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林晚一怔,旋即神情温和地笑了笑,垂眸吐息,“以其制药本便是为救人,若因它而放弃眼前的一条人命,便是本末倒置了。”
白霁闻言,唇角极淡地勾了勾,转瞬归于平静,看着钟林晚动作干练地将药草捣烂成泥,分作四份,将其中一份喂入了郭胜口中。
其余人围成一圈默默瞧着,约么一炷香功夫,郭胜死气沉沉的身体蓦地抽动起来,“哇”地喷出一大口黑气,吓得几人皆向后退了大步,钟林晚给白霁眼疾手快地提回身侧,挂在白霁手中一脸兴奋地摇晃身子,“有用!真的有用!”
覃施谷见郭胜终于有了反应,心中亦高兴得很,毕竟自进入役谷以来他们便接连受挫,损失惨重,能救回郭胜,任傀也不算白死,剩下的便等返回门内遣来专门人手处理便是。
“他的毒祛干净了,是不是就该醒了?”
钟林晚将剩下的药草收好,又找了两粒药丸来喂他服下,慢慢吐出一口气来,“这药与他体内的毒素互生互克,我怕冲伤了他的脏腑,便未一次用尽,如此隔半个时辰与他用些,待全部服毕应当便会醒了。”
“那便好,那便好。”覃施谷得到肯定回答,脸上忍不住地露笑,“能救回他一条命,咱们也不算白遭罪,现在查清了失踪原由,我回去也好交差。”
眼见事情已定,几人皆放松了下来,休息的休息,包扎的包扎,钟林晚守在白霁身旁,将搭于她腕间的手收回,眉目间满是担忧,“你放心休息罢小白,我就守在这里,不会乱跑的。”
白霁倦然看她一眼,片刻后低声“嗯”了一声,慢慢低下了头去,朦胧中能觉出一道视线久久凝视着自己,柔和而又怯然,刻意放缓的呼吸缓慢接近,却只有温软细腻的手掌抚上脸颊,停顿须臾,便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白霁感觉心口处被一股奇怪的情绪牵拉着,竭力想要抬眼,无奈痛累袭身,不知过去多久,彻底失去了意识。
“冰块脸……冰块脸,醒醒,出事了……”
耳中断断续续的呼喊传来,白霁被吵得心烦,蹙起眉来,抬手抓住了林旸在自己衣襟上不断摇晃的手,冷冷抬眸,“你甚是吵闹。”
林旸见白霁醒来,眼睛一亮,旋即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欲言又止,白霁这时已彻底清醒,立即觉出不对,视线往周遭一扫,面色彻底冷了下来,“阿晚呢。”
“她……”林旸犹豫着组织语言,“你先莫急,我们醒后发现小哭包不见了,不过没听到任何动静,许是独自返回上间耳室取水了,我们这便动身去找,你留在这……”
白霁根本不待林旸说完,已然站了起来,不料这一提息,眼前却突然一片昏黑,差点乱了气息,洛渊看着白霁苍白的面色,低声开口道:“你不能再运力了,留在这里,我与林旸去寻,一定将钟姑娘带回。”
洛渊此人一向清平守诺,一言九鼎,白霁与她相识数年,最为清楚她的性子,也知晓洛渊此言是为叫自己安心,与两人对视一眼,沉默下来,林旸见她终于妥协,松了口气,正要拍拍这人肩膀安慰一句,不料对方却突然侧身躲开,趁机自空隙中跃了出去,在两人反应前便已脚尖点地进入甬道。
“她有危险。”
她与我说过,会一直守在旁边,不会走远。
“等等,你……”林旸眼见玄青身影一晃消失,当即气上了头,伤成这般还敢乱用内力,真是白瞎了小哭包尽心竭力的医治,若是当真出了事,她如何能向小哭包交代?
正生着气,余光中见到右手边的白衣,哀怨地剜了对方一眼,“看看你的好友人,与你一样的坏习惯!”
洛渊:“……”
两人正要去追,偏在这火烧眉毛的当头,远处的“死人”郭胜呻吟几声,竟然醒了。
第96章 呼救
“醒了!郭胜醒了!”覃施谷高兴得大呼小叫,林旸无奈地瞥了一眼,有意不去管他,到底是钟林晚好不容易救回的性命,只得按捺下性子上前,郭胜脸上仍笼罩着一层死气,好歹眼睛睁着,其中尚有一丝光彩,若小心养护着,也能活下命来,林旸在钟林晚留下的药囊中随意翻出些药给他灌下,起身嘱咐道:“既然醒了,命应该是保住了,好好看着他点,还有,管好你的手下。”
说罢,不等覃施谷反应,牵着洛渊一同掠出了耳室,甬道内黑黑沉沉,隐约弥漫着成团黑雾,两侧墙壁上更多的飞虫感知到人息,开始小片地向空中腾起,林旸心下发沉,她们运起轻功后行动这般迅捷,都不可避免地激起飞虫苏醒,钟林晚若是进入过甬道,早便闹出了动静。
两间耳室相距不过数十丈,林旸耽误的时候内,白霁已踏入前一间耳室,其内血腥与腐臭交杂的气味令人作呕,小山般的怪物尸体横在耳室中央,污血已蔓延到了门口,白霁于西侧墙边见到了她们落下的两个包裹,早已被污血染透,除此之外并无活人。
白霁眉头紧蹙,踩着血迹跃过尸体,目光扫过,见铜鼎间的阴影内亦是空空荡荡,显然钟林晚并未回来。
昏睡前温和安抚的语声仍在耳边,如今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若她并未放任自己睡去……杂乱的心思纷至杳来,是自少时独自下山后便再未有过的状态,白霁不知这是否为伤情所致,挨了片刻,忍不住低头吐出一口血来。
“冰块脸!”
