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舒鲤强行打起精神来,沿着自己跑来的方向一路折回,许是他运气真的不错,没有迷路,很快便来到了山脚下。
柳姨缩在原地,直到舒鲤来将树枝拿开才浑身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舒鲤不住呢喃:“还好……你没事就好……”
“来,跟我走。”舒鲤搀扶着柳姨,沿着记忆中通往洞穴的方向走去,柳姨似乎余惊未消,一路上都在反复询问。
“要去找琮儿吗?”
“不……离镇里太远,我们等天亮。”
“他们为什么要放火,难道……是那群人做的么。”
舒鲤深吸一口气,背部伤口仍旧刺痛不已,思及方才那两人谈话的内容,说道:“不一定,但肯定那两人是被人指使的,是有人要咱们的命。”
而与他们有过节的,村中也只有那杨桂花一家人了,但也不能排除是楚琮的仇家。
毕竟一些农户,舒鲤不敢相信他们也有胆子做出杀人之事。
柳姨许是真的惊着了,一路上被舒鲤搀扶着进入洞穴中休息,连舒鲤怎么发现这个洞穴都没有询问,只坐在地上不住地捋着心口。
舒鲤坐在池边,池中依旧只有那么几尾瘦小的锦鲤游曳,显得分外安宁,舒鲤一身狼狈,沾染了枯叶和泥土,随后深吸一口气,双手掬了一捧清水洗了脸,整个人软倒在地,犹如死鱼一般不断张口呼吸,整个人已经精疲力尽。
第24章
燃烧的火焰几近点燃了半边苍穹,村落里陆陆续续有人赶来,纷纷惊呼一声开始帮忙灭火。
“快去叫村长!”
“里头有人吗?!多叫些人来帮忙!快!”
“这么大的火,里头人不会烧死了吧。”
村民们望着那间被大火吞噬的木屋,忍不住唏嘘感慨,忽地人群中有人“咦”了一声,紧接着便分作两旁,让开一条道来。
林山匆匆披了件外衫,容色狼狈地望着眼前已经被烧成骨架的木屋,目光骤然巨震,想都不想掉头就跑。
村民不解其意,眼见大火难以扑灭,里头又迟迟没有人声,就算有人困在里头多半也已经不成了,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随后其余人等也纷纷停下手中动作。
眼前的木屋再难支撑,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轰然倒塌,瞬时火花四溅。
“走吧,明天等着村长来处理。”一个高瘦的汉子率先开口道。
村民们惋惜有之、可怜有之,但说到底也是别人家的事,感叹几句后便各自归家去了,徒留一座在火海之中苟延残喘的木屋。
另一边,洞穴中。
舒鲤脱下外衣用水打湿披在身上,覆盖住那片被灼伤的皮肤,想以此寒意来驱散背部的灼烧痛感。
“我来帮你。”柳姨动作轻柔地将湿衣掀开,指尖抵着衣衫轻轻擦过舒鲤背部伤口,话语中饱含劫后余生的庆慰,“万幸只是红了,可能过几天会起水泡,倒不是很严重。”
舒鲤痛地龇牙咧嘴一阵阵倒抽冷气,但没敢喊出声,他能感觉到柳姨为他清理伤口的手抖得如同秋叶,而他亦能感同身受柳姨此时的心情。
但楚琮不在,自己也要能撑住场子。
舒鲤出言安慰道:“我没什么大事,柳姨你呢?没受伤吧?”
