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们来到了半山腰一处观景台处。
山河社稷图停了下来,在那观景台绕了一圈,最终停在了观景台边缘修筑的,防止游客掉下去的大理石栏杆边。
“气息消失了……”山河社稷图喃喃,似乎也很意外。
“是不是有别的路?”陶知爻四下看了一圈,发现这地方除了他们来的那条路,就是继续向上的,并没有其它的小路。
陶知爻走到观景台边缘,扶着栏杆往外看。
这观景台在半山腰处,陶知爻他们现在站着的是一块延伸出去的部分,围栏外是几十米落差的山坡,下面除了被黑暗覆盖的一大片灌木森林以外,并没有其它的可供行走的道路。
难道是无端消失了?
陶知爻正纳闷,就感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拍。
他回过头,就见萧闻斋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正伸手指着不远处,示意自己看。
陶知爻顺着萧闻斋手指的方向忘了过去。
一阵微风吹过,四周交叠的树杈被拂开了些许,露出了熟悉的建筑一角。
陶知爻这才发现,这地方四周的树木,已经有一大片延伸到了山下的燃灯阁内。
“你是说……顺着树枝进去?”陶知爻看着那虽然不算很细,但怎么看承重也没到很好的树杈,略略皱了皱眉。
萧闻斋同样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山河社稷图说那黑衣人的气息到这里就算断了,如果不是像萧闻斋所说的,那人要么就是人间蒸发了,要么就只剩下萧闻斋说的唯一的可能。
他顺着那树杈跳进了燃灯阁里。
陶知爻正思索着后面那个可能性,熟料燃灯阁里突然灯光大作,而后便是一阵桌掀椅倒,在夜色中格外扎耳的动乱之声。
观景台上的两人对视一眼。
那黑衣人被发现了?
“要不下去看看?”陶知爻话还没说完,山河社稷图就已经飞了出去,连叫都叫不住。
“我们快跟上去!”陶知爻拉起萧闻斋就往山下跑,没跑几步,就听身后远远传来了阵阵浑厚的钟声。
那钟声不知为何奇响无比,就好似在耳边敲动似的,沉重的声音阵阵回荡,有如无形的万顷波涛,经过树林的回响还更加震耳了些。
陶知爻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痛,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
钟声渐小,陶知爻才缓缓把手放了下来,还下意识看了一下手掌。
还好,没出血什么的。
“萧老师,你……”
但等陶知爻下意识回过头,想要看看萧闻斋的情况的时候,才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了。
四周一片黑暗,空气如同浓稠的黑色墨汁,吞噬了一切的光源。
陶知爻抬起头,双眼微微睁大。
他刚刚被钟声震得耳朵剧痛,所以下意识松开了拉着萧闻斋的手。
等陶知爻再放下手的时候,就发现四周的景物全部消失了,包括萧闻斋。
唯独天上的血月依旧挂着。
而且,变大了数十倍。
就好似那轮血月凭空拉近了一大段距离,肉眼看去,就像随时都要落到地面上来一般。
血色浓郁,甚至隐隐约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铁锈腥气,过于刺目的猩红让陶知爻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不对,不对劲。
陶知爻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分明正盯着面前巨大无比的血月看,可那琥珀色的瞳仁里,却并没有映出任何一丝光芒,反而就是纯纯的,无光的颜色。
好似一切的光都被无边的黑暗给完全吞噬了一般,令人有种难言的窒息感。
所幸,陶知爻此时并看不到自己的眼睛,而他此时也正提着十二分的警惕,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血月压顶,四下一片漆黑,萧闻斋也不见踪影。
陶知爻渐渐地冷静下来,思考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现在,他恐怕再一次进入了幻境。
而这幻境是什么时候来的……陶知爻猛地抬起头,突然意识到,方才那燃灯阁的钟声分贝大得诡异,而他在捂着耳朵的时候,似乎隐约听到了非常细微的,手捂着也无法抵挡的“啦啦~啦啦啦~”的声音。
和他上一次听到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看来,刚才一不小心又着了那幻境的道儿了。
那制造幻境的究竟是什么,他们明明离得这么远都还能受到影响,不仅力量如此可怕,而且让人防不胜防。
但陶知爻还没想到什么线索呢,突然就觉得身边的黑雾有些不对劲。
他转头望去,瞳孔一缩。
只见他身边的一块黑色雾区似乎呈现出了漩涡的形状,陶知爻正盯着看,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一点。
谁知下一刻,一只满是鲜血的森白手掌竟从中猛地伸了出来,径直朝陶知爻的面门抓去。
陶知爻一个激灵,向后猛地退了几步,谁知他的后背,却贴上了一阵冰凉。
“嘶……”
陶知爻回头望去,只见贴在自己后背上的不是别的,正是和那只手一般别无二致的,数只森白血手!