这一口血被正巧进入耳室的林旸看个正着,赶忙凑近前来,一面摸药,口中不住对着这人絮叨:“我与你说甚么来着,我早便要你在原地等着,莫再调动内力,你这个死心眼就是不听……”
白霁眼眸低垂,一声不吭,好似地上鲜红的血不是她吐的,林旸见她这副模样,幽幽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话虽如此,她却并非不能理解白霁,若是洛渊骤然间从她身边消失,她非要疯了不可。
“休息片刻,我们往深处去寻,人既是在这座墓中失踪,便定然能在墓中找回。”清冷语声自后传来,带着不容动摇的沉定与冷静,听上去便令人安心,林旸忙在一旁附和,“对对,你这样强撑,小哭包若是知道了又要给你惹哭。”
这句话终于说动白霁,白霁双目微阖,缓缓坐倒下去,林旸在旁扶了一把,与洛渊一同低身,助她调理内息,约么半柱香功夫,白霁倾身避开了两人手掌,“走罢。”
林旸收掌吐息,眉头却蹙了起来,她助白霁调理经络,自然能察觉对方肺腑已伤,万不可再随意行动了。
“我无事。”
白霁漠然应了一句,迈步便往外走,林旸清楚拦不住她,无奈与洛渊对视一眼,疾然跟上前去,三人正走到门口,迎面一道人影突然撞了进来,伴随急躁吵闹的呼喊,“林姑娘,你们在里面吗!人找到了吗!”
林旸见他闷头便往里莽,使巧劲推了对方一把,成功叫他停在了门外,“不是让你看着你那个手下,跟过来做甚?”
覃施谷见三人面色不佳,心中便猜测到了结果,识趣地没再多问,随她们往来路走去,“我见你们久久未回,担心你们遇上什么麻烦,便想先过来看看。”
林旸闻言扬了扬眉,“你将好不容易救回的伤员与一个一看便心怀不轨的现行犯放在一起,是当真不想郭胜活命啊。”
覃施谷原本还对自己的威严略有信心,此刻听林旸一说,便也跟着着急起来,“只出来这片刻,柴青云应当不至于这般胆大罢,从前也未看出他有何不对,只知他话少得很,办事却很利落,少有失手的时候。”
林旸想到宋尘,又瞥了这人一眼,对燃旗门普遍的心计丝毫不报希望,“他手中是破解机关的金刚伞,从那药粉看来对蛊术也颇有研究,你最好调查一下他是用何种手段进入的燃旗,入门前又是在替谁做事。”
覃施谷听进了这几句提点,一脸慎重地想了想,突然对林旸道:“林姑娘脑子比我灵光,身手又这般利落,若有意愿,尽可以来我燃旗门下做事,若是不愿受人管束,我可向将军求请,为你单独辟个职位,不受旁人支使便是。”
林旸脚下一顿,颇有些哭笑不得,他倒是忠心耿耿,这等时候还在为门派招人,不等出言拒绝,身旁清冷语声传来,“她不愿去。”
覃施谷没想到林旸还未说话便被洛渊出言拒绝,纳闷地看向对方,“你怎知林姑娘不愿?”
洛渊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她已答应与我回凌霄。”
覃施谷只觉一股寒气突然向自己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小声念叨道:“既是凌霄先要了人,我便不多言了,不过我还得提醒林姑娘,凌霄峰高酷寒,终年落雪,弟子需每日早课,修身习性,恐怕与林姑娘心性更是不合,难以习惯。”
林旸面上忍不住笑,感知到身侧视线,笑盈盈地望了回去,“说不定我日后突然转换了性子,便想要修身养性了。”
四人这时将好行到门外,林旸一步迈入,未再关注覃施谷欲言又止的面色,然而耳室内空空荡荡,只一支火折子散出微弱的光亮,哪里还有人在,林旸露出不出意料的神情,好整以暇地看向覃施谷,“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覃施谷这下彻底傻了眼,好半晌无法接受现状,“怎会,柴青云怎敢公然与门内作对,是不是他们遇到了什么危险?”
