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然像是没意识到刚刚的意外,突然被封净瞪了,只是无辜地眨眨眼,问怎么了。
怎么了?你亲我耳朵了!
封净后槽牙磨得咔咔响,忍了又忍,还是没口出不逊。
“没什么。”他恶声恶气地说,把脚边的小石子想象成宋怀然的脑袋,然后一脚踢飞。
“我守下半夜,你等……四个小时叫醒我。”封净边抖睡袋边道,犹豫片刻,掏出手机打字,递到宋怀然面前。
【守夜就你跟我,别叫其他人,我总觉得齐岩怪怪的】
宋怀然认真看完,点点头,说好。
封净思忖一会儿,还是没钻进去,他怕出现意外来不及,索性靠着树,把睡袋当被子搭在身上。
只是睡袋宽大,封净一半都盖不完,他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突然拎起一角甩到旁边盘膝而坐的人身上。
宋怀然微怔,扭头看封净:“我不冷。”
封净眼珠子都没动,只留一个冷酷的侧脸:“没地方放。”
宋怀然低低笑出声。
封净没搭理他,闭目养神,突然感觉胸口被什么碰了一下。
睁眼低头,正好看到宋怀然撤回去的手。
胸口多了个眼熟的小玩意儿。
封净沉默地夹住白玉人参精,对,叫闲闲来着。
“给我做什么?”他问。
宋怀然重新把油纸伞放回腿上:“预防万一。”
封净看着小人参上一动不动的五官,没忍住,手指戳了戳。
“嘤。”小人参的眼睛闪了闪,嘴角撇了个委屈的弧度,泫然欲泣。
封净大惊,手僵在空中,求助地看着宋怀然。
宋怀然无奈得揉了揉闲闲的……嗯,应该是头顶的部分,小人参的五官又恢复成娇憨可爱的模样。
封净:“…………”怎么有种带娃的既视感。
他不敢再手贱,轻轻把闲闲放下。
身上的风衣有环扣,宋怀然就是把闲闲系在了他肩上,垂落时刚好压在胸口。
明明挺小的东西,却意外地有重量。或许是闲闲实在太白,以至于整个人参看起来有种发光的既视感,光晕甚至渗了些进胸口,暖烘烘的。
在这种宛如被旭日阳光包裹的暖意下,即便心事重重,封净还是很快陷入安眠。
虽然睡前叫叮嘱了宋怀然,但怕对方硬撑,他还是自己订了闹钟,手机在掌心振动时封净第一时间摁住,然后才慢慢睁眼。
树很硬,背睡得很痛。封净皱着眉活动胳膊,环视四周,赵祁林颐挨着睡得正香,齐岩蜷缩在不远处,背动众人一动不动,夜寂静得可怕,偶尔几声虫鸣鸟啼,越发森然。
宋怀然半蹲在火堆旁,正往里加柴,见封净醒了,抬头看一眼,轻声问你可以再睡会儿。
“都三点了,该我守夜了。”封净掬了捧水洗脸,寒意冲刷下神智瞬间清醒。
宋怀然想了想,也没推拒,只道那我离开一下,把油纸伞留给封净,自己步入浓浓夜色。
火堆噼啪一声,封净收回目光,盘膝坐着,睡袋搭在腿上,上身被风吹得很冷。
他思忖片刻,开始尝试用宋怀然教他的方法运转气。
……憋了好久,屁都没有。
封净齿缘咬着下唇,几个深深吐息,心绪平静下来,恍惚间能听见密林中风的声音,胸口微微发烫,明显能感受到一种怪异的能量在向小腹汇聚。
他微微挑眉,尝试着引导那团能量流转小周天,在这个过程里他感觉四肢百骸都被力量充盈,脸都有些发热,一看掌心,霜花印记又淡了些许。
……这么有用。
封净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诧异。
他是个网文写手,笔下也有过修仙男主,虽然现在没有那种“知觉通天地,世界尽在掌握”的飘飘欲仙感,但身体确实感受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宋怀然的本事封净是见识过的,看着像个神棍但确实有两把刷子,封净不能说不信鬼神,可平心而论,他半点不想沾染。
然而现在,自己都快走上神棍的路了。
宋怀然回来,封净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他驻足盯了片刻,走近问:“你在想什么?”
