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友和两位小朋友便在这里暂住些时日吧。”夏大家指着前方一片明显被阵法隔绝起来的小院道。
那小院绿意葱葱,跟外面几乎寸草不生的景象有天壤之别。
“对了。这两日有个乔远山来踢馆,你们若是有兴趣,大可来看看,就在地火场里,”夏大家本都转身了,又忽然多说了一句,“若是找不着路,随便抓个弟子让她们带路就行。”
什么叫抓……某位留下来的弟子哭笑不得,敬畏地看了眼闻世芳,垂下头开口道:“晚辈夏秋雨,是专管这玲珑小院的。诸位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叫我,我就住在隔壁。”
他指了指没有被阵法笼罩的一座红泥小屋。
谢道之张了张口,又闭了嘴。
夏秋雨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爽利地笑了笑,“我们夏家弟子就以炎阳火气见长,炼器的时候还要用的三昧真火,早已习惯了。”
“走吧。”
闻世芳突然开口,拉着倪霁便进了玲珑小院。
一阵清新灵气扑面而来,倪霁骤然松懈了下来,有心思好奇了:“南阳夏家可说是炼器世家中的魁首,这乔远山是谁?”
夏秋雨红光满面地摆摆手,“哪有哪有,道友谬赞了。”
他顿了顿,“嗯,这乔远山嘛,其实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是忽然便声名鹊起了。要说修为,他也不过是照神大圆满,可手底下却能出来观我境用的东西,你说奇不奇怪?”
是不对劲。一般而言,什么境界能炼什么境界的器,跨境炼器不是没有,只是极少,比跨境杀人要少得多得多。
无名之辈,一飞冲天,不知来处,亦不知归处。
就跟仲平一样。
无名谷的人?闻世芳眉头紧锁,她最近疑心病渐重,无名谷三个字总是萦绕心头。
夏秋雨想了想,又迟疑道:“其实道上有传言,说乔远山是木家弃子,后来不知从哪里学了一身本领,便想把脸面挣回来。”
倪霁脸色诡异,修界时不时就会冒出这样一类故事,要说是完全杜撰,倒也不是,只是添油加醋的着实过多。昔日,她就听了很多关于闻世芳的乱七八糟传闻,其中有一些那简直是面目全非,指鹿为马。
谢道之直接问道:“这当真不是话本么?”
夏秋雨摆摆手:“这么说其实也有几分依据。乔远山接过很多客单,但从来不接木家的,若是被他发现有人转手把法器卖给木家人了,他还会顺藤摸瓜找过去打一顿。”
谢道之:“……”
她师傅现在也在做一样的事。
闻世芳:“踢馆一事是怎么说?”
夏秋雨富态的脸皱出了满脸褶子,“那姓乔的傲得很,本来只是在地火场炼器时跟旁的弟子起了冲突,炸了个炉子,后来不知怎么就觉得是我夏家仗势欺人,一来二去的便放话说要挑遍夏家同辈弟子,若是输了,便把比试的所有成品都给夏家,要不就赔他一朵三昧真火。”
闻世芳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人行事倒是一点都不低调,也许只是他不知从哪里得了一份传承,跟无名谷无关?
倪霁:“那现在如何了?”
夏秋雨:“有胜有败,如今是平手。不过,后日三师姐就会出关,定能赢了那姓乔的。”
谢道之心头一动,“夏耘?”
