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被林旸抓着手臂的洛渊却在这时突然抽回手来,神情清冷淡漠,好似受伤流血的并非她自己一般,“还不行,还未将它引出。”
第92章 蜃象
“你……”林旸怔怔看着洛渊说不出话,她愿意相信洛渊的直觉,却无法这般束手看她流血,看着那股赤色细流沿皓白的腕间静静淌入袖口,将她纤尘不染的白衣浸湿。
“莫怕,我无事。”洛渊单手执剑,注视林旸的眼底满是柔和的歉然,想要抬手替林旸将眼角落下的泪痕拭去,察觉到手上血污后却又默默放下手去。
白霁无言看着洛渊指尖不断滴落的血迹,眉头蹙了蹙,却未多言,只抬手搭住钟林晚肩膀,制止她凑近前去,覃施谷不知发生何事,更不敢贸然动作,耳室霎时陷入静默之中,直至一刻之后,覃施谷终于忍耐不住,左瞧右看地低声道:“洛姑娘,你是……想要寻死吗?”
若在平时,覃施谷说出这番话必会引得林旸维护洛渊,眼下林旸眼中却尽是洛渊不住淌血的手,恨不能以己代之,根本听不进旁人说话,洛渊垂眸看一眼林旸失去血色的双唇,轻轻叹了口气,偏头看向钟林晚,“钟姑娘,有劳。”
钟林晚早已在旁等得心焦,闻声赶忙上前,小心抓过洛渊的手,不等定睛将那伤口瞧清楚,忽尔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洛渊将钟林晚抛出的同时,自己亦给人抱住扑飞了出去,合身滚过两圈,抬头时疾风再度临至眼前,直冲林旸背心而来,直欲将两人一道贯穿,洛渊眸中寒意骤起,单手搂住林旸腰身,瑶光淬溅出一片寒光,向着虚空斩去,便见半空中异象突生,如遭人惊扰的水面,凭空荡开了一圈波纹,剑身同时传来强势无匹的力道,再次将两人顶飞出去。
一蓬血花殷然挥洒而出,伴随凄厉刺耳的尖叫传来,震得人脑中嗡嗡作响,竟是白霁将玉衡掷了出去,那东西遭利刃所伤,显然被激发出了凶性,不住嘶吼跳跃,乱冲乱撞,四面八方随之响起沉闷的撞击声。
“到底是什么东西!”
覃施谷睁大了眼睛四处察看声音来源,入眼却哪里有东西在,自入墓后便不断遭遇诡异物事,紧绷的弦终于于此刻绷断,覃施谷怒吼一声抽刀而出,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不料那东西竟当真追着声音而来,向覃施谷扑去,血迹倏然飞溅至覃施谷身前,危急之刻,白霁再度凌空飞至,右手虚握,竟似踩在了那东西身上,覃施谷趁机滚出老远,起身一看,才发觉白霁正握着一把玄刃的剑柄。
由白霁所踏处开始,一片灰黄逐渐蔓延,虎视眈眈数日的东西终于显出身形,周身被雾气笼罩,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臃肿躯体,覃施谷一看自己竟被只畜生耍了如此之久,怒火登时直冲天灵,啐骂一句:“又是你这畜生!”提起刀便要上前,那怪物背上剧痛难忍,根本无暇管顾覃施谷,甩着头便向墙面撞去,意欲将白霁撞下身来,白霁不欲与它缠斗,利落拔出玉衡,足尖一点向后退去,哪知怪物正在狂怒之中,虽看上去笨拙臃肿,竟硬生在半空扭转了身体,后爪勾住墙面,丑陋硕大的头颅猛然向白霁撞去,白霁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被怪物一击撞个正着,身子霎时倒飞而出,砰的一声撞上耳室中央的铜鼎。
“小白!”
