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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师(近代现代)——几上秋山

时间:2024-04-05 15:57:09  作者:几上秋山
  男人自嘲般笑了,“但我没那么做,我最后选择了逃避,放弃了清筠,与她离了婚。我所深爱的裴清筠,是曾经的那个出身福书村,气质优雅知性的裴清筠,而不是后来的那个掌控欲强大,只妄想控制一切的疯女人。”
  “人们都喜欢一朵清新气息的茉莉,而不是疯疯癫癫的、莫名其妙的山雀,对吧?”
  林舟忍不住皱眉,却见裴歌只是端起了茶杯,低垂着眼睫,仿佛两耳不闻窗边事。
  “她的信息素是茉莉,我就决心要将她身上的茉莉香气再度重现在这个世界上。她的信息素一定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香气,能够完全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香水。”
  男人默不作声地笑起来,摸了摸鼻子,犹如在为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而感到情不自禁的骄傲。
  “可那些调香师们实在是真真正正的废物,无论如何与他们强调清筠身上的香气,那股独一无二的茉莉香气是如何独特,他们仿佛就是听不懂一样。哪怕我跑遍了整个昆明,大大小小的沙龙调香室,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商店。”
  “后来我离开昆明,远赴外省,走了许许多多的地方,为此不惜暂时关闭了这家客栈,却依然找不到清筠身上的那股独一无二的茉莉香气。”
  裴歌倏然起身,一手探进大衣的口袋,从里面摸出了一个透明的玻璃香水瓶。
  裴歌甚至随身携带了闻香纸,他手握香水玻璃瓶,在闻香纸上轻轻喷了一下。
  “真的很巧,我也是一位调香师。”裴歌温柔地笑了起来,俯身把闻香纸递给男人。恰到好处的礼节不禁让男人连连称赞,直呼清筠可真是生了个好孩子啊!
  男人轻嗅闻香纸,指尖重重一颤,雪白的闻香纸像轻盈的雪花般飘落。
  男人面红耳赤,激动到不能自已:“就是它……我找了很多年,这才是清筠身上的香气!”
  裴歌闻言,眼睫无声一颤,旋即笑意浓郁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啵”的一声,裴歌丢掉香水盖子,那些在男人眼中足以堪称稀世的、浸染茉莉香气的透明液体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尽数洒在了地上。
  那浓郁的茉莉香气,在一瞬之间扩撒融入进了空气之中。
  裴歌冷冷望着男人,轻描淡写道:
  “我自幼跟随在母亲的身旁,她身上的香气,即便闭着眼我也能调配出来。你没资格拥有它。”
 
 
第20章 未曾停歇之雨
  裴歌随手把香水瓶丢进垃圾桶,青年的笑容体贴而优雅,从桌上的纸盒里抽了一张湿巾。
  他慢悠悠地擦起手来,最后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仿佛刚才手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男人气得涨红了脸,径直朝裴歌冲过来,一把拽住裴歌的衣领,像只被侵占了领地的狮子般低吼:“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毁了她!你毁了你的母亲!”
  裴歌抬眼,瞥了男人一眼,“我母亲看上你,真是瞎了眼。”
  “可不是么?”有人忽然说,旋即讽刺般笑了一声,如银铃般轻响:
  “他与你的母亲自幼便是青梅竹马,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宜罢了。否则,你母亲又怎么会看得上这样自私的人?”
  女人掀开竹帘,指尖中夹着细烟,面孔画着淡妆显得气质清冽,她穿了一身竹色旗袍,配上黑色高跟鞋。
  女人把细烟含在唇间,目光从裴歌与林舟的身上一扫而过,步伐轻盈地走到裴歌的身旁,抬手捏了捏裴歌的脸颊,又顺手拍了拍林舟的肩膀。
  “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清筠如果在这里,哪能让你这么猖狂?”
  女人抬了抬头看向裴歌,她画着青色的眼影,指尖夹着烟,淡红的唇吞云吐雾:“久闻不如一见,还真的是很像她啊。”
  “您是?”裴歌蹙眉,面前的女人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但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暗示着她大约比他要年长许多,“您似乎认识我?”
  “阿清没和你提起过我么?她没和你提起过你有一个司阿姨,从小就和她玩的特别好,是青梅的那种关系?”
  女人微笑,狠狠吸了一口烟,低垂的眼睫轻轻一颤,笑起来的模样看不出眼底的情绪:“要是没有的话,还真是件很难过的事情。”
  “晦气的玩意儿,你来做什么?”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来看我笑话?”
