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经心的语气让魇停周遭的气压越发低下,他死死瞪着宋爻,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以宋怀然的本事,追来不过三五日,你觉得到时候他是先对付你,还是先对付我?”
宋爻撩眼皮淡淡看向他。
魇停忍了忍,按捺住与对方撕破脸皮的冲动。拢袖抬手,掌心幻化出一轮卷轴。
白茫茫的雾气溢散开,远望好似掩在云端的月亮。
这东西出现的瞬间封净就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感觉胸口没由来发热,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触碰那卷轴的冲动。
他看到魇停将卷轴递给宋爻,宋爻默了片刻,接来握在手里闭目瞬息,慢慢睁眼,起身朝他走来。
封净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摆出防备姿态。
他攥紧没离过手的刀,突然感觉手感不对,抬手却见一抔细沙从指缝流走。
宋爻的手上灵流环绕,丝丝缕缕探来,将匕首化作流沙后,如一张结实的蛛网囚笼将封净完全桎梏在原地。
变故来得太快,封净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定死在火堆旁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封净几乎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只有眼珠子和嘴皮还能动。
宋爻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肩,动作语气都是安抚:“别怕,没事的,我只是用一下摘星骨。”
……什么摘星骨?那是神仙才能修炼出来的东西,他怎么会有?
正当封净疑惑,宋爻的手微微下移,将白泽图卷轴抵在封净胸口。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忍,迟疑片刻,还是做出了决定。
封净感觉宋爻手上用力,接着胸口传来皮肉破碎的痛苦,他的脸色瞬间惨白,若不是灵气丝线的支撑怕早已倒地。
他无法动作,只能模糊感觉到那根卷轴利刃般扎进了他的胸口,甚至碾到了骨头。
在诞生出这样可怕想法的瞬间,插入胸口的东西突兀弹飞,浮在空中徐徐展开画卷,瞬间照得天地亮如白昼。
光芒过剩实在刺眼,封净根本看不清里面画了什么,勉强半闭上眼皮,却瞥到呆坐在一旁的迟小晏被画卷吸了进去。
他正惊骇,却见宋爻抬手收了神通,旋即双膝一软就要跪地,可画卷里传来一大股吸力,他也不受控制地飞向半空。
封净实在惊慌,手在空中乱挥时甚至抓住了宋爻。
他死死拽着宋爻的手,还以为对方会拉一把,没曾想宋爻轻柔开口:“放轻松,就当是看场戏了,休息一会儿。”
封净还没揣摩透其中意味,宋爻便拍了拍他的手背,随即掰开他的手指,任由封净被吸进卷轴。
进入卷轴时有种肉体和灵魂都被碾碎重组的剧痛,封净很久都没缓过神来,他模糊觉得自己好像是趴在地上,眼皮沉重得睁不开,正艰难喘气,突然股力道虚虚扶了一把。
“抬起头来。”
一道清冷沉稳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封净愣了愣,跪在地上抬头,睁眼看到了一道逆光而立的修长人影。
雪白衣袍如光似雾,随风而动,气息平静如冰,恍如云拂巍巍雪山巅,飘飘然不染人世俗。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听到那人再度发声。
“天魔,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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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开启回忆杀,讲魇停和白泽的过去(不算CP),一共6章,标题为“平生故人,去我万里”的都是,不喜可跳。
第100章 平生故人,去我万里1
护山大阵被破,连日阴霾的明御北洲终于迎来晨曦。
跪在血泊里的男子遍身狼藉,怔怔抬头望向问话的人。对方一袭宽袖霜白素袍,个子极高,施施然立在尸山血海里,衣袍下摆虚虚浮在血面上晃动,纤尘未染,恍如莲波。
来人虽然发丝银白,但样貌年轻,且极其出挑,眉眼说不出的清疏俊美,脸上表情平静淡漠,眼睫微微垂下,幽绿双眸深不见底,似一尊误入炼狱的佛陀。
可他是专程来救他们的!
“老祖!”男子顿时红了双眼,咣咣往地上不住磕头,“老祖垂怜,仰素宗有救了!”