夏秋雨点点头,显出几分得色。
谢道之主动解释道:“是夏大家的三弟子,炼器很是了得,先前炼制的一柄云来扇在春和台拍出了十万玉钱的价格。”
夏秋雨脸色越发红润。这事他记得清清楚楚,但他自己说出来和别人说出来,那到底是两种感觉。
舒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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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 南阳(二)
◎神魂锁◎
乔远山死了。
死在了地火场中,就在同来夏家求兵器的黄家子弟进门的时候。
不过一瞬,他便被暴起的地火吞噬,尸骨无存,而离他三丈远的夏耘却毫发无损。
据弟子说,那地火炸得奇怪,只是眨了下眼,便是满场烈焰,再眨了一下,又干干净净的了,似乎不过是片刻的幻觉。
但人确实是死了的,星星点点的的飞尘和残魂就那么飘飘悠悠地消散在了天地间。
夏大家一下炸了。谁输谁赢不重要,但乔远山这一死,很容易让人怀疑到夏家头上,说夏家嫉贤妒能,难容异见。
更不巧的是,那一日也是木家家主宣布将乔远山认回主家的那一天。
坊间传言竟然是真的。也不知道是夏大家更头疼,还是木家家主更后悔。
无论怎么想,乔远山身死的第二天,一身素衣,活像个白胖萝卜的木家家主便出现在了地火场内。
地火场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它是这条地火脉上最盛的一点,也是整个夏家的中心,夏家初立之时,便是围着这一块建的。
闻世芳尚未踏入其中便感受到了其中蕴藏的浩荡炎阳之气,不由用余光扫了一下身侧的白袍人。
倪霁:“没事。”
一块剔透的玉佩悬在了腰上。
玲珑小院里有谢道之,近日那位夏耘也时常来访。再者,她跟着闻世芳也是跟习惯了。小岛上养出来的毛病似乎还没好。
天青色的袍子慢慢扫过石板路,如玉的指尖在朦胧的青色里若隐若现,倪霁心中一动,没等反应过来,便已经碰上了那圆润又带着点凉意的指尖。
闻世芳步履一顿,心中无奈,便任由着她去了。
本来倪霁今日就该入天心绝地了,但乔远山死了。听夏大家含糊的意思,大概这位木家主想要用他这位不幸后辈的命换几个天心绝地的入场名额。
夏大家不想。不是说她不愿意让木家人进天心绝地,只是这事关乎夏家声誉,不能就这么算了!远春君就是个极好的见证。
木家主行了个礼,神色平淡,“我儿本是来切磋的,如今却死得不明不白,外界传言沸沸扬扬,不知远春君可看出什么来了?”
乔远山死于地火,那时闻世芳也不在,如今这地火场中可真是一点都没剩下什么。只有夏耘手里还有,准确的说是她炼制的一面铜镜。
那时,她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乔远山却在刹那间身陨,那飞散的灵光就有一小半入了她的铜镜。就跟祭灵一样。
明镜高悬,兀自滴溜溜地转着,镜面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出来。
意外发生后,夏耘顾忌其中生魂,并未取走铜镜,而是一直将它蕴养在了此处。
此刻,木家主望着那镜子,淡淡道:“我儿一身本领,小小事故定然不会脱不了身。”
夏大家冷笑一声,昂首道:“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你儿子么?”
这两天,她也旁敲侧击清楚了,那乔远山确实是这位木家主的儿子。只不过,却是从小被养在外面的,大抵连自己老爹都没见过几回。
木家主长叹一声,“自己儿子总是认得的,他大器晚成,我便让他在外多磨砺了几年,怎么会不认他呢?”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什么父子情深呢。
夏大家嗤笑一声,“那便招魂去吧。”
夏家处至阳之地,夏家先人可能信奉阴阳调和之理,便在地火场的对角之处——夏家最偏僻的一块地上竖了一座高塔,名为月塔。
跟镇魂塔有些像,不过是招魂用的。要说搜魂,其实不用这个也行,但凡修为到了观我,都能搜上一搜,只不过是看到多少而已。但乔远山的魂魄被地火烧过,又入了法器,搜魂着实有些难度。况且,搜魂之只能供施术人一人观之,但月塔中的法阵却可以将其扩大。
一入月塔,遍体生凉,跟外面的热浪滚滚简直是两种极端。
闻世芳本以为倪霁会放手,但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却越发缠了上来。原还是指尖轻轻地碰着,现在那修长的手指却是直接虚虚包住了她的手。
闻世芳一道警告的眸光扫过去,只得来了一个委委屈屈的眼神。
闻世芳暗叹口气。这些天,她算是看明白了。倪霁从琼花台出来以后,修为涨了,胆子长了,心眼也涨了。她容忍,她便得寸进尺。
夏大家一马当先,本着速战速决的精神就把宝镜甩到了高台上。
模糊的镜面闪过若有若无的金芒。
“轰”
耳边一道巨响,偌大的月塔忽然震动不已,随着不详的劈里啪啦声扑簌簌地掉下许多石渣来。
虚握住的手上瞬间传过一股力,一道禁制已然升起。
“别看。”
倪霁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扫到了什么东西,余光只能看出外面是一片闪闪亮的金色。
“神魂锁?”
闻世芳眉头紧锁,语气却仍是淡淡:“嗯。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单是一道神魂锁,还有一些她很眼熟的东西。
耳畔是尖锐的鬼哭狼嚎,万千道金芒顺着石台飞速蔓延,朴实无华的灰黑石墙跟镀了层金似的,仿佛九天仙人手中的仙器。
夏大家的脸倒是显出了几分红色,被气得。
“滚!”她眼底隐约显出熊熊烈火来,伸手狠狠往下一摁,滚滚火焰顿时顺着脚下的阵纹攀上去,眨眼间便蹿到了头顶。
塔顶不知何时显出一口钟来,随着远远的一声钟鸣,月塔猛地一震,瞬息便停住了,而此时,霸道的红焰也化作长龙,将飞窜的金芒风卷残云般得吞吃掉了。
鬼哭狼嚎顿时一停。
“稍——”木家主喊了半句,呐呐地住了口。
夏大家将火一收,赤红的火龙在她手上缓缓流转。她猛地转身,冷笑道:“如今木家都流行给家中子弟种这个了?”
