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帝君、夜尊。”
虽然能听能看,但封净却完全无法自己的身体,等到身边响起一句“免礼”,他才听见“自己”颔首道“老君慢行”。
……这好像,不是我的声音?
站我旁边这男的谁?
封净很好奇,但他没法偏头,只能从余光里瞥见对方身着纹绣繁复玄衣,极尽华贵。
“此次巡游,你陪霖儿同去,六界各有参差,还需你指点一二。”
封净感到自己在点头:“好。”
那个男声又道:“上次出巡路过天屏洲,那间酒肆尚在,你此番途经,也带十坛‘仙客留’回来,我再最后同你醉一回。”
自己这回沉默了。
这时身边人往前迈了两步,高挺背影出现视野中,男人负手而立,头戴金冠别玉簪,背影无端透出股沧桑垂暮之感。
“焚香诵琼篇,清风三万年。
天地几覆灭,人间又人间。”
玄衣男子轻声叹道。
自己随即开口:“你要我保人界?”
男子轻笑回头,露出一张与沧桑气质不符的俊美面孔。
“保人界是穷途之计,须万年后再议。当下,我要你保六界安宁。”
自己和男子对视,也笑,叹道:“顾渊啊顾渊,你为何不直接要我死。”
顾渊闭目,再睁眼时面色多了一抹悲戚。
“夜泽,你我生死至交。”顾渊哑声,“霖儿幼弱,六界之中,除你以外我再无人可托孤。你——你就权当可怜我这将死之人罢。”
封净心头突然泛起一股生死离别的悲凉情绪,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但这具身体的主人克制得很好,说话声音依旧平稳。
“你放心。
“于公,你君我臣;于私,你我患难兄弟,菩心是我挚友,霖儿既为储君也是我徒婿,何况……卫风临终前嘱托过我,”
说到卫风这个名字时,封净感受到一股更为剧烈的痛楚,心脏都像被谁攥紧,连这个叫夜泽的真身都略做停顿,才继续说道:“他嘱托我,莫要任性自戕,万事遵君旨意。
“如此,我听你的便是。”
顾渊离去,封净还被囚在夜泽的身体里,他孤身屹立云端,沉默注视云雾下方遥远的烟火人间。
一旁天河倾泻,潺潺流水声中,夜泽忽而偏头。
薄雾翻腾,氤氲出一方水镜,透过镜子,封净看见一张有些眼熟的艳绝美人面。
俨然便是宋怀然那张师祖像。
美人师祖凝眉,冷冷望向镜中自己:“你是何人?”
封净心一惊,师祖这声低喝直接震得他脑海剧痛意识溃散,再次凝聚起时身体不由自主抽搐一下,睁开眼看到了泛黄的天花板。
“你好像又做噩梦了。”宋怀然拉开窗帘。
封净头痛欲裂,抬手挡住刺眼阳光,大脑放空片刻,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我梦到你师祖了。”
宋怀然挑眉:“梦到他什么?”
封净敲了敲脑门:“想不起来。”
宋怀然失笑:“梦里岂知身是客……算了,收拾一下。今天没起雾,吃过饭就进山。”
封净哦一声,掀被子下床。
“封子不会睡死了吧?消息也没回。”赵祁一边砸门一边跟林颐扯淡,听到隔壁开门,然后见封净顶着个乱糟糟的脑袋面色不虞走出来。
“大清早叫魂?”他冷笑道。
赵祁和林颐嘴惊得能塞灯泡。
封净反手带上门:“兜着点,荒山野岭的,下巴脱臼我上哪儿找医生。”
赵祁表情变幻莫测,露出贱笑:“就这么爱吗封子?每天晚上都要跟然哥睡?”
封净一脸嫌恶:“你离老鸨就差头上那朵花。”
一般人听了可能会觉得臊,但赵祁脸皮厚,当即做了个矫揉造作的扭捏姿态。
“好狗不挡道,滚一边儿去。”封净撵开赵祁,进到自己房间。
门合上的瞬间,赵祁一溜身钻了进来。
封净没搭理他,翻出衣服开始换。
裸露的后背呈倒三角,肌肤莹洁如玉,赵祁摸着下巴绕到前面,还是白得反光。
“你身上怎么这么干净,难道昨晚跟然哥睡的素的?”他狐疑道。
封净提起牛仔裤,边系扣子边道:“我跟宋怀然睡素的不都是因为你?”
赵祁花容失色,连忙护住自己领口:“可别乱说,关我屁事?”
封净一脚踹过去:“你他妈终于意识到关你屁事了?”
