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爻说:“萧老师院子里的风水,您请谁看的?”
老爷子手一顿,“有什么问题吗?”
陶知爻点头,眼含杀气。
刚刚他将那黑玉山雕砸了后,陶知爻瞬时感觉萧闻斋院子里的风水不同了。
黑玉山雕被毁,四周并没有掀起什么大风,也没有一种风水阵被破了的感觉,只是和之前有了毫厘之差。
但实际却是千差万别。
原本的葫芦阵,也的确是有保护之效,但那假山之后的黑玉山雕就像个钉子,在葫芦的底部钉了个空洞出来。
就如破了个洞的塑料袋,即使积蓄了再多水,也会有个孔把袋子里的水漏出来。
而那黑玉山雕却是另一个“阵”。
将葫芦阵里的灵气吞噬掉,反哺给布阵之人的“邪阵”。
陶知爻刚刚抓着萧闻斋细细询问了一番,发现他每次回来萧家老宅,虽然不至于说黑纹发作得痛不欲生,但却基本上每一次都会发作。
故而陶知爻有了个很恐怖的猜想。
萧闻斋因为天生黑纹,魂魄天上大补,在十几年前,被幕后之人抽走一魂一魄去滋养他自己,以求延长寿命。
而这葫芦阵看似是保护萧闻斋的,其实并非如此。葫芦阵就是像个药袋,将萧闻斋的命吊着,让他不至于因为缺了一魂一魄而死亡,因为萧闻斋死了,那被抽走的一魂一魄也就没用了。
但不仅如此,那人还要将萧家的风水改动,让萧闻斋每次回来这里,都会被那黑玉山雕抽走一部分的生命力,继续去养那拿走了他一魂一魄的人。
葫芦阵是个药袋,用来吊命。
那萧闻斋就是个血包,被那人持续吸血!
陶知爻气得抓茶杯的手都在抖。
“布阵的到底是谁?”他几乎都能听出自己语气里的咬牙切齿。
出于不让老爷子担心的原因,陶知爻并没有把事情说的很明白,只说了那风水阵对萧闻斋不好——也不能说完全不好,但却是包藏祸心。
但萧老爷子多精明的人啊,哪里能听不出来这两个年轻人在有意瞒着自己没说全部实话。
但他也没有多追问,而是叫来了家里的管家,问他在数年之前,将萧闻斋院子里修改了风水的那位“大师”,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记得当初问萧闻斋的时候,萧闻斋只说家里的装修工程是包给亲戚的。
当然了,这个“亲戚”也不是什么血缘上的亲戚,就是当年在戏班里一同出来的各家各户衍生出来的旁系血脉,现如今还能扎堆在一起,无非就是萧家业大,其余的人想要依附。
所谓人脉,实力强了,自然就来了。
不一会儿,管家就拿着平板电脑来了。
陶知爻看他在屏幕上写写画画,忍不住压低声音问萧闻斋,他在写什么。
萧闻斋想了想,道:“应该是家里以前的各种工程合同、图纸和负责人之类的信息。”
萧家的任何事情,基本上都记录了下来。
陶知爻张嘴,“这么先进啊。”
他以为管家会抱个厚厚的跟大部头似的账本出来一页一页翻呢,就和古代的大户人家一样。
萧闻斋无奈扶额。
现在是21世纪。
陶知爻:“嘻!”
不一会儿,管家就用先进的现代科技把萧家大宅整修时的所有清单都调了出来,他一页一页地仔细翻阅查看,最终停在了一张照片上。
将平板送到众人面前,管家道:“这时当时开工时留下的照片。”
照片的上半部分是彩色的,但当时的机器设备拍出来的画质和色彩与现在自然是完全不能比,不过将人认清楚五官还是能做到的。
而下半张则是白底黑字的人名清单,对应了照片上的每一个人。
四周一圈不管高大还是矮小,都十分壮实的就是工人,陶知爻迅速掠过他们,目光锁定了照片正中·央的哪一个,戴着眼镜,一身长衫十分斯文的男人。
男人看上去也就五十岁出头的样子,照片是十年前拍的,也就是说这人目前估计就是六十岁的样子。
将照片靠近了仔细端详,陶知爻觉得这人十分眼熟,他应该在哪里见过。
长衫,气质斯文,手臂上似乎还绕着一串凤眼菩提……
陶知爻脑海里冒出来一个名字。
他低头在底下的人名列表上扫了一圈,果不其然。
“鲁山鸣?!”
