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荀锦尧却是第一次亲眼见他动手杀人。出招果决,下手干脆利落,要断你手臂,就绝不拖泥带水、多断你一根手指,雷霆手腕尽显。
荀锦尧愣愣站在原地,始终未出过一剑——或者该说,始终无需他出一剑。
他只记得方才,强势逼人而毫不掩饰的灵力波动从他身前几步远处猝不及防显现,如千斤陨石猛然砸落空旷沙地,沙土飞扬,尘雾弥天,搅得周遭气场波动不定,再难安宁。
待他锁定那诡异非常的灵力来源之际,便见一截焦黑断臂燃着苍灰火焰坠落在他脚旁,很快化为一捧灰烬,被风吹散。
“离远点儿啊,阿尧。”风还送来娄念轻飘飘的一句嘱咐。
荀锦尧不受控制退了半步,腿脚隐隐带颤。
几日前有消息说,苍焰魔尊为男子,姓名不明,年龄不明,身世不明,整个人充满一种神秘感。但唯有一点为正道中人所知——苍焰魔尊最显著的特点便是……执掌九幽深渊的苍灰魔焰。
而若他眼神未花,不远处的地表熊熊燃烧的火焰色泽……正是……苍灰色!
荀锦尧心神大为震动,以致于双目被什么东西蒙蔽、眼前骤然一黑,他才回觉,方才有什么东西飘去了自己眼前。
他抬手一扯,握在手里一看——那是一段白纱。
他缓缓抬起头来,正巧这时,娄念半偏过脸来。
浅淡的猩红月光描摹下,娄念的侧脸轮廓优美至极,桃花眸眼尾微弯,顾盼生姿,自带风流与恣意,只一眼便叫人心神荡漾。嫣红唇瓣挑起恰恰好的弧度,浓密纤长的睫毛半阖,其下眸色鲜红,衬着白净肤色,整个人透出一种脆弱易碎的美感。
脆弱易碎得……和那些杀伤力极强的苍灰火焰形成鲜明对比,倒叫人心中莫名有了好感,生出爱惜与保护欲,担忧他身陷火海、被火舌吞噬,只想似飞蛾扑火一般涉险,将他从烈火中救出。
勾魂摄魄的美,如梦似幻,不可方物,让人心中为之一颤。
荀锦尧眼瞳骤然一缩,短时间内难以回神。
他突而想起,娄念方才与他说:“万一我还骗了你别的呢?”
“比如什么?”
“这个么……继续瞒也没意思,你很快就知道了。”
“他们会告诉你答案。”
是了,荀锦尧知道娄念还骗了他什么了。
原来他身边的根本不是闭月城的新任领主,而是……苍焰魔尊本人!
第15章 瞒你就是玩
魔界非是凡人长久立足之地,于魔修却无什影响。但魔界有一处地方,连魔修都不敢轻易涉足,乃是货真价实的无人之境——九幽深渊。
九幽深渊位于魔界……或者说是整个大陆的南部尽头。深渊石壁通体漆黑,若是对自己本事有点自信的魔修小心翼翼凑近崖边,往下一瞅,一眼望去深不见底,似万丈有余。
若是对自己本事没自信的魔修,最好还是别因一点好奇心就只身犯险——原因无他,九幽深渊崖底,乃至崖壁之上,均熊熊燃烧着欲要择人而噬的苍灰魔焰,温度灼人至极,空气都被燎烤得扭曲,若没有足够的灵力加护在身,受点烧伤都是轻的。搁着倒霉的凡人误入其中,整个人都会被直接烤化。
更可怕的是,苍灰魔焰难以熄灭——水浇不熄,万物扑不灭,温度更比寻常火焰高出好几倍,杀伤力自然强盛。
然而……这样恐怖的苍灰魔焰,如今正极尽乖顺,缠绕在娄念修长的手指之间。
“看看,我早让你们自己选,你们偏不选最轻松的一条道……”娄念叹了口气,“折腾你们,也麻烦我,何必呢?”
他随手丢开左将那根狼牙棒的柄,悠然道:“死没那么痛苦,无非眼睛一合,脑袋一空的事情。”
“就当好好睡一觉,长眠不醒。”
苍灰色的火光映在左将面目狰狞的脸庞,就当荀锦尧心神紧张、以为左将要临死反扑一场,却万万没想到左将冷不丁爆发张狂大笑:“娄念,你怕不是真以为自己好日子降临了吧?啊?!”
“怎么?还想找我寻仇?”娄念微微一笑,“可以,下辈子吧。”
他一甩手,转了身来,徒留左将一人在苍灰火焰中疯狂翻滚,似哭似笑嚎叫。
“啊啊啊——你不得好死!!!好戏……好戏才刚刚开始!!咱们走着瞧吧啊哈哈哈哈!!”