赵祁:“…………”
扯皮半天,赵祁终于发现到封净脖子上的冰花不见,还以为可以打道回府,听封净解释完不由得叹气。
“怎么,你想回去?”封净把包拎上肩头,出门时随口问。
“求意思没得。”赵祁耸肩。
封净扫一眼他那锃亮的脑袋:“怎么没有,不还有闲心往头上抹鞋油吗?”
赵祁:“……这他妈是发胶,你恐型男?”
封净:“我恐油。”
相互嘲讽着下楼,宋怀然林颐已经坐定,桌上已经摆了早餐,满满一大盆。
赵祁眼睛放光:“哇哦,什么油条跟个饼一样。”
“你觉得这个油条长得怪,可能是因为它人家叫馃子。”封净说。
赵祁抓了一个塞进嘴里,含糊道:“有区别?”
余光瞥见宋怀然在看他,封净便不再跟赵祁呛——幼稚。
他重拾高冷,面无表情在宋怀然右边坐下,桌上搁了一盆奶茶,封净给自己舀完,见宋怀然碗里空着,顺口问他要不要。
宋怀然摆手:“多谢。不用。”
封净点头,正要放下勺子,赵祁诶一声,把碗推到封净跟前:“你也太见色忘友了,怎么不问我呢?”
封净差点脱口而出你多大个逼脸要老子给你倒,但这样难免把宋怀然骂进去,忍了忍,还真给赵祁舀了两勺。
“哟嚯,”赵祁夸张地拖回碗,“怎么突然会照顾人了?”
封净:“人不需要我照顾,但猪要我喂。”
赵祁:“…………”
林颐在一边哈哈大笑。
早餐简单,很快就吃过。太婆把剩下的都给他们打包装好,然后齐岩踩着点出现了。
“带上过夜的东西,出发吧。”他身上也背了个包,“走快点的话,半天就能穿过平江,最迟下午两点我就要回来,后面的路你们自己走。”
虽然年纪小,但齐岩身上有种与年纪并不相符的沉稳,林颐把价钱一加再加,他还是不愿意陪同他们走完全程。
看来这里的人是真的很畏惧那个被贬下界的神仙。封净其实有些想到村子里看一下,一则采风,二来也好奇宋怀然说的拜博像。
可惜招待所处在村子边缘,实在不顺路,封净只好保持缄默,在齐岩的带领下进了山。
出乎封净预料的是,进山的路比他预想的好走。用齐岩的话说,平江靠近衍回谷,神佑之下钟灵毓秀,禽鸟也格外肥美,西勤村的猎户时常进来打猎,时日久了,就走出这么一条道来。
只是打猎的道蜿蜒曲折,和去衍回谷的路并不完全重合,很快就没有路了。快十二点时,他们已经进到了一片树高叶茂、荆棘丛生的葱郁老林里,光透不进几许,昏暗又寂静。
齐岩拿着镰刀走在最前面,他戴着厚重手套,边走边砍,硬生生辟开了一条窄道。
宋怀然就跟在齐岩身后,偶尔有没除尽的横生枝干,也都被他随手折断了。
他两手空空,连个手套也没戴,辣手摧起荆条倒是半点儿没受影响。封净走在队伍最后面,前进时根本不用动手。
只是越往北,封净的心里越发不安,行走在这茂密幽深的古老丛林里,一种莫名的畏惧开始滋生,甚至昨夜里被师祖压制住的天水寒也有苏醒的迹象。
他垂眼,摊开手掌,原本只有硬币大小的霜花印记已经扩散到整个掌心了。
……啧。
封净呵口气,边搓手边深一脚浅一脚前行。
又过了会儿,赵祁突然靠在一棵树上,无力摆手,说话也气喘吁吁:“不行了,走不动了,腿要断了,走了四个多小时了,大哥们能不能歇会儿。”
林颐没说话,但也停了下来,微微弯腰两手撑着膝盖,喘气声很重。
这两人一个纯种死宅一个高级白领,平日四体不勤,这一上午的运动量可能比他们一个月都多。
别说他们,就是封净这种几乎天天晨跑的也感觉腿酸。
听到动静,最前面两个也住了脚,他俩倒是面不改色气息平稳。齐岩见赵祁一副准备摆烂的样子,看看手上的表,又看看天,哦一声:“那你们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众人一听脸色各有变化。
赵祁慌了,噌地站直:“别啊,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休息好了,走吧走吧。”
山路难行,他们这几个小时,应该只走了11、12公里左右,隔衍回谷还有8、9公里。
林颐也表态:“你之前说过会带我们走到衍回谷……这样,我加钱,再给你三千。”
齐岩摆手:“我最先不知道你们走得这么慢。”
林颐噎住,想起来这一路确实他和赵祁一直在喊走慢点走慢点。
齐岩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逡巡,咬咬牙,掀开裤带从内裆摸出个布包,拿出一叠崭新钞票,是早上出发前林颐给的三千预付。
“后面的两千块我不要了,再退你——六百,反正后面的路我不走了。再往前走,我天黑前就回不去了。”
封净蹙眉:“回不去就一直跟我们待在一起,走完这一趟。等事情办完,我另外给你两万。”
齐岩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对封净开的价码颇为心动,但他踌躇了几秒,还是摇头。
“进去衍回谷就是找死,给我一座金山,我也得有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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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记错更新章节数,上周榜单任务没完成,得坐两期冷板凳,淦…………
第14章 进口食材
嗓子说冒烟,齐岩还是抛下他们走了。
临别前封净问赵祁和林颐:“你们要不要跟着他一起回去?”