给萧家改风水的,是宝岳府的鲁山鸣?!
萧老爷子接过照片去仔细看了看,而后点了点头。
“是他。”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但他决计不会认错。
陶知爻皱眉。
他们之前去东岳拍卖会的时候,陶知爻还觉得鲁山鸣和萧闻斋的关系还算不错,两人起码能说得上话。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当时在东岳那边看到的一切,陶知爻又想起来一件事。
他拿出手机,给胡葵发了条微信。
一会儿没得到回复,陶知爻索性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时代在变化,科技在革新,即使是胡仙,现在也在拥抱新科技。
胡葵接通,手机另一头顿时一阵尖叫,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我在打团啊啊啊我的妲己小狐孙死了,我的乖孙女儿啊——”
陶知爻:“……别吵。”
胡葵:“那你给我香火吃。”
其实她没那么在意游戏,只是想骗点陶知爻的香火。
陶知爻:“再说吧。”
听出了他语气和平日里的异常,胡葵也收敛了玩闹的心思,“怎么了,突然打电话给我。”
陶知爻轻轻啧了一声,抓了抓头发,在脑海里边回忆边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问道:“当初我们去东岳那次,就是你们胡门丢了华山镇物的那一次,你还记得吗?”
“嗯,怎么了?”胡葵一说起这事儿就生气,“我们要提前出发去昆仑,把那些混蛋大卸八块吗?”
陶知爻说道:“你们胡门负责看管九龙棺,但是被人偷走了。”
“咋?”胡葵的眉毛跳起来一边,这是要兴师问罪?
陶知爻道:“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这九龙棺究竟是怎么被偷的?”
他先前只从胡葵这儿了解到东岳被偷的镇物是胡门看守的九龙棺,再根据其他几次事件和丢失的镇物,推测出那幕后之人的目标是搜集齐五岳的镇物。
但陶知爻并没有细细追问过胡葵,那九龙棺是怎么丢的。
可现在一想,或许就是这“偷懒”的一问,让他们错过了很多很多抓住真凶的线索。
胡葵虽不明白陶知爻的意图,但还是很配合地回忆了起来。
“当时我和你们不是一起在逛东岳庙会么,后来几天,我反反复复收到族里的消息,说有人盯上了我们族中守护的东岳镇物,甚至发展成暗中有人用邪术偷袭,但每次我赶回去的时候,那活在阴暗处的虫子就都已经溜走了。”
陶知爻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胡葵继续回忆,说:“但后来有一次,不知道谁传出来说「东岳有个拍卖场出现了九龙棺」,这消息跟疯了似地传遍了全族,我曾想要去找,但是没找到地方,就先赶回族里,去了禁地想要实地检查一下。”
可谁知道正是这为了安全起见和确认的“检查一下”,才让胡门的狐仙们真正种了计。
那幕后之人就是放出消息,想引狐仙带他去禁地,好将真正的九龙棺盗走的。
胡葵说完,就听见电话另一头的陶知爻沉默了良久。
“喂,咋了?”
信号断了?
胡葵看了一眼手机,见还保持着通话界面,也没提示说网络不好,她再贴近耳朵时,就听见陶知爻终于开口了。
“宝岳府当时在东岳开拍卖会,最后一件藏品,就是七龙棺。”
胡葵的尖叫声再一次冲破了天花板。
“什么?!?!”
