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轻气盛,一夜不睡,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而启竹却被打乱了作息,头疼又疲惫。
“好吧”,邓珏叹气道。
深夜,邓珏反反复复睡不着觉,担心武试,又担心他父亲发现了会怎样……听着窗外哗啦啦铺天盖地的雨声逐渐变小,邓珏起身点灯,翻开兵书去看。
看了两页,遇到堵塞处,彻底看不下去,心不静干什么也不行。
他太重视这次武试了,从小到大,似乎没有一件事让他父亲满意,父子关系也一直很僵,所以他想证明给他父亲看,他邓珏不是一无是处,他邓珏喜欢从武也能做好,他想得到他父亲的认可。
推门,门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滴滴答答的,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断地撩拨着人的心绪。
邓珏撑起一把伞往外面走,在府里慢慢散步,脑子里似乎都是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忽然,远处看见一片光,抬头看,散步到了“空空院”。
启竹还没有睡吗?他在干嘛?
他不让我叨扰,我偏偏来!
邓珏抬脚往院子里走,走到启竹房间前的廊檐下,收了伞,正要敲门,忽然脑子一转,想吓启竹一下。
道士会怕鬼吗?
邓珏忍不住偷笑起来,他猫着身子走到窗前,和合窗往外拉,透出一点缝来。
邓珏探头进去,刚想拉长声音喊一句“启竹,还我命来”,却突然傻了眼。
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屏风上挂着衣衫,木桶里的人露出泼墨的长发和光滑细白的脊背。
侧眸,眉眼被水汽湿润,显得细腻柔和,像染上了几分情色,启竹撩起长发,从木桶里站了起来,伸手去拿屏风上的毛巾和里衣。
只那一眼,邓珏就吓得猛得转过头来,心脏砰砰乱跳,脑海里的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
隔着一面墙,似有皂角香传来,邓珏再也受不住了,他拿起手边的伞狂奔而跑。
心乱如麻,启竹于他而言,是如画中仙一样的存在,是淡雅清冷的,是不可触及和惦念的,是体体面面仙风道骨的。
神仙偶尔可以到凡间走一走,但绝不是光着身子的!
他好像一个偷窥者,突然破离了禁锢,窥到不可触及的意外领域,像是亲手把启竹的仙人外袍给撕了下来,把他拉到了欲望的酒池里,他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改变。
一路狂奔到喘不过气来,邓珏蹲在路上恍然如梦,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喃喃道:“你疯了吗?跑什么?”
没事没事,邓珏这样安慰自己,他静静地走向厢房,试图平息自己的情绪,连伞也忘了打,一路淋着小雨走到了房间里,脱衣躺下,劝自己入睡。
……
一夜到天明,难以入睡,后面却不知怎么睡着了,脑海里全是春色满园。
荒诞又刺激。
冷淡的、没有情欲的人露出难耐的表情,平日端正的人被欺在身下,任由摆弄,声声入耳催人心急……
一觉醒来,荒唐梦终于结束,邓珏已满头大汗。
缓了缓,邓珏吓得心虚到不敢在成王府多留一刻,连早饭也顾不得蹭上一顿,穿上衣服就跑了。
一旦打破了界限,事情再也无法遏制。
接连几日,邓珏夜夜做梦,像上了瘾无法克制。
他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从来没有看过其他男人的身体?还是因为许久没有去烟花柳巷玩乐了?
又或者说他喜欢男人?喜欢启竹?
可他之前从来没有点过男妓,他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怎么会突然这样?
他不敢再面对启竹,不敢再进成王府,一连几天,邓珏都无法静心,时隔许久,他再一次踏进了香柳巷。
他点了个男妓,男妓样貌甚好,搔首弄姿地卖力讨好邓珏,可邓珏却感到反感,一口酒也没喝,邓珏就起身离开。
因为那一眼,他就喜欢上启竹了?那也太荒唐了……
魏元景提着各色小吃,烤板栗、糖葫芦、梅花糕,果脯蜜饯……来拜访程也安。
程也安打开盒子,拿起一个冰糖葫芦吃,魏元景笑着把吃的都拿了出来,又把一沓书递了过来。
程也安打开一看:“话本?”
魏元景道:“上次见你在看,想着你无趣解闷,便买了一些。”
程也安蹙眉道:“你这是为了感谢我?”
