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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兆(玄幻灵异)——白芥子

时间:2024-04-13 07:20:16  作者:白芥子
  连乌见浒这样的大宗门宗主亲临,出来接待他的也不过几个得宠皇子。
  “萧如奉好大的架子,还真当自己是仙盟之主了,连灏澜剑宗的宗主都不放在眼里。”
  “他大约觉得自己是这位乌小宗主的长辈吧,若是老宗主还在亲自来了,萧如奉哪敢这般放肆。”
  有人低声骂咧,有人不屑一顾。
  乌见浒虽被下了面子,却没当回事,席上与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一派风流。
  容兆对这样的场合没兴致,喝了两杯酒便准备回去,奚彦却起身,端着酒盏朝乌见浒走去。
  见他们相谈甚欢,容兆漠然收回视线,先行离席。
  乌见浒侧头时,容兆的背影已走出大殿,走入皎皎月色下。
  他暗道可惜,轻抚着酒盏沿口,若有所思。
  “乌宗主。”
  奚彦开口,眼含希冀:“日后若有机会,能否请乌宗主你为我指点剑术?”
  乌见浒好笑问:“为何是我?你大师兄在剑道造诣上人人称颂,你何不与他请教?”
  “于剑道上乌宗主你与我大师兄不分伯仲、各有千秋,我自是想多学点。”奚彦厚着脸皮道。
  乌见浒不置可否,喝着酒懒洋洋地应:“再说吧。”
  奚彦回来时,容兆刚让人焚了香,正要入定。
  屋外传来奚彦的笑声,屋门随即被敲响。
  “大师兄,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奚彦不等他回答,径直推门进来。
  容兆眼中有转瞬即逝的不悦,轻抬起眼:“有事?”
  奚彦走来桌边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水,猛灌几口,再一抹嘴道:“那酒可真呛,不知道酒有什么好喝的,那么多人喜欢。”
  “你下午不也喝了,喝不了方才为何还要喝?”容兆换了个姿势,靠回榻中,阖目养神。
  奚彦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那不是为了能跟那位乌宗主说上几句话,大师兄,你跟他认识挺久了吧?我听人说你们之间一直有些不对付,是不是真的啊?”
  容兆没作声,耷着眼不由想起一些从前之事——
  他和乌见浒确实不对付,或许天生不对盘,从第一回交手起便已结下梁子,知道那人秉性恶劣,所以看不上,乌见浒对他大抵如此。
  但幻境那三年终究改变了一些东西,隐隐发烫的手腕和不稳的道心不断提醒他,即便那是一出假象,他也已做不到心如止水。
  很烦。
  偏毫无眼色的奚彦还不断在耳边聒噪:“大师兄,其实我觉得乌宗主人还可以吧,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你对他有偏见?他现在是灏澜剑宗的宗主,你总是不拿好脸色对他,难免让外人议论揣测,再者……”
  “可以在哪里?”容兆冷不丁地睁眼。
  奚彦一哽道:“我请他指点我剑术,他也没拒绝,至少是热心肠之人吧。”
  “他不是个好东西,别有所图,”容兆嗓音寡淡,“离他远点。”
  奚彦嘟囔:“哪有啊,我没觉得,他能图我什么?我还挺想跟他交个朋友的。”
  “交朋友,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没想那么多,”奚彦声音渐弱,或许是心虚,“大师兄你就别问了。”
  容兆重新阖眼,不再理他。
  翌日傍晚。
  郢城西北一隅,不起眼的宅邸坐落于此,里头却别有洞天。
  容兆踏入庭中,目光扫过四处雕栏画栋,眼神中只见冷意。
  片刻,有妖仆进来,双手奉上一精致锦盒,小声禀道:“少宗主派人去给灏澜剑宗宗主送礼,公子您之前吩咐过盯着少宗主,别让他接触灏澜剑宗之人,这是他原本打算送给乌宗主的东西。”
  容兆随手掀开锦盒盖子,里头是一柄折扇,扇骨由通体乌黑的地魄晶所制——
  地魄晶是元巳仙宗特产玉石,炼制出的宝器皆非凡品,眼前这柄折扇便是件上品灵器。
  更者,如折扇、玉坠、香囊、锦帕这样的贴身之物,只赠有情人,若单单为了结识攀交送这样东西,未免叫人笑话。
  那位少宗主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故意为之。
  容兆取出折扇展开,扇面上是以灵力勾勒出的仙山灵水图,十分用心。
  奚彦那小子别的不行,作画倒有些水平,备这份礼当真煞费苦心。
  面无表情地看了片刻,他“啪”一声将折扇合上,扔到了一旁石桌上。
  妖仆垂首退开,噤声无言。
  很快进来几个侍从,押着容兆等的人按跪到坐下的他身前,那人抬眼间瞧见容兆冷若冰霜的脸,心头一凛,深低下脑袋,颤声道:“云、云泽少君……”
  容兆没理他,重新捡起那把折扇,垂眼看着,不时开合,如同把玩一般,半晌幽幽道:“瞿仙使在这羌邑王都里,过得挺快活吧?”