这白发男人的样貌镌刻在仰素宗崖壁上受了千白年香火,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对方就是白泽。
千年前,仰素宗的开山祖师还未得道,曾误入神山昆仑,得了瑞兽白泽仙尊恩惠,后来创立仰素宗,便将白泽奉作老祖。
尽管千年来白泽从未现身仰素宗,但宗门从未断过对其的香火供奉……直到今日。
直到那头恶魔已经屠尽了大半个仰素宗。
三个月前,他们的大师兄下山历练归来,还带回了一个柔弱无依的凡人女子。
无人看出那张楚楚可怜的美人皮下裹着传说中暴戾嗜血的天魔,直到三日前,对方的利爪刺穿掌门的心窝。
暴乱自此伊始,护山大阵被天魔动了手脚,他们逃不出去,实力悬殊只能被动地等待屠杀。
男子已经做好引颈就戮的觉悟,偏偏听到护山大阵被外来者打破,抬头得见天光。
白泽静静听着男子悲戚诉说,目光扫过这片曾经的清灵宝地,如今已是尸横遍野怨气冲天,自他破开结界,盘旋低空虎视眈眈的人面鸮纷纷俯冲而下,意图啄食奄奄一息的修士。
白泽手指微动,一缕灵流散出,化作磅礴雾霭涤荡四周,天光霎时收束,化作一道道利箭急射而下,声声凄厉惨叫声中人面鸮全数化为灰烬。
跪在地上的男子修为低下,被强悍的灵流震得心神不稳,竟直接昏死过去。
白泽弹指,一粒白露沁入男子眉心,修复其混乱不堪的气脉。
稳住这小弟子的性命,白泽不再管他,绿眸环视四周,鼻翼翕动,朝着魔气最浓郁的后山飞去。
这里的瀑布已是血红,残碎的尸块随着血水飞流直下,溅出的只有腥寒之气。
而在下方蓄积的血湖中,一只魁梧丑陋的魔头泡在水里,黝黑粗壮的胳膊攥住一个嚎啕不已的龆龀孩童,它的两根手指夹在幼童一条胳膊上,似乎是准备撕下来尝尝味道。
白泽不疾不徐,抬掌掐诀,血湖之上瞬间覆盖冰霜,连体那魔头也被冻在原处宛如雕塑。
冰霜蔓延到魔头双爪上后戛然而止,男童的哭声瞬间消匿,惨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边打着哭嗝边抬头,见云端的白衣男飘然落下,广袖飞动,掌心翻覆便是寒光掠过,只听得咔嚓脆响,魔头的脑袋咕噜落地。
白泽踩住滚到脚边的头颅,随意碾了碾,被分离的尸首同时化作飞灰。
男童吧唧摔到冰面,顾不得疼便爬了起来,一边擦着脸上的泪一边偷偷打量白泽,怯生生地问:“仙君……你是从天上下凡救我们的吗?”
白泽那双碧色的眼眸内星辰流转,隐约倒映出男童敬畏怯懦的小脸。
他穿着仰素宗弟子的衣裳,混元髻摇摇欲坠,藕节似的手臂上还有被掐出来的淤青,形容凄惨。
见白泽不语,男童大着胆子靠近了些,试探着抓住一片雪白衣摆。
“……仙君救我,我好疼啊……”
白泽听到对方软糯地唤他,微微挑眉,屈身半蹲,淡淡地注视男童。
“哪里疼?”白泽问。
男童脸上一喜,忙撩起自己裤腿,露出小腿上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这里。”
他实在太矮,白泽把头埋下查看其伤势,未束起的那部分银发也随着他的动作垂落,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后颈。
男童的眼底迸发红光,嘴角扬起一个贪婪弧度,舌尖舔过嘴唇,小小的手掌倏然长出尖细利爪,狠狠刺穿白泽颈项!
噗嗤——
预想中鲜血飞溅的场面并未出现,蹲在身前的人瞬间融化滴落,化作冰面上一滩淅沥。
男童微怔,后颈悄然爬上一股凉意。
与此同时,一柄透明似琉璃的长剑架在他脖间,毫无怜惜地拉锯而过——
“啊啊啊啊啊!”暴怒的嘶吼响彻云霄,男童抱住自己掉落的头颅转身,登时黑雾弥漫,他的身躯暴涨,化作一头长满骨刺的凶兽,猩红双瞳怨毒瞪着白衣身影。
“听闻天魔非洪荒神器不伏诛,”白泽腕间翻折,将琉璃剑横在身前,淡漠的眉眼终于多了点玩味,“今日正好一证。”
天魔被激怒,咆哮着扑了上去——
轰隆惊雷不止,暴虐之气与清灵之息搏斗绞杀激得天地变色,然而半柱香不到,便有一坨坨破碎的尸块坠出风暴,轰然滚落满地。
尘嚣渐平,独一道修长白影悬浮半空。白泽抬手震剑,抖落剑身上萦绕的魔气,尸块朝一个方向自发聚拢,他抬眼看向扭曲着重组的天魔。
“折光不行……”白泽低声自语,松手,琉璃剑便破碎着融进光里。
天魔已知实力悬殊,作势再度发起袭击,真身却脱壳融入冰湖,正要逃离却迎面一股雪白烈焰袭来,在蒸腾的水雾里缠上身,化作密不透风的火焰囚笼裹住了它。
白泽随手驱散了天魔躯壳,静静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真灵之焰,此为创世天雷劈落昆仑遗留火种,被他收作己用。十余万载弹指过,白泽还未见过能熬过真灵之焰摧磨的事物。