“啊啊嗷嗷嗷——”左将嘶嚎得撕心裂肺,过不多久,便终结于苍灰魔焰之中,沦为盎然生道中平平无奇一抔沙尘。
娄念听着动静,勾勾手指,将那些苍灰魔焰召回,收于掌心,消失不见。
他缓步而行,驻足在荀锦尧身前,抱怨一般道:“要阿尧离远一些,你偏不,害我顾及你安危,未能尽数发挥。”
见荀锦尧怔怔然不答话,望着自己的目光复杂至极,他偏了偏头,鲜红的眸子显出戏谑:“怎么,我吓着你了?”
荀锦尧张了张口,半晌才低声笃定道:“……你就是苍焰魔尊。”
“嗯?”娄念眼中划过一丝兴味,追问他,“不行吗?”
猩红月光下,这样一对赤色眼眸本该显得阴森而诡异,可在他脸上,只是稍稍弯眼一笑,就显得格外旖旎,别有风情。
“……”但荀锦尧已然不在乎这个,缓过最初的惊吓与惊艳,他觉出些许被蒙在鼓里的郁闷。
我拿你当友人。
“你为什么骗我这个?”他问,“你以为我会因你真实身份不将全盘托出?还是别的什么?”
“都不是。”娄念淡淡笑了下,“只因有意思。”
“我凭喜好办事,当时想瞒你就瞒着了。猜我身份的权利在你,可惜你没猜对。揭露答案的权利在我,也可惜,我没兴致告诉你真实答案。”
“……??”
第16章 竟是个甩手掌柜
“……?”你是不是耍我??
荀锦尧大概能明白临行前孟薇雪叮嘱自己,是怀着什么心情了。
直白来讲,他现在的情绪非常一言难尽。
好在话一出口,娄念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些,沉默片刻,他道:“别的没瞒了,我先前所言八九不离十,大体方向都是正确的,没骗你。”
荀锦尧面无表情与他对视,一言不发,大概是要他自己在沉默中忏悔。
“……”娄念大概真的忏悔了一会,终是率先移了视线,薄唇翕动,小声缓缓道,“是不太厚道。以后不骗你了。”
“……”这般模样加这张无害面庞,有十分坦诚认错的意思。
“先前只余一事瞒你,”似是怕荀锦尧不信,娄念头未转回,语速略显急促地补充,“我并非负伤当晚离开,待伤势缓和才走的。”
“别的再没了……”
荀锦尧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觉出意外。他心中不满是真,但属实没指望堂堂苍焰魔尊跟他掰扯对错。
仔细一想,娄念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大抵还是玩闹心重。可一旦玩闹出的结果不太理想,难免局促拘谨。
嗯……有点有意思。
荀锦尧心中的不满倏而散个干干净净,他摇头一笑,全当招惹了清风宗年纪尚小的调皮爱恶作剧的师弟师妹,温声哄娄念:“好了,本也不是大事,我当你以后说的都是真话了。”
娄念纠结一下,红玉色的眸子斜了回来,浓黑似鸦羽的睫毛轻颤,目光低了一瞬,又趁眨眼的空隙掀回。
“阿尧,”他低声唤,“你早先要摘我的白纱。”
“现在,我的白纱在你手里。”
“啊……”荀锦尧低头看了看,方想起自己手里还攥着这么个东西。他抬手递过,歉声道:“刚刚忘还你了,给。”
娄念没接,就那么直直与他对视,薄唇微微抿起。
“??”什么意思?不给你又要,给了又不接??
荀锦尧百般困惑,正要出言相询,猛然意识到什么。
还记得早先,娄念以目力较差为由,将白纱蒙在眼上。他心里好奇,总想看看娄念取下那段白纱后的模样,还不止一次口头提及此事。可现下,娄念的白纱真取下来了,他反倒没什么反应一般,怎能不让娄念心生郁闷与误会?
荀锦尧忍俊不禁——娄念哪是索要自己的白纱?这架势摆明了,是在索求自己的感言。
娄念不是有点有意思,是非常有意思才对。荀锦尧心里好笑想着,正要出言。
“我这就戴回去。”娄念冷不丁抬手,欲要从荀锦尧手里抽走那段白纱,说话的语气一派平静,荀锦尧却还是敏锐从他面上捕捉到一丝丝的不开心。
……眼皮蔫蔫垂落,瞅着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戴回去作甚?”荀锦尧笑着抽回手,没让他得逞。
“风太大,伤初愈,”娄念平静道,“吹的眼睛疼。”
“……?”你一个修为高深的魔尊,没法用灵力挡点风沙?荀锦尧暗自腹诽,这不是又在说谎么?