  “没、没有,真没有……”
  说话之人气势渐虚,不提别的,光是这座内里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的宅邸,就足以证明他在这郢城里过得十足潇洒。
  瞿志是元巳仙宗派驻在仙盟的仙使,代理元巳仙宗一切仙盟事宜,这是个肥差,以元巳仙宗今日地位,有的是人巴结他给他送好处。
  这本也没什么,但这人之前只是副使,是容兆帮他谋来的差事,又助他铲除原本的正使取而代之,收他为己用帮自己收集传递消息。
  起先这人还算尽心尽力,待容兆进入幻境消失三年、音讯全无,这瞿志或许以为他已凶多吉少,心思便活络起来,不再听从他手下之人使唤,阳奉阴违敷衍了事。
  今日容兆亲自登门,摆明来兴师问罪。
  瞿志心下惶惶,不敢再抬头看他。
  “你多久没给望川阁那头递消息了?”容兆忽然问。
  瞿志额上滑下冷汗,强撑着解释:“仙盟近日诸事繁多,人多眼杂,不便往外头递消息,并非我有意拖延,还请云泽少君勿怪。”
  但上一次他主动联系望川阁,也已经是一年多前,毫无说服力的说辞,无非以为容兆好说话,试图狡辩。
  容兆无甚反应,仍旧低着眼,注意力在手中折扇上。
  “云泽少君,我……”
  折扇再次合上,扇柄敲上面前之人肩膀,容兆的声音陡然变了:“瞿仙使,你是觉得我是个傻子,由着你糊弄吗?”
  那一瞬间瞿志感受到凛然而下的威压,半边肩骨剧痛,回神时整个身体都已匍匐下去,终于生出了惧意:“云泽少君饶命、云泽少君饶命!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趴在身前求饶之人低贱有如蝼蚁,容兆冷冷看着,松开手,手中折扇落地。
  清脆声响后,地魄晶四分五裂。
  “云泽少君饶——”溅起的碎晶石在脸上划出鲜血,瞿志大瞪着眼睛,求饶声哽在喉咙口,戛然而止。
  “饶你一命也行,”容兆厌恶踢开落在脚边已然损毁的折扇,话锋一转,“萧如奉手中的那枚日炎天晶铃,你有否见过?”
  瞿志愣了愣,勉强找回声音答:“见、见过,他偶尔会随身戴着,不戴时想必也是收在他寝殿里。”
  “三日之内,我要拿到羌邑皇宫的完整布局图,包括宫中各处的法阵布置明细,”容兆慢条斯理道,“你要是把事情办成了,我就暂且留你一条狗命。”
  瞿志面露难色:“……这涉及到羌邑皇宫的戍卫安全,他们必然严防死守,不是那么容易。”
  “那你留着也没用了。”容兆抬手,掌间缠着一团血红灵光,停在瞿志面前三寸处。
  诡异灵光迅速笼罩瞿志的脸,尝到邪气入体的极大痛苦,他的面庞开始扭曲,喉间发出的只有恐惧至极的嗬嗬声响。
  难以想象,世人眼中光风霁月的云泽少君,竟会这种阴毒邪术。
  容兆收手,瞿志已彻底瘫软地上,身体抖如糠筛,哭嚎哀求:“我干!我这就去干!求您饶我——”
  “你只有三日时间,滚吧。”
  从瞿志的宅邸出来,走过两条小巷,便是繁华大街。
  长街十里、明灯万千,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世界。
  有人在河畔放天灯,笑声随风送来。
  容兆驻足,抬目望向前方星火重重。
  不期然地,想起和那个人的约定——待天恩祭那日一起放盏灯,天恩祭已然不远,幻境种种却已成空。
  怔神间,身后妖仆小声道:“公子,今日祈彼节,这里举办灯会,许多人来这求姻缘,据说今夜走上前头那乌雀桥,便能碰到有缘人。”
  容兆眼中寂然:“修行之人,为何信这些?”
  没让人跟随,他独自慢步走上桥头。
  繁灯与星月一同倒映前方水面,无边风月、如织灯火中,有人自河畔暗巷走出,回眸间目光落向他。
  凝眸对望,风声悬耳。
  四周鼓乐笙箫、流光溢彩,皆如幻影。
  乌见浒飞身上桥,发间银带随风扬起,一如他肆意随性。
  笑声盈于容兆耳畔:“云泽少君,孤身驻足于此,是在等哪位有缘人?”
