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通忙道:“可殿下,他的身份……”
魏元景怒道:“程也安差点死了,他又凭什么好好活着!按我的话照做!”
魏元景转身离去,吴通看着魏元景的背影,一脸纠结担忧,但却也不敢再反驳。
第二日,程也安喝了药,半靠着床休息,月儿让他睡觉,他却睡不着,无聊地看着房间四周发呆。
许鸢正好来了,怀里还抱了几本书。
“郡主姐姐,你……怎么样了?”
程也安道:“好多了,就是无聊。”
许鸢笑笑,把怀里的书放到程也安床边道:“知道姐姐可能,会无聊,我挑了几本书,姐姐,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程也安伸手拿过来几本翻开,忽然看见一本熟悉的书册,名字叫《将军传》,他记得他在一个叫“黄金屋”的书肆里翻看的,当时还遇到了魏元景。
这么巧,魏元景也喜欢此书?
许鸢看程也安盯着这本书发呆,便道:“这是,义兄书房的书……”
“他何时买的?”
“是在一家叫,黄金屋的书肆里,好像是,上一年,刚入秋。”
那个时候啊,程也安回忆起来,他当时还非常敌对魏元景,这一年来,他是怎么和魏元景成了朋友?是怎么争吵,怎么走近?又是何时喜欢上了魏元景,他们又是怎么变成了今天这样熟悉又疏远的境地?
程也安心里生出密密麻麻的怅惘与酸涩,若没有喜欢上魏元景,他可以牢牢地把自己的心包裹起来,便不会有今日这些为难与痛苦了。
程也安垂眸看着手中的《将军传》,叹道:“就看这本吧。”
许鸢轻轻笑了笑,把其他书拿起来放到一侧的书案上。
傍晚,程也安喝着药,月儿垂眸盯着地面,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怎么了?”程也安把药递过去。
“没什么。”
月儿接过药碗,要起身离开,程也安喊住月儿:“是不是我与齐林的事传出去了?”
程也安醒来便告诉了月儿,这事情是齐林谋划的,程也安说过,他伤好后绝不会放过齐林,程也安向来不是个会任人欺负、忍气吞声的人。
但程也安不想自己被齐林弄伤的消息传出去,他不想成为一个别人口中的弱者,更不想有人借此嘲笑他,或拿这件事当笑柄谈资。
“不是。”月儿道,“齐林死了。”
程也安一愣,“什么?”
月儿道:“听说昨夜齐林就失踪了,曲阳候府的人到处去找,找了一夜也没有找到,便去求了成王殿下,成王便让禁军四处搜寻,下午在乱葬岗找到了齐林。听说齐林的尸身被野犬啃食得只剩骨头,面目全非,靠着一块玉佩和头上的金冠认出了齐林。
曲阳候的夫人直接气病了,曲阳候觉得自己的儿子是被人害了,告到了大理寺,但大理寺却断案称齐林是意外身亡,曲阳候不服,又告到了刑部,如今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京都内都传开了。”
程也安有些恍然震惊,沉默了许久道:“你觉得是魏元景干的?”
月儿点头:“除了他,没有别人知道。”
程也安心里也有不详的预感,他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一些复杂的情绪升腾,搅乱了程也安的心。
他恨齐林,伤好后他会一笔笔和齐林算清楚,让齐林尝到这种痛苦的滋味,让他不敢再招惹自己。被折磨时他也想过要杀掉齐林,可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齐林虽人品不好,但毕竟他也伤过、戏弄过齐林,齐林恨他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如今齐林以这样悲惨的方式死去,程也安竟有一丝同情,可魏元景是为了他才杀了齐林,程也安既感动又有些担忧。
门开着,魏元景抱着一摞书册进来,一边道:“吃完药了?”
“吃罢了。”月儿回了一句,拿着药碗起身离开。
魏元景坐到床边,把书册放到程也安面前,笑道:“你不是爱看话本吗?这是我寻的京都最新的话本,你养伤无聊,可翻看解闷。”
程也安却抬眸看向魏元景道:“齐林是你杀的?”
魏元景顿了顿,笑容收敛,平静地回答了一句“是”。
程也安猜到是魏元景,但没有想到魏元景回答的如此干脆:“为什么要杀他?”
魏元景反问道:“他不该死吗?”
程也安蹙眉道:“他该死,可是不能要了他性命。这是京都,他是曲阳候世子,你杀了他,就是惹祸上身,你如何处置?”
魏元景听出来了,程也安在担心他。
眼底生出一丝笑意,魏元景道:“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没人查得出来。”
程也安侧过眼眸,不看魏元景,也不回答。
“你怨我?”