柳姨没回话,擦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舒鲤有些不安,正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忽地传出低低的抽噎声。
舒鲤当即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自己背部的伤口,紧忙将柳姨扶到墙角好生坐着休息。
“房子没了……该怎么办……”柳姨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落在那焦黑朽败的小楼上。
小楼只余下残躯朽木,透露出阴森腐败的气味,昭示着当初那一场火的惨烈与纵火之人内心的决绝。
舒鲤的心头沉甸甸的,一阵发紧,想要安慰柳姨却连口都开不了,只能沉默。
日子本该越来越好的,就像他娘对他说的那般,然而今夜这一场火,所有的都化为了灰烬。
莫大的无力感瞬间袭来,他还是太过弱小了,如果楚琮在的话,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吧。
舒鲤忽然有些想念楚琮,他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地需要他。
如果楚琮在,他一定可以将那两个贼人抓住,房子也不会被烧掉,他们可以一起开开心心地过个好年……
如果楚琮回来了,看到一片废墟的房屋,会不会担心他?自己还救了柳姨,楚琮该感到高兴吧……
舒鲤坐在角落,意识逐渐模糊,嘴唇开合间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意识,只是重复地喊着楚琮的名字。
仿佛只要嘴边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就能抚慰到自己一般。
湿冷的衣服裹在身上,秋冬里的寒意更甚,舒鲤面色白如薄纸,整个人缩成一团,他已经感觉不到背上的痛了,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失温下舒鲤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疲累,只想合上眼一觉睡过去……
山脚下,焦黑的废墟旁。
马蹄达达由远及近,一道黑影掠过惊起林鸦数只,待至近前,楚琮一拉缰绳,马匹顿时被猛地向后扯去,猛地扬起前蹄。
“咴——”马匹一声嘶鸣,马嚼子几乎勒出血沫来,紧接着马蹄狠狠落下,瞬间尘土飞扬。
楚琮喘着粗气翻身下马,俊逸的脸上布满寒霜,如同夜枭般阴寒,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可怖气息。
楚琮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废墟前,大火仍旧在吞食着这座木屋的残骸,火光映红了他半边面容,漆黑的瞳孔中宛若冰霜般死寂。
昔日的木屋,如今付之一炬。
楚琮如同被逼至绝境的困兽,不住地喘着粗气,眸光晦暗不明,似是怒极,却又藏着深切而又令人心颤的悲痛。
下一瞬,楚琮身形一动,决绝地冲向火海。
热浪翻涌着袭来,如同一个巨兽猛地向他裹去,几乎要将他生生扯入那火浪翻涌的漩涡中。
就在此时,一道虚弱且熟悉的少年声音猛地自楚琮身后响起。
“楚琮……?!”
刹那间,仿若时间都被静止。
楚琮脚步猛地一顿,蓦然回身,乌黑发尾已被那炽热的火焰气息燎烧着蜷曲起来,几乎只差一步,就要被那火海生生吞噬了去。
舒鲤面色苍白,站在山道旁,如同一个山中野鬼,浑身脏兮兮的狼狈不堪。
他方才半梦半醒间强撑着起身,料想那两人惊动了村民,短时间内不敢再来,这才小心翼翼地沿着山道一路而下,想去求村民去镇上找楚琮回来,没想到才走到山脚下就看到了那沉默立在火海前的男人。
而方才,楚琮像是被魇着般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里冲,吓得舒鲤连忙出声喊他名字。
楚琮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而他的目光却如鹰隼,死死盯着舒鲤。
舒鲤却像是见到了救星,回想起方才种种惊惧后怕的心情,忍不住鼻尖一酸就带了几分哭腔,再次呼喊道:
“楚琮……”
像是被这声呼唤喊醒,楚琮回过神,下一瞬间,整个人便已经冲到了舒鲤面前。
舒鲤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心中的委屈顿时一股脑地翻涌起来,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看到楚琮的一瞬间他就忍不住了。
“柳姨在山洞里……火刚烧起来我就把她带出去了。”舒鲤抬手擦了泪,脸上脏污被泪水弄花,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猫,委屈道:“是有人放火的,我……”
话音未落,他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楚琮像溺水之人紧紧抱着舒鲤,双臂如同铁棍一样箍着他,直快要将他胸口的空气都逼出来。
舒鲤刚想伸手推他,却发现身量高他许多的男人竟然在不住的发抖。
楚琮在害怕。仿佛劫后余生的是他。
“谢谢……”
舒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向喜欢对他冷嘲热讽,动不动就捉弄他取笑他的楚琮,竟然在和他道谢?
不知是怕舒鲤听不见,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楚琮恍若失了魂魄一般不住地重复着“谢谢”二字。
“谢谢……”
谢谢你救了我娘,谢谢你保护她。
楚琮没有多言,但舒鲤却知道他话中未尽的意思。
片刻后,舒鲤缓缓抬手,轻轻回拥住楚琮,一下下地轻抚着他后背,句句回应。
二人就像是溺水的人紧紧相拥着,抒发着各自内心中的不安。
楚琮的声音嘶哑而哽咽。
“谢谢……”
“我救了柳姨,她现在就在山洞。”舒鲤轻柔的声音回应。
“谢谢……”
“我现在好冷,衣服都湿了,背上还烫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琮逐渐不再颤抖,紧箍着的手臂亦有所松动。
“家没有了……”舒鲤从楚琮怀里脱身,心中十分难过。
“会有新家的。”
楚琮声音微哑,却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舒鲤望入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中,似乎正酝酿着什么风暴。
第25章
楚琮察觉到舒鲤整个人都在发抖,如同风中瑟瑟的秋叶,这才反应过来沉默着将外衫脱下递与他。
舒鲤吸了吸鼻子,忍着寒意将湿透的衣衫脱下,哆嗦地穿上楚琮的衣服。
衣服有些宽大,但里面填了些许棉絮,扎紧了袖口后倒也能勉强维持温度。
“阿嚏!呼……谢谢啦。”舒鲤打了个冷颤,“我们快些去洞穴里,柳姨还在那里等着呢。”
楚琮应声迈步,舒鲤忙跟在他后头走了几步,楚琮的步子忽地一顿,转过身看向舒鲤,旋即目光落在他脚上,眸色微深,“你受伤了?”
