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去了快半月,别人都睡下了,魏元景还在练武场上练剑。
许节走过来,拔剑过来替他指点了两下。
魏元景茅塞顿开,拔剑还要再练,许节直接把他的剑夺回放回剑鞘。
“殿下,练武非一日之功,不可急于求成,休息好才能好好练武,没必要消耗精力。”
魏元景犹豫道:“可我怕落后于人。”
许节轻轻笑了笑,而后拍了拍魏元景的肩膀道:“是怕别人瞧不起你吧。其实,你的进步大家都看在眼里,总有一天你会比任何人都强,但首先,你的心要静,沉下来做事,心无旁骛,别被外界的浮沉扰乱心境。”
魏元景忽地想到舅舅的座右铭。
“眼下无长物,窗下有清风。”舅舅一直这样教导自己,无论身居何处,当时刻反观内心,忘怀名利,看淡起伏,方能自处。
魏元景点点头,“好,那我回去了。”
许节拍拍魏元景的肩膀:“回去吧。”
又一日,军营彻底清点完了屯田的粮食,发现今年收成良好,于是派人到镇上集市采购食物,晚上举办篝火大会,宰羊宰鸡,来庆祝丰收。
这一天,大家都卸下一年疲惫,准备好好疯玩一把。
吃饱喝足后,大家围着篝火说说笑笑,四周有人敲起盘鼓,吹箫拉琴,其他人打着节拍应和,这调子悲壮铿锵,又转为急促,节奏鲜明,甚至有几人到中间跳起舞来,那舞粗犷夸张,像打猎骑马,又像祈祷求福的姿态,变化多样。
魏元景坐在角落里看着这舞,听着这调,觉得新奇有趣,北境辽阔,好像什么东西都染上豪迈自由的气息,就像他手里拿的这壶浊酒,辛辣刺激,喝一口下去,全身腾地一下都烧了起来,也许是因为从未尝试,现在还没有习惯,所以这味道并不好闻,这感觉也并不好受,但不知怎么,魏元景一口口喝着,却上了瘾,脸红了烫了,像灵魂出窍,什么烦忧也随之遗忘。
按照惯例,大家又起哄去摔跤,各自拿彩头出来,赢者获得。
霍九起身站到中间,掏出怀里一个银袋举起来道:“我出一个月的俸禄当彩头!比不比?!”
四周本来欢声笑语,听到这话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不吱声。
谁不知道霍九武功好,摔跤功夫更是在众人中出了名的厉害,跟他比,简直没有获胜的几率,一个月的俸禄又如何?上去也是丢人,还比什么啊?
霍九啧啧一声,指着周围一群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怂!一个比一个怂!”
“嘿!你说这话我就不乐意了!我和你比!”邢飞站了起来。
众人齐声“切”了一声。
邢飞立马急了:“干嘛?!这可是一个月的俸禄啊!你们不敢比,还不允许别人勇敢了?!”
众人立马给面子地鼓掌欢呼。
“给咱们的勇士邢飞最大的支持!!”
在众人掌声如雷、欢呼如嚎叫的声音中,邢飞摩拳擦掌,摆好姿势,挑眉看向霍九。
霍九轻笑着看着邢飞:“要是你输了,给我倒一个月夜壶!”
邢飞眼睛一瞪,而后咬牙切齿地说:“算你狠!你等着!我邢飞不会认输!”
“开始开始!”旁人有人喊了一声。
邢飞主动出击,立马扑了过去,抱住了霍九的腰,脚下使劲,想绊倒霍九,弄了半天,脸都憋红了,霍九却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邢飞急了,吼出声来,使出十成力来,这时霍九也不拖着戏弄邢飞了,直接侧抱住邢飞,把邢飞整个人翻面摔了出去。
邢飞痛呼一声,倒在地上缩起来,有气无力地指着霍九喊道:“你个毒夫!谋杀亲友了!!”
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喊道:“邢飞,准备倒一个月的夜壶吧!”
“要不帮我也倒了吧!好事成双!!”
邢飞吼道:“去你的!”
林裘生也笑道:“邢飞哥,别丢人了!认输吧!”
邢飞跳起来,往前撞了一下霍九的肩膀,豪气地一挥手道:“愿赌服输!老子就替你倒一个月的夜壶!”
两人下场后,他们开始喊林裘生的名字。
“裘生!!”“裘生!!”
林裘生也不推脱,直接站起来,一边走一边掏出腰间别着的一个小巧的鹰骨箫:“我拿这个当彩头!够不够?!”
邢飞立即高兴地喊道:“够!这可是裘生打的第一只老鹰的翅骨所做!裘生,你还真舍得!”
霍九也道:“谁来比?!”
林裘生勾唇笑了笑,抬手指向人群后面角落坐着的魏元景道:“你来和我比!”