于是林旸看他的目光又沾带上几分怜悯,“你觉得若当真有危险,你那个手下会带上个累赘逃跑么?”
覃施谷无言地皱起张脸,下意识询问林旸意见,“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旸看他一眼,叹着气摇了摇头,“往深处去罢,将这墓穴全部转过一圈,总能找出人来。”
覃施谷已然对林旸言听计从,应了一声便打头出门,几人未多耽搁,运起轻功,于甬道内疾奔起来,墙壁上的飞虫渐渐苏醒,化作扑面而来的薄雾,很是阻挡了几人脚步,然而跑出一段后,振翅声渐渐消失,那些惹人厌烦的飞虫竟消失了。
林旸一面疾行,视线不断扫过两侧墙面,飞虫消失并不意味着已经安全,墓主不会这般好心放他们一马,接下来只会有更加致命的机关等着他们。
火折子的微光随林旸掠起的疾风明明灭灭,最终徒劳地猛晃几下,“嘶——”的一声断了气息,林旸眉头蹙起,不得不放慢脚步,黑暗中若行得太快,他们很快便会走散了。
背后猝然给人一撞,一触即退,林旸敏锐地嗅到对方周身气息,趁着无人看见,回过身来轻轻抱住了她,就着这个姿势,语气自然道:“覃校尉,你身上可还有火折子?”
黑暗之中无人应答,林旸心中一惊,该不会这一眨眼的功夫便又丢了一人,虽是不舍,却也从洛渊怀中退了出来,侧耳倾听周遭动静,“覃校尉,你若还在便……”
“应当还剩下四五支。”
不远处刻意压低的语声传来,林旸松了口气,想到这人不及时回答令她不能多抱洛渊,林旸决定将这口恶气发泄出来,“既然还在怎不早些出声,灯一灭便睡过去了不成?”
黑暗中覃施谷沉默下来,片刻后,底气明显不足道:“剩下的东西都带在了柴青云身上。”
林旸简直给这人气笑了,“你倒是够信任他,怎不把脑袋也让他带着?”
覃施谷着急要为自己辩解,说话都磕绊起来,“我是怕去帮你们打架碍手碍脚,再说一会便能回来,我想着出不了什么差错,便把东西都留在了耳室……”
林旸给他气得长长吐了口气,然而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用,林旸听了听周遭动静,无奈开口道:“暂时只能摸黑走了,希望能尽快找到柴青云罢,一会我们走慢些,彼此莫离得远了。”
顿了顿,试探着向右侧唤了一声:“冰块脸?”
“嗯。”
清冷声线短促应了一声,愈发淡漠沉冷,林旸路上便始终关注着白霁,此刻确认人在身旁,暂时放下心来,还未出声再劝慰两句,甬道深处凭空响起一声啜泣,听来虚弱悲戚,无比熟悉,身旁好端端静立的虚影转瞬便飞掠了出去。
“救救我,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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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钟白感情大增进的副本!
第97章 密室
林旸面色骤变,匆忙中向后一抓,一只冰凉的手无声牵起她,循着风声追去,四人于甬道内一阵疾奔,林旸渐觉出不对来,这一段他们奔得极快,少说也跑足了一里,钟林晚一个不通内力的小姑娘,声音可传不了这般远。
“不是钟姑娘。”洛渊脚步渐缓,连带着林旸也停了下来,覃施谷轻功不如她们,在后呼呼喘着粗气,“不是她是谁啊,就是个小姑娘的哭声啊,难道……这墓里还有别的活人?”
林旸心下发沉,那声音确是小哭包无疑,却并非她本人所发出,这说明发出声音的东西,至少已遇见过小哭包了,否则凭空如何模仿得来?
“既然声音可闻,人应当也不远了,咱们现下不见光亮,慢一些,摸过去。”林旸好声好气地打着商量,唯恐白霁一时冲动再冲出去,周遭静默须臾,却是覃施谷这个愣头青满口答应了下来。
“冰块脸?”林旸眼皮一跳,直接唤了她的名字,三个字于狭长幽深的甬道中来回荡漾,怪异重叠,却哪里有人应答,强烈的不良预感终于成真,林旸又急又气,白霁刚才根本未随她们停下,她独自一人往深处追了!
右臂被人紧紧抓住往前掠去,林旸紧随着洛渊脚步,这时也无暇管顾覃施谷大呼小叫地落到后头,白霁轻功极好,纵使她们全力去追,这时也已被落下一段距离了。
扑面而来的黑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因着提息牵动伤势,白霁的唇微微抿起,是冷硬坚持的弧度,她早便知晓那声音并非是阿晚,从一开始便知晓,阿晚不会对她呼救,她只会竭力忍着,唯恐自己会拖累旁人,连哭都是无声无息。
白霁回忆着钟林晚缩在怀中流泪看向自己的模样,翻身后退,避开了迎向面门的风声,漆黑之中似乎有什么细长物事刺向自己咽喉,可惜未见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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