一声惨叫自钟林晚口中脱口而出,她方才被洛渊使了巧劲推出,虽未摔疼,黑暗中却也七荤八素地失了方向,未免给众人添麻烦,只得努力瑟缩在墙角,找寻白霁身影,她日日与白霁一起,早便将对方的模样深深刻印在脑海,只碍于目力不及,张望许久方捕捉到那道凌然身影,竟正挂在那只恐怖的怪物身上,摇摇欲坠,下一刻,便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被撞飞了出去。
这一击在怪物凶性大发之下,看上去便势大力沉,人身如何承受得住,钟林晚血冲上头,也顾不得怪物如何危险,爬起身便要往白霁身边冲,未跑出两步,肩膀突然给人用力钳住,再度被拽回了墙角,“你往那边跑什么,没见那畜生正发疯吗,想死是不是!”
耳室中央仍有狂乱的吼叫不断传来,肉身与铜鼎撞击的闷响听得人心中发慌,钟林晚拼了命地挣扎,奈何气力不足,就是挣不脱覃施谷掌心,力尽下只得慢慢停了动作,覃施谷还当这人脑子终于清醒了,正要再教训她几句,手腕骤然一阵剧痛传来,竟被这小姑娘出其不意地咬了,钟林晚使了大力气,覃施谷疼得当即松手,眼看着对方冲了出去。
粗壮坚韧的尾巴当胸扫来,钟林晚滚在地上勉力躲开,跌跌撞撞还要往前跑,身后忽而疾风掠过,捉着她的后襟将人提到了铜鼎后头,钟林晚顾不得身子悬空,急切地扭头想往后看,“是你吗小白?你有没有受伤?”
衿口的禁锢一松,继而腰间一紧,熟悉的冷香环抱而来,带着她后退几步,钟林晚感知到对方气息,高悬的心终于稍稍落下,在其怀中一阵着急地摸索,“你是不是受伤了小白,胸口疼不疼……”
颤抖的唇瓣被一抹冰冷覆上,钟林晚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放下,幽冷的气息拂在面上,隐匿了若有似无的腥甜,“小声些,莫被察觉了,此人尚有气息,你替他看看。”
“我先替你……”钟林晚忙要回头来抓白霁衣摆,指尖却未能触及,对方已绕过铜鼎走了,钟林晚见她还要拖着受伤的身体去应付那只怪物,急得几乎落下泪来,待要去追,脚下却被绊得一个踉跄,竟是先前被掳走的郭胜躺在脚旁。
郭胜的模样还要惨烈得多,半边身子都被染成暗色,也不知还能撑到几时,钟林晚脚步一滞,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几要渗出血来,片刻后,终究还是应白霁所言,低身替郭胜察看起来,郭胜的脉搏已十分微弱,钟林晚还是从时断时续的脉象中诊出,对方除了失血过多外,应当还中了毒。
“郭胜?他竟还活着!”
又一阵风声自身后袭来,覃施谷看清钟林晚施治的人影,惊讶得低呼一声,钟林晚无暇顾他,凝神替郭胜施针引毒,覃施谷也晓得不应扰她,定了定神,自言自语道:“想不到郭胜一直被抛在鼎里,早先我们探查时却根本未察觉,那畜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旁静静观看了片刻,覃施谷忽然想起什么,疑惑皱眉道:“那白姓女子呢,她不是受了怪物一头槌,若是撞断了肋骨,再活动的话可是危险。”
钟林晚身子一颤,手中银针险些拿持不住,额上汗水滑入眼角,刺得眼睛微微作疼,钟林晚阖了阖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恢复清明,接着捻起一根银针,向郭胜合谷穴刺去,覃施谷在旁守了片刻,只听得鼎后嘶吼声与兵刃破空声交作,正在打得激烈之时,哪里还坐得住,嘱咐钟林晚一句提刀便走,“这里一时半会波及不到,我出去帮她们收拾了那东西,若有危险你便大声呼喊。”
“妖怪,纳命来!”