  “看你笑话?我哪有那么清闲啊……”司镜之嗤笑,高跟鞋踏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垂手把燃着的细烟捻灭,冷笑道:“你做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的合作伙伴告诉我,你希望请他制作一份真实的、能够以假乱真的遗嘱,仿照亡妻的笔法。”
  女人双手抱臂,眸光清冷,鞋跟清脆走到男人的身旁:“你到底秉持着什么样的心思,你敢认么?”
  “或者,如果我说真正的遗嘱其实在我手里,你相信么?”
  男人瞳孔猛颤,下意识想要揪住女人的衣领,却被司镜之侧了侧肩,不作声色地躲了过去。
  女人耸了耸肩,笑得嘲讽,漆黑的眼眸笑意薄凉,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却已经在平静中击溃了男人最后一丝冷静。
  “不,她不能这么做,以我和清筠的感情,她不可能这样狠心,”男人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惊惧与浓郁的愤怒,“她是我的妻子!即便我与她已经离婚了,她也只会爱我一个人!”
  “这世道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啊,”司镜之从披在身上的外套里摸出一个小本,在男人的面前晃了一瞬间,慢悠悠地道:
  “这位先生,您的律师向我们举报您可能具有伪造遗嘱文件,并且试图成为亡妻遗产的指定继承人,获得财产的控制权。综上所述,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司镜之轻咳了两声,周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两个便衣小伙,一左一右就把男人铐住带进了车里。
  女人走到他们的身旁低声说了什么,两个年轻人点了点头,便风风火火地开车离开了现场。
  “让你们看到了我不太温柔的一面,真是有点苦恼了。”司镜之叹了叹气,走到裴歌身旁将青年上下打量一番:“长得真像阿清啊,这眉眼简直和阿清如出一辙。”
  裴歌淡淡一笑,温声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裴清筠的儿子,裴歌。
  客栈老板被带走,那些尚未入住的客人们也都慢慢如云烟般散了去,仿佛人走茶凉,喧嚣热闹的客栈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孤独。
  裴歌犹豫了一瞬,“我母亲去世前,真的有过遗嘱么?”
  “哪有什么遗嘱啊,你母亲走的干干净净,什么身外之物都没留下。”司镜之瞥了裴歌一眼,叹息道:“你是她唯一留在这个世界上,流淌着她的血,她所思念的存在了。除此之外,你的母亲一无所有。”
  气氛依然陷入僵持的沉默,裴歌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有住的地方么?没有的话就先住我家吧,有一些你母亲留下的相片,我占据了那么多年,也该将它们交还给你了。”
  女人点燃薄荷细烟,淡淡薄荷香气随着湿漉漉的雨水气息,悠然散开。她站在雨水之间,却并不想打伞。
  司镜之虽然笑得温柔,眼底却始终充斥着淡淡的悲伤:“当年她嫁给那男人,没得到她父亲的认可,可她认为那是爱情,还是闷头跟着男人走了。”
  司镜之含着薄荷细烟,语气却如夜雨般微凉:“也许那个时候,我应该阻止她,那不是她真正的真命天子。”
  “阿姨,您打一把伞吧。淋雨太久,是会生病的。”林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收拢的唐红油纸伞。
  他把伞递给女人,侧身躲进了裴歌的伞下。
  “能够证明我母亲来过这个世界的人不是我的父亲,也不仅仅是流淌着母亲血脉的我,还有经历过母亲的童年,与她有过羁绊的司阿姨您啊。”
  “那些相片母亲没有交给我,定是她希望它的主人另有其人,而不是我。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您继续保存下去吧。”
  司镜之抬眼,无声地望了过去。裴歌的神情平静温润,似乎并没有受到男人的影响。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年轻甚至看上去才刚成年的少年身旁,可他们又只是微笑着,仿佛早已走出了阴霾,只有她仍被困在那段斑驳老旧的时光。
  女人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张与她相似的面孔上,慢慢垂下了眼。
  她自诩是那人的青梅,宣称她们自幼就在一起度过许多个春夏秋冬,可实际上满打满算,也仅仅只有两年而已。
  后来裴清筠从那片老城区搬走,她们之间的联系便少之又少。
  如今她已经离世,她们之间分别的时间有无数个两年,和数不清的春夏秋冬。
  司镜之含着薄荷烟,眉眼微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女人撑开伞,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接着那道微亮却温暖的灯光,细细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尽管她不知道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裴歌对林舟的描述也少之又少,可她仍然在那年轻的目光中看到了这世间最温暖的感情。
  少年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在此之前他们未曾相遇,如今却被这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安抚了内心。
  司镜之揉了揉额角,握住油纸伞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却仍然会被这些细微末节所触动。
  最细腻的、最温暖的,往往也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可它又是最温柔的地方。
  司镜之背对他们,挥了挥手:“走了,该去工作了。以后等我去了普洱一起喝酒啊,你们可都是成年人,推不掉怪阿姨的酒会啦。”
  裴歌点头,笑着应下:“有时间和机会的话,我们会来拜访您的。”
  司镜之的脚步一顿,声音融进了这场毫无止步的夜雨之中,听得有些模糊:
  “你身旁的那个Beta,就是你母亲所期望看到的那个人么?”