而那些手在顿了一下后,也朝陶知爻抓了过来。
陶知爻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弯腰躲过那几只抓来的血手,转头就见面前的黑暗不知何时已经被天上那轮血月照亮了些许。
那血红色的光晕落在陶知爻脚下的地面之上,自脚边两侧一路向前延伸过去,形成了一条血色的长路。
那细长的道路被猩红布满,像是什么藏着危机的陷阱一般。
但纵然如此,此时的陶知爻也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迈开了步子,躲开更多的从两侧的黑暗中伸出来抓他的森白血手,沿着猩红的血路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
一路上,有更多的血手想要抓住他,陶知爻虽然躲避及时,动作也算灵敏,但架不住那血手的数量数不胜数,他还是被弄伤了些许。
陶知爻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
幸好,应该是没毒的,只是抓破了几道。
就是之后洗澡的时候,可能会疼了。
血路不算长,又或者陶知爻的求生欲太强,很快就跑到了尽头。
那些血手似乎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后头,陶知爻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发现四周的场景已经变了。
他进入了一间房子里。
迎面而来的,还有扑鼻的香气。
属于食物的香气。
房子里装修的富丽堂皇,四周摆满了无数的长桌,桌上摆有无数的金银器皿,而那华美的食器之中,盛满了色泽鲜亮,热气腾腾的各种各样的食物,而那猛烈扑鼻的香气,便是那些食物散发出来的。
香气浓烈而复杂,煎炸焖烤,肉鲜谷菌,那气味比陶知爻吃过的任何食物都要更加能引发人的食欲,即使他晚上吃了不少食物,此时也并不饿,但却完全无法抵抗地开始吞咽。
陶知爻目光四下游离,上下滚动的喉结就没停过,最后他勉强收回目光,拍了拍自己的脸。
不对,这食物的香气太过诡异了。
他就算平日爱吃东西,就算有的时候会馋,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就好像发作了的瘾·君·子,见到了毒·品一般。
陶知爻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抱着点希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
再次睁眼时,面前的场景令他差点生生呕吐出来。
幻境没有消失,却变了个样子。
欺骗性的漂亮包装壳褪去,露出了内部的肮脏。
屋内的天花板上挂满了长短不一的锁链,链子上锈迹斑斑,那棕红色的痕迹不知是铁锈还是血迹,散发着阵阵腥臭,上面还挂着尺寸各异,闪烁着阵阵寒光的刀,令人一阵胆寒。
长桌也不是长桌,而是挂着腐烂的猪头、羊头的宰杀桌板,而那些食物更不是什么烹饪细致的美馔,而是生了虫、变了色的腐肉,臭气熏天。
但让陶知爻更加恐惧的是,明明这漂亮的外壳已经被陶知爻所看破,他却并未觉得自己拿诡异的进食欲有任何一丝的减退。
相反,他只觉得自己口中的津液分泌得更加厉害,甚至连手上动作都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抓起那桌面上的腐肉塞进嘴里品尝一番。
好想吃……真的好想吃……
陶知爻缓缓向前迈出一步。
若此时有旁人在侧就能清楚地看见,此时正有一个巨大的生有长尾的黑色阴影正趴在陶知爻的肩头,朝他细细耳语。
但陶知爻并未有任何一丝的察觉。
他只呆呆地看着那桌面上的腐肉,一步一步地向前。
而那高高悬挂在肉铺顶上的利刃,也散发着愈发明显的冷光,只要陶知爻走到肉铺正前方,那刀或许便会一刻不顿地直直落下,刺进陶知爻的天灵盖里。
