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川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了,忍不住当场嗤笑出声。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他用高挺的鼻尖在老婆的侧脸上蹭了蹭,继而轻声说道:“只是觉得比较意外,我既没想到对面的人会是你,也没想到你这么快能反应过来。”
游洲回想起自己当初对那个万人迷小0的若干猜测,后知后觉变得羞赧起来。
“真是服了你了,”他又好笑又无语地把头转到另一边:“如果你像个正常人一样在网上说话,说不定我早就认出来你了。”
“我儿哪知道啊?”
时川扁扁嘴,表情看上去有些委屈,“我早知道你厉害,可是谁能想到你还有什么婚姻咨询师的证书啊?”
游洲难得地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坦白道:“因为......我在结婚之前其实有点焦虑,呃,为了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我就去考了一个证书。”
“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决定。”
男人看着他的眼神本来有点心疼,听到末尾几个字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结婚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焦虑其实是多余的,”浅色瞳孔在咫尺远近的距离闪闪发光:“你和教材中描述的任何一种情况都不一样,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
爱人的夸赞来得突如其来,以致于时川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就听见老婆不紧不慢地问出了下一句话。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来咨询呢?”游洲慢悠悠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你对咱们的婚姻关系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游洲的面容向来冷淡而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当他这样斜眼睥睨别人时候反而别有风情,让时川很想捏住下巴凑近吻他一下,然后观察游洲脸上的表情波动。
房间内的温度并不高,可是时川却觉得的面颊正在随着游洲的注视而逐渐变热。心思微微一动,他在愈发粗重的呼吸声中回答道:“不,其实那些问题不是我的心里话。”
“知道我想当面向咨询师请教的问题是什么吗?”
“在第一次见到你上课时的样子之后,我做了一种怪梦,”时川微微歪头,表情随着接下来的话而逐渐兴奋,甚至还满怀期待地舔了下唇角:“我梦见你还穿着白天时的那套西装,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阶梯教室里没有别人,我慢慢走到你身边,把你压在了.......”
游洲用有些颤抖的手指捂住了时川压根不知道羞耻为何物的嘴巴,半晌后,他红着脸喟叹一声:“问题不错,但是你的账号一定会被封禁。”
虽然在物理意义上被禁了言,但时川战栗的神经却就此敏感起来,他伸出殷红的舌尖舔了舔对方温热的掌心,一点一点将自己濡湿的温度留在游洲的身上。
男人几乎要把自己拆骨入腹的眼神很快让游洲难以招架,他回避开对方的目光,松开手,同时讷讷问道:“刚才的梦其实是假的,对吧?”
“没错,”时川的手上倏尔发力,下一秒颠倒位置将游洲压在了沙发上。天旋地转间,游洲听见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响起:“在我的梦里,你不是穿着西装——”
“而是只穿着一条领带。”
第80章 彰往考来(五)
安静让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当时川从这种怔忪的状态中脱身时,车内的指针显示已经快到十点了。
本以为上周和游洲坦白彼此掉马的事情之后,对方便会完完整整地把有关陈述和的过往告诉自己,没想到几次旁敲侧击之后游洲依旧守口如瓶。
时川不愿让自己潜滋暗长的掌控欲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于是准备暂时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可是没想到几次调查下来,陈述和却仍在暗中紧盯着游洲,蠢蠢欲动,甚至隐隐有再次出手的计划。
老婆仿佛对此浑然不觉,可时川自知道游洲的过往之后便不愿再让游洲卷入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于是他几次三番地找上了卯一丁,但甚至就在今天的不久前,时川再度从这个固执的老头子那里吃了个闭门羹。
百般尝试均是无果,他无奈地叹息一声,看来只能剑走偏锋了。
心跳声在密闭的空间内逐渐放大,时川最后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缓缓打开车门,走下车,抬起头凝视着院子的方向。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却在他的眼中幻化为透亮的虚空,他深呼吸了一下,摆出了个助跑的姿势,然后用手撑住墙头一个俯冲杀进了院子里。
卯一丁今天忙着应付时川这个笑面虎也累得够呛,此时好不容易就着点热水泡完了脚,正端着洗脚水走在院子中央呢,突然看见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就这么直直地冲了自己的面前。
天色本就昏暗,加上那个对面那个人又快出了残影,卯一丁本能地以为是抢劫了闯进来了,吓得当场把水盆摔在了地上,口中当即惊呼出声:“杀人啦!抢救啦!快报......唔!”