  那个孩子信息素淡到嗅不到任何气息,司镜之自然而然将林舟认成了Beta。
  裴歌闻言,他一手撑着油纸伞,漆黑的睫毛颤了一下,轻声回应道:“林舟是Alpha,也是我唯一喜欢的人。”
  司镜之没吭声。裴歌知道她在等什么,停顿了一下,面朝微亮的灯火与女人温热的目光:
  “如果你想问我是否爱他,他是否会是母亲所期望的人,那么我的回答只有一个——是的,而且只会是林舟。”
  司镜之一怔,她的目光在裴歌和林舟两人中来回打转,薄红的唇笑意欲深。
  林舟正要点头应声,被裴歌一记直球打了个晕头转向,小孩脸色唰一下就红了起来,林舟心头打颤,最后还是紧盯着女人的眼睛,大方地点头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虽然有些害怕,但面前的女人或许是最后一个可以被裴歌称之为‘阿姨’的长辈,他不可以逃避,该是什么便是什么。
  他喜欢裴歌,而裴歌也喜欢他,仅此而已。
  “这么紧张做什么?年轻的时候,追我的人可是很多的,那时我还是校花嘞。”
  司镜之咯咯笑了起来,目光有点怅然:“阿姨已经老啦,上次见到裴歌还是很多年以前,那个时候阿姨可是很年轻的。年轻的时候,谁都会有喜欢的人。”
  裴歌的目光清润,他目送着女人的离开,只是站在漆黑的雨幕之中,头顶的路灯一闪一闪,碰的一声终于寿终正寝。
  裴歌有点茫然,灯光消失的太过突然,反而映照着身旁的黑暗不是一瞬之间,而是一直都在。
  青年低垂着头,茫然又清晰地意识到,现在头顶的那盏路灯不会再亮起来了。
  似乎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漆黑的夜晚了,母亲在的时候,他总是准时回家,很少会有天都黑了还没回到家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很喜欢黑夜,因为他鲜少遇到过。
  可现在他不再为这些黑漆漆、一旦熄灭就意味着损坏的存在而感到趣味,万物都有时间,损毁就是时间到了。
  路灯会换上新的灯泡,可曾经那个坏掉的灯泡就会就此淘汰,而路灯则会一如既往地亮起来。
  不会有人在意一盏路灯的存亡,尽管它曾为你照亮过漆黑的夜。
  他想,先生当然是难过的,可语言却又是如此单薄而无力,纵然他想安慰对方,却仍然有着力不从心的茫然感。
  裴歌疲惫地抬眼,扯了扯嘴角,他今天笑得太多,却没有一次是真正由衷的笑。
  那些讽刺的、自嘲的、礼节的笑容比比皆是,如今身旁只剩下林舟,他应该像往日那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告诉对方不要担心,只要休息一下他就会满血复活。
  就像打怪输掉之后,游戏的主角往往也会体力条变空,一瞬之间屏幕变成黯淡的灰色。但只要等待一段时间,灰色的屏幕仍然会重新亮起来,变得色彩斑斓。
  可裴歌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做不到,太过疲惫,也太过麻木。
  这种疲惫感是浸透进骨子里的,世界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他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瞒天过海,可骗了那么多人之后,却不想欺骗身旁的人。
  “先生,”许久之后,林舟出声,突然打破了雨夜的沉默,“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避雨,可如果先生是雨,我就不会避雨。”
  “可现在先生的心里,有一场难以停歇的大雨。”
  林舟笑了一下,望着伞下的裴歌,轻轻后退了几步,任由雨水淋得湿透。
  “先生心底的雨未曾停歇,我也不会打伞。”
 
 
第21章 十八岁的少年属于每一个盛夏
  林舟倏然睁大了眼。
  裴歌朝他奔来,那把深红色的油纸伞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打了个旋儿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无止尽的大雨将他们淋了个彻底,可依然抵不过拥抱传递过来的温暖。
  先生漆黑的长发被雨水浸湿,空气中洋溢着雨水与泥土混合在一起的腥气,他们最终还是相拥在一起,林舟无声地笑了,悄悄踮了一下脚尖,把下巴搭在了裴歌的肩膀上。
  “……这样下去会生病的,”裴歌抬起手,摸了摸男孩潮湿的头发,“我重新定一家酒店,我们一起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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