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林晚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先看了一旁沉默不语的白霁一眼才提声道:“你先进来罢林姐姐。”
门被人推开,林旸一眼便见着了站在钟林晚前面的张瞎子,眉梢挑了挑,竟未问他怎会从房内出来,视线转向一旁的白霁看了一眼,“你们俩竟没打起来?”
“我现在打死你最好!”张瞎子本便是一点就着的性子,一甩袖子便要动手,林旸却清楚对方现下根本没有要打的意思,悠闲地抱着手臂往门旁一靠,“可需我回避一下?”话虽如此却丝毫不见要走的意思,方才一句并非完全的玩笑话,张瞎子喜怒无常,功夫亦不知深浅,一会指不定一言不合就真的动起手来,在此守着好歹令他心里有些掂量,她虽不是小气之人,这人对洛渊说过的话她却是清楚记得的。
有林旸插入一脚张瞎子反倒恢复了正常神色,装模作样地背起手来,对钟林晚撇下一句“你跟我过来。”根本不等钟林晚从榻上下来,大摇大摆地往门外去了。
钟林晚见张瞎子走得快,慌忙从榻上下来了,这一动完全没有眩晕的感觉,张瞎子的针法确是十分厉害的,甚至不弱于师父,方才的三针准确迅疾,且针上注了内力,便是师父也是做不到的。
林旸笑眯眯地看着钟林晚急步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莫急,慢慢走。”
钟林晚抿唇点了点头,三人一同随张瞎子进到了他的屋中,同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全然相反,张瞎子房内甚是整洁,甚至连桌椅茶具都没有,只一张床孤零零地摆着,张瞎子径直走到床前,回头瞥了一眼,立马不耐烦地皱起眉来,“我只让这个小东西过来,谁让你们跟着的。”
林旸一手搭在钟林晚肩上,一脸有理有据,“我们小哭包这么听话,万一又被你为难了怎么办。”
张瞎子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搭理她们,双手往床下一伸,“轰隆”一声竟将床板直接掀了起来,林旸将钟林晚往身后搂了搂,眯起眼来往张瞎子身前看去,地板上不见半丝灰尘,可见经常有人从此而过,木板间生了一条突兀的缝隙,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张瞎子将手往虚空一抓,那块板子便自己掀了起来,张瞎子也不招呼她们,自行往那黑洞中走了,林旸凝目望了望,洞里黑黢黢的一片,不见一丝光亮,想来也是这人大大咧咧的根本不想着点灯,正想牵着钟林晚往前走,手伸到一半忽又收了回来,嘴角别有意味地勾了勾,慢悠悠地自己往里走了。
洞内有坑洼不平的台阶向下伸去,慢慢往里走身后的光亮便也借不到了,林旸随着身前的脚步声转过了第三道弯,忽然啧啧了两声,语气中满是风凉意味,“你挖出这个坑来费了多久时日?”
“我愿意挖!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张瞎子极其愤怒地回头吼了一句,喑哑的声音在窄道内回荡开,震落了头顶的一层灰尘,前方同时传来“嘎吱”一声,有刺目光线映照而来,林旸偏了偏头,跟着踏了进去,眼前是一处五丈见宽的内室,长长地延伸出不知多远,内里整整齐齐地摆了三列木架子,样式各异的器皿瓶罐摆在上面,花样十足,甫一踏入林旸还以为自己进了什么道士半仙的炼丹室。
“道长,我向你求的长生不死药你终于炼出来了?”林旸随手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瓷瓶晃了晃,内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可见都是真盛了东西的,张瞎子在一个架子前站定,未回头看她,“没有。”
林旸怔了怔,身后忽然传来了小声惊呼,林旸转头看去,钟林晚正一脸期待地打量着架子上的瓶瓶罐罐,由于兴奋眸子里亮晶晶的,白霁默然立于她身旁注视着,眉目间少见地消融了寒意,注意到林旸的视线后便也抬眸看向她。
林旸的目光落在白霁扔牵着钟林晚的手上,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给了她一个“你终于懂事了”的眼神,在白霁的视线带上寒意前及时转过了身去,“你带我们来这便是要展示你的修炼成果?”
张瞎子转身瞥了林旸一眼,竟破天荒地未同她发怒,右手一扬一道白光便向着钟林晚面前飞去,被白霁抬手接在了手中,张瞎子未多计较,三白眼紧紧盯着钟林晚,“看看。”
钟林晚下意识随他的话往白霁手中看去,修长分明的指节缓缓展开,掌心正中躺了一只白色瓷瓶,在灯火的映照下反射出莹润光芒,钟林晚将其拿起,在三人的注视下拔开了瓶塞,一粒乌黑暗沉的丹丸落入掌心,钟林晚皱眉凝视了一阵,竟一抬手将其往口中送去。
手腕不出意外地被人抓住,钟林晚对上对方些许冷下的眸子,安慰地对她笑了笑,腕上的力道却仍不见松开,只得又轻轻晃了晃手臂,身子倾向她小声道:“我不吃的。”
手腕上拿捏得温和的力道又维持了一阵,缓缓放下,钟林晚对白霁温然一笑,转而凝神看向掌心的小小一粒,抬手在鼻尖细细嗅过,阖目沉思一阵,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熟地,当归,白芍,川芎,半夏,僵蚕, 天麻,姜枣黄酒为引,可祛风。”
张瞎子脸上生动地浮现出一个极其扭曲的表情,瘪着嘴念念有词地啐了一口,半转过身不愿看她了,“罢了,这里的东西看上什么便送你几件,也算是你出自我派门下的见面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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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承师
钟林晚怔了怔,正想摇头,下巴已被林旸眼疾手快地捏住上下晃了晃,“那我们先回去收拾几个包袱再来。”
张瞎子勃然大怒,“吃霸王餐还想把后堂扫荡一遍,你当我这里是秃驴施粥?死不了就赶紧滚,别和这个不知哪捡来的小东西整日碍我的眼!”
