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逃?
感觉胸口传来碾压的力道,他迫不得已承认一个事实——他没机会了。
“我试着在雪麒麟身上找过寒天玉,”娄念继续道,“可惜没能找到。你实话告诉我,它在哪里?”
姚清衡气愤磨着后槽牙,不说话。那是他辛辛苦苦近百年,耗费无数心血与族内子民的本源根基炼化的上古妖兽灵妖精华!他怎么可以……他怎么能在紧要关头向异族低头退让?!他恨死娄念了。
“呕咳咳……”胸口又被狠狠一踩,姚清衡闷闷咳嗽起来。
娄念微微笑着:“姚族长,今日的事情你就是往外说了,也无人能为你讨还公道,我若是把你哪儿踩断了,你打算为自己找个怎样不丢人的理由?”
姚清衡闻声,下意识又看一眼燃着火焰、翻滚不断的雪麒麟。他竟是慢吞吞地笑了,笑得很是解恨,继而气若游丝道:“寒天玉……一直都在你的眼前。”
“啊啊啊——”姚清衡撕心裂肺惨叫,抱着非自然弯折的手肘,浑身巨震。
娄念收敛笑容,话语淡淡:“让我看清。”
生怕又断了何处不该断的,姚清衡口里抽着冷气,不敢再耽误时间:“是雪麒麟!”他大口喘气叫喊着,“雪麒麟……残缺的灵魄以玉身为依附,它的……它的身体就是寒天玉!”
“……?”娄念微微一愣。他转头,看了看雪麒麟燃烧的身体。如果姚清衡说的是真话,他烧雪麒麟就等同于烧寒天玉?
他与荀锦尧对视一瞬,达成共识——先别管是真是假,赶紧灭火!
继火焰熄灭之后不到三个呼吸,雪麒麟庞大的身体在三人紧张的目光聚焦之下慢慢缩水下去,最终像是变作某种晶蓝色小巧物体坠向地面。
“……”完了,是真的。娄念心中暗道:姚清衡一介阴人,那句拼个鱼死网破不是假话。
眼见荀锦尧动身去捡寒天玉,姚清衡小心望着娄念侧过的脸颊,只心念一动,那把苗刀就被召在手中……机会来了!他要报仇!
姚清衡咬着牙齿,想也不想,果断刺过。
银白剑芒一闪,突而受阻顿止——他终是只来得及在娄念衣料上划出浅浅一道口子,便被娄念徒手握住刀锋。
娄念无甚感情的眼神转了回来。
姚清衡遍体生寒,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鲜血一滴一滴从娄念的手上滴落,接着那液体就毫无征兆变换了颜色,变成了他苗刀的颜色——那是苗刀熔化的铁水,滚烫的,滴在他的胸膛,他的脖颈,他的脸颊。
姚清衡痛,痛不欲生,可他恐惧地大张着嘴,连一丝气音都发不出,因为他觉得,他好像快死了。他还是自大,一身几乎耗空的灵力,甚至无能与苍焰抵消一息,便被熔毁了武器。
“我看了一下,当真是寒天玉,只是大小……”荀锦尧赶了回来,看清眼前一幕,微微睁大眼眸。
“你的手?”他迟疑着。
“还好。”娄念面上表情不动,一脚踢在姚清衡后颈,姚清衡叫都来不及叫一声便昏迷过去。
这时山顶一侧传来人声骚动,大概是山上战斗的动静平息,底下的雪人跑上来探一探情况。
两人已将寒天玉拿到手,没有多留的必要。至于姚清衡……两人从始至终都在恐吓他,编造的正魔正式休战一事在不久之后将会成为事实,加之姚清衡自己也有想隐瞒的事情,若是识相,姚清衡清醒之后必不会把多余的话往外捅露。
人声渐近,荀锦尧迅速判断,问娄念道:“你不恐高罢?”
“?”娄念莫名,“当然不。”
荀锦尧点了头,两步过来搂住娄念腰部,带着人往山崖底下纵身一跳。
“……”
感到脚底骤然一空又触到实物,娄念心底表示:虽然不恐高,但我想你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
——
两人御剑至琅琊雪山脚,那里有一片不算繁茂的树林。
山上风雪交加,环境恶劣,山下却只是天色暗沉,夜风微凉,加之现在正值春季,林子里能闻见花草泥土的清爽气息。
既无生人,娄念便把容貌变了回来。花费不少力气得来的寒天玉已转去他未受伤的左手里,黑暗里,玉石投映一小片晶蓝在他的掌心,石身通体触感滑润,虽不曾直接比较,却像比山上冰雪还要冰冷。
只不过寒天玉的大小……
娄念不是很想承认,向荀锦尧确认:“它是不是变小了?”
