恒谋反之时对雁家心有仇恨,这江山终是要还给江家的。
岁鸢跨步向门外走去,身上的配饰丁零当啷的响起很是悦耳,只见她扯下自己衣角的白布,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抬头望向了天空中那迟迟都未散去的云朵,轻盈的歌声从她口中传出,可又很是沉闷。
溯年也朝岁鸢走去,二人站在一处一同吟唱着众人听不懂的歌谣。
“这时西洲送战死的士兵回家时会唱的,”准勒清许久都未听见过这首歌了,他生在西洲的和平年代,来东琊前还不明白,为何有些人为了一个人可以前仆后继,至死方休,如今一见才明白东琊人这满腔热忱,都是为了这泱泱大国的和平,宁云舒的去世也让他明白了,在国家面前,舍去自己的性命并不是被人不解的一件事。
宁书戮的哭泣声更大了些,岁鸢和溯年的歌声悠远绵长,将众人压抑的心解郁了一些,柳花燃擦去眼角的泪,果真应了那句话,徐元江的死只是个开始,这次是宁云舒,下一次又会是谁。
他转头看向身旁始终沉默的江逾白,却发现他的眼睛早已湿润,只是死死咬着自己的唇不让自己掉下一滴泪来。
自小长大的玩伴因为他去赴死,任谁心里都不好过,但宁云舒也留有期望,她盼江逾白怀揣着这份期望走的更远些。
“男人婆!”
“你个小崽子,老娘叫宁云舒!”
“姐姐,父亲不让你自称老娘。”
“多嘴!你要是回家敢告诉父亲我就打掉你的牙!”
“我乃宁家家主,宁云舒。”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昨日不复
“雁北已经派兵准备困死咱们了,必须让臣霜出去带领江进的兵前来解围。”
吴衣也被这沉闷的气氛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可她活了这么多年,早已见过许多人的死亡理智终究还是胜过了感情,她转头看向靠在门旁始终望着天的臣霜,闻言才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江逾白。
江逾白深吸了口气,宁云舒的死不会让他们止步,他紧紧捏着手中的茶杯强压下哽咽的声音道:“趁着雁北的大军还没到悬域城,书戮快马加鞭回回夷州城接手云舒的位置,臣霜,按伯母说的你前去与风行汇合,在岁逢留下些兵力便可,雁北的目标是江家,带着他们来见我。”江逾白的声音冷静的可怕,但柳花燃依旧能听出来一丝颤抖。
此刻的宁书戮已经平复了心情,听到江逾白的话后只是点点头,并未有过多的回应。
听罢臣霜站直了身子朝众人作揖,此去一别定是九死一生,几人心里清楚,回来时说不定要折损多少兵将。
“江家和雁北的仇倒是可以算算,”江进说着起了身,他上前拍了拍臣霜的肩叹了口气说:“去吧,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臣霜怔了一瞬,眼眸中的诧异片刻间又平静下来,她点点头:“我知道,父亲。”
望着臣霜策马离开的背影,几人依旧沉默着,沉痛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咳咳咳……”柳花燃猛的咳嗽起来,陈翊紧忙上前扶住了他,神色有些焦急:“大巫大巫快来看看。”
准勒清刚要迈步上前就被沈醉挡住了,江逾白转头看向吴衣:“还请伯母为花燃诊治一番,”在这些人的医术里吴衣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救人心切的准勒清也难得有些乱了方寸,看着吴衣走过去的身影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在吴衣搭上柳花燃的脉搏时,柳花燃已然咳嗽的身形都有些不稳了,他猛然捂住嘴,心里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可嘴里的铁锈味他又熟悉至极,这惹人厌的血腥味伴随了他十几年,怎会不熟悉,果然当移开手时,掌心已是鲜红一片。
站在一旁的江逾白愣了一瞬,随后他缓缓从袖口中掏出一则手帕,扶起柳花燃的手背替他擦去掌心的血迹,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可柳花燃心知肚明,他离这天已经不远了。
二人皆是沉默着,连陈翊都反应过来,吴衣却是皱起了眉头,这蛊虫她再熟悉不过,当初雁北朝她要了一只蛊虫原来是做这用处,怪不得见柳花燃第一眼时为何能看出来这人是将死之相,她抬眼看着柳花燃的神情,江逾白一遍遍替他擦着手心的血渍,可柳花燃却是异常平静,他推开了江逾白的手又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从吴衣手下抽了回去。
“王妃也能看出来了,我这副身子救与不救已经没什么区别了,”生命的流逝在他身上有了痕迹,每日他都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可活,还能再为江逾白做什么,今日看着江进这一家子他也是能放下心来了,往日里提的一口气如今已是有些松懈了,体内的蛊虫又开始躁动起来不同的是,它已然不分月圆黑夜了,白日里似乎比夜晚更加活跃,而真气与内力快要濒临相撞的边缘。
“你说什么傻话!”江逾白一把抓过柳花燃的手腕:“伯母是最好的医者,她肯定能治好你!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若不是快活不成了会和我说出那么凉薄的话吗?伯母肯定能救活你,肯定可以的……求求你花燃……我求求你了……”江逾白说着再也忍不住心口的疼,忽然跪了下去将头埋在了柳花燃的手上,流出的泪水打湿了柳花燃的手心,可如此场景却更另他心酸,在知道自己活不久那时,他也如此在江逾白的怀抱中哭过。
今日更似昨日,可昨日已不复。
江进虽未说过喜欢江逾白,也看不惯江谋,可看到江逾白哭的如此伤心,他看着也有些不忍,上前问:“衣衣,你是否有把握?”