时川和卯一丁之间距离几乎都都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他也被对方这扯着嗓子大声呼叫的声音吓了好大一跳。本能让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捂住了对方的嘴,同时尽自己所能睁大眼睛,试图以最真诚的眼神打动对方,“卯师傅,您冷静一下,是我,时川。”
手一松开,卯一丁终于得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后看清楚了自己面前的人。
“是你,”他气喘吁吁地盯着自己眼前的人,同时愤怒地用食指朝着对方虚空一点:“是你小子。”
时川也知道自己今天这顿操作算是把卯一丁给得罪狠了,但他究竟意难平,所以只能垂首站在一旁,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臭骂。
只是预期之内的叱骂却未如期降临在头上,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忽然打着哈欠拉开了门,看到院子杵着的两人一盆后登时愣住了,然后奇道:“大晚上的鬼哭狼嚎个什么劲啊......哎,孩子,你是谁啊?”
杨师娘身上的温柔气质和丈夫截然相反,时川看看着她,只觉得自己眼眶和心头都是一软。白天被卯一丁为难的委屈悄悄放大,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对她说道:“这么晚打扰二老真的很抱歉,但我真的有急事想来问问您二位,是不得已在这么做的。”
时川顶着女人探寻的目光站在院子中央,忍不住悄悄红了面皮。
其实他早就从卯一丁对游洲刻意维护的态度之间隐隐约约猜到了几人之间的关系,这也导致时川并不介意老头子对待自己的糟糕态度。
只是在第一次正式面见游洲重要的家人时,自己不应该这么尴尬的。
时川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又多狼狈,毕竟他虽然叛逆,但在上学时还是个遵守校规的标准好学生,翻墙逃课之类的事情一概并不熟练。
因此刚才翻墙的时候,时川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的裤腿被铁丝钩住发出一声脆响,加上顶着一头乱发半夜私闯民宅,他生怕给杨师娘留下不好的印象,心里简直要多懊恼有多懊恼。
没想到杨师娘要比他预期的要冷静不少,她面色沉静如水,默然打量时川片刻,然后忽然叹了口气,“你是小时吧。”
时川错愕了一瞬,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和自己素未谋面的女人。
看着他脸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孩子气,杨师娘的眼角浮现出一丝笑纹,很浅,稍纵即逝。
“你就是和我们家小洲结婚的时川吧,真好,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说着,她像是不经意地瞥了眼时川身上单薄的西装,“晚上这么凉,冻坏了怎么办,进来说吧。”
卯一丁在后面气得捶胸顿足,奈何老婆才是这个家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他再不情愿也只能踢一脚水盆出气,然后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走进屋内。
屋内不大,家具也是上个世界的简朴风格,但在暖黄色灯光的照射下却莫名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时川不着痕迹地在家里扫了一圈,然后意外发现屋子里最亮的地方放着一张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书桌,上面还摆着几本高中的辅导资料。
他下意识想到游洲当年可能就坐在这上面学习过,心口登时就是一软,下意识摸了摸那张上了年头的桌子。
杨师娘注意到时川的小动作,笑了下,然后领着他在硬邦邦的沙发上坐下,沏了杯茶水,然后才温和开口:“小时,你刚才说找我们两个有事,现在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
卯一丁还念着自己刚才被时川吓得跌了面子的事情,花白头发颤了颤,忍不住很幼稚地抢白道:“他能有什么事?哼,白天就来刻意套近乎,我都看出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杨师娘笑眯眯转过脸,然后在看向丈夫的一瞬间变得皮笑肉不笑起来,“你闭嘴。”
面对这一幕,时川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然后说道:“我今天过来是想向您打探一个人。”
杨师娘秀眉微挑,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我想问问......您听说过陈述和这个人吗?”
这话一说出口,杨师娘原本还算温和的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卯一丁瞥了眼时川,满脸写着“你看我说什么吧”。
三人在不大的客厅中沉默相对良久,然后杨师娘抬头叹了口气,望向时川的眼神中既有不解也有无奈,“孩子,你为什么非要打听这个人呢?”