……
挂了电话,陶知爻面沉似水,但他的脑袋里却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无数他从未仔细拼凑过的细节,都在这一刻完完全全地连了起来,就像一节一节设计好的火车轨道,严丝合缝,前后相连地拼了起来。
真相就这么从未预料到地,浮现在了陶知爻的面前。
数千年以前,一方诸侯王曾疯狂地寻求长生之道,穷尽全国之财不说,而且四处抓来能人异士,几乎是什么方法就用过了。
像是他们之前在南岳庙遇到的施邢,施邢的先祖就部落里的大巫觋,而他们部落之中,传说着有一种可以让人无尽长生的办法,所以他也被那诸侯王请去当了封国的大祭司。
但大部分的方法都失败了,可施邢的先祖却并未像其他的人一样被处死,而是被那诸侯王叫去,将一只被骗来的鲛人炼成了鲛人油,再以他们的锁魂术——也就是那所谓的长生之术——封印进了鲛人灯里,这也是他们先前在南岳遇到的鲛人灯的由来。
也是因此,施邢的先祖窥见了更大的秘密——那诸侯王还在追求所谓的长生,而且是有违天道的那种。
最后,那诸侯王的长生之术也未成,可书卷野史中记载,说那诸侯王“摆开大阵,身立其中,霎时风云变色,如有神现”。
可就在那诸侯王看似好像即将成神的时候,天空登时乌云密布,雷光乍涌,一道巨雷落下,那诸侯王便灰飞烟灭了。
于此的说法非常多,但那个时候的人大部分都信奉上天有神,还没有坚定的唯物主义给他们撑腰,所以流传最多的版本,是那诸侯王真的找到了成神的办法,但他没有成神的功德,所以触怒了天道,惨遭天谴。
诸侯王已死,但这长生之术世世代代传了下来。
经过辗转流传,到了宝岳府的手里。
陶知爻猜测,追求长生的人应该就是宝岳府的创立者,而事实上,他的猜测也没错。
胡葵来自东岳,对宝岳府也有所了解。
而萧老爷子和鲁山鸣认识,对他家里的事情自然也知晓一二。
结合两人给出的信息,陶知爻继续往下推。
宝岳府的创立者名为鲁岳宝,鲁岳宝年轻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开始看一些神神道道的书了,都是那种不知从哪个乡野村庄里花钱收来的古怪手札,写满了怪异扭曲的符号和古代文字。
偏他天生看得懂,所以年轻的鲁岳宝总是模仿书上的东西捣鼓一些外人看来十分诡异的事情,他嘴里也常常念叨什么“生而为人,就要受这岁月与躯壳的胁迫吗”之类的话。
那长生术记载着的书卷古朴晦涩,偏鲁岳宝各种怪书杂文读得最多,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理解了。
命运也就此开始改变。
“鲁岳宝四十多岁的时候,好像开始拿自己做什么实验。”萧老爷子回忆着,说道,“我也是听说,而且在那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他。”
问鲁山鸣,他只说他们老爷身体抱恙,不便出门,也不便待客,有什么关照问候,他会代为转达。
只能说,从那个时候开始,鲁岳宝的身体,或者魂魄,应该已经出现了问题。
直到某一天,鲁岳宝不知道从哪里获知了那诸侯王遗留下来的有关长生之术的方法,一个巨大的阴谋,便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开始酝酿滋生。
先是诱惑南岳庙的悟慎、悬空寺的行舟两名和尚替自己做事,先后窃走了西岳华山的镇物、东岳胡门看守的九龙棺、盯上了南岳的鲛人灯、以及嵩山少林寺看管的镇物,还有前段时间行舟拿走的北岳的黑白妖石。
而萧闻斋在这过程中也被抽走了一魂一魄,估计和鲁岳宝所追求的长生之术,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陶知爻想起,他去宝岳府的时候曾看到大堂里摆了个阵,那地方同样也是五行齐备,四象齐全,其实那地方同样也可以看出鲁岳宝的“长生之心”,只是当时他们所掌握的信息有限,明明线索就放在眼前,也联想不到而已。
他们掌握了足够的信息,只是五岳的镇物也已经被偷走了。
一个庞大的阴谋故事骤然出现在眼前,纵使是以陶知爻的智商和接受能力,一时间他也觉得分析得头昏脑涨。
将推测出来的信息发到了那个有着各家高僧和道长的群里,当即群里一片惊愕和批判之声夹杂。
但他们讨论什么,陶知爻也不在乎了。
他转过头,和一双温柔的眼睛对视上,视线交错纠缠了一会儿,陶知爻的目光落在了萧闻斋的领口。
其实,他看的是领口下盘错的黑纹。
刚刚将葫芦山背后藏着的黑玉山雕砸碎后,整个大阵明显变得正常了许多,甚至居于阵中的萧闻斋都清楚地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灵力在滋养身体。
他攀到脖颈耳后的黑纹再一次退了下去,只是不像上一次退到胸口,这一次,他的黑纹只在锁骨处就停住了。
陶知爻做了一个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拉起萧闻斋转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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