陶知爻猛地一咬舌尖,疼痛让他清醒了片刻,大脑智商也在这短暂的清醒里重新上线,陶知爻立刻认识到,自己这次遇到的幻境恐怕比上次还要危险。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今天晚上所思考的种种可能都涌入了脑海之中。
而出现最多,同时是破局关键的也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油灯。
陶知爻克制着渐渐涌上来的食欲,狠狠掐了自己腰侧的软肉一把,此时万般危机,他也没有留手,立刻疼得抽了一口凉气,也更加清醒了几分。
四下看了一圈,陶知爻立刻看见,在他身后斜侧方的一张屠宰桌上的高处,正摆着一盏幽幽燃烧着的油灯。
那也是屋内唯一的光源,油灯的造型很奇怪,被握在了一只金色的手掌里,灯芯燃烧着,散发着微微光晕,四周的黑暗避之唯恐不及。
陶知爻立刻朝那灯跑了过去。
但随着他的动作,刚刚明显削减下去的食欲再一次如潮汐一般翻涌上来,而且剧烈程度远超一开始数倍,他几乎是跑了两三步,手的方向就不受控制地改变,朝那油灯下的腐肉伸了过去。
陶知爻有心想要抵抗那种冲动,可不管他怎么使劲,手伸出去的动作也未减分毫。
手指缓缓伸过屠宰桌的前沿,朝那桌面上的腐肉摸去,黏腻塌陷的肉质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腐肉被抓入掌心之中,陶知爻目光渐渐发直,钻进鼻腔里的腐臭味此时变得格外香甜,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写的满满都是食欲。
吃啊……快吃啊……把它们吃下去……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仿佛来自洪荒的鬼神低语,陶知爻的理智在此刻降到了最低点,他脑袋里仅有一个念头:这肉非常美味,要把它吃下去。
但他的潜意识却又是清醒的,就好像他此时分裂了一般,身体被其中一半操控着去吃那腐肉,另外清醒的一半只能无力地旁观,连阻止一下都做不到。
就在陶知爻即将把那肉塞进口中时,一阵暖意突然从他的心口涌了出来。
陶知爻双眼猛地睁大,显出几分神采。
身体的控制权回归了片刻,他低下头,立刻意识到那是原本山河社稷图呆着的地方。
而下一刻,头顶一阵锁链声响,陶知爻仰起脸,只见原本挂在头顶的一把斩骨刀径直落了下来。
陶知爻双目睁大,将手里的那块腐肉丢了过去,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
腐肉自然无法阻拦坠落的大刀,但对冲的力道却减缓了一丝刀下落的速度,只是这片刻的功夫,陶知爻便立刻反应过来,伸手朝那金色手掌之中的油灯抓了过去。
温暖的光芒顺着手臂一路向上,覆盖全身,陶知爻此刻宛若一颗小太阳。
四周的幻境碰上那油灯的光芒,就如同冰遇到了火,蛛网一般的裂痕自陶知爻身体四周而起,向外不断扩大。
而那幻境也有如大厦倾颓,在瞬息之间,尽数崩塌了。
第87章
南岳庙燃灯阁内乱作一团。
那座陶知爻他们刚刚进去过的正殿, 此时已经被火光所包围,巨大的火舌光晕在空中跃动,看上去实在是慑人。
南岳庙内上至大和尚, 下至年轻的小沙弥此时都着急忙慌地来回跑动, 每个人手里提着装满水的木桶去灭火。
陶知爻刚刚从幻境当中清醒过来, 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小陶!小陶你终于醒了!”身边是山河社稷图焦急的呼唤。
陶知爻转过头, 就见山河社稷图正在自己旁边飞着,但它好似被禁锢在了一小片空间之中, 只能在有限的地方活动,旁边还跟着金目儿。
“我……刚刚发生了什么?”陶知爻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夜空,那血月还在,不过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大小,挂在斜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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