程也安只道:“我不怨你。我只是不想你为了我得罪别人,这不值得,也没有必要。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我的仇也应该由我自己去报。”
魏元景却道:“值得,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一直在想,若我来得早些,你便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其他事我不插手,但这件事若我不去替你报仇,我无法原谅自己。何况我可以做得更干净,你不必沾手。”
程也安垂着眼眸,不知道怎么回答,魏元景救了他,又替他报仇,他们的牵扯更深了。他们不该有太多牵连的,程也安有些害怕,他想靠近魏元景,抱着他求一些安慰,说一些感谢的话,可理智告诉他,他要冷漠,要推开魏元景,不能暴露自己的情绪。
魏元景见程也安沉默,气氛僵硬,魏元景故意转移了话题,讨好似的询问:“这些话本你看看喜欢吗?看完了让月儿告诉我,我便再去给你寻一些。”
程也安垂着眼眸,轻轻“嗯”了一声,像是一只平时爱炸毛的野猫,此时却听话又乖巧。
魏元景想伸手去摸摸程也安的脑袋,但他知道,程也安一定不允许。
罢了,魏元景握了握拳,只是看着程也安轻轻笑了笑。
第75章 带我离开这里!
夜半,房间角落里点了一盏蜡烛,所以房间里半明半暗,不算太黑。像以前一样,月儿睡在房间的榻上,守着程也安。
此时程也安挣扎了许久,终于入睡。
不多久,开始梦魇,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程也安恍然又回到了那日那个昏暗的房间,堆放的粮袋、木椅、酒壶……以及充斥在房间里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程也安摔倒在地,齐林叫嚣着逼迫过来,双手一把掐住程也安的脖子,恶狠狠的狰狞扭曲的面孔,像恶鬼一样,浑身散发着黑气,程也安痛苦地说不出话来,他挣扎着去抓齐林的手,那双手却像铜墙铁壁一样,牢牢地焊在程也安的脖子上。
窒息感袭来,程也安绝望无力地看向房梁,希望有人来救救他,他一个人坚持了太久,他快要死去了。
忽然,一把剑刺穿齐林的身体,鲜血迸溅到程也安脸上,齐林睁大着眼睛,掐着程也安的脖子一松,化作黑烟消散,程也安大口喘着气,盯着黑烟后站着的那个握剑的人,黑烟渐渐被拨开,那人的面孔越加熟悉,他弯腰伸过手,程也安下意识地信任地把手递了过去。
忽然天旋地转,程也安猛然从床上醒来,这是他府中的房间,可四周太过安静,像时间凝固,天地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程也安觉得心慌,他喊着“月儿”的名字,一边找一边推开房间,忽然看见齐林站在对面,拿着一把剑,而父亲母亲月儿以及所有家奴都被绑着跪在地上,一群官兵围着他们,手上的剑映着日光,发出冰冷的银光。
齐林转身看向程也安,大笑着狰狞喊道:“程也安!你是个男子!你不是女子!你们程家竟守着这么大的秘密!你们居然敢欺君犯上!你们戏弄陛下,戏弄太后,戏弄天下人,以为谁也发现不了吗?!程也安!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你们程家一个也别想活!!”
说着齐林转身,一剑挥下,父亲母亲,还有月儿的脖子上顿时喷出鲜血,他们倒在地上,双眼空洞地瞪着程也安。
“不要!不要!”程也安心脏骤停,惊恐地猛扑过去,却直接栽倒地上,头破血流。
他再一抬头,看见白茫茫的草原山川,红日从山头生起,光亮透过雾气洒下来,身后大量马匹的蹄声振踏着地面而来,催得人紧张迫切。
程也安爬起来拼命往前跑,身后的马蹄声逼迫着越来越近,不肯停歇。
程也安一边回头看,一边慌张地往前跑,他要逃,逃脱这一切的束缚与痛苦,他想逃离这一切想了太久,所以纵使前面是海,是山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他只想逃走,不想再被困住了。
可现实是他总是身不由己,没有选择,一把剑悬在程也安头顶上,那人的脸被白雾遮着,看不真切,声音却空旷凌厉,犹如居高临下的帝王审判,令人恐惧震撼。
“你还想逃去哪?!”
剑挥斩而下,程也安惊喊道:“不!不要!”
程也安第一句梦话后,月儿就醒了,月儿赤脚跑到程也安床边,看着程也安陷入梦魇,痛苦挣扎,满头大汗,一直喊着“不要”。
月儿抓着程也安的手,一遍遍地喊着“郡主”,想要喊醒程也安。
不知何时,程也安忽然惊醒,大喘着气坐起来看向月儿:“他们发现了月儿!他们什么都知道了!我们快逃!月儿,喊上父亲母亲,我们快逃!”