卯一丁面色铁青地别过头,像是仅仅听到这三个字就会脏了自己的耳朵。
面对这样的眼神,时川第一次生出了手足无措的感觉,思忖片刻,他还是说出了本来想一直瞒着两个人的话。
“其实通过这几天的拜访我也能看出来,无论是您还是卯师傅都不愿意提起过去的这个人。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更何况于公,我不该一直向您二人盘问这段过往;于私,你们是游洲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我也不愿意为了这个人来给您和卯师傅添堵。”
杨师娘的脸色缓和不少,时川在卯一丁的一声冷哼中继续开口:“但是今天,我实在有一个不得不来麻烦您二位的理由。”
“几周前,有人在游洲的刹车片上动了手脚,虽然我派去的人已经解决了这个麻烦,但我担心这只是个开始,并且这件事和陈述和有着直接的关系。”
“我其实对这个人早有怀疑,但他背后的势力比我想的还要强大。说实话我不是没调查过这个人,可是结果一无所获。现在看来,也许他今天能在游洲的刹车片上动手脚,明天就敢在街上直接绑架他。”
“我知道他曾经在这里就职,所以希望您能完完整整地告诉我他这些年究竟做过什么,以及他是怎么盯上游洲的。”
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时川倏尔抬眼望向自己面前的卯一丁,眼神在昏黄的光线下熠熠生辉,“因为我不能承受任何失去他的可能性,哪怕是万分之一。”
第81章 彰往考来(六)
话音落下,时川没等到两人的回复,却突然听到自己的身侧传来一声巨响。
悚然望去,才发现卯一丁一拳捶在桌面,旁边的茶杯随之摔下变得四分五裂。
“畜生!”卯一丁浑身上下的血都涌上了头顶,他背手起身,在屋子里开始转起圈,同时口中喃喃自语道:“畜生都不如的东西,这个混蛋,竟然还敢回来!”
不断在脑海中上涌的往事让他变得口齿不清,甚至忘记了此刻还有时川这个外人在现场,差点抄起自己放在旁边的坎肩就要冲出门外,“他人在哪儿?我现在久过去揍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做那些下九流的龌龊勾当!”
杨师娘看见他的样子终于坐不住了,又气又心疼地站起身,同时示意时川一起把他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再轻车熟路地往自己丈夫的嘴里喂了把降压药。
时川默默地将两人的反应尽数看在了眼里,心情有点复杂,又有点酸楚。
片刻后,卯一丁终于在椅子上冷静下来,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时川。
两人僵持片刻,最后还是卯一丁率先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开口问道:“你真有这个把握帮他解决这件事?”
时川抬眉对上他的眼睛,“我会尽全部努力。”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然后杨师娘转脸看向时川,“好,小时,那我问你,你对游洲之前经历过的事情......究竟了解多少?”
顷刻间时川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过往记忆,从储物室里不见天日的五斗橱到那天被保镖拿到自己面前的录音,心脏闷闷一紧,谨慎起见,他答道:“知道一些。”
杨师娘顺着他的眼神看到客厅里面的那个书桌,像是因为回忆起了往事,目光变得格外悲悯而幽远,“我们家小洲啊,实在是个苦命孩子。”
“我现在还能想起他第一次出现这里的场景,”杨师娘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脸看向卯一丁:“你还记得那天吗?”
“当然记得了,”卯一丁悠悠答道:“我还记得那天冬天下了好大的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十月份的时候,小洲他爸把他从家里赶出去了。”
“赶出去了?”时川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一瞬,立即追问道:“当时发生什么了?”
杨师娘慈祥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一丝讥讽的神情,“还能发生什么,没本事的男人除了知道把气撒到孩子身上还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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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洲这辈子都不愿意回想起那天,但他的心却一遍又一遍地逼迫着他重复着。
其实在事发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游洲看见性情大变的父亲,心中都会忍不住生出一种夹杂着愧疚和同情的复杂情绪。在这种情绪的牵引下,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常常不敢和父亲那双尝尝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对视。
长此以往,游父的控制欲因为儿子无缘由的听话而滋生,又因为他的顺从而迅速蔓延膨胀,而渐渐的,他开始逐渐熟悉通过折磨游洲来满足自己那点浅薄可笑的自尊心。每每当他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便是游父的控制欲达到顶峰的时刻,同时也是他最忘乎所以的时刻。
看着儿子那张与母亲相似的面容,游父止不住联想起那个曾经背叛自己的女人,仿佛通过折磨游洲就会抚平她离家出走带来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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