封净回神,眼睛焦点落到宋怀然身上,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冷冷淡淡的:“没什么。”
宋怀然没有多问,变戏法般摸出一捧红彤彤的野果。
“这……山荔枝”封净不太确定。
宋怀然用水简单冲了冲,伸到封净面前,莞尔道:“对,我刚摘的,你尝尝。”
封净闻言有些惊愕,没记错的话这玩意儿长树上的,虽然宋怀然目测188,但应该还没有到能伸手就能摘到果子的程度。
脑海中难以自控地出现宋怀然爬树的场景,封净佯装咳嗽几声,才压抑住笑意。
“你特意去摘的这个?”封净捡了一个,湿漉漉的,他甩了甩水,掰开送进嘴里。
比他之前吃过的甜。
宋怀然笑得眼睛弯弯:“你晚上没吃什么,先前捡柴时见到,但不多,就没摘,刚好留给你。”
封净手微顿,抬起眼皮扫向他。
四目相对,宋怀然配合地眨了眨眼睛。
封净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
“你这个人,真是。”封净摇了摇头。
宋怀然等了一会儿,但封净只是把他手里的山荔枝接了过去,叫他睡觉,“真是”怎么样,却直到闭眼也没有听见。
他想说什么呢?
宋怀然心想,他不擅长想这种问题,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能在他面前隐藏自己。
唯独封净。
真是难懂。
第16章 送交利克
果然大雾。
封净擦了擦手机屏幕,透过水渍辨出时间上午7:19。
再抬头,依稀能看到齐岩正在摸索什么,赵祁和林颐骂骂咧咧地擦被晨雾沁湿的头发。
这情况比起伸手不见五指好不到哪里去。
宋怀然倒是镇定自若,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像在想事情。
“你们还走吗?”齐岩喝着水问。
赵祁和林颐都没说话,擦着脑袋只看封净,封净有些犹豫,他现在有了“暖气口诀”,并不是很着急,荒郊野外安全第一。
“要不再等一等?”封净看向宋怀然,“看雾散不散,毕竟前面不远就悬崖。”
宋怀然很听安排地点头。
来时带了一周的伙食,倒不怕耽搁这点时间,赵祁又煮了方便面,这回没有加进口香肠,除了齐岩,大家都分了一碗。
封净喝着汤,余光瞥向远处盘膝闭目的齐岩,没记错的话,昨晚到现在对方一点食物都没吃过。
他数了数齐岩脚边的矿泉水瓶,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
在这种深山老林里行动体力消耗非常大,光靠喝水是很难支持下去的。
“你什么都不吃?”封净问他。
齐岩撩眼皮看过来,又飞快垂下去:“太累了,吃不下。”
封净没再多话。
雾还是很大,哪里都去不了,山里信号不好,赵祁游戏登不上,本想看缓存好的电影,被封净制止。
“荒郊野外的,手机留点电。”
赵祁想想也是,便摸出副扑克,招呼众人斗地主。
封净:“……你倒是会享受。”
赵祁露出个看我厉害吧的欠揍表情。
奈何招呼了遍,只有林颐愿意陪他打。
封净靠着树,听到他俩“对勾”“对尖”地吆喝着,环顾四周,却突然发现宋怀然不见了。
他心里一紧,猛地蹿起来。
“宋怀然?”封净惊疑不定地叫了一声。
“这里。”
侧前方的浓雾里慢慢走来一个高挑身影,宋怀然攥着一把绿油油的草叶,朝封净笑了笑。
封净压下那点慌乱,皱眉问:“手里拿的什么?”
宋怀然分了几片给他:“山里的雾容易有瘴气,吸多了不好,吃点这个。”
明明山里这么重的雾,可草叶上却无半点水珠附着,封净也没多怀疑,洗了洗就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味道不算好,有种药材的清苦。
“这东西叫什么?”封净好奇地问。
“我忘了。”宋怀然一笑。
封净无言看他。
宋怀然无辜地歪头,把草叶分给众人。
赵祁林颐吃得很干脆,到了齐岩那里,他却只拿在手里没动。
“这你也不吃?”封净挑眉。
齐岩坦然道:“我没感觉到雾里有瘴气,何况看样子,这雾用不了多久就会散的。”
封净表情不虞,宋怀然握了把他的胳膊:“没事的。”
该说不说,齐岩在预测雾上比天气预报都准,下午一点过,原本浓密的雾气突然像退潮般飞速消散,有阳光透过茂密枝林,零星落在地面。
连赵祁都不得不感叹:“小齐,你这是吃了多少个气象站才能有这种呼风唤雾的本事。”
齐岩站起来拍拍屁股:“在山里久了就会看,不信你也可以试试。”
说着朝赵祁裂开白牙一笑。
笑得意味不明,看得赵祁心里瘆得慌。
几人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封净刚站起来背上包,宋怀然就凑过来,把他的油纸伞挂在了他的牛仔裤上。
封净:“?”