“自然不是!我木家是多少年的清白世家,怎么可能做出此等事来!”木家主急急忙忙道,一张玉面书生似的脸皮都涨成了赤色。
开玩笑!木家想要挟制乔远山用得着下神魂锁么!?神魂锁比那天道誓言还可怖,被施术者规定不能泄露的事情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想得狠点就直接身死魂灭了。这向来只在那些有了今日不知道有没有明日的杀手里用。这事要是传闻出去,那不知道世人还要怎么编排木家呢!
木家主越想越气,乔远山这混账东西不知在外面干了什么,怎么弄出了这东西!这不省心的儿子怎么死了还招麻烦呢!
夏大家也知道木家不可能给乔远山种下神魂锁,刚刚不过是气得狠了。这月塔立了不知多少年了,向来稳固得很,基本没出过什么异常,也就是二十年前镇魂塔之变时收纳了些许残魂后有些震动,乔远山的神魂锁怎么能引出这么大的动静?
莫非月塔也跟镇魂塔一样,要修缮了?
夏大家怀疑地上上下下打量这月塔,许是心理原因,倒真的觉得该做些维护了。
闻世芳盯着空荡荡的月塔看了半晌,忽然抬手引过来几点灵光,开口道:“还有些残魂。”说话间,又有点点灵光陆续飘过来。
残魂里的残魂,唯一的好处就是没了神魂锁的禁锢。
手中的温凉一下撤去,倪霁恋恋不舍地看向那如玉的手掌,忽然觉得那些灵光有些眼熟,似乎在茫茫血海上她也见过类似的东西。
木家主松了口气,赶忙道:“这自然是极好的,还是赶快招魂看一看吧。”
夏大家脸拉得老长,并不报什么期望。毕竟,这魂魄被地火烧过,又被神魂锁打过,还能剩下什么?
她瞥了一眼那点可怜的残魂,单薄的衣袖一甩,静默暗沉的月塔再一次亮了起来,灰黑石壁上转过万千星辰,刹那间,那点灵光已经完全没入其中,一道陌生而模糊的声音响起:
“当真能助我颠覆木家?”
夏大家一愣,随即似笑非笑地看向木家主。
木家主脸色一下精彩极了,青红交替,嘴唇动了动,好险没当场骂出来。
孽子!枉费他走这一趟!
“可以。”对面之人带着兜帽,声音模糊得异常,似乎做过伪装一样。众人都不是耳力平平之辈,却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闻世芳心一沉,这副装束太过眼熟了。
木家主后槽牙咬得嘎吱响,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幸亏这混账死了,要不然他岂不是引狼入室!?
“明日木家东南门。”
一块墨绿木牌甩了出来,其上藤枝缠绕,中间刻着一个眼熟的金字。
夏大家已经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木家主呆呆地盯着那令牌,他认得那令牌。虽然所有木家长老的令牌都是一样的,但有一块中间的木字最后一笔缺了一点,那是在强敌上门挑衅时被刀锋刮到的。
那是他亲弟弟的令牌,如今木家二长老的令牌。
也是他,百般劝他将乔远山认回木家的。
怎会如此?
他究竟,想干什么!?
闻世芳冲着木家主道:“那人你认识?”
“那是……二长老的令牌。”木家主声音干涩,顿了顿,颤声道:“还有呢?没了?”
夏大家不客气道:“你那宝贝儿子就就剩了那么点,你还想怎样?”
木家主已经双眼空洞,脸色青中泛着白,怕是出了月塔就能被当作邪尸给送去地火场。
“你……”
夏大家皱了皱眉,快人快语道:“魂是远春君收的,月塔多少年的名声了,你也在这看着。我还没跟你计较那神魂锁的事情呢。”
木家主抽了抽僵硬的脸皮,默不作声转头就走。
夏大家却是没动,看着木家主彻底走出月塔后方才开口:“是么?”
闻世芳摇摇头,“有点像。我不确定。”
倪霁不知道二人在打什么哑谜。明明人就在身侧,那种久违的距离感却又上来了。
不知不觉间,她周身已然沉寂了下来,雪色的衣袍似乎融进了尚未完全熄灭的万千星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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