大家纷纷扭头看向魏元景。
目光聚集,魏元景这才意识到不对,抬眸缓缓看向林裘生,反应有些迟钝。
“你不敢?!”林裘生提高声音道。
这一段时间,林裘生和魏元景停战,而魏元景向来隐忍,不愿惹事,对于林裘生的突然邀约,魏元景也知道他不安什么好心,不搭理就是了,但酒劲儿上来了,魏元景扔了酒壶就站了起来。
“我比!”魏元景抬脚走过来。
一群人盯着魏元景走过去,气氛比刚刚霍九掏出银袋的那一刻还要死寂。
霍九和邢飞默默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担心起来,他们以为经历了上次魏元景发疯似的反击,以及林裘生被林总督罚扎马步后,林裘生不会再和魏元景有什么矛盾冲突了。
可今日是怎么了?
“开始!”
两人直接攀上对方的双肩,脚下也不停用劲儿,企图把对方摔倒,僵持着,四周喊起“加油”来,但魏元景知道,大部分是为林裘生助力,林裘生忽然改变策略,一把抓住魏元景的胳膊,一个旋转去踢魏元景的膝盖,魏元景吃痛,将要摔倒在地的瞬间,一个翻身再次站稳。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欢呼,这个化险为夷十分精彩,使得局面有了看头。
林裘生也勾唇笑了:“你会摔跤?”
魏元景只道:“京都也盛行摔跤。”
林裘生便明白了,魏元景没有他想的那么弱,他在京都也练习过摔跤,只是实力如何,林裘生就不知道了。
可他林裘生不会输给一个京都来的文弱皇子!
林裘生提高警惕,紧紧盯着魏元景,而后主动出击,抬臂夹住魏元景的脖子,另一手拽住魏元景的另一只手,让他无法动弹,魏元景逐渐呼吸不过。
“认输吧,认输我就让你输得好看点!”林裘生在魏元景身后道。
魏元景眼眸一狠,往后一踢,而后拉住林裘生的肩颈,把人直接从背后摔了过来,而后立即死死跪压住林裘生。
林裘生吃痛立即去反抗,魏元景用着全身力气制住林裘生,眼睛映着篝火,像将要燃烧草原的熊火,魏元景靠近林裘生,咬牙低声道:“我不会一直输给你!”
四周突然一片寂静,两人都狠狠盯着对方,一个不肯松手,一个不肯服气。
直到霍九忽然起身,说了句:“七殿下,你赢了,可以松手了。”
这一声七殿下,没有嘲讽的语气。
魏元景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醉了,这事做的太过了,他立即松手,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站住!”林裘生起身喊道。
魏元景停步,但没有转身。
而后一个东西从背后飞来,魏元景抬手接住,才发现是那个鹰骨箫。
“我输了,愿赌服输,这个鹰骨箫归你了!”
魏元景顿了一下,转身想说什么,却看见林裘生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98章 第一个朋友
又一个月后,一天深夜,军营中除了巡逻站岗放哨的士兵,其他人都已差不多入睡,这时突然紧促的号角声响起,迅速传遍整个军营,久久回荡在上空。
房间内,所有士兵迅速起身穿衣带盔,拿起武器就往外冲。
魏元景愣了一下,就立马穿好衣服,与他们一起到外面集合。
许节站在集合好的士兵队伍面前,高声喊道:“一二三队去城门口守着,四至十队去城墙上辅助,弓箭手准备,其他士兵到城墙一里外等候命令,随时支应!”
“是!”
前十队是先锋小队,里面都是杰出的杀敌超过上百人的士兵,像邢飞霍九和林裘生他们就在其中,但魏元景还没有能力被编入其中,只能作为后备军在一里外等候。
他远远看着城墙外,火光燃起,厮杀声遥远又仿佛近在耳边,他看见城墙上有匈奴服饰的士兵冲过来,又被北境守军一剑砍中,踢下城墙。他看见弓箭手在瞭望台和城墙上齐齐排开,箭飞如雨,为守军护住身后,他看见城墙下,士兵们死死抵住城门。
魏元景之前就听说过,北蛮十二部野心勃勃,常常扰袭北境边境,而匈奴就是最大的敌人,特别是秋冬季节,匈奴缺粮,便会打上北境的主意。他们会一连数月攻打北境,扰得北境人民无法安息,而北境守军兵少,装备也不足,无法和北蛮十二部他们硬碰硬,只能防御,甚至有几次向朝廷求援不得,只能求和送粮送银,才得一段时间的和平。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林朔和许节有心扩军强军,请求陛下派兵拨钱援助,震慑北蛮十二部,但陛下忙于稳固朝堂,权衡宦官和清流的势力,且因为若真正与北蛮十二部对抗,必将是一场持久战,也必然会耗费大量精力钱财到北境战事上,所以陛下始终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没有君王的支持和重视,林朔和许节计划再迫切完美,也没有实施的条件,对于北蛮十二部的侵扰,他们已应接不暇,疲于应对,每次都只能极力减少人员损伤。
魏元景听着远处传来轰然的巨石落下的声音,看着敌人从城墙上坠下,看着北境守军被一刀砍中,血流不止,魏元景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也忍不住屏住呼吸,变得紧张起来。
这是魏元景第一次离战争的场面如此近,血腥残忍,混乱不堪,不忍直视,却又逼人去面对。
魏元景忍不住握住腰间挂的佩剑的剑鞘一端,似在等待无声的宣判,他也不知何时轮到自己上战场,而命运是否会如了京都那些人的意,自己是否会就这样死在战场?他没有神佛庇佑,没有多强的自保能力,也没有可以生死交付的友人,他很有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儿,那么他和琅琊王氏一辈子将不得沉冤昭雪,生生世世都背着骂名,死也不得安息,这样想着,魏元景就觉得千万个不甘心。
他不想死,他不敢死,他如今已不是一个人活着,他背负的是无数人的清白和性命!他必须为他们平反正名!
