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遮住脸的手放下来时,玉小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揪住了一旁的苏临镜!
继承了秋臻英丽的眉目,站在众人眼前的哪里还有之前那个寡言苦相之人,分明就是一个眉目鲜活,英气清傲的女子!
毫不畏惧地看着林晏霜,秋望舒缓缓道:“晚辈,并无一字虚言。”
她解下易容的瞬间,林晏霜瞳眸紧缩,审视的表情瞬间转为了惊愕。
而林晏霜身旁的林恣慕也和其余人一同,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怔在了原地。
在一片哑然无声中,只有易君笙的反应不同。
易君笙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惊讶,她只是出神地看着,像在看一位等待已久的人,也像是在看一位意料之外的人。她就这样默默地看了许久,久到这张久违的面孔终于与自己记忆中那个小跑才能赶上的面孔对上,她才缓缓收回目光,露出了一个舒展而由衷的微笑。
她曾在纸上描过无数次秋望舒如今的模样,可没有一次,能像今天这般把她描摹得分毫不差。
秋望舒有几分像秋臻。
林晏霜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一双眼睛生得,当真是有七分像。
甚至在方才那一瞬间,她都好像看见了当年那个意气飞扬,初次登上惊澜台的秋臻。
自退隐千苍谷后,时间竟然过了这么久,久到连秋臻的女儿都配得上她的剑了。
自嘲地笑了一声,林晏霜想,故人已去,自己也年迈病弱至此,江湖,终究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江湖了。
“好,好,好!”
林晏霜连叹三声,拄榻而起,在林恣慕的搀扶下,她蹒跚地走到了博古架前。
“与其守着这断垣残壁,还不如把剑法给你们,抵了百影门欠你们的人情。”
说罢,她伸手跟林恣慕要过破山骨,将长弩放进博古架底层的锦盒中,片刻后,架上的白瓷瓶转动了起来,墙上也凭空出现了一道暗门!
暗门自两边打开,门后没有暗道也没有机关,有的,只有静静呈放在石台上的一本薄册。一本类似十年前,秋望舒在电光血影中看过一眼的剑册。
那便是——息缘剑法的白虎一卷!
前有秋望舒毅然卸下易容,后有林晏霜慷慨赠剑法。费了好大的力气,苏临镜才从眼前一件件震惊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难掩面上的激动之情,苏临镜连忙躬身行礼道:“多谢林掌门成全!”
“别谢我,谢你们自己。”
冷哼一声,林晏霜将剑法取出,递给了苏临镜,“若不是你们帮她抢回破山骨,这机关,我也打不开!”
经历了数月的波折,到了此刻,林晏霜似乎也用完了最后一丝精力。她转过身,疲惫地坐回了榻上,缓缓道:“天也晚了,既然是远来做客,那老婆子也不能再赶人吧。”
“去吧,恣慕,替我去给客人沏一壶茗眉。”
自己才在半山居里待了多久?恐怕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这就急着要差使自己出去了?
皱眉看着林晏霜,林恣慕小声埋怨道:“孙女才刚回来,你就要支开孙女做什么?”
林晏霜虽然没了力气,但显然中气却还在,听了林恣慕这句嘟囔,立刻回呛道:“喝你一盏茶就是要支开你了!”
“怎么,去外面野了一圈,连一口茶都不给你阿婆喝了!”
“不是……”
“不是那就去!”
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最后还是林恣慕先败下阵来,没好气道:“知道了。”
林晏霜语气虽强硬,但她的眼神一直跟着林恣慕,直跟到她出了门才收回了目光。
说让林恣慕给客人沏茶是其次吧,主要是林晏霜想喝孙女的茶了吧。
看了一眼虽然生气但忍不住回头的林恣慕,又看了一眼虽然板着脸但一直盯着门边林晏霜,几人在心中暗想,这祖孙俩,当真是一脉相承的别扭。
等林恣慕走远了,林晏霜才清了清嗓子,对几人交代道:“三位少侠,可自去南房挑间客房住下。”
话音一转,林晏霜看向秋望舒。
“至于这位,便看在更星剑的份上,和老婆子单独聊聊吧。”
第046章 饲魂草
……
仔细回想了一遍方才秋望舒说过的话, 林晏霜皱眉问道:“你说秋臻,是死于李慕舸的剑下?”