舒鲤“啊”了出声,本想下意识说没事,然而话未出口,脚踝处迟缓的钝痛感却缓缓袭来,舒鲤面色一变,下一瞬间那种痛便被不断地放大,仿佛麻木了许久的知觉在顷刻间释放开来。
“嘶……好像是有点痛。”舒鲤动了一下脚,顿时头皮发麻,差点跌坐在地,好在楚琮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免去他摔倒,然而这一番动作下,舒鲤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倒向楚琮!
楚琮不躲不避,在舒鲤既惊又怕的眸光中伸手将人扶稳,半揽半抱地拥着,乍一看倒像是舒鲤在投怀送抱似的。
舒鲤从未想过还能得到楚琮这般温柔的对待,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想要离开,然而周身的寒意却刺激着他不愿松手。
楚琮长的人高马大,身体亦像个火炉似的温暖。舒鲤的理智让他起身,然而楚琮腰间的手却紧了紧。
“可能是刚才躲那两人的时候不小心摔的,一路上我倒没感觉,现在你这么一说,忽地痛起来。”
舒鲤不敢去看楚琮的表情,只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谁料楚琮不但没有说话,反倒是抽身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不等舒鲤因失去了热源而感到失落,便见楚琮转身半跪下来,对舒鲤道:“上来,我背你。”
舒鲤只犹豫了一瞬,便不由自主地趴了上去,他的脚踝处的确很痛,再走山路上去恐怕会拖延时间,还不如就让楚琮背着。
况且除了脚上的伤,他背部还在发痛呢,不过这件事就没必要告诉他了。
舒鲤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趴在楚琮背上,忍不住地将下巴搁在他紧实的肩膀上。
楚琮的肩膀宽厚且温暖,舒鲤趴上去的瞬间如同抱住了一只大熊,暖呼呼的,又能给他十足的安全感。
他竟不知自己已然如此依赖楚琮。或许是因为幼年时父亲并不怎么亲近自己吧。
舒鲤将其归为了对父兄的孺慕,并未过多深思,只放空了自己伏在楚琮身上任由他背着自己走路。
楚琮不再多逗留,背上舒鲤便大步沿着山道寻往洞穴处。
山路虽不陡峭,夜里却也徒步难行,舒鲤一路走下来边提防着那两个贼人半路折返,边努力认路下山,也不知耗费了多少时间,然而在楚琮足下,上山的路途被无限地缩短。
楚琮内力雄厚,气息绵长,哪怕背着一个人夜里行走山路亦是健步如飞。舒鲤勉强辨认了楚琮走的路,发觉是一条未被处理过的小道,或许是以前人荒废的小路。
楚琮如履平地,只短短数息间便来到了山腰处的木屋。
舒鲤自觉从楚琮背上下来,随后二人沿着通道一路来到洞穴之中。
壁上月光石依旧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如同月辉一般洒满了整个洞穴。
柳姨坐在屋体废墟处,望着正中央的那泓清池发怔,直至舒鲤开口喊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将目光投向来人。
楚琮大步上前,走至柳姨身旁。
柳姨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忽地红了眼眶,惨败而毫无血色的双唇轻微翕动,露出一副似哭非哭的表情,强忍着道:“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楚琮垂下眸,双膝猛地砸在地面,挺拔的身子如同一课雪地寒松,结结实实地朝着柳姨磕了个头。
舒鲤惊了一下,差点喊出声来。
“孩儿不孝,让娘受惊了。”楚琮额头抵着冰冷湿寒的地面,声音有些模糊又有些哽咽,久久不肯起身。
柳姨泪水决堤而出,咬着下唇死命将楚琮拉扯起身,泣声道:“快起来!娘怎么会怪你?要不是有小鲤在,恐怕娘都见不到你了,这件事说来也是那贼人的错,我是万万不会放过这纵火之人的!明日我们就去官府!”
舒鲤不住叹气,心中却对官府并不抱什么期望,他在京都听得多了那些官官相护蝇营狗苟之事,他们只是普通农户,加之并未有人伤亡,更没有证据,甚至连那纵火之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就算去报官了,多半也是没下文的。
舒鲤想了想,走到柳姨身前去帮着一起扶楚琮,眼见柳姨已然泣不成声,舒鲤便放缓了语气柔和道:“楚大哥,你起来吧,只要咱们人还在,大不了换一个地方照样可以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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