宋怀然:“拿着防身。”
封净是见过宋怀然拿着这伞召雷御火的,但它在宋怀然手里是法器,在自己手里顶多是个棍子。
“我拿着用处不大。”封净直言。
宋怀然温声道:“它叫天罗,是我亲手造的法器,不会用当棍子使也没关系,何况闲闲会,以防万一。”
似乎在印证他说的话,封净听到胸前的小人参精得意地哼唧两声。
他眯起眼:“你不怕我携宝潜逃?”
宋怀然狡黠地眨眼:“我不介意。”
“快走快走,别几把调情了。”赵祁不耐烦地从后面推了封净一把。
齐岩已经走出去老远了,宋怀然正要迈步,封净却拉住他,低声道:“你在前面注意些,我还是不放心他,难说这路他会带到哪里去。”
宋怀然点头,宽慰地拍了拍他胳膊。
“这么你侬我侬的,”赵祁嬉皮笑脸的,“要不你走前边,跟在然哥后头。”
“逼话多。”封净虚虚踹他一脚,拿了把记号带在手里,依旧走在队伍最后。
虽然雾散了,但凝结的水汽附在了叶片和地面,一路湿滑无比,众人不得不放缓速度,直到天色见晚,齐岩才停下脚步。
“绕过这个坑,前面就是衍回谷的悬崖了。”他抬手指了指前方,“你们最好休息一晚明天再下去,爬悬崖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赵祁听完已经开始焦虑了:“悬崖?没路下去吗?”
齐岩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衍回谷是神女大人的清修之地,怎么会容外人打扰?进去都难,莫说开山凿路了。”
封净系上记号带,状似无意道:“你讲话腔调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齐岩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没有搭话。
他就地而坐,见宋怀然还要往前,开口阻拦:“前面是坑,有陡坡。”
宋怀然:“有多陡?”
齐岩四下逡巡,抱起块大石头,往坑下扔去。
石头咕噜咕噜滚落,连带窸窸窣窣草木被压倒的细碎动静,好一会儿后,传来沉闷的落水声。
“就有这么陡。”齐岩道。
宋怀然垂眼,抬手捻起三张黄表纸,随意抛向空中。
黄表纸脱手的瞬间便开始自燃,三团足有人头大小的火焰悬浮半空,照亮大半夜空。
“眼见为实。”他笑笑。
林颐脱口而出:“卧槽,牛逼。”
三团火还有膨胀的趋势,齐岩脸色突变,蓦地起身挪到树边坐下。
他怎么这么怕火?
封净看得皱眉。
赵祁和林颐被这火球术惊到了,连水也顾不得烧,一脸新奇地凑上去研究。
趁着这个工夫,封净换了条裤子,拧掉水随手搭在树枝上晾干。
他先把水倒进锅里烧上,这才走向三团火球。
符咒火球亮度非比寻常,封净清楚看到前方十米不到的土地出现了明显的断层,再走近些,一个有着喀斯特地貌特征的巨型天坑跃然眼前。
而且天坑带了非常明显的人为改造痕迹,坑壁有石梯蜿蜒向下,外围有一圈水渠环抱,中部宽阔,其间遍布一堆堆焚烧过的焦黑痕迹。
封净脸色一变,立刻联想到自己此前的诡异梦境。
“这是不是祭坛之类的地方?”他低声问宋怀然。
宋怀然垂眼,表情端肃:“不完全,这还是个送交利克的地方。”
送交利克,是萨满巫师常用的一种术式,把草纸或秫秸扎成人的模样,就叫“交利克”,他们将交利克视作活人替身,将其焚烧后可为本尊祛除灾病,这个过程叫送交利克。
当然,有的富贵人家为显示心诚,会采取更真实血腥的方式,让穷人奴隶穿上自己衣服坐在装满金银财宝牲畜祭品的车上,然后活活烧死,通过以命换命请求神明放过自己。
封净听完宋怀然科普,再看那一堆堆硕大的交利克灰烬,不觉汗毛直立。
……烧稻草人是决计留不下这样大的痕迹的。
封净眉头紧锁,仿佛隔着时空闻到肉体烧焦的糊臭,转身不再多看。
“别玩儿了,你俩离坑边远点。”他提醒赵祁林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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