而在她三步外,秋望舒反驳道:“不, 杀死我母亲的,除青临门之外,另有其人。”
伏春山的老庙, 弯腰低语的黑衣人,还有秋臻最后刺进自己胸膛的剑锋。这种种一切,她从未有一日敢忘。
所以,哪怕林晏霜知道的只有蛛丝马迹也好, 秋望舒出仍是攥住了这一点希望, 问道:“林前辈,可认得腰佩孔明锁,内法蛊人心智, 为李慕舸所驱使之人?”
蛊惑人心的内法?除了李慕舸外又有谁,可偏偏她说这人, 并非李慕舸。
“内法如何蛊人心智,说清楚。”
闻言,秋望舒沉声道:“先是一掌,在我母亲胸前烙下了一个黑色莲纹,让她不敢动用内力。”
“其后,母亲,只听了他一句话, 便任由他掌控……引剑自戮, 心肺麻痹而死。”
引剑自戮……秋臻最后, 竟是死于如此邪法么?深吸了一口气,林晏霜虽面色冷硬, 但声音中却有几分不忍。
“堂堂七侠之首……竟如此赴死。”
“那你母亲最后,可有和你交代什么?”
母亲交代的话么?
秋望舒闷声回道:“她让我忘了一切,此生都不要入中都,去寻李慕舸。”
唯一知情的李慕舸早已在被钰龙神教灭门那日化为了一捧枯骨,说不定那供他驱使之人也死在了那一日。
可即便如此,秋望舒还是坚持要一问到底么?
盯着秋望舒的眼睛,林晏霜沉吟了片刻,终是神色复杂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
不可能,若林晏霜特意留下自己,只是因为她想听听秋臻的死状的话,那也太过荒谬了。
那林晏霜这般做派,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想看看她有几分决心么?
“林掌门”
定定地看着林晏霜,秋望舒话中没有丝毫退缩。
“即使只有一个字也好”
“只要林掌门知道的事情有半分与当年有关,晚辈便什么代价都愿意付。”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室内立即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林晏霜虽没接话,但从她面上惊愕来看,秋望舒的预感兴许没有错。
犹豫了片刻过后,林晏霜重新看向她,无奈地叹气道:“我虽不清楚其中全貌。
“但……我曾听闻,在钰龙神教所占的红石崖中,生有邪物饲魂草,食此草者,或心智全失,或狂躁嗜血,与野兽无异。”
钰龙神教,虽在五年前被中都各派歼灭,但在那之前,也曾是靠邪蛊邪功称霸西疆数十年的教派。
现如今,还能讲起钰龙神教的,也只有老一辈的掌门和阁主了。
“十二年前,钰龙神教的司傩阿曼苏就曾以饲魂草入蛊,只需一息,一字,便足以让平民教众为她所驱使。”
“中蛊者,身缠黑色莲纹,听从蛊主之言。”
听到“黑色莲纹”四字,秋望舒心中一惊,眼前竟又出现了秋臻胸前那触目的掌纹。
看清了她的神情,林晏霜心中也更明了了几分。顿了一顿,她坚定地对秋望舒说道:“若有人能将此蛊炼化,或许,可成你口中所述的蛊人内法。”
听清了林晏霜的话,秋望舒喃喃重复道:“饲魂草……”
“不错。”
说着,林晏霜话音一转,目光中有不甚明显的担忧,“只是,若要将此蛊炼化,此人必定会受反噬之苦。”
“若是受了这等苦,还能活到今日的,你只怕是……”
林晏霜虽未说完,但她的未尽之意已很明显了。
若是此人还能活到今日,那一定不是秋望舒能对付的人了。
可是听了这话,秋望舒还是固执道:“晚辈不怕”
即便那人再有多大的神通,也不足为惧,她唯一怕的,也只有十年前无能的自己。
只是……
“只是钰龙神教早已覆灭,晚辈又该往何处去问?”