程也安掀开被子,拉住月儿的手就要往外跑。
月儿反拉住程也安,想拦住他:“郡主,没有人发现,没有人知道,我们很安全,我们很好!郡主!”
程也安却恍若未闻,甩开月儿就打开门往外跑,一边喊:“父亲母亲,孩儿来救你们了,是孩儿不孝……”
程也安跑得太急,像逃命一样慌张,脚绊着脚,直接摔到地上,身上的伤忽然有了知觉似的,开始隐隐作痛,程也安蜷缩在地上呻吟,意识却涣然不清。
程也安的厢房就在魏元景房间隔壁,听见动静,魏元景穿着里衣就跑了出来,看见程也安摔在地上,与冲出去的月儿一起跑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逼近,不料程也安却立即吓得挣扎着站起来往前跑,惊恐地嘶喊着:“不要过来!不要逼我!”
程也安又猛得摔在地上,直接抱着脑袋往后缩,带着哭腔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藏得很好,我明明很小心了……”
“郡主!”月儿眼睛红着眼睛不敢逼近,只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我是月儿,我是月儿……”
魏元景也慌了,他看见程也安的白色里衣被鲜血染透了,伤口又破开了。
魏元景也慢慢地走近程也安,哭腔回荡在庭院里,生生揪扯着魏元景的心,月光变成寒气笼罩着程也安,像一汪破碎的清泉。
“程也安,别怕,我是来救你的,我是魏元景,我带你走,带你离开,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没人可以找到我们。”
听见魏元景的话,程也安抬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魏元景,警惕的目光慢慢松懈:“真的?”
月儿见此,停住脚步。
魏元景慢慢靠近,跪在程也安面前,抬手轻轻擦拭程也安脸颊的泪痕,语气轻柔如哄孩童:“真的,我从不骗你,你知道的。”
程也安盯着魏元景明亮的眼睛,咬了咬牙,鼻子酸涩起来,他猛得扑过去抱住魏元景,声音低沉如耳语,又如呜咽的哀求。
“带我走!魏元景!带我离开这里!”
程也安紧紧地抱着魏元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松手。
“好。”魏元景在程也安耳朵坚定回应,然后一把抱起程也安往自己房间走去。
“成王殿下?!”月儿立即意识到不对,连忙上前拦住魏元景。
魏元景道:“我怕他再回那个房间,会害怕。我与他换一下。”
月儿明白了魏元景的意思,其他厢房还要再收拾,魏元景的房间却什么都齐全。不过这换个房间就算带程也安离开了?这样哄骗小孩子的方法也不知管不管用。
月儿没有阻拦,跟着魏元景往他房间去。
魏元景把程也安放下,程也安抓着魏元景的衣袖,良久才沉沉睡去,只是眉头微蹙,看着还是睡得不太安稳。
月儿上前道:“殿下去休息吧,这里我一人守在就好。”
魏元景头也不抬,只道:“我怕他再梦魇,我想待在这儿。”
月儿犹豫了一下,可他怕程也安梦里会说什么话,透露不该透露的秘密。
“殿下,外男与女子长久共处一室,于礼不合,我想殿下你应该明白,还是请回吧。”
魏元景抬眸看向月儿,月儿目光不容拒绝。
魏元景无奈,他轻轻从程也安手中抽出衣袖,沉默着看了程也安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我今夜不眠,有事可立刻喊我。”
月儿应了一声,魏元景这才离开。
出了房间,魏元景看着头顶清亮又遥远的月光,只觉得难过。
他替程也安难过,一次又一次地目睹程也安梦魇,如鞭笞己身,艰涩难以言说,他最无法忍受看见程也安这般模样,脆弱可怜,让人不知如何是好,让人也跟着心痛自责。
更痛苦的是,他也束手无策,他也无力改变。他能做的就是永远守在程也安身边,在他需要依靠时给予依靠,在他想要疯狂玩乐时陪他疯狂,在他想要逃离时带他逃离。
如果有一天,程也安清醒地告诉他,他想让自己带他走,他魏元景绝不会犹豫片刻。
他永远不会背弃程也安。
魏元景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月光,身后的房间安静无声,程也安安好入眠,他离他那么近,他可以守着他,魏元景已经知足了。
这一站,就是一夜。
早上,程也安迷迷糊糊醒来,觉得膝盖格外疼,记忆回溯,程也安似乎记得自己又梦魇了,好像摔了几脚,在院子里乱跑,最后被魏元景抱了回去。
程也安只觉得丢人难堪,又怕自己乱说了什么,魏元景会怀疑猜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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