荀锦尧刚把剑收回去,看寒天玉一眼:“我印象里它最初有一寸多大,现在却只有原先的一半左右了。”
娄念沉默一会,将寒天玉塞回去:“我烧碎骨刀都没这个效率。”
荀锦尧不解问:“你自己不拿着?”
娄念不拿,看也不看往他手里推了推:“又不知什么用处,送你了。”
荀锦尧没办法,猜他是因自己烧的心里郁闷,没有回绝:“我先给你存着,回去还你。”
娄念不吭声,许是默认。荀锦尧将寒天玉放好了,捞过他右手腕子,就着暗沉天色检查。
“伤口不算深。”虽这么说了,荀锦尧的表情并不轻松,或许他所言仅是一句安慰。
“嗯。”娄念带着鼻音懒懒应着,目光微垂,不看他手,反去看荀锦尧的神情。他的心情突然好了些,微挑起嘴角:“抓那一下是下意识,再之后的,傻子才不用灵力挡着。”
荀锦尧松开他手,从衣里找了找,边说道:“我找药物绷带给你做简单处理,处理完我们找近处客栈留宿一晚。”
单是外敷药物,娄念排斥心理没那么强,见荀锦尧动作,配合平举起右手,软着声音与荀锦尧商量:“和阿尧住一间好不好呢?”
他左手食指指着右手,惨兮兮地讲理:“你看这个手,它不能自理。”
大晚上的,他哪有那许多不能自理的事情?荀锦尧知他又往自己身上打算盘,见他小动作,拔了药瓶锥子,笑说:“你的左手会帮它。”
“不可以。”娄念跟他耍赖,坚持驳道,“左手不是惯用,嘶——”
荀锦尧上药前先帮他轻擦去鲜血,他耷拉着睫毛,低低嘟哝着:“阿尧,疼……”
他话语拐着音调,像是埋怨,也像撒娇。见他指尖微微颤动一下,荀锦尧顿了动作,知他是真的很疼,心里也跟着软了下来。
可荀锦尧别无他法,想清楚什么,心一横,哄他一句:“你且忍一忍。”接着便加快动作,把药粉粉末均匀撒在他掌心那道伤口——既不能消除敷药带来的痛楚,那就不要浪费时间,赶紧加速过程罢!
区区疼痛,若说忍不了,于现任魔尊来说倒是句笑话了。只是当荀锦尧麻利把娄念伤口包扎缠绕好后,看娄念抿起嘴巴,眼角微红,眼眸也湿漉漉的模样很是委屈可怜。
荀锦尧忽然有些惭愧。他想起二人间的结心印为单向,娄念的伤处不会与他分担。他惭愧自己收了娄念的好处,却不曾对等相报……这不合乎礼数,或许他该找个合适时机补回一个?
脑海里刚浮现这个想法,他又觉何处不妥——他若给人补回去了,该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让对方比较能接受的身份?非是师徒,也非是爱侣……
罢了,他敢肯定娄念只会歪去爱侣一个身份。他将问题搁置,打断思绪,没再多想。
掏出来的药瓶被原样收回,荀锦尧没看娄念可怜巴巴的漂亮脸蛋:“手你自己多注意,莫要碰到了。我们现在往城内走走。”
话语微顿,荀锦尧揉了揉鼻端,视线落在几步远外的树干:“待会……若是到了以后发现银钱没带够,”他微顿了下,“不,这会时候太晚,客栈空房定是不剩几间,你还是随我住一间吧。”
“……?”娄念眨眨眼睛,突然有点发愣。
林子里的风不大,穿枝而过,树叶细细碎碎作着响。
娄念站在风里,衣袖与发丝随风飘摆。他想,他品味到了一种猝不及防的,应该被称作意外与惊喜的感觉。
“真的?”他的语气轻快,带上了欣喜。
——
深更半夜,城内大街小巷不复白日喧嚣热闹,两人不熟路,也没法问路,顺着街道三拐两绕,最终摸索去了一家客栈。
客栈的小二守着根烧了大半的蜡烛,正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盹,听闻两人走近的动静,肩膀一个哆嗦,惊醒过来。
他晃了两下脑袋,眼睛还迷蒙着,含糊问:“两位住店啊?”
“嗯。一……”荀锦尧随口应着,话临出口,没忍住一个拐弯,“不,两间。”
“……?”娄念皮笑肉不笑。临时改主意,耍我是不是?
娄念坚持:“他说错了,要一间。”
早在树林里时,他觉着荀锦尧的话区别于过往直接的拒绝,是在给他留一丝接近的空隙。于是,他问荀锦尧说话作不作数。
而荀锦尧则以为,自己只是在还一还娄念给他画结心印的情……吧?他没那么笃定,导致他的答复都带上疑问:“真的?”