魏元景顺着程也安道:“自然,感谢你成功劝说林子书,你还有什么要求,可尽管提。”
恰好,月儿提着茶壶给魏元景和程也安倒茶,冷着脸说了句“刚吃过午饭,少吃点东西。”
程也安和魏元景皆一愣,月儿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魏元景疑惑道:“她怎么了?”
程也安摇摇头,也一脸茫然:“刚刚还好好的,莫不是吴通又气她了?”
魏元景嘴角一抽,缓缓道:“我今日没有带吴通过来……”
程也安“哦”了一声,“这样啊,那月儿是怎么了?”
程也安无奈地抿了抿嘴,拿起一个板栗去剥,费了半天劲儿才剥好一样,“不是,下次能买去壳的吗?”
魏元景道:“还能如此?”
程也安抬眸道:“给钱就行。”
魏元景语塞,拿起一把板栗道:“有技巧的,我来剥,你先吃其他的吧。”
程也安立即松了手,想着自己有了功劳,是被感谢者,便心安理得地吃着魏元景剥的板栗。
待了片刻,魏元景还要去禁军营,便起身离开,程也安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喝了口茶道:“走好。”
魏元景扭头道:“不送客人?”
程也安蹙眉道:“你要求还挺多,我这儿从没有送客的规矩。”
魏元景叹道:“好吧,人微言轻罢了。”
程也安“啧”了一声,起身下榻道:“成王殿下,我送您,我送您到成王府大门。”
魏元景笑道:“好,走吧。”
程也安哼一声,“你还真敢应,没人送你,你且自己走吧。”
“好吧,认命。”魏元景转身绕过屏风,推门离开。
吱呀一声门合上,程也安翻看那些话本,其实有几本林子书已经给他买过了,真不凑巧。
月儿绕过屏风来收拾残渣,脸依然冷着。
程也安抬起头来,打量着月儿问道:“谁惹你了?”
月儿猛地抬头,终于忍不住道:“你看不出魏元景的意思吗?”
程也安不解了,“什么意思?”
月儿愤愤道:“他哪里是感谢人的架势!”月儿垂眸咬牙道:“倒像是追求姑娘的把戏。”
程也安一顿,笑了:“送个东西就追求人了?你想得也太多了。林子书也送我东西,有什么区别?”
“你还没开窍呢!”月儿无奈地看了几眼程也安,最后深深叹了口气,扭头出了房间。
程也安一愣,垂眸看着眼前的话本,眉头一蹙,忽然感觉有点奇怪。
第38章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自月儿说了那番话后,程也安就觉得不自在,他觉得魏元景肯定没有那个想法,可又忍不住想,若他真有那个意思,岂不是荒唐至极。
之后,魏元景找好了借口,去敲程府的门时。
下人打开门,看了眼魏元景道:“不好意思贵人,我家郡主不见客,您请回吧。”
魏元景疑惑道:“你不通报一声?”
下人面无表情地回道:“郡主说了,谁来了也不见。”
还有两句话那下人没传达——特别是那个魏元景!一定不能放他进来!
无奈,魏元景只能原路返回。
隔了几天,魏元景再去程府,那下人是一样的话术。
魏元景不禁疑惑:“为什么一直不见客?你家郡主是身体不适吗?”
下人只道:“这我们下人怎么知道主人家的事情。”
魏元景只能再次回去。
两次被拒之门外,魏元景心里生出一股失望,心里莫名觉得程也安是在避着不见他。
小年那一天,吃完晚饭,魏元景与启竹在启竹房间对饮。
“不知道林叔和裘生他们最近过得怎么样……”
“想北境了?”
魏元景“嗯”了一声,喝了杯浊酒看向窗外的月亮。
明亮清冷,却有灰色的空洞,像破碎了一般。
“也不知他怎样了?”
启竹抬眸看向魏元景:“望月思人,是程也安吧?”
魏元景扭头垂眸不说话,又喝了杯酒。
“我听吴通说这两次你都被拒之门外,怎么回事?你告诉他了?”
魏元景有些苦闷:“没有,我本就怕若我真告诉他,会出现这种局面。可现在我也不知道原因……”
启竹举杯敬明月,长叹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
喝到最后,启竹有些醉意了,他推开魏元景递过来的酒道:“不易贪多。”
魏元景“啧”了一声,刚要自己饮下,一只伸过的手抢下酒杯。
魏元景和启竹皆抬眸一看,邓珏仰头饮下,立即表情扭曲地扶住了桌,“浊酒?好辣好苦!”