分明在赌气。
但这会,荀锦尧看透不说透,自然不挑明,反而回问:“我帮你挡挡如何?”
“……不必劳烦荀仙长。”娄念答得仍是有礼的,只是语气有些生硬。
可此话一出,荀锦尧算是琢磨清楚了——只要娄念不开心,铁定要改改对自己的称谓。
新任魔尊还挺可爱的。荀锦尧心里一片柔和,忍了忍笑意,面上做出正经神色:“阿念这般好看,该不是嫌我多看是占你便宜罢?”
“……”娄念瞟着他,不说话。红澄澄的眸子盈波,眼周带着浅浅的粉,似酒后微醺又似泫然欲泣,还有点勾人。
生生把荀锦尧看得不好意思了。
真奇了怪了。荀锦尧心里暗自纳闷,世间怎会有这般好看的男人?
他莫名有点尴尬,干脆分散注意,将手里那段白纱折叠整齐,不妨碍他实话实说地夸赞:“你的眼睛好看。”
“起码在我面前别蒙上,让我多看看,当饱个眼福。”他将折好的白纱塞去娄念手里,收回手时,指尖无意刮蹭娄念的掌心。
似是被荀锦尧刮得有些痒,娄念不自觉动了动手指,恰好虚握住荀锦尧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荀锦尧感觉着,动作顿了一下,总觉得气氛更为尴尬。他索性将白纱又往娄念手心摁了摁,嘱咐一句:“先拿好,掉地上要脏的。”
娄念由着他动作,沉默片刻,竟真的没再坚持蒙眼,反将那段白纱收起,低声道一句:“它们本不是这个颜色。”
“嗯?”荀锦尧毫不费力地理解娄念话中的“它们”指的是那双红眸,稍作斟酌,他问,“被煞罔魔尊划伤后就变成这样了?”
“是,”娄念没否认,“我怀疑煞罔动了什么手脚,但短期内,除颜色以外看不出异常。”
荀锦尧微微蹙起眉,须臾,他道:“你该留左将一命。”
再如何说,左将都是煞罔魔尊座下的得力大将,或多或少,总知道点东西。若能留他一命,严刑拷打一番……
他没点明话中含义,娄念却听懂了,回道:“留了也无用。我从魔都出来前,活捉了煞罔魔尊右将。结果很明显,什么都没得到。”
“由于修行半途因心入魔,魔修性格大多执拗至极,阿尧该知道的。而左将与右将作为煞罔魔尊亲信,更是又执拗又忠心,直白来讲,再怎么吊着条命折磨都没用。”
“何况这种事,先不谈左将右将知不知情,就算知情且打算说出口,八成被煞罔魔尊喂了毒药,或下了相关禁制。”
“是如此。”荀锦尧默默听完,由心叹息,“当下既得不出结果,且走一步是一步罢。”
“我是这个打算。”娄念似没放心上,往旁边错了一步,指节微微曲起,下一刻便见一只苍灰色的火焰小鸟立足其上。
“若没开灵力屏障,别离我太近。”他提醒荀锦尧一句。
“知道。”荀锦尧颔首应了,索性在原地站着不动。
想来,旁人跟娄念战斗该是一种抓心挠肝的痛苦,不但要防他的魔焰和战斗手段,还要护好自己别被炽烈高温伤着……不过换个角度一想,做他队友并肩作战像是也很难受……
荀锦尧看娄念抬了另一只手,以手指不轻不重戳着鸟儿脑袋,好奇问:“你用灵力化这鸟儿作甚?”
“给孟大小姐传信。”娄念答着话,不再逗弄那只魔焰化的鸟儿,轻轻一抬指,将鸟儿放飞。
“左将与他的人未顺利返往魔都,知道他们来杀我的魔修,都该对他们的死讯心知肚明。”娄念甩甩手,挪回方才错开的一步,“让孟大小姐有个心理准备,差人把这儿收拾干净、做好掩饰,再提前想点谎话。”
“别让人发现战场在盎然生道就行,最好能在闭月城临城附近做点幌子,下点陷阱。”
荀锦尧扫眼望回他身后灼烧到发黑的地表,心下了然。
“走吧,阿尧。”娄念从他身侧先行一步,“魔都太乱,却都是奔我而来。此一事挺好,起码给他们营造一个‘我果真在魔界境内’的错觉。”
“我懒得把心思花他们身上,还要一个个去找。相关事宜交由闭月城正牌领主和孟大小姐做了,你我只管往凡界走便是。”
“……?”这么不负责?
荀锦尧未跟上,在原处沉默一会反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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