 
 
第6章 不及卿卿
  乌见浒笑着,狭长眼眸里满是兴味。
  “一直站这里做什么?真约了人?”
  他的语气近似狎昵,容兆望向他来的方向,淡道:“看乌宗主约了何人。”
  “你想知道,不如直接问我。”乌见浒说得似真似假。
  容兆不动声色地传音侍从:“去查一查乌见浒方才从哪里出来,可能见过什么人。”
  “容兆,自从出了幻境,你就没给过我好脸色,”乌见浒如同抱怨,“夫妻一场,当真要做到这个地步?”
  容兆沉目看他,片刻,他在乌见浒轻浮笑眼中上前一步,贴近过去,偏头:“乌见浒,你想看我给你什么好脸色,你敢对世人承认你我是结契道侣吗?”
  那条银色发带在风中拂荡,轻滑过容兆的眼,他听到乌见浒答:“为何不敢?”
  “你这个灏澜剑宗宗主的位置坐稳了吗?”
  乌见浒侧头,对上他眼底嘲弄,忽觉心痒难耐,想将人拉入怀,又生生按捺住——
  他与容兆的关系,确实不便对人言。
  宗门内那些老东西过分忌惮东大陆势力,本就不喜他,若再加上一个容兆,只怕合起伙来也要将他从宗主之位上拉下。
  “云泽少君自己又如何?”
  “不如何。”容兆淡定退开身。
  乌见浒笑笑没有说破,容兆的处境只会更尴尬,他那位师尊大约更不乐见他与灏澜剑宗之人搅合在一块,尤其是,与他这位灏澜剑宗宗主搅合在一块。
  并非敢与不敢,应问想或不想。
  于乌见浒于容兆,皆是。
  夜风拂过,搅乱一腔心池。
  桥上行人渐多,微妙绮思转瞬无痕。
  前方城楼上绚烂烟花升空,接二连三地绽开,如一个个繁华又旖旎的梦,在最盛大璀璨时破灭。
  容兆静静看着,斑驳光亮映进他漆黑眼瞳,沉入眼底。
  烟花持续绽放,他转身,先下了桥。
  乌见浒回头望去,依旧是和昨夜一样的寂寂背影。
  容兆没有走远,在街尾随意捡了间乐坊进去。
  很快有侍从上来禀报,河畔西边那一片是普通民宅,居住在那头的多是修为低下甚至没有的平民:“但也有例外,羌邑大皇子的宅邸也在那边。”
  “大皇子?什么人?”容兆问,昨夜的接风宴,似乎并未见到这号人物。
  侍从道:“据说他生母出身卑贱,他自己也身无长物、天资不显,不为萧如奉所喜,在一众皇子中很不起眼,不常在人前露脸。”
  “你觉得乌见浒去见的人是他?”
  “不好说,”侍从猜测道,“虽不起眼,毕竟是萧如奉长子,总有用处。”
  容兆思忖片刻,未再多问,挥手让人退下。
  妖仆进来,小声告诉他,就在刚刚,乌见浒也进了这座乐坊。
  容兆随手推开窗,对面雅间里,临窗而坐之人,果然是乌见浒。
  隔窗遥遥相望,乌见浒举杯冲他示意。
  容兆只看了那人一眼便收回视线,望向楼下,一楼的歌台上,一群美艳妖奴翩然起舞,周围尽是语笑喧阗。
  容兆坐了片刻已打算走,神识里响起传音:“才来就走?”
  容兆不欲理他,乌见浒又道:“再坐会儿吧,容兆,幻境种种,我的确忘不掉怎办?”
  容兆抬眼看去,乌见浒悠悠喝着酒,始终盯着他这头。
  “那又如何?”容兆的语气难辨,“乌见浒,你该知道我平生最看不上之人便是你。”
  “嗯,”乌见浒轻声笑,“彼此彼此。”
  见识过对方最本性卑劣的一面,所以互相看不上,但那是之前。
  “恩爱三年,你当真这般铁石心肠?”乌见浒问,有如叹息。
  那个会唤他“师兄”,满腔柔情蜜意,眼里只有他的容兆,只在幻境里。
  顿了片刻,容兆低骂:“惺惺作态。”
  他捏起酒杯倒酒进嘴里,落过去的眼神似嗔似哂。
  乌见浒看进眼中,愈觉意动:“是么?”
  沉而哑的嗓音,更似从前他们亲昵时的喁喁细语。
  “不是么?”容兆亦是轻缓声音,“乌见浒,你就是个混账。”
  连说着“混账”这两个字的语调都格外不同,乌见浒想起从前有一回他们交手,自己胜之不武,以卑鄙手段偷袭容兆,剑尖挑散了他衣襟,那时容兆冷着脸骂自己的,也是这两个字。
  不那么愉快的回忆,现在回想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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