覃施谷大喝一声,自觉十分勇猛地自鼎后跃出,见地上散落着点燃的火折子,应是为照清视野所用,而耳室中央灰灰蒙蒙,竟充满了怪物身周笼罩的雾气,此前他们便一直在这雾气中待了数日,丝毫未有察觉。
饶是覃施谷对墓中诡物一窍不通,此刻也已意识到正是这些雾气令他们一直困于此间无法逃脱,再去看那怪物,便能捕捉到它嘶吼时口鼻中喷薄的黑气,不过它现下被三人围攻,身上伤痕累累,早已维持不住完整蜃象,室内诸物开始显出扭曲歪斜的姿态,覃施谷当然晓得“趁它病要它命”的道理,当即大吼一声扑上前去。
四人合围,那怪物便更显颓势,闷着头横冲乱撞,不仅没能伤到人,反倒将自己转得晕头转向,覃施谷瞅准它低头的空暇,一刀劈在它后项,一道血柱立时喷出,将覃施谷喷成了半个血人,怪物要害被伤,凶性愈盛,这次连伤痕也不管顾,只想撕碎一人来陪葬,成人腰身粗的尾巴横甩乱飞,几人近身不得,一时竟拿它毫无办法。
怪物右眼先前已被白霁刺瞎,狂暴之中寻不得人,竟一头向耳室中央的铜鼎撞去,白霁面色骤变,在其余人尚未动作前,紧随着往铜鼎处飞掠而去,重逾百斤的铜鼎被凌空掀飞,撞在墙上荡起大片尘土,钟林晚将最后一支银针拔下,背后腥臭粗壮的喘息已近在咫尺,钟林晚几乎能感受到它尖利的长齿正急速接近,脑内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白霁清冷淡漠的眸中。
另外三人亦看到了鼎身后显露出的瘦弱身影,无奈那怪物发狂狂奔势不可挡,哪里还赶得过去,眼见怪物已冲到钟林晚身后,洛渊眸色骤寒,右手一掷,身体前掠,借冲势踢上剑柄,瑶光便似一道雪电般激射而出,于黑雾中破开一条通路,直直没入怪物左眼。
怪物双目尽毁,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踉跄着便要摔倒,然而它心中恨意滔天,哪里肯放过已到眼前的猎物,巨尾一甩,依然带着呼啸风声向着钟林晚袭去。
身子于令人恐慌的怒吼声中倏然腾空,横向飞出一段距离,继而翻滚着停下,周遭的惊呼、嘶吼声纷纷远去,只余下激烈的心跳一下下撞击胸口,似要将人身体撞破,环住自己的怀抱如此紧密,几乎要将她溶入血肉,却又安静地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般。
钟林晚怔怔仰躺在地上,身上之人的重量全部压在她身上,她无声地张了张口,泪水便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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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要着急,小白保护了小媳妇心里一定是满足的!没错!
第93章 阿晚
耳室内的混战仍在继续,怪物一尾甩出,身体再维持不住平衡,轰然倒在地上,洛渊乘机将瑶光拔出,引得那条开山裂石的尾巴又是一通乱甩,混乱之中忽而传来林旸的一声惊呼:“门出现了!”
覃施谷精神一振,抬头看去,地面的火折子在打斗中已被踩灭不少,只余下一支摇摇欲坠地坚持,黯淡的光线下能看到原本平整坚固的墙面上重新“张开”了一处开口,正是几日来如何都找寻不到的耳室之门,一道残影正极快地掠过门口,转瞬隐入黑暗。
覃施谷眉头拧起,这时却无暇兴师问罪,趁乱将地上昏迷不醒的郭胜抗了起来,方才的境况已是十分危险,他轻功不及,只能望见那白姓女子将小医女扑了出去,却没想到她竟还有余力将郭胜也给踢开,正考虑着是否要先带伤员逃脱,林旸的声音再度传来,“雾还未散,一会门或许会再度消失,我们去引那怪物注意,赶紧带那个半死人和钟姑娘出去!”
怪物的血流了满地,眼见是不能活了,当下只是靠着皮糙肉厚作困兽之斗,覃施谷不再犹豫,扛着郭胜便往门外跑去,余光中见远处一道人影仍伏在地上,便好心地出声提醒对方,“别趴着了!快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出路别死在这里!”