讲话时眼睛却看着宋怀然。
也许衍回谷没有齐岩形容得那么吓人,但里面又是巫师又是鬼母,还有个连宋怀然都不敢保证能打得过的落难神仙,赵祁林颐两个白斩鸡确实没有太多随行的必要。
只是他担心齐岩贪财,这一路表现太土豪,留两个菜逼在这穷山恶水地,安危实在难测。
左右权衡,不如带上,但得先问过宋怀然的意思——毕竟人家是大腿。
大腿是个聪明人,立刻摇头回应这隐晦的询问:“没关系,他们可以跟着我们。”
赵林二人对神鬼并无多少敬畏,也不想半道折返,四人就继续向前了。
衍回谷在平江北边,带了指南针倒是不容易跑偏,何况齐岩虽然跑得快,但临行前还是把方向指了的。
前后顺序没变,只是宋怀然承担起了带路的重任,封净走在最后面时刻注意校对方向,掐算着时不时系上记号带。
系到最后一条时,已经能依稀看到记号带发出的荧光。
下午六点零三分,天马上要黑了。
林颐抻着地图,赵祁在一旁打电筒,翻来翻去也辨不清现在处在什么位置。
夜行艰难,封净见赵林二人面露疲色,便提议就地休息。
“衍回谷应该不远了,大晚上看不清,不如在这里歇一夜,明天再走。你觉得呢?”他问宋怀然。
后者点头。
好在这片儿相对空旷,宋怀然在四周抱回来一大摞树枝,生了堆火。这一趟赵祁是带着点儿出游的心态来的,看到火堆竟从兜里翻出了个便携烧锅,还有香肠火腿方便面。
“加点儿餐加点儿餐,油条留着白天赶路吃。”
他摩拳擦掌准备当厨子,捡石头架锅。
火焰被圈了起来,温度骤降。封净默默把防火带加宽,在旁边又生了堆火,盘腿边烘手边看赵祁折腾。
山夜寒凉,封净把衣领拉到下颌,缩着脖子时半张脸都淹没了。
他轻轻转动右手臂,传来一阵咔咔细响,仿佛冰面破裂。
摊开手掌,冰花已经蔓延到手腕了。
“看来师祖也拿天水寒没办法。”坐在他旁边的宋怀然突然叹息,“还是我帮你吧。”
说罢,宋怀然伸手放在了封净尚摊开的掌上,微微用力,从指缝里压下去,形成了单方面的十指相扣。
掌心贴得很紧,接触面像有火在烧,身体瞬间就热了。
封净沉默着,任由宋怀然把二人交握的手搁到自己腿上。
林颐擦完锅,正往里倒水,瞥见树下挨着坐的宋封二人,惊得一把捏爆矿泉水瓶子。
“我艹!”赵祁被溅了一脸水,当即咒骂,“你踏马给老子洗脸呢?!”
林颐敷衍地用擦锅布往赵祁脸上糊了糊,小幅度往对面抬抬下巴。
赵祁顺着看了眼,嗤之以鼻:“大惊小怪,人都睡过了,牵个手算什么——嗷!”
一颗石子迎面砸来,赵祁捂住脑门,瞪着封净。
封净目光阴沉沉的,手指隔空警告地点了点他。
“狗东西……”赵祁小声咒骂。
让他这么一说,封净面上没显,心里却觉得怪异,也没办法把宋怀然当个人形暖宝宝,礼貌道谢表示差不多了,收回手,顺势掏烟掩饰尴尬。
抖出一根后才想起什么,生硬地夹手里没动。林颐以为他没带火,顺手从火堆里抽出根枝条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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