魏元景笑了笑:“你不习惯。”
启竹疑道:“许久不见你来,怎么夜深来访,有急事?”
邓珏目光闪烁着避开启竹的视线,坐下道:“没什么,就是无聊。”
魏元景捏了捏太阳穴,起身道:“有点晚了,我先回去睡了,你们聊。”
邓珏忙起身去扶魏元景:“我送你吧,元景哥?”
魏元景摆摆手道:“不用,再来五瓶浊酒我也醉不了。”
邓珏犹豫着缩回手,只能坐了下来。
迎着稀疏淡淡的月光,魏元景的背影转身消失在空空院的尽头。
启竹看向垂着眼眸的邓珏,因醉意困意,眼神有些迷离:“应该是有事吧,你说。”
邓珏依然垂着头,手指拽着手指,心脏紧张地乱跳,“我不知道怎么说……太奇怪了……”
启竹蹙了眉,等待邓珏把话说完。
邓珏又倒了杯酒一口气饮下,扭头看向启竹,准备一口气说完:“启竹,其实我……”不料刚一出口,话就噎在喉咙里。
此时启竹一只手撑着脑袋,静静地听邓珏讲话,一双迷离浅淡的眼眸,氤氲着雾气和月光,显得格外动人心魄。
像那夜雾气里一闪而过的画面,只一眼,却让人再也忘不掉。
他所见的启竹行为举止皆从容有度,浩然清俊,如风如竹,这样慵懒疏松的启竹是邓珏第一次见。
欲望在寂静的夜里升腾,一股莫名的冲动在心底叫嚣,邓珏的心一下子跳得更厉害了,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这样紧张慌乱的感觉他从未有过,此刻,他才彻底意识到,他真的喜欢上了启竹。
启竹叹道:“你再不说,我就要关门送客了。”
“别!”桌子暗影下,邓珏心虚地抓住了衣角,鼓足了勇气试探道:“启竹,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你会怎么办?”
启竹凝了凝神:“你有喜欢的人了?”
邓珏“嗯”了一声,只垂着眼眸,等待启竹的答案。
启竹思索着道:“你怕是问错人了,我是道士,决心离情爱,所以不会喜欢任何人。”
邓珏倏地抬头:“万一呢?万一你遇到一个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人呢?万一你也心动了呢?”
启竹淡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的人少见,即使如此,也仅只止于动心罢了。不说我,你喜欢上的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听见启竹的答案,邓珏的肩膀立即塌了下去:“不是个姑娘……是个”邓珏思索了半天,叹了口气道:“尼姑。”
启竹一顿,酒都醒了三分,“你没说笑?”
邓珏苦笑一声:“没说笑,我就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连告白的资格也没有了……我该怎么办?”
启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两情相悦才能长长久久,所以我想劝你莫强求。”
邓珏苦笑着又饮了杯浊酒,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抹了唇上把残酒,起身道:“好,我明白了!”
然后头也不敢回迈步关门,在萧条的空空院中站立,心沉如下了场大雪,披了层寒霜。
启竹静静看着禁闭的房门,眼眸暗淡下来,一些奇怪的感知,一些莫名的情绪。他向来看淡一切,从容自若,追求空空无我的境界,不希望被凡间陈杂情事所扰,而乱了分寸心绪。
所以他很少有这种感觉,他讨厌这种感觉。
除夕前一天,李青海从滁州赶了回来。
滁州坐落于晋国南方疆线,是晋国的南大门,背靠育州,面朝商国。商国疆土只有晋国的二分之一,且大都位于南方瘴气潮湿之地,所以商国心有不甘,总攻打滁州,想要侵占土地,掠夺资源。
李青海在滁州待了十余年,从未有过败绩,但近日一次与商国的战役,差点失守,士兵损失大半,伤亡惨重。其中原因他再清楚不过。
外臣无准许不得入京,他特意上书,要回京述职,快马加鞭,昼夜不歇,三天后,终于在除夕前赶回了京都。
一回京,他先去拜见晋灵帝,见他疲惫,晋灵帝准许他第二天再来述职,容他先回去休息。
李青海便径直去了程府。
李青海从军后便一直跟着武安候程中筠,四处征战,学习兵法武艺,能独挡一面后,便被调到滁州当戍边总督,这一待就是十余年,偶尔回京述职,必去拜访程老将军,住在程府,一如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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