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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火烹日(近代现代)——澄麟

时间:2024-04-05 16:44:47  作者:澄麟
  “可是如果你可以选择,你会在十八岁的时候去认识游洲吗?”
  百转千回的瞬间,时川竟然发现自己在少年面前变得无话可说。几秒之前他还觉得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自己都不该干涉别人的命运轨迹。他想告诉十八岁的时川无论发生什么,两人终究会在十年后的终点处相遇,他想拿出大人般说教的口吻劝诫自己不要急于求成,要理解游洲的选择。
  可是当假设实实在在地摆在自己面前的那刹,时川的心动几乎未经过任何犹豫。
  他想起游洲在提起自己过往时流下的一小滴眼泪,想起尘封在五斗橱中的一百二十个纸盒,想起雪夜孤坐在空旷教学楼前的身影,想起游洲佯装漫不经心却又步步为营的十年。
  在曾经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间,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祈祷自己拥有改变过去的能力,时川希望游洲不再有理由畏惧黑暗,他希望演讲稿后面的画像未被擦除,游洲能和自己并肩站在聚光灯下,听掌声如潮水般奔涌。
  去他妈的机缘巧合。
  凭什么他的游洲就非要经历这些,谁说他们之间只允许单向通行。
  “如果我是你,我也一样会去找他。”
  时间在陷入的回忆面前变得很漫长,可是少年却难得的有耐心,甚至在听见答案后也并不显得意外。预期之内的结果让他的神情显得格外轻松,话题似乎到此该告一段落了,然而在转身离开书房前,十八岁的时川却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眯眼看向椅子后的成年男人,目光从对方的宽肩移到鼓囊囊的胸膛上,最后落在隐藏在办公桌之后的腰腹部。
  俊朗的面容上出现了片刻空白,十八岁的时川看起来有点茫然又有点费解,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对十年后的自己问道:“你们俩......那个什么的时候,到底谁在上面?”
  二十八岁的时川挑起剑眉,表情定格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弧度,那张明显成熟许多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就算再没有羞耻心,他也没有勇气在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儿面前解释这样的问题。
  哪怕这个小孩儿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哪怕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其实什么都明白,甚至哪怕这个小孩儿就是自己。
  时川故意不悦地板起面孔,“你现在.....不该问这种问题的。”
  可惜十八岁的时川根本不会被唬住,反而轻飘飘地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表情很是蔑视。
  “难怪呢,”少年人的口吻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原来如此,那我就一点不奇怪了。”
  时川:“?”
  老夫老妻之间的默契让他迅速猜到了这副表情背后的含义。
  “你是不是先去问的游洲?”
  少年终于再也没能忍住,嗤笑出声:“你放心,他回答得很委婉。”
  “什么?”
  “嗯,也没说什么,”十八岁的时川再度似笑非笑地扫了眼对面的人,表情有种很骄傲的笃定:“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我和我的游洲身上。”
  一世英名于今日尽毁的时川:“.....”
  逾沙轶漠(六)
  背景:二十八岁的时川魂穿十八岁,然后遇到同岁的游洲。
  时川自凌晨时分悄然睁眼,今夜他本就睡得不太安稳,朦朦胧胧间感觉身边空空荡荡的,于是惊醒后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床铺。
  他不敢承认自己在游洲昏迷的那段时间产生了不轻的PTSD,而最近这种情况变得愈发严重,哪怕对方从视野中消失十分钟都会迅速让时川变得焦虑,他会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一直到远远瞥见那个熟悉的人影才会安心。
  乍从睡梦中醒来的头脑还很不清醒,时川支起身体反应了三秒才意识到自己身边的床铺一片冰凉。
  眼睛猛然睁开,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游洲?”张口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似平时那般低沉,是很青涩的少年音:“你在哪儿呢?”