凄惨的痛吼逐渐低哑,火焰里扭曲的黑影也开始变淡,缩得越发小,直至融成流沙从火焰里流淌而出。
白泽微蹙眉,收起真灵之焰,盯着地上那滩黑沙,后者仿佛死物,只在轻风拂过时扬起少许。
他轻轻嗤了声,神色漫不经心,语气低沉:“再装死,我便再烧你一遭。”
话音刚落,满地的黑沙齐齐颤了颤,以龟速缓慢聚拢,在白泽冷淡的视线里变成一个皮肤黝黑的赤裸少年。
这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四肢修长文弱清矍,忽略掉滔天魔气,与寻常人无异。不知仿的谁人皮相,模样倒是俊俏惑人,眉目细长,但猩红双眸里满满的邪佞与怨恨,连带五官都略显扭曲,硬生生让这美艳皮囊大打折扣。
白泽目光淡漠地扫视而过:“本体看着瘦弱不堪,竟这样难杀。”
天魔闻言露出一种愠怒而忌惮的表情,它怨毒地瞪着白泽,嘴唇裂开时满嘴獠牙磨得咔咔直响。
“本事不大,造的杀孽倒是不少,留你日后必成大祸。”白泽沉吟片刻,抬手伸到耳后,如玉指尖捻过一缕银白发丝,拔下一根,掸向天魔。
天魔脸色剧变,转身欲逃,细长发丝却已如蛛网铺展开来将它死死裹缠,银白丝线深刻陷入黝黑皮肤,天魔以为自己要被再度分尸,却觉眼前白光一闪,束缚感无影无踪,只剩一件银白衣衫披在肩头。
它面露错愕,一时间竟忘了逃跑,回头惊疑不定地看着白泽。
白泽神色自若:“只是我有要事在身,现在寻人杀你未免误事……如此,便留你苟活几日。”
天魔死死抿住嘴唇,感受到了这件衣裳上隐约的桎梏之力。
若它此刻离开,势必会被绞成肉泥。
虽不会死,但到底还是会痛。
这白毛不似人类,怕是什么妖兽得道,力大无穷修为高深,刚刚的交锋就让它吃尽了苦头,与其现在白费力气,不如暂且求全,再图时机杀之。
白泽淡淡看着天魔,后者表情挣扎许久,像是长舒了口气,接着缓慢跪下,朝他磕了个头。
“仙君神通,小的拜服。”
声音倒也是少年模样。
白泽眯了眯眼,轻轻哼笑:“你倒习得不少俗世规矩。”
天魔垂首不语。
“可有姓名?”白泽负手而立,沉静地俯视。
他要将这孽畜带在身边,若再唤其天魔恐怕引人不安。
天魔只是摇头。
“魔族生而嗜杀,令人闻之色变,而你屠戮百万生灵,所过之处纵得幸存也夜不能寐,而今被擒,也好让世人不再噩梦缠身。因果皆在你,”白泽沉吟片刻,轻声道,“既如此,你便叫魇停。”
第101章 平生故人,去我万里2
白泽给仰素宗修复了灵脉,带魇停离开仰素宗前,一掌劈碎山岳,将自己的雕像沉入深渊。
他向来行止随心,因天赐三分好善骨当年才会对濒死的小修士施以援手。但并不喜被人攀附,故而对千百个仰素宗之流熟视无睹。奈何此番天魔现世,他若不出手此地必遭灭门惨祸,来一趟也算还了仰素宗千年香火供奉。
只是此后便再无瓜葛了。
云山雾海下隐约还见仰素宗那群苟延残喘的修士跪地相送,天魔……或者现在该叫魇停了,他心底嗤笑,抬头收回目光,视线又落到前方腾飞的白衣身影上。
……此人到底什么来头,竟能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魇停原本以为对方是什么仰素宗飞升的仙家祖师,但看其自毁神像划清界限的行径又否认这个想法。独来独往的,也不像下凡定要讲排场的天界神灵,可他气息清灵纯净,法力高深莫测,估摸还是位仙尊。
六界之内仙尊寥寥可数,无一不是在九十九天高受八方敬拜,怎会有这种甘愿滞留人界的蠢货?
他到仰素宗时日不多,当初也是感受到宗内并无作古的仙家气息才敢肆意杀戮,岂料半路杀出这样一尊大佛。
想他自诞生尸山血海以来,或仰仗修为或巧借身份,一路为非作歹,连天兵都逮不到他,竟在这小小仰素宗翻了船。
“还不知仙君大名。”魇停阴恻恻地询问。
那人头也不回,只传来一道平淡声线:“白泽。”
魇停一怔:“昆仑的白泽?”
多此一问,六界之中哪里找第二头神兽白泽。
白泽未再作答,魇停表情缤纷复杂,最后发出声短促的冷笑。
当真时运不济,居然被人界最喜欢管闲事的神仙惦记上了。
遥想创世之初,祖神盘古一斧开天地定六界,混沌界自此消亡,唯独仙山昆仑留存人界。是以此地灵气浓郁更盛仙界,堪称六界之最,更有传闻山中住有洪荒神,座下侍奉左右的便是神兽白泽与三青。
这位洪荒神幽居昆仑从未现世,倒是白泽因为秉性纯善,救过许多妄图去昆仑寻求机缘的修士,故而颇具美名。
……不过在魇停看来,这头畜生根本是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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