闻言,林晏霜低笑一声。她看着秋望舒,难得地露出了个称得上是笑容的表情:“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
“你总能问到的,不然”
“你又何故与她们走这一趟呢?”
……是,只要自己还活着,只要那人还活着,不论继明山庄还是西疆,自己总是能问到的。
也许林晏霜是顾及故人之谊,也许林晏霜是对自己有所求,可不论如何,林晏霜今日终究是替她指出了一条路来。不知道该以何为报,秋望舒弯下腰深深地朝林晏霜鞠了一躬,语气中是道不尽的感激:“……多谢林前辈!晚辈愿”
“愿”字还没说出口,林晏霜就又一次打断了她。
偏过头去冷哼了一声,林晏霜故作冷硬道:“我不要你拿什么来谢我。”
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林晏霜冷硬的表情中,似乎露出了几分松动。
“只是,若有朝一日老婆子咽气了”
“你还记得今日的话,就烦请替我看看我这不省心的孙女吧。”
结果秋望舒还没出声呢,背后半山居的门就在“哗——“的一声,被人气哄哄地打开了来。
端着两盏茶水,林恣慕看着轻轻松松说出“咽气了”三字的林晏霜,一时怒上心头:“你别说这种话!”
本来想着,若是这话被孙女听见了,她心里还会有些愧疚,但被林恣慕吼了这一句,林晏霜也顾不得别的了,抚了抚心口,理直气壮地回呛道:“黄土都埋到脖子了,现在不说,你让我什么时候说?”
眼见祖孙俩才好不得半日,就又要吵起来,秋望舒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默默往门边挪去,把场地让给这刚刚重逢的祖孙俩。
结果,还没等她挪到门边,林晏霜的气就莫名歇了。
没有料到林恣慕因为这一句话就哭了出来,林晏霜抬了抬手,悻悻道:“还小么,沏个茶就把你哭成这样。”
手都颤巍巍地去找手帕了,结果嘴上还要嘴硬道:“像什么话”
之前是喜极而泣,林恣慕顾不得自己的脸面。但这会儿当着秋望舒的面落下泪来,她只觉得又羞又气。
听了林晏霜这句硬气的“台阶”,她放下茶碗,偏头呛道:“反正你也没觉得我像话过。”
不像话三个字是骂不出口了,林晏霜只能张了张嘴,小声骂了句:“没规矩!”
骂完,才想起了还在房中的秋望舒。
看秋望舒在门口站了半天了,林晏霜咳了一声,正色道:“秋姑娘既累了,便先出去找间客房歇下吧。”
“如今我百影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空门空房。”
得了林晏霜这一声令,秋望舒才松了一口气,点头出去了。
都走出了一段距离,才听到林恣慕小声传来的声音。
“明日,等你好起来,我想吃你做的糖糕。”
这大概是林恣慕能说出来的,和撒娇最沾边的话了。
但林晏霜显然不吃这套,或者是就是吃这套也不会让林恣慕看出来的。
“明日就好,你当这谷中有华佗还是扁鹊!”
“你能不能说句好听的……”
“行了,闭嘴喝茶吧。”
但到最后,还是放软了声音,无奈留了一句:“糖糕,以后再说。”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秋望舒低头,似乎是淡淡地笑了一笑,但很快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转头迈出了半山居。
……
等到玉小茶收拾好了今夜暂住的客房,准备自告奋勇地去灶房里做一顿饭时,她才从苏临镜那儿得知如今整个百影门,都搜刮不出一个能下锅的肉和菜。
好一顿琢磨后,玉小茶才用百影门粮仓中仅剩的小米和她们带的干粮糊弄出了一顿晚饭。
林恣慕和林晏霜的饭玉小茶早送过去了,所以现在就只有四个人坐在桌上,对着四碗米粥面面相觑。
秋望舒不出声,是因为其余几人也不出声。而其余几人不出声,则是因为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全新”的秋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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