  房间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再度回到了那段煎熬等待游洲清醒的日子,强烈的焦虑和惧意涌上胸口,时川甚至生出了一种接近失重的不真实感。
  “游洲?游洲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他慌张地摸索着床头柜的位置,不仅没点亮台灯,反而稀里哗啦碰倒了一大片东西:“你怎么——”
  方才时川在匆忙中不知道碰到了哪个开关,房间内瞬间灯光大亮,看清里面装饰的瞬间,他当场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压根不是他和游洲所在的别墅,而是他在上高中时和父母一起居住的老宅。
  直眉瞪眼间他无意瞥见旁边桌子上的镜面,陡然看见了年轻十岁的自己,他的呼吸都不由得微微一滞。时川迅速联想到前两天和游洲遇到十八岁的自己的场景,他接受能力很强,稍微思索后便迅速冷静下来。
  原来这回是我魂穿到了十八岁的自己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脱力般在书桌前缓缓坐下。窗外盈盈雪景就此映入时川的眼帘,他还未压下因为和游洲分离产生的焦虑,却猝不及防地又看见了桌面摆着的台历。
  十年前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这个日期带来的冲击实在太过强烈,以致时川需要抓着桌沿站起来才能压下自己强烈的心跳。白纸黑字标明的数字在视线中愈发清晰,待呼吸刚一恢复的瞬间,时川便迫不及待地抓起衣服跑出了门外。
  十年前的今天游洲被污蔑偷了室友的钱,当天夜里几个室友串通将他反锁在宿舍外,如果当年没有那个伸出援手的保安,游洲今夜会经历什么都未曾可知。
  时川不知道自己的出现究竟改变了多少过往轨迹,但他知道既然自己选择在这天出现,那便要不惜任何代价去见游洲。
  冬日的黑夜降临得格外早,急促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响起,奔跑时呼出的白雾不断在时川的眼前聚散,喉咙深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感,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一直到熟悉的标志出现在面前才停下脚步。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风驰电掣地向这个方向赶来,几秒后在时川面前猛然刹车,同时降下车窗。
  时川喘着粗气匆匆打开车门,只来得及和他爸的秘书对视一眼便丢下一句话:“麻烦吴叔,我现在必须去学校一躺。”
  吴秘书一向知道小时少爷性格古怪,他早就习惯替对方处理乱踢八糟的烂摊子,别说晚上八点on call待命了,就算是凌晨三点被薅起来都不觉得奇怪。
  八点十分两人整齐地出现在南林高中校园......后门隐蔽的狗洞处。
  说实话吴秘书都做好帮忙掩盖犯罪现场的心理准备了,可当听说自己的职责只是站在这里帮忙望风,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尤为精彩。
  “需要我帮忙给您父亲打个电话吗?”
  “千万别,”狗洞的缝隙间探出半个脏兮兮的脑袋瓜,时川在潜入校园前最后嘱咐了一句:“反正他们俩早晚会知道的。”
  时川不知道当年事发时的具体时间,出发前又匆忙到来不及做准备,他光是想想游洲孤身站在雪地中的场景便分外心焦,在校园小径上硬是跑出了百米跨栏的气势。
  几座偏僻教学楼的位置他早已熟稔于心,时川按照卯一丁那天的描述依次找过去,最终在一栋科技楼的台阶上发现了人影。
  二十八岁的时川曾无数次梦见过这一幕,他比谁都渴望能回到当年那夜,光是把游洲抱进怀里的姿势都排练了无数遍。
  可是当远远瞥见那个台阶上的小小人影时,他的步伐又忍不住渐渐放缓,最后几乎是以一种蹑手蹑脚的姿势蹭到了游洲的身边。
  印象离从没觉得游洲生得这样瘦,苍白的小脸藏在薄薄的羽绒服后面,或许是雪夜里已经等了太久,他已经忍不住开始向冻僵的手指上面哈气。
  稍微暖和之后,游洲用力蹭了蹭自己的掌心,片刻后将这唯一的热源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像一只在路灯下呼噜呼噜取暖的流浪猫。
  然后当站起来活动自己僵硬的脖颈时,他猝不及防看见了躲在雪堆后面的人。
  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念头便是有人躲在这里埋伏自己,游洲瞬间警惕地用手臂环在胸前,眯起眼睛看向那里,“谁在那儿?”
  出声后他才意识到对面可能是保安,自己反而是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游洲后知后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在原地蹲下,生动形象地解释了什么叫掩耳盗铃。
  游洲在明时川在暗,从后者角度恰好能将小孩儿通红的眼角和鼻尖上未干的泪痕看得一干二净。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痛,时川深吸一口气,慢慢从自己的藏身之处闪现出来。
  “你好,我叫时川,是来.......找你的。”
  话音落下时地面突兀卷起一阵落雪,时川这才想起那个揣在自己怀中的伞,慌慌张张地把伞撑开罩在游洲的头顶。
  少年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懵了,看着时川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场梦。他迷茫地从对方手里接过伞柄,但因为手指被冻僵的缘故,雨伞也拿得歪歪斜斜,像是一只俯冲过来的小鸟,末了在时川的脸上轻轻地啄了一口。
  这个意外恰好缓和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游洲没忍住笑了下,片刻后露出一种如梦初醒般的表情。
  “时川?你怎么会在这里?”