魏元景的呼吸急促,额头生出一层密汗,好像陷在四周的死寂里,做了一场噩梦,噩梦里是他无法预知到危险。
“匈奴攻势凶猛!你们两队人去城墙上支应!其他所有人出城迎敌!”
前面有人大喊一声,魏元景这才如梦初醒,还没有反应过来,便随着人群往城墙上而去。
“噔噔噔”齐声响起的脚步声好似擂鼓,让人的心跳也跟着急促跳动起来。
厮杀声越来越近,血腥味越来越重,魏元景刚踏上城楼,便有一个人的尸体滚落下来,魏元景匆忙躲开,而后一只箭突然飞来,正好划伤肩膀,魏元景吓了一跳,抬眸看去,城墙外,大军压境,黑云般袭来,而乱箭飞来,让人避无可避。
真正的战场不给人一丝反应和喘息的机会。
魏元景强装镇定,立即拔剑抵挡飞剑,匈奴从云梯上爬上城墙,朝他们袭击而来,其中一个匈奴兵壮硕凶猛,迈着步伐拎着大刀而来,魏元景举剑抵挡,手起刀落,剑断成两半,魏元景瞳孔一缩,往地上滚去,那匈奴兵大吼一声,往地上乱砍,魏元景起身猛地抱住那匈奴兵往前扑,用尽全力把那匈奴兵扑倒,那匈奴兵恼羞成怒,干脆扔了刀,双手别住魏元景的胳膊和身体,把人翻压在地,高高举拳往魏元景脸上而去。
那一刻,魏元景呼吸一滞,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突然一瞬间,一柄剑刺入匈奴兵的脖颈,热血喷出,毫无征兆地洒了魏元景一脸。
魏元景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眼生生看着林裘生一脚踢开那个匈奴兵,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元景,吼道:“懦夫!给我起来!”
那一刻,魏元景才仿佛找回自己的呼吸。
林裘生没有丝毫停留,带着满身血,转身投入到厮杀中,几步一敌,毫不畏惧,宛如杀敌保国的少年英雄。
当时的林裘生才十四岁,比魏元景还小一岁,但早已可以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独挡一面。自己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魏元景问自己,甘愿当懦夫吗?!
答案早已明了。
那一瞬间,魏元景忽然生出无数勇气和倔强来,他拾起地上一把剑,往前冲去。
一剑捅进敌人的胸口时,魏元景的手都在抖,但看见敌人倒在他脚下,他又无比地激动,他把这些匈奴兵想象成那些诬陷他们王氏一族的宦官权臣,他发现自己出剑越来越快,越来越狠,恨意驱使他杀人,杀敌,魏元景红了眼,已分不清这些敌人到底是远在京都的敌人,还是近在眼前的匈奴,他只知道,他们都该死!!!
不知何时,匈奴下令撤退。
所有人都累的一瞬间倒地坐下,在生死搏斗间抢回一条命的滋味,真不容易,而魏元景还恍然如梦,呆坐着一动不动。
直到有军医来四处查看伤员。
“七殿下,你手臂受伤了,需要包扎!”说着军医去药箱里拿伤药。
魏元景茫然抬头看向军医,也看见林裘生蹲在那军医身边给其他伤员包扎。
两人目光对视,林裘生目光陡然一变,目光看着魏元景,却是对军医道:“他那点伤还用上药?!”
语气恶狠狠的,而后又直接对魏元景呵斥道:“既然没什么事,不如去帮忙!你看看现在谁敢闲着?!”
魏元景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一眼,除了受伤的无法动弹的,其余人皆在打扫战场,或帮忙救治伤员。
魏元景突然感到羞愧,他一声不吭,立即起身往下去帮忙。
看着魏元景的背影,那军医叹了口气道:“何必那么凶,他也是第一次上战场,这样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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