张瞎子一拂袖子往深处走了,林旸也不在意他刻薄尖酸的言语,挑了挑眉又将视线转向架子上一排排的瓶瓶罐罐,小件瓷瓶里盛的应当都是方才那种丹药,只是瓶身全然相似,又毫无标识,不懂医药便是让随便拿寻常人也是挑不出来的。
林旸慢悠悠地将周围几个架子转过一遍,忽然又将视线转向了钟林晚,“我的小乖包,你比姐姐懂这些,此处可有什么好的暖身温络药?”
钟林晚正神情专注地挨个瓶子辨别药性,闻言眨巴着眼睛抬起头来,“有的,方才我曾嗅到过一瓶。”说话间直起身来扶着架子往回走出几步,很快便取回一个褐色小瓶。
林旸看着钟林晚乖乖将瓷瓶举给自己,没急着接反倒笑吟吟地摸了摸钟林晚的脸,收到一道寒意十足的目光后才慢悠悠地将东西接了过来,拿在手里上下晃了晃,瓶身传来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本便不大的瓶子似乎还未装满,林旸顺手将瓶塞拔开,些许刺鼻的气味立刻飘了出来,皱了皱眉,一股脑将瓶中的东西全倒了出来,十几粒颜色赤红的丹丸在手心躺着,每粒不足绿豆大小,林旸挨个清点过一边,皱着眉头“啧”了一声,捻起一颗来细细看了看,一抬头将其扔进了嘴里。
丹丸入口不等咀嚼便化作一股热流涌入了喉中,能够清晰感受到那股热意落入腹中,沉入丹田,而后在经络中缓慢游走开,很快便将有些发凉的手脚暖得恢复了过来,林旸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将剩余的丹丸倒回到瓶中重新封好,正要顺手将其放入怀中,身后沉甸甸的脚步声正好返了回来,林旸转头对来人晃了晃瓷瓶,好声好气地笑道:“道长,你这暖身的仙丹还有没有多的,这十几粒也太少了,哪里够吃。”
张瞎子手中抱着一摞比他还高的书,根本看不着林旸,依然不妨碍他怒气冲冲地骂了回来,“你当这是大街上卖糖豆,说炼就炼出来了!这些东西比你的命还值钱!”张瞎子撒气似的将书往地上一扔,指着钟林晚的鼻尖瞪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
钟林晚被他吓得身子一颤,抿唇对想要上前的白霁摇了摇头,乖乖向他走了过去,张瞎子见她走得慢,抓住她的袖口拽着她往前踉跄了两步,将她扯到了那堆书前面,“背,全部给我记下来,一字不许差!”
钟林晚目中浮现出迷茫之色,顺其所指看向那几十本像是在墓里刚淘出来的破书,略一犹豫将最上面一本拿了起来,一个标注了经络腧穴的小人最先映入眼中,成书时间应当是几代之前,书中语言十分晦涩,部分记叙了针法,其中又间杂着运功起势之法,很是难懂,张瞎子在旁边看着也不指点她,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些书都是本门的玄机秘法,本是不想传给你这么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东西,可惜我一向嫌麻烦,半个徒弟也未收下,这一派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也不能断在我这,这些书里除了记载了医术针法还有本门的内功心法,我知道你看不懂,你只管将这些全部记下,再往后如何便不关我的事了。”
张瞎子一口气对钟林晚命令完,根本不留给她拒绝的余地,眼睛盯着书页上标注了死穴的小人忽然便有些空洞,声音竟透出了疲倦,“一个两个全是这般无用,救人之前当能先救下自己,若是当初肯分出心思来修习伤人之术,也不会落得这般……”最后几字终究没能说出口,张瞎子一拂袖子,掩去面上的失意,撞开钟林晚大步往外走了,“你们两个人也给我出来,她在记下这些书之前不许离开此处。”
林旸宝贝似的将瓷瓶放入怀中,皱了皱眉,“这么多书何时才能看完,整日让她待在这阴暗的地洞中,若害得人家长不高了你的仙丹可能助长?”