  逾沙轶漠(七)
  “没事,你穿着吧,我不冷。”
  时川方才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游洲肩膀上,眼下正在第一百零八次婉拒试图把衣服还给自己的少年。
  十八岁的游洲比二十八岁的时候还要倔强和坚决,可方才听对方结结巴巴地解释过前因后果之后,他只是在原地思考了三秒,然后便点头同意和时川一起离开这里。
  如果是十八岁的时川,把心上人拐回家这件事足够让他飘飘然到分不清东南西北。但二十八岁的时川在欣喜之余又会忍不住开始担心。
  老婆这么轻信别人可怎么办。
  沙沙的脚步声在雪地上响起,那个熟悉的隐蔽缝隙渐渐出现在视野中,时川似乎也被这种尴尬忸怩的气氛传染了,做了快三分钟的心理准备才好意思偷偷瞟了眼旁边的人。
  万万没想到游洲也在从伞柄下偷看自己,两人撞见彼此的眼神后都是一愣,随后同时慌张转过脸,茫茫雪景之中只剩两个面面相觑的后脑勺。
  片刻后时川轻轻咳嗽一声,像是在掩饰心理的尴尬,“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伞沿下的漆黑睫毛颤了颤,然后他看见游洲很笃定地摇摇头。
  “没什么想问的。”
  二十八岁的成年男子魂穿到十八岁少年身上的故事实在太荒谬,时川尽可能用最简短的语言来描述现状,本以为剩下的时间都要去努力试图说服游洲,没想到对方只是在原地思忖了三秒,然后仰起脑袋,一脸信任地望向时川。
  “那你带我走吧。”
  “你就不怕我是骗子吗?”
  游洲略微讶异地瞥了眼时川,此刻他的神情终于得以与二十八岁时的自己重合片刻,眼神中写满促狭和戏谑。
  “首先,我实在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如此大费周章的价值。”
  这句话说得略微心酸了,游洲微妙地停顿片刻,下一句话就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了出来:“虽然你说的事情我闻所未闻,可是我又实在找不出什么逻辑漏洞,何况——”
  他仰起脸,伞柄向后倾斜,苍白清隽的面容就此完整地暴露在时川的视线之中。游洲勾起唇角,但笑意却并不及眼底,眉宇间一副落寞模样。
  “今晚我也实在找不到可以容身的去处,如果我还不想被冻死的话,也只能和你走了。”
  肩头上的外套让他身上的温度恢复了一点,游洲停下话题时自然而然地望向身边的人,眼睛亮闪闪的,只是这次却不是因为眼泪,而是因为期待。
  “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我见过......很多坏人,但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我觉得自己愿意相信你。”
  “另外就是,”雪花在伞面上融化后渐次滴到了地面,游洲在淅淅沥沥的声音中迟疑着开口:“不被信任的滋味太不好受,你既然.....肯定也知道我身上发生过什么,当时没有人相信我,可我不想让你也有这样的感受。”
  玻璃珠似的大眼睛定定望着时川,瞳孔深处写满信任,以致于时川在少年对视时会恍惚生出一种错觉。
  好似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自己就是游洲眼中的唯一坐标。
  话音落下时,游洲才发现时川的表情明显不太对,曲折复杂的眼神与那张俊朗面容尤其格格不入。
  刚才脑子一热对着人家掏心掏肺的时候还没顾及这么多,等到发现时川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保持沉默的时候,游洲后知后觉地担忧起来。
  “你是来救我的......对吧?”
  声音清冽,可问题却很孩子气。
  话音还没落下,他就感觉自己被拥入了一个温热宽厚的怀抱之中。抱着他的人用力得像是想将游洲揉进自己的五脏六腑之中,高中时候的时川就已经比游洲高了一头,呼出的灼热鼻息弄得游洲脖子后面痒痒的。
  游洲不知道时川的情绪为什么忽然激动起来,但他却乖顺地任由着时川用胳膊揽着自己,心脏扑落乱跳。
  鬓角边传来的呼吸逐渐粗重,片刻后皮肤忽然一凉,游洲似有所感,“你哭了?”
  时川仍旧紧紧地抱着游洲,就像抱着一株即将消失在秋风中的蒲公英。他没吭声,脑袋在游洲的肩窝处蹭了蹭。
  不,他在心中默默回答着刚才的问题,我是来爱你的。
  逾沙轶漠(八)
  等在狗洞边的吴秘书不比校园里的两个人轻松多少,他几乎每隔五分钟时间就要看一眼自己的手表,好不容易等到只穿着卫衣的时川和另一个披着时川外套的陌生小孩出现在自己视野中,吴秘书却又愕然看见两人在距离出口没多久的位置抱上了。
  吴秘书:?
  这到底是什么操作......他在心里默默腹诽,刚准备出声询问一下,转眼却又对上两双红彤彤的眼睛。一个看上去很委屈,一个低头看不清表情,但是鼻子吸气声很大。
  准备好的话噎在喉咙中,目光渐渐下移,然后他看见了时川和游洲拉在一起的手。
  于是吴秘书再度微妙的沉默了。
  虽然他现在尚且不清楚时川三更半夜闯进校园的原因,但吴秘书足以确定少爷绝对恋爱了,并且刚才还极有可能和对象大吵一架,现在自己看见的正是两人重归于好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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