这声音钟林晚听不见,却成功叫她身上伏趴之人有了动静,钟林晚感觉对方微微动了动,喉中低咳一声,像是吐了血,然而双臂却始终不曾放松,竟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放下我罢小白,让我看看你,求你了,放下我罢……”
钟林晚啜泣着低下头,乞求着想从白霁怀中跳下,身周环抱的力道却又收紧几分,白霁低低喘息一声,胸口中发出撕扯的闷响,“莫动了,我疼。”
低哑语声成功叫钟林晚停止了动作,白霁向耳室深处望了一眼,强行提起一口气,向耳室外掠去,甬道内落了厚厚一层箭矢,覃施谷竟还未走,扛着郭胜在门口张望,见白霁抱着钟林晚出来,不禁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叫那东西打成了重伤,正想回去帮你们呢,赶紧走吧,一会这里的虫子又要醒了。”
白霁并不应声,足尖点地往深处掠去,覃施谷见白霁走得利落,又看了眼耳室中与怪物缠斗的两人,咬咬牙跟着走了。
甬道内黑暗深重,目不视物,只听得几人急促的呼吸与愈渐密集的振翅声,催得人心脏狂跳,覃施谷感觉赤裸的左臂上阵阵灼痛传来,脚下越发加快,走出约莫半刻,前方白霁的背影微微一晃,紧接着便消失不见,覃施谷便知晓对方必然已进了第二间耳室,往左前方一看,果然有道门静静站立。
耳室内寂静无声,白霁侧耳听了片刻,确定里面没有活物,靠墙慢慢将钟林晚放了下来,自她叫钟林晚别动后,对方始终安安静静地缩在她怀中,再未发出一声声响,白霁担心她受伤不言,视线模糊下却脸对方的脸都已看不清了。
“呲——”的一声轻响过后,耳室被缓缓蔓延的昏黄笼罩,覃施谷将火折子扔到两人脚下,道了句“我回去帮她们”,便又一头钻进了甬道,室内只余下钟白二人,白霁静默地注视着眼前之人,对方满脸都是泪水,哭得双眼通红,却只肯在喉咙中抽噎,紧咬着下唇一声未发,白霁无声看着,忽尔抬手,替她轻轻拭去眼角泪痕,低头淡淡一笑,“你这般反应,倒像是我欺负你了……”
话未说完,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微晃了晃,几欲向前倒下,钟林晚赶忙扶住白霁,令她倚靠在墙旁,开口时仍带着些哭腔,“小白,你忍着点疼,我要先检查一下你的肋骨是否断折……”
“嗯。”强行忍耐的时候过去,白霁只觉胸口疼得刺骨,抵不住疲累,慢慢低下了头去,意识边缘,仍费力看了钟林晚一眼,“莫哭了……”
钟林晚不敢耽搁,带着脸上泪水便诊治起来,抿了抿唇,抬手触上白霁心口,声声心跳沿颤抖的指尖不断传来,沉稳得令人心安,不知为何,钟林晚的泪水又不听话地落了下来,一滴滴落在手背上,怎也止不下来,所幸摸索过一圈后,并未触及错位的断骨,否则在这诡谲危险的墓室中怕是寸步难行了。
钟林晚微微松了口气,又伸着手去触白霁腕间,这次面色却有了变化,指尖传来的跳动弱而弦乱,远非一般的轻伤所能表现,钟林晚心中一急,想到白霁将自己扑出时的境况,探手向她领口伸去。
平素从来一丝不苟的衣襟被半掩着敞开,露出内里玲珑精致的锁骨,其下则是若隐若现的雪白,钟林晚心无旁骛,皱着眉头凝神检查过一遍,未发现明显伤痕,想了想,便又扶住白霁后颈,令她慢慢靠在自己肩上,正要接着褪她衣衫,腰侧忽然给人一触,竟是被白霁轻轻抱住了。
“小白?”钟林晚意识到白霁醒来,稍稍放下心来,然而腰侧的触感久久不肯松开,能感觉到白霁顺遂地靠在自己肩上,姿态放松,钟林晚等了一阵,心中实在担心白霁伤势,便稍动了动,肩上之人随即传出一声闷哼,吓得钟林晚立刻僵住了身体。
“小白,你先放开我,我先替你治伤,不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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