吴衣看着这一家子的犟种叹了口气说:“他体内的蛊虫我可以引出来,若是那真气找人渡过一些,替他承受,这孩子应是能再多撑两月,只是年后怕是说不准了。”
吴衣的说法与准勒清没差一二,闻言柳花燃却是释怀般笑了笑朝吴衣点点头:“多谢王妃,花燃就不劳累您了,能活多长时间也是我本人的造化,若是命数就是到此,任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我了,花燃已经认命了。”
伏在他掌心的江逾白抬起了头,已是哭的眼睫毛都塌了下去,“我可以帮你渡真气花燃,你再多陪我些时日好不好?我们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一起做过,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对于江逾白来说,这世上已无甚可以在意的人,而柳花燃是比他自己还重要的存在,他无法想象那一天到来时他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此时的柳花燃并未说那些凉薄的话去冲淡江逾白的祈求,他伸手摸着江逾白的头说:“你了解我,若是要我在床上多活些日子我肯定是不会的,若是真的爱我便要学会放下,你要走的路还长……”
“可那路没有你啊!”江逾白似野兽垂死般的嘶吼着,全然没了往日的形象。
“你守了我十几年!我连你一年都未守过!我还没有为你做什么!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落下这满身的病!求你了花燃……给我次机会吧。”
江逾白双膝跪在柳花燃面前,恳求自己的爱人,为他再活一次。
柳花燃看着眼前情绪濒临崩溃的江逾白忽然沉默了,他能看到江逾白滔天的爱意,也能见到他汪洋的悔意,若是可以他也想多陪江逾白一些时日。
“那便,麻烦王妃了。”
夜晚时分,陈翊送别了宁书戮,回头望向灯火通明的卧房,此刻柳花燃的卧房外围满了人,江逾白更是紧张的来回踱步,准勒清在一旁与岁鸢交谈着什么,他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半晌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后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第一百六十章 又是一梦
天隐约亮时吴衣才满头大汗的出来了,为柳花燃引出那蛊虫废了她不少内力,见状江进紧忙上前扶住了她,江逾白立刻走了过来问:“如何了伯母?”
吴衣擦去额头的虚汗虽是脱力了却也点点头:“蛊虫已经引出来了,用大巫带的那些药材再吊他几个月还是没问题的,至少不用整日喝药了。”话落后她便没了动静,竟是靠在江进身上晕了过去。
“渡真气要过几日,”准勒清看出了江逾白的想法,赶在他动作之前阻止了他,闻言江逾白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屋外的人渐渐散去,只有陈翊还站在门口守着柳花燃,而江逾白坐在床边正为柳花燃擦拭着浮出的虚汗,吴衣都脱力了柳花燃肯定不好受,看着昏睡过去的人还拧着眉,江逾白心绪更是沉闷,他俯下身在柳花燃眉心处落下一吻,不知道柳花燃梦到了什么脸色难看的很。
柳花燃确实是做梦了,只不过梦境里与平日里的场景不同。
他睁开眼便看见简陋的屋顶,再一转眼便看见了无意中载的桃花树,正是夏日桃花开的旺盛,不少都从窗子溜进来落在了窗台上,他拉开了被子缓缓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只穿了一层里衣,可这离衣的制式又与他以往见的不同,他抓起来仔细看着,只见这白色的里衣似乎隐隐流动着什么,那光影流转像是流水般流动着,看起来很是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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