脚步声一顿不顿地往外去了,林旸也不在意,转过身笑眯眯地摸了摸钟林晚的头,“不怕,我们不听他的,看一小阵姐姐便带你出去晒太阳,可不能让我们小哭包身上长了蘑菇。”
钟林晚脸上不见委屈为难之色,亮着眸子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林姐姐,我看书时一向入神,不觉着闷的。”
林旸挑了挑眉,唇边又勾起戏谑之色,搂着钟林晚往怀中一靠,低下头俯近钟林晚耳边,有意放轻了语声,“我便说那个冰块脸这么闷怎会有人喜欢,原来我们小哭包就喜欢闷的?”
暗室内狭窄拥挤,彼此说了什么自然能够听到,钟林晚面上倏地便生出了红晕,软糯糯地叫了一声“林姐姐”,再说不出话了,近侧未传来任何声响,林旸勾着嘴角站直身子,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钟林晚的肩膀,“看罢,姐姐便不打扰你了。”身子一靠,直接倚着药架阖目养起神来。
功夫上乘之人实际入眠皆浅,只是林旸此次伤及了根本,加上有冰块脸这个门神在旁守着,一下午竟也当真睡了过去,不过也未放任自己睡得太深,翻书声中蓦地听到一声冰冷语声:“酉时了。”林旸睁眼先往旁边看了一眼,钟林晚正靠着药架坐在地上,身子缩成小小一团,捧着一本皮页破烂的旧书仍在专注看着,身旁已放了四五本书,白霁立在原先的位置一步未动,连那“硬邦邦”的姿势都丝毫未变。
林旸偏了偏头,这人竟还一直数着时辰,只是这不愿直言的闷骚性子还等着人家自行领会不成,林旸又在心里将白霁狠狠数落了一通,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酉时便是该休息吃饭的时辰,明日再来看罢。”这般一想这一整日似乎都没吃什么东西,腹中却完全未感饥饿,想来是吃的那颗丹药还有其他效用。
钟林晚后知后觉地从书中抬起头来,眸中不仅未见疲累,反倒因兴奋显得更加粲然,抿唇对林旸摇了摇头,“我再等一阵再出去,林姐姐你和小白先出去罢。”
林旸见她一脸专注入神之色,明显是极有收获,便也不再勉强她,想了想点了点头,“我先出去,到时准备好了晚饭再来叫你。”
钟林晚乖巧地点点头,目中浮现歉然之意,“多谢林……”后半句话被捂在了口中,林旸“凶神恶煞”地在钟林晚脸颊上轻轻揉捏两下,“你敢同我道谢,照这般算,你救了我的命又日日替我煎药调养,我攒下的这许多谢谢要一同说给你听?”
钟林晚喉中“呜呜”了两声,赶忙摇了摇头,林旸又威胁般地眯着眼睛盯着钟林晚看了一阵,慢慢将手放了下来,不安分地在她下巴挑逗两下,“乖乖等姐姐回来。”抬眸看了白霁一眼,这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林旸勾了勾嘴角,十分善解人意地自行出去了。
跃出洞口时方发觉天色已然黑了,晌午时来找小哭包现在还未回去,小美人想必已找过一遍了,林旸脚下加快,远远望见自己房内并无灯火,洛渊房内亦毫无动静,眉头便不自觉皱了起来,止步左右看了看,往桃树另一边的岔路掠去,果然未走出几步便望见了那道清瘦身影,背对着她守在钟林晚房外,一袭白衣入了夜亦很是显眼,这般悄无声息地站着便如一只无处可依的孤魂一般。
洛渊听见背后声响,身子动了动,一转身便被抱了满怀,来人将脸伏在自己颈窝中,呼出的热气骚得颈侧微微发痒,“你怎么这么笨,守在这里做什么,寻不到人便不会去问问那个姓张的老头吗。”
洛渊嗅到身前之人身上熟悉的草木清气,嘴角便勾出了笑意,抬手轻轻拥住林旸,语声温柔得倒像是她受了委屈,“我确曾见过张前辈,他要我在此等你们回来。”
林旸闻言蓦地从洛渊肩上抬起头来,皱着眉头恨恨道了一句:“这个臭神棍!”视线看向洛渊时却又无奈地转为了关切,“你未等到我回去,自己便也没吃东西,是不是?”
洛渊眸中敛着笑意,垂眸注视着林旸气急的模样,像是根本未将张瞎子的有意作弄放在心上,轻轻点了点头,林旸见她这副不知生气的模样,一时被憋得也没了脾气,无奈叹了口气,牵起洛渊的手往回走去,“罢了,便知道你会这般,寻不到我们你回房内等着便是,小哭包房中又没有密室暗道,我们还能凭空蹦出来不成,一看便是那神棍有意为难你,放你在这里吹风,你还这般听他的话……”
林旸絮絮叨叨的声音突然中断,蓦地扯住了洛渊,一时用力两人交错的指节都有些疼痛起来,直直盯入洛渊眼中,“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洛渊被拉扯得一顿,握在林旸手中的小指微微动了动,“方……”
“你从正午时便在此等着了。”林旸意识到自己用了蛮力,克制着放缓了手上力道,语声加快却不受控制地带了火气,“他让你等着,你便像块木头一般在这里乖乖等到现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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