于是现在……一路走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荀锦尧不知自己在这期间想了什么才会临时犯怂,话出口就是逃避似的“两间。”
他哪能这样?这可是言而无信!
荀锦尧虽这么想了,脑子里却有个小人和他打着架:“明知娄念心思不正,你却大晚上和他住到一块?我看你是巴不得叫他心里误会、这辈子都离不开你罢!”
荀锦尧头疼。天地良心,他绝对没有!该还的情分都是要还的,他既不打算给娄念画一个结心印回去,难道不该在小方小面上尽可能向对方妥协吗?再者,他也非是那般狠心之人,与娄念多日相处下来,多少看不得娄念一晚上接二连三倒霉委屈的模样……
“好个口是心非!”小人又在他头脑里尖声大叫,“他堂堂魔界尊主,一整个狂拽炫酷吊炸天,谁叫你耗费心思怜惜他的?我看你是无头苍蝇撞不准主意,摇摆不定自乱了阵脚!”
不,不可能。荀锦尧严肃否认,你瞧他……
“咳咳,”客栈小二手抵唇边,清了清嗓子,“容我确认一番,二位到底要一间还是两间?”
“呃……”荀锦尧还犹豫着。
“一间。”娄念笑眯眯地道。他心中已在暗暗后悔:没把荀锦尧身上的银两全打劫走,是他今晚干的最失误的事情。
客栈小二看看他,又看看荀锦尧:“这位客官,咱就一间了?”
“不,算了。”荀锦尧似是终于想通,叹气道,“还是两间吧。”
他突然觉得,还人情分可以用其他方式,这种可能惹人误会的举动还是算了。
“……”小二也不知道这房怎么开,他不如两眼一合睡大觉,叫这两人打一架做决定,谁赢了过来喊他一声。
呵。娄念心中冷笑:说话不算话,那就别怪我讹你了!
他当着小二的面,手臂一搭挂在荀锦尧脖颈,整个人柔若无骨贴了过去。感知荀锦尧骤然僵硬的反应,他还委屈上了,眼巴巴望着荀锦尧侧着的面颊:“仙长好生薄情,与我林中私会还相约情定终身,年年岁岁不相离,岂料这厢回了城里便改换一副无情面孔,连一晚上都不愿与我同住了。”
私会??小二立时警觉,大晚上私会到现在,这两人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荀锦尧沉默,他该怎么为自己解释,才不会越抹越黑?
娄念又两手撑去桌上,跟小二诉苦:“小哥你且可怜可怜我,万不能给他开了两间。我知道我一介凡人,不该傍上他这等仙家大能,可我……”
他越往后说还声音越小,似是生怕惹恼了身旁这位“仙家大能”。荀锦尧只模模糊糊听见几个诸如为情付出、石头动心一类的词语,就知他没讲好话。
小二亦是满面震惊与震怒——天哪,世间竟有这等柔弱可欺美男子!他甚至不顾身份,皱着眉头,语重心长道:“不是付出真心就能得遇良人,我劝公子莫要错付了。”
娄念似是玩得起劲,小声叹气道:“此言有理,仙家人都是只知修行求道的一根筋,若几日再不成,我便收拾收拾找个下家吧。”
下家!小二一时激动,竟道:“公子看我如何?”
娄念咧嘴笑了,笑得傻乎乎的小二哥春心萌动。
荀锦尧默默旁观,只想叫那小二:快跑!
第91章 以后都和我睡
娄念回来的时候,荀锦尧仍坐在桌前,手撑额前,眉目微凝,面朝着不远处的蜡烛,也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思考人生。
娄念原地看他一会,见他不似回神,几步绕去他身后,用还沾着热水的手在他脸颊抹了一把,话里压不住笑音:“说要早点休息的是你,摆出秉烛夜谈架势的也是你,我是如何做才好配合了你?”
荀锦尧刚还发着愣,被他手上水抹得一个激灵,回头一见是他,边抬手擦着水,边道:“我可没要与你秉烛夜谈,只是一时不见困意,便在这儿坐了会。”
“哦,原来不用躺着,坐一会就困了。”娄念很是积极,往他身边一坐,随意着道,“那太好了,我也不困,我陪你坐会。”
“……”不知是否错觉,荀锦尧在娄念前半句里听出一种讽刺挖苦的意味。
当然,也可能是荀锦尧的心理作用,认为娄念刻意挖苦他并不奇怪。毕竟他如今的表现,活像把人领进屋后不敢跟人往一张床上躺,反要欺骗自己坐一会能躲掉。有点类似娄念喝苦药前反复做的心理准备……那种心情,荀锦尧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48/173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